第五章:雏燕展翅(二)
作品名称:花城三月 作者:蒋黎 发布时间:2018-05-08 20:20:44 字数:13223
八
工厂的建设任务,按计划有序进行。一线车间建成投产后,二三线车间的土建任务正在加紧施工。媒体报道,发动机车间的建筑面积一万多平方米,只花了38天就完成了任务。
是啊!刚从被压迫地位解放出来的工人群众,怀着感恩报德的心愿拼命工作着,什么脏什么累全不在话下,有一股使不完的劲,令人可敬可佩。
年轻的知识分子也有一股为国出力的冲动。适逢党的“八大”召开,学习了刘少奇的报告后,这种劲头更足了。他们需要充裕的业余时间努力学习,提高文化和技术水平。可生活现实却难以满足这种需求。每周的业余时间都安好了:周一为党团活动,周二为行政开会,周三为工会活动。周而复始,占去了大量黄金般的业余时间。他们开始还比较认真,老老实实听取头头们的讲话,慢慢地感觉到头头们的讲话都是一个模式,一个内容不知要重复多少遍,好些内容在报刊、广括中早已知道了,厌烦情绪慢慢高涨起来。他们想方设法弥补这一损失。
何冠传的招数最绝:每次开会他都带上笔记本,抄上几十个俄语单词,看上去是在作笔记录,其实是在背单词。会开完了,他的单词也背熟了。同学们相继采用各种办法,尽量利用这些时间。郭超只会用吸烟或打盹来对付,这是大多数人采用的方法,女同胞则提个小包躲在人群中打毛衣……
“小角色的讲话没什么听头!”散会后回到宿舎,李驭民慷慨陈词。
“国民党的税多,共产党的会多,其实也是一种税——时间税!”郭超附和着说。
前一种说法在群众中已有共识,至于时间税,同学们不敢苟同。
“有机会我一定向厂长大提意见不可!”李驭民振振有词,情绪激动地继续说道:“我们车间的这些干部,谁是有能力管理企业的?常书记两口子婆婆妈妈的,掌管着党政、人事大权,他那胖老婆隋副主任有什么能耐?这种人在农村当个县一级的妇女主任还凑合,管企业,一窍不通,哪有不误事的?你们听说了吗?这位老娘连‘镜工’和‘洗工’都分不清楚,眯着眼睛在调令单上签字画押,闹了个大笑话!要是让我来当厂长,我把这些滥竽充数之辈统统撤换!”
“据说在苏联,工段长一级都是中专生,有实践经验的工人也可以当干部,但必须通过培训达到中专水平,车间主任一级要达到大学水平,经考试合格后才能担任,各级干部完不成任务的就地免职。”郑云飞说。
“那自然好,不过日前还达不到,我认为我们这些人当中,有造化的终有一天会走上领导干部的岗位,特别是镀过金的人。”周昆说。
“周克恩高见(周克恩是周昆的雅号,寓有理论家的含意)。”郭超伸出大拇指说。
“现在不用担心,有苏联专家,什么都按专家建议办了。”王琦撂了一句。
“操那些心干啥!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学一身过硬本领,才是我们的责任。”熊福生说。
他对这些议论有看法,只是不便直接反驳,以免影响团结。在他看来,共产党领导革命成功了,为祖国人民立下了大功勋,对此你们没有什么活可说,却对党的基层干部进行讽刺和嘲笑,笑他们不懂企业管理,文化水平低,对科学技术一窍不通。他们不是笨,而是没有机会学习。以他自已的亲身经历去理解,如果当了一年国民党的兵不去上学,到今天不还是个大老粗?何况我们的知识水平还有限得很,还得继续学习深造才能适应工作要求。我们这点知识还多亏人民政府免收学费、膳食费才得以上了几年学,又送我们去“镀银”才得来的。为人总得有点良心……
九
同学们平时的习惯,都是下班后回到宿舎,匆匆洗把脸后,到宿舍区食堂用餐,然后外出散步,再回来学习。何冠俦忽发灵感,建议大伙下班后在车间食堂用晚餐,然后慢步回家,从车间回宿舎有两三里路程,不是可以节约半小时用来学习。大家一听有理,纷纷响应。
这天下午临下班前,科里召开全科会议,传达厂部的工资调整方案,据说是根据国务院的指示精神和花城的物价水平定下来的。花城的物价低,被定为三类地区,并举例说,牛肉只卖2角多一斤……
听完传达后,议论纷纭,各种各样的意见冒出来了,在回家的路上,自然离不开这个话题。
“他爹那蛋,把花城定为三类地区,牛肉便宜,叫人天天吃牛肉吗?”郭超愤愤陈辞,唾沫星横飞,在夕阳照耀下,像下毛毛雨似的。
走在郭超身旁的梁庆悦随即调侃道:“又出太阳又下雨,皇帝老子嫁幺女。”
大伙看到此情此景,禁不住哄笑了一阵子。
“真把我们中专生不当人,与我们同年参加工作的技校生定为三级工,比我们还高几元!”郭超正处于愤懑中,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工人是领导阶级的一员,自然要占优势够!”周昆说。
“这次调资,别人都増加收入,至少是不减,唯独我们要按三类地区,降为53元,每月减少了10元左右,真倒霉!”郑云飞说。在工厂里,中专生吃不开,上不如大学生,下不如工人。再干两年,申请参加高考去!”李驭民说。
“听说厂里的夜大已筹备好了,今年就要招生,还设有铸造专业呢!等招生通知发下来,我头一个报名。”何冠俦時躇满志地说。
“我也去!”胡相林说。
“听说要上六年啦!白天上班,晚上上课做作业,,星期天全天用上,要熬六年,真够受的!”郑云飞说。
“六年就六年,八年我也上,谁叫我们是中专生呢!”,胡相林斩钉截铁地说。
十
在同学们劝导下,郭超戒了几天烟,正处在痛苦难熬状态中。他站在窗口前已有些时候了,窗户恰好正对着浴室大门,只见浴后披着湿发的女郎不停地走出来。郭超自言自语道:“3分、4分、2分、5分……”(苏联的评分制,3分为及格,5分为满分,当时学校里都采用这种评分方法。)
“大炮,你在干什么?”李驭民好奇地问。
“评分。”
“给谁评分?”李驭民走向窗前。
“你看这一位,用你们的家乡话说,衣架子脸模子都不错,只是胸脯平平,给4分吧;又出来一位,此卿大有意趣,皮肤白皙,身材适中,胸部曲线恰到好处,你看她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遗风,给5分吧。”郭超津津有味地说。
“可惜介绍你,还嫌你的脸黑了一点。”李驭民调侃道。
“介绍给你吧,你的脸白,可惜个子低了一点,可以落个小m的雅号!”郭超还他一句。
梁庆悦笑嘻嘻地挤在窗前凑热闹,周昆躺在床上吸烟,暗笑他们太庸俗,绝不参与。
参加陈静娴和朱工的婚礼后,在同学们的心底里提出了一个问题,自己的归宿在哪里?
在他们中间,于献民、杨柳岸正处在热恋中;郑云飞借助善玩手风琴的优势,是厂里文娱活动骨干之一,已恋上一位姑娘;何冠俦、胡相林、熊福生等正热衷于上夜大,认为考虑此事尚早。
李驭民等的忧虑常常溢于言表。按照旧传统习惯,这种忧虑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晚解放几年,这些人早已成亲,可能孩子都有了,现在谁来管这码事呢?
听说在涧河东岸要建一座相纺厂,招收众多女工,谁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厂里的现实,女性只占一两成,铸造车间的女职工更少,其中大多数已有配偶,年轻的姑娘成了凤毛麟角,一个女的竞有10个男的在追。
李驭民他们自叹无能,常常相对収息,同病相怜。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傍晚,他们第一次用这种“评分”的方式暂解困惑,叫做“精神会餐”。
十一
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同学们有的去上夜大,有的去看球赛,只剩下李驭民和郭超在家。几天前李驭民的站站从外地寄来一合收音机,今天趁有时间摆出来听听,在单身宿舎这是稀罕物。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正在广播候宝林的相声,令他们嘻笑了一阵子,接下来是音乐节目,大多是听熟了的几首民歌或电影插曲,往后则为戏剧节目,他们不爱所。
李驭民随意调频道,节日都不如意,调来调去碰上了美国之音,不禁惊喜起来,他示意郭超把门稍插上,两人专神贯注地听起来,他们意识到这是越轨行为,尽量将音量压低。
收音机发出软棉棉的靡靡之音,音乐节目后,接下来是新闻评述,声称转述台湾电台的内容。评论员对大陆几年的政治运动极尽污蔑之能事,然后将矛头指向正在进行的“公私合管”运动,攻击“赎买政策”,是在侵蚀城镇工商户的财产……
他俩都感到广播员娇滴滴有气无力的国语很新鲜,合口味。从此以后,只要有机会就要听上一段。
他们自认为做得很机密,谁知墙外有耳,家喊难防。王琦路过他们紧闭的门口,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奇特的声音,他站住了,将内容记在心头,马上回到隔壁住所,将听来的内容记在他的记事本上。
王琦的心境独特,憋着一股闷气,决心在学识上超过别人,自信能够做到。决定将上夜大推迟几年,认定在工厂里工作,实践经验很重要,特别注意接近有实践经验的老工人,向他们请教。趁车间开工投产初期,产品质量出现问题较多,借机多向苏联专家请教,并做记录。他关注的范围,除了分内的造型工艺,上下联结的工序都在他视野之内。例如,车间的主要铸件——履带板,是拖拉机的重要零件,有人戏称它是拖拉机的鞋,你看它前进时不断运转的链轨不是由几十块履带组装在一起的吗?在试生产时期,这个零件一直困扰着全车间,苏联专家也很棘手,它在铸造成形后,老是在边角部分产生裂缝,废品率达50%以上。
他细心观察前面的炼钢工序和后面的热处理工序,进行细致入微的调研,终于提出了一套解决办法,经专家认可,试行后,将废品率降低至5%以下。
一炮打响,让王琦成了全车间名噪一时的人物,得到了苏联专家的夸奖,平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大学生们,也伸出了大拇指。
王琦陶醉了,深信自己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光明的前途在等待着他。
十二
每个车间的技术人员,大学生占大多数,同学们都感受到了学历不高的压力。有人还明里暗里放出冷言:“中专生算啥?懂得多少!”
何冠俦、胡相林等急于去上夜大,李驭民认为远水不解近渴,还得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大家能接受的办法。他虽然好玩,但在学识业务上不甘拜下风,凭其天资聪颖、钻研技术有股拼命精神。
一个星期天下午,李驭民召集全体同学聚会。
“今天请大家来商量一件事,那些有高学历的人是不是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应该用实际行动来回答这种挑战。怎么办呢?大家都知道,一根筷子可以轻易折断,一把模子折断它就难了,我们有这么多同学,分散在不同车间的技术岗位上,各有自己的技术专长,如能定期交流,共同分享,岂已不是将知识面扩大了若干倍!过几年我们夜大毕业后,补足了文化课,实践经验肯定会比别人丰富很多,就能达到真实的工程师水平!”
“高见!我看应该马上成立一个学术小组,定期进行交流。”郭超高嗓门嚷道。
“我看这个办法好!我们现在确实面临艰难处境,压力大,应该有所作为。”何冠俦严肃地说。
“这个办法不错,我举双手赞成!不过,怎样组织,由谁来挑头,怎样交流,还得详细讨论。我的看法是每周交流一次,每次由一人主讲,内容当然是他最拿手的题目。我觉得工作一段时间,总结一下实践经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认真探讨,可以上升到理论高度。这就是毛主席说的,实践一认识,再实践一再认识,以至无穷……”王琦说,他近来抓紧深入车间的各个部门,感到力不从心,现在出现这样一个组织,正符合他的心意,他说得头头是道,是想当这个组织的头。
“长话短说,我赞成大家的意见。”郑云飞看看表继续说:“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赶紧选个负责人,详细办法让他拿,我提议李驭民。”
“对,我赞成。”郭超大声说。
“小声点!”胡相林提醒大家:“组织学术交流本来是好事,万一有人使坏,告我们秘密聚会岂不变成了坏事?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应该与车间领导通通气。”
“我赞成胡相林的意见,该去保卫部门备个案。”周昆认真地说。
但大多数人对政治麻木、混沌,有一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态势,将忠告置之度外。在热闹的选举声中,几乎一致通过,选出李驭民为头头。
这一结果出乎王琦的意料,他原以为当选的应该是自己,现在只好暗地哀叹。
正当此时,一位打扮入时的姑娘在门口探探头,梁庆悦认出是郑云飞的女朋友,赶紧对郑云飞使眼色,并指指门外,郑云飞会意,不辞而别追出去。郭超等几位未见过的跟出门外张望,只见一位身穿布拉吉的修长背景。郭超不禁赞叹道:“不错,大L真有办法。”引发一片欢声笑语。
稍许平静后,李驭民掩上门,发表他的施政讲话:“承蒙同学们信任,只好努力为大家办点实事。首先请大家考虑一下我们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我想,我们的成员只限于同专业的同学,除本厂外,还可以吸收本市的同行同学;还可以邀请长春、上海等市的同行同学参加,因此想用‘同学会’这个名称,为避免被误认为是政治组织,干脆就叫“学习小组”;第二,学习小组只限于学术交流,不谈政治。第三,每月活动一次到两次,每次由一人主讲,介绍自己的工作经验和心得。”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没人提出异议,李驭民继续讲:“下面讲一下具体实施计划,第一讲由杨柳岸同学主讲发动机壳体;坭芯砂配制工艺,请做好准备。”
“不行!不行!怎么叫我开头炮呢?”杨柳岸惶恐着推辞道。
“你不是写了心得体会,拿出来对大家介绍一下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几年的同窗,又没外人,有什么不好意思呢?”于献民有意让她锻炼锻炼,让她逐步改进过于腼腆的毛病,竭力怂恿。
杨柳岸白了小于一眼,嫌他多事帮倒忙。
“小于都举手了,我看还是当仁不让吧!”李驭民接下来继续说道。“第二讲请于献民同学介绍镀金归来的真经。”
“该!该!”杨柳岸有意回敬小于一回。
大伙看“小两口”内江了,免不了嘲弄一番,借此取乐。
“第三讲,请何冠俦同学介绍他跟随苏联专家几年来的心得。从长春跟随彼历邦诺夫,到现跟随伊万诺夫,肯定积累了许多专业知识,一两讲是讲不完的。”
同学们对这种交流方式持肯定态度,充满期待,准备积极参与活动。
十三
经过几次交流之后,一个周末的晩上,“学习小组”又该进行学术交流。这次请到一位在矿山机器厂工作的校友,主讲大型铸件的造型工艺,大家对此都很陌生,因而兴趣浓厚,期望较高,耐心等待他的到来。
“最近我有个新发现,老工程师的专业技术不行!就拿冶金处的孙工来说吧,年近五十了,挂名为铸造工程师。我向他请教两次,每次都是支支吾吾,模棱两可,答非所问,不知所云。后来我打听出来,他原来在上海是做牙膏的。”李驭民说。
“牙膏工程师!”众人哄堂大笑。
老工程师们学得比较杂,是为了糊口,旧社会造就了一批‘万能’工程师。如今强调专,他们只好选一门比较熟悉一点的套上,这也够难为他们了。其中也有出类拔萃的,像陈总机械师、钱总冶金师等,他们的外语水平都比较高。”何冠俦客观地说。
“所以要钻研专业技术,这是时代的需要,非常有现实意义。前几天我与长春的陈姓校友、上海的宋姓校友联系过了,他们都答应寄材料来,不过他们也要求我们的学术资料寄给他们,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情理中的事。因此要求诸位的发言稿一式三份复写出来,给两地的校友各寄一份去。”李驭民半眯眼笑道。
“我可没有时间也没耐心,这事应由组长解决。”郑云飞说。
“随便讲讲可以,要写成文章并复写出来确实太费时间。我们的业余时间都用到应付开会和上夜大上去了。”何冠俦实事求是说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胡相林颇有同感。
“上班时不能挤点时间搞搞,书呆子!”李驭民给大家出主意。
“说得轻巧,上班后除了作自已的,还得围着专家团团转,下来还得整理专家建议,忙得不亦乐乎!”何冠俦认真地说。
这时,矿山机器厂的谭姓校友到了,只好暂停争议,进行今晩的议程。
谭姓同学很健谈,讲的内容也很丰富,同学们笔不停地记录着,不觉已到熄灯时间。
送走了老谭,李驭民不让大家走,继续刚才的争议,一直争议到深夜,最后达到妥协,何冠俦的讲稿由李驭民代为复写,其余各人自己解决,但大部分同学还是不同意,等于不了了之。
十四
配砂工段位于车间东北角,李驭民与两位工人正在配制一辗芯砂,配方是他自己设计的,目的在于解决发动机壳体的粘砂问题。清砂工人正在为此复杂铸件清砂困难而又达不到技术标准苦恼,清砂工段段长得知信息,愿与李驭民合作,期望难题得到解决,主动派出两名工人为他当下手。上次他们用手工搓制几公斤芯砂,做了一个泥芯,那个壳体内腔光洁度明显好转。李驭民很高兴,决定扩大试验,计划配一辗芯砂做10个芯子,正当他往混砂机里加特殊粘结剂一扫地面粉的时候,苏联专家带领兼职翻译何冠俦和朱工路过。专家问刚才往混砂机里倒的是什么东西?李驭民如实相告。
“你们中国的面粉过剩,吃不完了吧?”专家问。
“是扫地面粉,废物利用。”李驭民回答。
朱工暗示李驭民不要再争辩。
这时,马上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其中有政工人员、保卫科人员,他们见专家皱着眉头生气地离开的情景,有人马上出来调査此事的始末,以便往上汇报。
当天下午,总支书记召见李驭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李驭民不服。
“有问题为啥不向专家反映?”
“反映多次了,问题没解决。”
“专家解决不了的问题你能解决?”
“我想试试看。”
“你这是目无专家,不尊重专家的表现!回去好好给我写个检讨,要从思想深处找根源。”
在回家的路上,李驭民余怒未消,对同学们说道:“他妈的,中国的工业化非让这班家伙耽误了不可!自己对技术一窍不通,却在那里发号施令,高高在上,只听汇报,动辄训人!我搞那个试验还不是为了减轻工人的劳动强度,提高产品质量。专家咬定中国砂的耐火度不够,非得进口苏联砂不可。听说已向部里打了报告,国务院批不批还很难说;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何况要花费宝贵的外汇。我们上次用手工搓砂制成的一个坭芯,不是已经减轻了发动机売体的粘砂,受到清砂工的欢迎,只要继续试验下去,我有信心解决这难题。可这个恨的官僚主义者,只会迷信专家,剥夺了我们继续试验的权利。”
“专家也不是万能的,只是在搞工业方面比我们先走一步而已。”郭超脾睨双目略带神秘地说道,“听说上个月我们的陈总机械师与专家争论一个较复杂的问题,陈总认为专家计算的数据有错误,当场在会议室的黑板上用微分方程推导验证,专家的数据确实错了,弄得专家很尴尬,事后党委书记知道了,陈总挨了一顿批。”
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僚主义者,将成为中国工业化的灾祸!”李驭民更加愤怒地说。
“总工程师都没有发言权,何况你我。”郑云飞正色道:“看来,在专家离开之前,我们只有好好向他们学习,把苏联经验拿过来,消化理解、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为我所用。”
“问题暂时解决不了,它又飞不了,搁置起来,总有我们用武的一天。”胡相林平和地说。
他们边走边说,回到宿舎后,李驭民往床上一躺,继续发泄余愤。
“我看,伊万诺夫专家干脆改名为饭桶诺夫更合适!”
话音刚落,朱工带领夫人,还有杨柳岸进来了,同学们赶紧让座。
“话不能那么说,专家也不是万能的,我们要学习人家的长处。专家不远千里来执行国际主义义务,国家用高薪请来,还专门为他们盖了别墅楼;市委交际处专门组织人马为专家服务,每个周末还要为他们组织舞会,各单位轮流派出舞伴,今天轮到我们科尽这个义务。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顺道来看望你。”朱工在门口已听到李驭民牢骚话,特地坐在李驭民床边安慰他。
“朱工,你和陈姐去吧,我真不想去了!”杨柳岸撅着嘴说。
“不行,绝对不行!王科长将任务落实到我,我向他保证了的。叫咱三人去,这是政治任务。”朱工怕小杨变卦,推促赶紧快走,大家看到小杨悄悄地随着走了,都会心地笑了。
“小杨真老实,要是我,我就是不去,还能不划考勤扣发工资怎么的。”郭超不平地说。
“你这大炮又缺心眼。”李驭民转怒为喜,微笑道:“党、团员强调绝对服从,当顺服工具。原来我非常鄙视这一点,听朱工一席话,现在我想通了,当今社会官僚主义盛行,当官的只看一些表面现象,你只有随大流,在任何情况下不违背当权人物的意志,这就是进步、老实、听话。不然,记下你的账。所以,要学会察言观色,顺着来,这叫做装有好处。”
“我可学不来。”郭超说。
十五
一个星期天,于献民、熊福生、杨柳岸相约去王城公园游玩。
这时的王城公园还不成气候,只有几处亭台和一些刚成活花草树木,几池牡丹离开花期尚早,游人稀少。
三人也无意游玩,拣个僻静的草地席地而坐,各人看各自的书。时令已进入初春,天高气爽,没有风,阳光将他们晒得暖烘烘的,看累了,放下书本闲谈起来。
“小于,去了一趟苏联,你的志向变了没有?现在有什么打算。”熊福生伸伸伸懒腰问道。
“其它可变,理想啥时候也不能变,轻易变了,还算什么理想,你看我现在看的不是高等数学么!”于献民随手将手中的书扬了场,扶扶眼镜,意志坚定地说。
“这回叫你出了国,你想报考大学的抱负恐怕实现不了了,厂里不会批准的。”杨柳岸看了小于一眼说。
这也改变不了我的理想,我可以上夜大,读函大,听说清华大学准备招收函授生;最后还有自修一条路嘛!华罗庚不是自修成才的吗?”于献民越说越坚定。
“这就对了!”熊福生对于献民的回答很满意,颇有感触地说:“我觉得在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干一辈子,最多只能成为本专业的专家,就像我们车间的苏联专家一样,是工人出身。可见一个有出息的工人也可成为专家,对国家的贡献太有限了。因此,我要研究一辈子物理学,不管有多少阻力和坎坷,此志到死不变。如今我们国家太需要这种精神了。”
“按照你们的说法,没有宏志大愿的人都是凡夫俗子了?”杨柳岸说。
“是这样。”于、熊同声回答。
“王琦怎么样?”
“俗!”
“李驭民呢?”
“俗!”
“杨柳岸?”
“你与他们不同,虽然没有远大理想,但立志搞科技翻译也算有理想了,女同志嘛,不能要求过高。”熊福生笑着说。
“只是小了一点!”于献民说完,哈哈大笑。
“你们瞧不起女同志,我要去厂里妇联告你们!“
杨柳岸脸上泛起了红云,激动地站起来说:“去告,去告。”于献民继续哈哈大笑道。
杨柳岸气极了,拔腿离去,并走出几十米,又被熊福生劝了回来,安慰她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要是瞧不起您,就不会经常聚在一起了。”熊福生说。
“好了,算我的错!刚才我说话忘了形,伤了你的自尊心,请原谅!”于献民停住笑,真情地对她道歉。
“你们的宏志大愿确实令人敬佩,只是……”
“你的意思我明白。”于献民说,“我们这个决心,就如你所谓的宏志大愿吧!这是时代的要求,并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最近一个多月来,每周一、三、五下午都在学习‘八大’文件,你不是也参加了?党中央已明确认定,国内的主要矛盾变成了落后的生产力与人民的物质和精神需求不相适应的矛盾。可见,发展科学技术对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性。这个重担靠谁来挑呢?靠有志于科技的青年人,包括你和我……”
熊福生接过话题说:“我们在龙泉沟时期萌发的理想是符合时代的召唤的!并不是为了个人……”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每个人的能力有大小,要根据个人的实际规划自己的目标,这才是实事求是。”杨柳岸说。
“但是,在日标确定后,如何发挥主观能动性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一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得越充分,他的成就会越大,不然,还是会成为碌碌无为的庸俗之辈。”于献民自信地说。
“你们说得都对,可我的肚皮已在唱戏了,我们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去。”熊福生道。
杨柳岸看看表,已经快1点了,确实需要吃点东西了。公园门口几家餐馆她都光顾过,都不如意,唯有一家卖“油旋”饼的得到赞许。她见小于此时又钻进书本里去了,有点不想动窝的意思,便自作主张,拿出两角钱对熊福生说:“你吃什么请白便,给我们带四个‘油旋’回来就行了。“
杨柳岸感到席地而坐久了不舒服,站起来做做广播操。但见于献民躺在草地上,用书蒙上脸小憩一会。
熊福生回来了,杨柳岸叫于献民起来:“书呆子,该填填肚皮了!”于献民拿过烧饼狼吞虎般吃起来,杨柳岸用军用水壶带来了一壶水,他趁着喝了几口。
肚皮问题解决之后,他们又沉浸到各自的书本里。暖烘烘的阳光,权且被当作贴身小棉袄,直至太阳西沉,杨柳岸看时间不早了,叫醒两个书迷,出园回厂去。
十六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已到春节。
朱工曲指计算,离开东北来到中原地区的花城已半年有余,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一次平地起家大干工业建设的场面,只因有了经验,干起工作来得心应手,效率高,但觉得领导对他还不十分信任——技术科副科长让一位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仅到苏联实习一年的小李担任——心里不是滋味。全科几十人分两个大组,办公桌密密麻麻挤压在一间30平方米左右的大厅内,而党政工团等共驻十来间小办公室,这类事令他心里很别担,私下与设计组的李工交谈,李工也有同感。当然也有称心如意的一面,住房与老干部持平,与陈静娴结婚后,和和美美如胶似漆。
今天是春节三天假日的第一天,他已醒来一会儿了,看到身边的她还在酣睡,他不忍心叫醒她。想了一会儿心事,突然想起昨晚临睡前她的嘱咐,要多买些排骨、猪肝、牛肉、鸡鱼之类的菜肴,今晩要做一桌丰盛的酒席,把她的同学们请来吃一顿年夜饭,以补偿新婚对未办酒席的遗憾。他们都是出门在外,几年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当时还没有探亲假——大年三十只比平时多买一两盘荤菜算事,儿时过年的乐趣早已淡忘,确实令人怜悯。这一层深意,朱工与夫人早已达成共识。
朱工这一天忙里忙外干个不停,他体贴妊娠中的爱人不宣劳累,厨下的活他也抢着干,总是对夫人说:“你多休息一会。”只有几盘头面菜才让她掌勺。
客人们上席时,都为一桌小巧、雅致、地道的家乡风味菜肴倾倒了一黄澄澄溜明的糖醋排骨、微红的回锅肉、香喷喷的炒黄鳝、精致的鱼香肉丝、炒猪肝、炒腰花,还有几个冷盘——如果再有腊肉和米酒,就是十足的家乡菜肴了。
陈姐还在忙最后一道拿手菜,朱工让她暂停,以使为同学们祝酒。
朱工满怀欣喜,举杯祝酒:“祝大家在新的一年工作进步,新年愉快!”
陈姐接口道:“我和老朱感谢弟妹们为我们的事出钱出力,祝你们过一个快乐的大年!”
大家都站起来举杯同饮。
郑云飞机灵地回答道:“请允许我代表同学们祝朱工陈姐新年愉快!早生贵子!”
王琦本想充当此角,以显示他才配当大家的代表,不想被郑云飞抢了先,心里不悦又不便流露。
“我祝陈姐明年生个大胖小子!”郭超站起来自饮一杯。
郭超这一不伦不类的举动引起了哄堂大笑,陈姐走过去在他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自己也笑了。
大家都喝甜酒,唯独“大炮”和“哑巴”抱着一瓶白酒津津有味地喝着。同学们感到稀罕,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在这方面却有着相同的爱好。
几杯酒下肚,杨柳岸已成醉虾,她进厨房找饭吃,想提前离席,担心红着脸在众人面前难为情。陈静娴坚持要到最后一道汤上桌,小杨只好耐心等待。
杨柳岸端着汤上桌后,大家都停杯吃饭。主人也不强劝,主张各尽所能,剩下“大炮”和“哑巴”还不舍停杯,继续慢饮。
饭后,同学们纷纷离席,杨柳岸为減轻女主人的劳累,反客为主,为大家沏茶、削苹果。
朱工饶有兴趣地向李驭民询问“同学会”的进展,李驭民受到鼓励,微笑着将近期的活动简略地做了回答。
朱工深有感触地说:“好!这样很好,对你们来说,多积累一些实际经验会大有好处。我认为在工厂里工作,实际经验比理论更重要。你们看出来了吧,经验丰富工人出身的专家更受欢迎。当然不能否认理论的重要性,实际经验要受理论的指导。毛主席的《实践论》在这方面有着透彻的论述,我们应该好好地学习,深刻体会其中的道理……”
大家频频点头,认为朱工的一番话有道理,并为自己找到了一种正确的学习方法而感到欣慰。
酒足饭饱之后,同学们坐到很晩才向朱工夫妇告别。此时已接近0点,应是辞旧迎新、鞭炮齐鸣的时刻,人民政府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整个生活区静悄悄的,人们渐渐将此传统旧习淡忘了。
十七
时值春末夏初,杨柳岸听说牡丹正在盛开,心里痒痒的,欲要去好好地欣赏欣赏。她约好于献民、熊福生,星期日一定去王城公园,二人心里纳闷,以往出去游玩,她都是处于被请之列,这次为何如此积极?
他们哪里知道,她与牡丹还有一段历史渊源。抗日战争胜利后,国共两党争夺天下的时期,她姐姐的未婚夫在国民党青年军服役,驻防在洛阳,经常给姐姐写信,记得有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姐姐让她看过。她当时年龄尚小,半懂不懂的,只记住了“洛阳牡丹甲天下”一句。此人后来随军逃往台湾去了,姐姐与他的婚姻自然废除。
今天她要亲临其境,大饱眼福,并照几张相,也好让家人和亲友领略一下牡丹的风姿。她清早起来开始打扮,一对辫子梳得溜光,略使了一点头油,皮鞋擦得锃亮。早餐后,穿上于献民从苏联带回来的大花布拉吉(连衣裙),这是第一次上身,里面衬上胸罩,对镜査看査看胸部是否凸显,结果还好,胸部曲线被宽松的布拉吉遮掩过去了,她才放了心。
以往她遵从旧俗,紧胸衣不离身,自小于刚回国时评论此事后,她暗暗观察同龄女性,发现穿胸罩的人渐渐多起来,特别是上海姑娘,夏季穿上稀薄的浅色衬衣,里面的胸罩隐约可见,让胸部曲线自然突现,她还替别人害羞呢。但现实生活是最有感召力的,她今天第一次试穿,感到宽松舒适,她认为这是女性的又一次解放。第一次解放是破除缠足,那是上代人的事,她的婶婶没有勇气,至今还是三寸金莲。
听到敲门声,知道是他俩来了,赶紧打开门,他们见杨柳岸如此打扮,都乐开了。
“米司杨终于思想解放了!”熊福生说。
“不!不!应该说是杨姑娘同志。”于献民微笑着说。
你们一个欧美派,一个苏联派,都拿我穷开心”杨柳岸不悦道。
“好了,好了,几句玩笑都吃不起!我们赶紧走吧,赶在同学们前面把我们的相片拍好,胶卷已经不多了。”于献民心急火燎地说。
他们又一次来到王城公园,直奔花池。几亩清一色的“洛阳红”正在怒放,硕大的紫红色花朵在稠密绿叶扶持下,娇艳喜人!他们是生平头一次领略到,也算赏心悦目了。
游人不多,正是拍照的好机会,他们轮流拍了单人照、双人照,待到熊福生要拍于、杨合影时,杨柳岸有点难为情了,扭捏半天才差羞答答地与于献民站在一起,小于建议蹲在花丛后面,正合小杨的心意,她用一支鲜花半掩面孔。
“好!”同学们刚刚赶到,看到这精彩的一幕,不免齐声叫好。
“上影的《天仙配》尚未出笼,花城的《天仙配》已经拍成,何时公演呀!”郑云飞乘机次谐几句。
杨柳岸满面羞红,借故离开了同学们。
“小m,来,我给你拍一张,角度你自己选。”于献民端着相机,笑着说。
“我们这些单身汉好说,随使拍一张就行。”李驭民说。
于献民热心为大家服务,直到把胶卷拍完,同学们都从内心感谢他。他也如释重负。
于献民举目四望,不见杨柳岸的身影。熊福生明白他的意思,给他指了指方向,他才想起来小杨一定是受不了同学们的插科打诨,躲到哪个偏僻角落看书去了,于是与熊福生相跟着找她去了。
李驭民他们照完相,欣赏牡丹之后,觉得公园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玩的,于是随便找块草地坐下来聊天。郑云飞他们由公园的名称联想到这地方是帝王之城的遗址,可情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当年王城的规模多大,建筑一定很奢华吧?进一步联想到历代统治者都是剥人皮、喝人血的贵族老爷,可恶之极。现在好了,这一切都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李驭民不这样想,他认为历代能爬到统治地位的人,都是有本领的人。他父亲希望他能成为这样的人,于是起名“驭民”。
“小m,你的名字该改一改了,驭民者,驾驭人民也,多不合时宣。”郑云飞娜揄道。
郑云飞的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且看小m如何回答。
“不能改!古人云:身体发须,受之父母,加以爱惜,孝之始也。名字是父母起的,哪能随便改!”李驭民正色道。
接下来冷场了好一会儿。郭超想起上星期在百货楼碰上的一件事,对大家说:“我看到隋副主任和一位不认识的官太太在百货楼采购布匹,每人都扛走了十几匹,有咔叽、灯芯绒、白布等,每人都累得满身大汗,忙着往等在路边的吉普车里送。”
“那是干啥?”胡相林不解地问。
“抢购呗!听说今后每人每年仅发十尺布证,棉布一律凭证购买。”郭超激动地说。
“官太太们消息灵通呗!”郑云飞说。
“岂止是官太太,隋副主任掌管着车间的人事大权,我们的命运说不定都控制在她手中。”李驭民说。
“农村干部本质是好的,只是有点自私,是小农经济的劣根性在作祟。”郑云飞感叹道。
“问题是这批人对工业技术一窍不通,处于科盲状态,加上私心重,开始蜕化变质,中国的工业化要误在他们手里。”李驭民说。
“事物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用不着过分担心;现在有些重要岗位不是也用有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的老工人担当,像我们技术科的王科长。”郑云飞说。
“不是有苏联专家把关,他们的技术是世界一流的,还会有什么问题?”何冠俦不解地问。
“我说你真是个书生,什么世界一流?苏联科技与西方还有差距,你没见我厂进口的那些设备,大多是傻大黑粗的。再说,技术也不是万能的,没有合格的各级管理干部,能把工厂管好?像我们这样,厂级、处级、科级都是三八式干部、土改干部,论资封官,只会让人生气。过几年苏联专家回国后,就要靠我们这些人了。因此,我们要拼命学习,利用各种渠道多学点过硬技术才是正经。入团、入党都是花架子。有人对我说,你的学习成绩好,专业技术也有一套,去年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为什么不解决入团问题?我说,我入团干什么,我这一辈子也不入!”李驭民激动地说。
“这话在我们之间说可以,不可在外面说,担心别人说你走白专道路!”郑云飞说。
“对,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小心为好,有道是祸从口出。”胡相林说。
“我才无所谓呢!我家的土地、房产都被没收,一家人住在破府里,我现在算得上彻底的无产者了,我还怕什么?”李驭民愈发激动地说。说得轻巧,拿根灯罩!请问,我们这些年填履历表不止一次了吧!家庭出身那栏你填的什么?仅此一条就够我们享用一辈子了,这叫阶级烙印。你见过乡下牛角上打的烙印吧?其实在我们的犄角上早已打上了烙印。”周昆严肃地说。
周昆的一席话触动了李驭民,他不哼气了;同时触动了郭超和胡相林等人,一场热闹的聊天被泼上了一瓢冷水。
大家的肚子开始唱戏了,口也渴了,于是不约而同走出了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