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己

　　星期一下午，中山大街的上岛咖啡厅内，唐权和汪芷萱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着，一边喝咖啡一边闲聊。室内环境幽静典雅，不太强烈的阳光从百叶窗透进，像是为百叶窗插满了轻柔的羽毛。唐权看着窗外人行道上漂浮涌动着的人流向汪芷萱问道：“一会儿你怎么跟你的同学们介绍我啊？”
　　汪芷萱笑得很“认真”地看着他，回答说：“不过就两个选择，要么是男朋友，要么是男闺密，你喜欢哪一个？”
　　唐权喝了一口咖啡看向汪芷萱道：“要不就男闺密吧？冒充男朋友，若是被他们问起我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岂不是会很尴尬？”
　　“你肚子里那么多的诗词歌赋，随便甩出几句，再弄个什么清风明月啊、杨柳江畔啊、绵绵细雨之类的布个浪漫点的景，故事不就来了？我还可以把这个故事当作你送给我的礼物收藏。哪天要是想你了我就把它翻出来仔细回味回味，要是讨厌你了就拿出来取笑取笑你，不是很有趣？”
　　“这倒是不难，就怕一不小心把你的这帮同学感动个稀里哗啦，非逼着咱俩秀个恩爱什么的，那可就玩大了。”
　　汪芷萱“噗嗤”一乐，说：“你还真不谦虚啊。秀就秀呗，你不是把美色当浮云的嘛，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怕你受不了啊，你能有我的道行高深吗？”
　　“去你的，我看你就像是在看一块石头！”汪芷萱玉指轻伸俏皮地在唐权的额头上虚点了一下。
　　唐权一手做拈花手形笑道：“佛说，我心中有莲花，看你就是莲花；你心中有石头，看我就是石头。”
　　“那你就不用看了，反正心中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不辨善恶美丑就成佛了？”
　　“不是不辨，而是没有，是空。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有一天你要是觉得没有什么善恶美丑，一切都是空是幻，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佛了，度己成功，可以开始度人了，就是超度个妖魔鬼怪什么的也没有问题。所以说修佛就像是恋爱，有没有恋爱，只有你自己知道；同理，别人没有办法知道你有没有达到那个的境界，有没有成佛也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难怪会有那么多招摇撞骗的人存在，反正这世上又没有类似英语四六级考试的东西来测试这些人是否达到了那个境界，任他们如何自吹自擂都无法拆穿就是了。我看你这位大师的修为倒是挺靠谱的，你就顺便把小女子也超度了吧。”
　　唐权闻言笑道：“我怎么舍得？谁要是敢来超度你这个妖精，那得让他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大家斗斗法先。”
　　汪芷萱被他逗得呵呵直笑：“你有什么神通啊，还要和别人斗法，就靠嘴说的吗？”
　　“大家都是读书人，总不能有辱斯文吧？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唐权轻松幽默的调侃，让汪芷萱好像发现了以往思考快乐问题时曾令自己困惑过的时而出现的奇异的镜子，这是只有趣味相投、心灵相通的知己之间才有可能体会得到的快乐的秘密。于她而言，同他聊天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他总是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有趣的事物。他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沉迷于思考。有时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跟自己说起情话来，那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两人说笑间，窗外下起了雨，雨滴由最初的若有若无急切地成为了一滴滴看得清的大颗粒。在路上行走的人们有的打起了伞，没打伞人的则加快了步伐，井然有序的人流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就好像原本平顺的溪流忽然遭遇了鱼群的经过，蓦地泛起阵阵木瘤垂珠般的浪花。每个人或匆忙或从容，于嘈杂拥挤中自成体系，既不幸福，亦不悲戚，仿佛没有目的。汪芷萱望着窗外急雨中来来往往的人流，轻声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不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唐权一手拿着托盘一手端着咖啡杯缓缓吟道：“不求颜如玉，不求黄金屋。悠然安四溢，抹茶华夫书。”
　　汪芷萱细思片刻，凝眸望向唐权：“如玉金屋，不如茶书香四溢；功名利禄，终归诗酒弄田园。”
　　唐权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道：“我为你撷花牵马，带你游遍海角天涯；你共我煮酒弄茶，赴我每场花前月下，不亦快哉？”
　　“一花一马就想收买我，让我一辈子给你当丫环？好吧，那唐大少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份啊？”汪芷萱板起面孔略带嗔意地问道。她不笑的时候，脸上仍然依恋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空中袅袅的余音。
　　唐权闻言不敢再看汪芷萱那似笑非笑的面庞，表情无奈地低下头搞科学研究似地摆弄着咖啡杯，好像要从中发现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也很喜欢我们这种互为知己的状态。既然莎翁说应该多了解男人，那我就争取做一个最了解你的人吧。”
　　“想要了解我？那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下雨天我打着伞出去的时候总是喜欢戴着墨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唐权看了一眼窗外的雨，说道。
　　汪芷萱想了一下，笑着说：“因为那样很拉风啊！你总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就像是漆黑中的萤火虫。”
　　“错，因为我总是不知道太阳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来。你现在是不是又多了解我一点了？”
　　“原来是王家卫，还以为你说的是周星弛的电影。”汪芷萱恍然道。两人相视而笑。“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这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友情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北方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两人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很小了，小到肉眼很难看见，只能凭积水的波纹和屋檐偶有落下的水滴让人知道雨还在下着。穿着不同衣服的人们脚步匆匆，奔向各不相同的目的地。
　　
　　中山大街新天地国际美食百汇是一家自助餐形式的餐厅。自助餐是当下喜欢AA制的年青人聚餐的首选，各种价格各种风格，品类繁多，不容易浪费，又随意自由。新天地餐厅的档次相对比较高，主打燕窝、虾饺、烤鳗鱼、三文鱼刺身、铁板虾、北极贝、烤鸭、风味花生、鲜虾肠粉、烤扇贝、铁板牛排、老虎蟹等菜品，配有多种甜品、水果、主食、酒水饮料。餐厅内灯光错落有致，餐具精美，环境典雅。
　　靠窗的一张餐桌上已坐了三男四女，四个女生都是汪芷萱高中时一个寝室的同学。汪芷萱和唐权选了几样餐品后来到餐桌前就座，待众人相互介绍完毕，除了两个女生喝的是果汁，其余人举杯共同干了一杯啤酒。大家都吃了些东西，坐在汪芷萱身边的曲静扭头向汪芷萱问道：“芷萱，你说你想去市设计院工作，搞定了没有？”曲静是汪芷萱在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高中毕业后两人仍然经常联系。曲静略胖，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一望而知是个脾气很好的女生。他的男朋友叫齐俊峰，坐在她的旁边，不大爱说话。
　　“关系办妥了，下个月上班。”汪芷萱想进市设计院，还是唐凤鸣帮了忙才最终敲定的。她和唐权的关系有点微妙，因此她并不愿意跟同学们细说此事。
　　曲静转而向唐权问道：“唐权，你是芷萱的大学同班同学，早就听她提起过你。在座的就你一个生面孔，给我们自我介绍下呗，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在做些什么？”
　　唐权举杯答道：“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呢，待业青年一个，见笑了。”当前毕业后工作还没定下来的大学生，大多是个人或是家庭能力比较差的。
　　坐在曲静右首的王小露看了汪芷萱一眼，面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对唐权说道：“芷萱可是我们中学时的校花，当年排着队为她献殷勤的男生都能踢一场足球比赛了，你可要有压力感啊。”王小露和汪芷萱关系一向不错，也是个美女，但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要略逊汪芷萱一畴。女人与女人之间很有趣，无论关系多么亲近，在容貌上如果不是落差太大，嘴上不说，心里往往暗自较劲儿。王小露自然也不例外，却由此对唐权升起了一丝额外的好奇心。
　　王小露的男朋友刘宇见唐权没有搭话，眉毛有些轻挑地扬了扬，向唐权问道：“现在学建筑专业的学生毕业之后进设计院是最对口的，不过也有很多人选择转行发展，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IT行业啊？”刘宇在一家大型IT企业打工。当下社会主流普遍认为IT行业是一个比较高端、有前景、捞金就像神话传说一样的职业，因此说起自己的工作，他还是很有些优越感的。他有一张典型的大饼子脸，舌头应该比正常人大出一号，导致说起话来吐字有些不清，听起来让人昏昏欲睡，却是失眠症患者的福音。他面部表情很丰富，多少能弥补些他语言表达上的先天缺陷。
　　唐权“嗯”了一声，说：“是个不错的建议，我得回去好好做做功课，认真想一想。”
　　“需要咨询的话尽管吱声。”刘宇说道，“十年以前建筑学挺热门的，近几年在各专业中的排名却越来越靠后。社会的发展还真是快啊！”
　　唐权煞有其事地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他的好意。
　　“其实建筑学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学问，尤其是艺术性。在学校时老师经常让我们听音乐观赏名画，培养我们的艺术细胞呢。”汪芷萱见唐权藏拙，忍不住抬头说道。
　　唐权看了汪芷萱一眼，玄乎其玄地说道：“正当意志陷于巨大危险的关头，艺术就到来做救苦救难的仙子，只有她能够把生存之恐怖与荒唐所引起的厌世思想化为表象，使人赖此能够生活下去。这些表象就是崇高与滑稽：崇高是以艺术来克服恐怖，滑稽是以艺术来解脱可厌的荒唐。”他随口说出尼采《悲剧的诞生》中的这段论述，除了汪芷萱之外似乎也并没有指望其他人能够听得懂，只是隐晦地向她表达了自己对她观点的赞同。
　　众人听罢都有些茫然，刘宇嘴角不经意地一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艺术是陶冶情操的东西，唯物主义的观点是物质决定精神，谁能否认现在的社会就是个物质社会呢？‘国父’孙中山说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我们还是应该先追求物质，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之后才能考虑精神上的享受。”
　　老同学聚会最是有趣，有没有女生在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景，话题也会有所不同。有女生在场，尤其是有令人心仪的女生在场的时候，男生们聊起天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惟恐话题不够高妙，意义不够深远；没有女生在场他们则会打屁唠闲嗑，不无猥琐地聊女人。“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这句话在这种特定的场合往往会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国父”是国民党人对孙中山先生的尊称，唐权听出了刘宇话中的问题却并没有指出这一点，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低着头继续吃着东西。曲静见状说道：“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不是总讲物质文明建设与精神文明建设齐头并进、缺一不可吗？”
　　“先贤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解决了物质之后精神层面的问题自然水到渠成。”刘宇说起话来一脸的正气，表情像是在观看升旗仪式，庄重得颇为自然。
　　汪芷萱闻言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悦，见唐权不吭声于是接口说道：“先贤？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儒家圣人提倡为了仁、义连生命都可以牺牲，更不用说物质了。中国几千年的文化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圆，无论你怎么说最终都能再说回原点，都是有道理的，也只是相对的道理。比如说宁死不屈的文天祥和能屈能伸的韩信，事无巨细鞠躬尽瘁的诸葛亮和明哲保身难得糊涂的郑板桥，屈或不屈、明白还是糊涂，都可以成为后人的典范。”
　　“前后矛盾的圣人之言好像有很多。”曲静笑道。
　　汪芷萱放下酒杯说道：“圣人的话都是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的。就说儒家文化吧，不思变通，固步自封，眼界局限于几本古书，比如《四书五经》这样的‘皇家御用’教材。这样的东西能指导现代社会的文明进步吗？这样的东西教育出来的人才能与世界共舞吗？当年董仲舒把儒学当美人献给汉武帝，促成汉武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岂不闻‘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儒家讲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崇尚以孝治天下，禁锢百姓的思想培育‘顺民’，最后不过沦为封建社会的统治者奴役人民的工具罢了。”说完她看了唐权一眼，他以前曾跟她探讨过儒家文化对现代社会进步的影响。
　　唐权对汪芷萱笑了一下，伸手帮她把酒倒满。通过两个人眼神的瞬间交流，汪芷萱知道唐权是想向自己表达某种意思。她单手虚扶酒杯微微点了下头，心底思索着他方才的暗示。王小露闻言接口说道：“现在社会上都在谈文化传承，儒家文化被炒得很厉害，各种学堂、讲坛的满天飞。唐权，你怎么不说话呢？早就听说过，你可是武大有名的才子啊。”
　　唐权自嘲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才子？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而已，也就在芷萱的眼里我还有那么点小用。”
　　“行了，你就别谦虚了。说说，你是怎么看待儒家文化的？”王小露对唐权越来越有兴趣，亦步亦趋地追问道。王小露与汪芷萱不是一个类型的美女，她一头披肩长发，身型苗条、两眼脉脉含情、樱唇瑶鼻、精妆细抹，给人一种迷离的美感，注视着她会让人感到似乎自己的一部分灵魂都被她的眼睛吸了进去，令人“精移神骇，忽焉思散”；汪汪冰的美是一种自然而典雅的风格，细看时则能感觉到她那种由内向外溢出的妩媚，娇柔又不失风骨，婉约中透着明悟。那是浑然天成的鬼斧神工之美，观之令人不禁“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孔子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文学家、政治家，也有人说他是哲学家。至于儒学，当然是个不错的东西啊。”唐权喝了一口酒，无可无不可地应付着，“诸子百家也都不错，还有《山海经》《史记》《文心雕龙》《开工天物》《孙子兵法》，这些都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来的文化瑰宝，都值得我们去研究，去学习。”其他 坐得稍远些的几个人本来在聊着一部电影，听唐权他们说得有趣，也都向这边留意了起来。齐俊峰向唐权举了举杯，说：“我小时候还背过几句《论语》呢，现在早忘了个一干二净。”他长得高大威猛，瘦鼻肥唇的很有些“英俊的山峰”的意思，惟脸上坑坑洼洼的像中过散弹枪。
　　“儒家思想的地位在中国传统教育中是无可替代的，是我们开智启蒙的首选，是中国传统文化和道德的根基，现在世界上有很多国家都兴起了学习儒家文化的风潮。”刘宇说道。他说起话来一本正经的面孔隐然有一种大人物的气度。
　　见唐权又不吭声了，汪芷萱说道：“儒家那一套东西大多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在事情的‘成、遂、既’几个阶段‘不说、不谏、不咎’？就是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呗！无论孔子此话的本意是否仅指权贵阶层，都绕不开自由平等公正这道坎儿。这个观点了不起的话能适用于眼前的几片树叶就不错了，若对整个森林都行此道，恐怕会天下大乱的。”
　　“儒家最讲究的就是道德礼仪。”曲静笑道。
　　“王小波曾说：‘道德的根基应该是实事求是’。”汪芷萱说道，“就说日本，明治维新期间有个叫福泽谕吉的人，他所著的《脱亚论》就是一份正式宣告日本脱离中华儒家文化传统的宣言书。他几乎独力开创了日本的文明启蒙教育，让日本从中华儒学教育思想中脱离出来，走上了尊重事实、人格平等、追求真理和智慧的现代文明之路，被称为日本近代教育之父。近代日本的崛起给中国造成的创伤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痛！孔孟程朱流传下来的那一套封建理念能够帮助中国实现重新崛起的梦想吗？”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了。这倒并不一定是由于汪芷萱的观点就是正确的，只是其他人的学识还不足以让他们能够对她的话提出异议。其实所谓的“真理愈辩愈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谎言，爱因斯坦说“真理是有可能存在的”，可以理解为真理至少尚未被人们所发现。真理的对面站着的往往也是真理，比如康德的“二律悖反”。这似乎有点矛盾，而矛盾是幽默的必要元素，是我们寻求智慧的过程中的意外收获。除了运动（变化），绝对的真理是不存在的。很多时候人们辩论不过对方，不是因为理是否真，而是因为所学所识所悟不如对方罢了。
　　唐权见场面有些沉闷，站起来对汪芷萱说道：“芷萱，我们再去选点东西。”每天的晨练让他的胃口一向很好。汪芷萱闻言起身和唐权向选餐区走去。
　　“这些话应该你跟他们说啊，我自己都一知半解呢。”边选着餐，汪芷萱边对唐权低声说道。
　　“三分熟的牛肉遇到七分熟的牛肉，彼此却不打招呼，为什么？”唐权开着玩笑，“大家都不熟嘛。”
　　“我不喜欢他们挤兑你。”汪芷萱颇为不悦的表情像见到孩子受了委屈的母亲。
　　“心理学上说，越争辩越固执。”唐权说，“这种场合争辩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让对方变得聪明，或者是让对方觉得自己聪明。我没有意愿让他们变得聪明，让他们觉得我聪明却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汪芷萱仪态万方地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他一下，说：“他们可都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各抒己见互相交流不是挺开心的嘛，哪像你这个大滑头！”她有些不满地向他偏了偏头，偏得非常自然，额发摇曳生姿。
　　唐权笑道：“智慧就像内裤，应该有，但总是掏出来给别人看反而不美。好朋友之间交流交流当然是好事，争辩还会让大家都受益，甚至偶尔吵吵架都可以是一种情趣。吵架是生活的盐，要撒得不多不少才够美味嘛。不过这终究是要看人下菜碟的。听说过三种人不与之辩吗？第一，不与对你不屑的人争辩，他甚至没有耐心听你把话讲完。现在人们的眼中，成功的人放个屁都有道理，失败的人再有道理也是放屁。”
　　“算你有理。”汪芷萱憋着笑意，“哼”了一声道。
　　“第二，不与小人争辩。小人心胸狭窄，辩输了，你会受到羞辱，；辩赢了，对方总有办法会令你得不偿失。你的朋友里有没有这种人啊？”说完唐权意味深长地看了汪芷萱一眼。
　　汪芷萱琢磨了一下，莞尔一笑道：“狡猾！”
　　唐权心领神会，接着说道：“第三，不与强大的人争辩，因为强大的人往往可以改变你，或是改变事实。”
　　汪芷萱一挥玉手向唐权做了个砍刀的手势娇笑着说道：“以后你再跟我争辩，我就灭了你这个妖孽。”这一刻，她的气质好像代父出征的花木兰一样英姿勃发豪气十足。女人都有一种本领：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她们能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变化无穷。
　　餐桌上几个人聊起了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电影《变形金刚2》，见唐权他们回来了，曲静向汪芷萱问道：“芷萱，有没有看《变形金刚2》？”
　　“没有啊，怎么样？”
　　“很不错。”王小露说道，“唐权都不带你看电影的吗？”
　　曲静闻言也转头向唐权问道：“是啊唐权，你对我们芷萱也不上心啊？”
　　“有上心，有上心。”唐权笑道。他的笑容里面蕴含着很多信息，有无奈，有尴尬，有敷衍，还有一丝幽默，在座众人惟汪芷萱读得懂。
　　汪芷萱心底暗自好笑，替唐权打着掩护：“他最近正忙着找工作呢。”
　　刘宇放下酒杯意气风发地说道：“现在的美国大片真的是领先其它国家太多了，无论是从音乐、制作、演技，还是唯美而宏大的场面上来看，变形金刚都是一部必看的电影。第二部的特效做得更棒，我和小露因为这部片子都进了两次电影院了。那是一种震撼！”不难想见他确实很喜欢这部电影，一气呵成地说出了对此片的好感，大家倒也听清楚了，特效方面应该是他最欣赏这部电影之处。美国电影在特效方面的技术世界领先，却也因此尝到了甜头，接连不断地推出华丽的特效作品，赚得盆满钵满。这类影片的娱乐性很强，却少有能令人深思令人感动的佳作，极易产生审美疲劳。技术和艺术在电影的百年历史中纠缠不休。电影从西洋镜的偷窥孔已经走向了散播艺术理念和文化价值的神圣殿堂，而经典电影之所以不朽，大多依靠的都是在艺术方面的成就（技术必然会不断被超越）。艺术是感情的物化，真正感动人们的从来都不是技术。当然，在一些电影大师们的手中，技术也可以上升到艺术的高度。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说影视剧要加点自由与想象，于是就有了特效。特效可以说是影视艺术的一道划时代之光。”汪芷萱看了唐权一眼笑着说道，“改天一定去看看这部电影。”
　　“唐权，你不喜欢看电影吗？”王小露微笑着向唐权问道。她笑得很美，美得意味深长，宛若某种譬喻。
　　“喜欢啊，前两天还看了两部印度电影，《三傻大闹宝莱坞》和《外星醉汉PK地球神》，挺有意思的。”唐权吃了口布丁抬头答道。看到王小露的笑容，他无由地想起了电影《画皮》。男人喜欢“脸”化妆的女人，但不会喜欢“心”化妆的女人。
　　曲静听了唐权的话抿嘴一笑道：“三傻？地球神？怎么名字听起来这么古怪，倒像是卡通片呢？好多年没看过印度电影了，这两部片子拍得怎么样？”这时的印度电影在国内相对比较冷僻，被主流热捧的电影一般都是以美国大片为首，其次是香港和内地的作品。
　　“名字确实不怎么样，被大陆如此译名是有更深层次原因的，不过片子倒是不错。”聊起电影唐权兴致颇丰，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两部电影是由印度演员阿米尔汉主演的，他是印度国宝级的演员。他曾说过一句话：‘电影要有一定的社会价值，电影人也应该有社会责任感，我要拍的是可以改变国家的电影。’他的每一部电影都带给人们不同角度的思考和震撼，并不同程度地改变着印度社会。去年，阿米尔汉和他的妻子一起制作了一档揭露印度社会问题的电视节目叫《真相访谈》，并亲自担当主持。节目播出后，直接推动了印度堕胎和性侵法案的通过。之后阿米尔汉还受邀到国会作证，推动了保护儿童的相关法案。金庸先生笔下的武林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演艺界何尝不应如此？文化圈何尝不应如此？政界又何尝不应如此？”
　　一连三个“何尝不应如此”问得众人相对默然。
　　吃了点东西，喝酒几人共同干了一杯啤酒，汪芷萱放下酒杯说道：“印度电影比起其它国家的电影来说最大的特点就是它的歌舞，唯美的歌舞为影片增色不少。”
　　“看来你对电影还挺有研究的啊，帮忙推荐几部好看的片子？”曲静听完也来了兴趣，慈眉善目地向唐权说道。脾气好的人总会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有人说，“让别人舒服才是最高的修养。”
　　唐权想了一下回答说：“《触不可及》、《本杰明巴顿奇事》、《完美陌生人》、《万箭穿心》，这几部电影各具特色，你看看喜不喜欢。”女人大多青睐情感方面的影视剧作品，他斟酌着为她推荐了几部影片。
　　曲静举起杯对唐权道：“都没看过，谢谢你了，我敬你一杯。芷萱可是我最好的姐妹，你得好好待她啊，要不然我可不答应。”
　　汪芷萱笑着向她举杯道：“怎么，他给你介绍了几部电影就获得你的认可了？”
　　“是他的观点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曲静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说道，“芷萱，陪我去一下洗手间。”曲静她们离开后，众人又聊起了上学时候的趣事和读书时的辛苦，都感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进入社会后能用到的却十无一二。唐权低头吃着东西，一直没有吭声。
　　王小露看了唐权一眼，向他问道：“唐权，怎么不说话呢？你说我们读了十几年的书，参加工作以后一旦专业不对口，那些书不是都白读了？”
　　“有一句话说得很有意思，错误的火车也会载你到正确的车站。”唐权见汪芷萱她们回来了，起身一边替汪芷萱拉了一下椅子一边回答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和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待汪芷萱她们入座后刘宇不解地问道。
　　唐权冲汪芷萱笑道：“这句话是芷萱跟我说的，你们还是问她吧。”
　　汪芷萱见唐权又耍滑头，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道：“意思是你的付出总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只是有时会意想不到，所谓开卷有益嘛。读书的目的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用孔子的话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这是物欲横流的当代社会的一种悲哀。”
　　曲静不明白“为己”、“为人”这句话的意思，问了问齐俊峰见他摇头于是看向汪芷萱。
　　“简单地说，就是以前的学者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品性和认知而学习的，现在的学者则是为了取悦别人取悦社会谋取利益而学习的。”见汪芷萱含笑白了自己一眼，于是唐权轻声向曲静解释道。刘宇偏着头看了看唐权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由于座位的原因，他总是偏着头用一只眼睛看人，像某种食草动物，又像是在跳芭蕾舞的演员。其余几人听到唐权的话，均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思考。
　　物欲社会，人们会更多地衡量读书的货币价值，又常常将之严重低估。不考虑功利的因素，读书即是获得快乐的终南捷径。快乐是无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