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栖身之所

　　李大志按照莲儿在电话里的交待，坐上从东莞市火车站到常平镇的八路公共大巴。一路上，与心爱的人儿即将相见的激动亢奋的心情让他忘却了长途旅行的疲惫和辛苦，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景致。
　　这是一座正处于热火朝天建设中的南方都市，视线所及，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工厂，到处都是店铺，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到处都是高大气派的广告招牌和流金溢彩的霓虹灯，到处都是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汽车。马路两边，整齐划一的种植着绿意盎然浓荫如盖的木棉树，肥厚的绿叶丛里绽放了红艳艳的喇叭状木棉花；那些枝干粗壮，根须千条万条垂落的古榕树让第一次见到这种树木的李大志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要不是坐在行驶的汽车上，他真想走上前去来个零距离接触，看个仔细，探个究竟。
　　中午时分，汽车行驶到常平镇建达玩具厂的建达花园广场，李大志和莲儿约好在此下车见面。汽车还未停稳，从车窗口探出头的李大志一眼就认出了在站台上东张西望等待他的莲儿。莲儿穿了一身红衣黑裤的便装，脚穿平根皮鞋，留了齐耳短发，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因近视而眯缝得几乎成一线的丹凤眼，让整张脸蛋显出春意盎然的妩媚。
　　李大志刚一下车，就被莲儿一把牵住了手：“大志，总算把你盼来了，坐车辛苦吧，肚子饿了吧！先跟我去吃饭吧。”莲儿笑意盈盈，热情满怀。
　　“肚子其实不算饿，想你的心很饿！坐车也不算辛苦，想你的心更辛苦。现在你若问我最想干什么？我的回答是，我现在就想吃了你哩。”兴奋的李大志情不自禁的打起趣来，说是打趣，其实言为心声。他心里也却是这么念想的，相思之苦让他消瘦了身形，黑发里生出银丝，心底里生出淫意色胆。要不是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淫心激荡的李大志早就搂住了日思夜想的莲儿。
　　“我算服了你了，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累得要死，睏得要死，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真的是色心不死。”莲儿“咯咯”地笑起来，不经意间，露出整齐洁白的牙，见此情形，愈发撩拨得李大志心儿痒痒，激情难息。
　　上世纪九十年代，常平建达玩具厂是当时常平镇规模最大的玩具厂，正处于发展鼎盛时期，固定资产数十亿人民币，员工二万余人，只接外派单，所生产加工的玩具产品全部行销欧美市场。占地面积万余平米的六层厂房共有十二栋，在每一栋厂房的前面平地上都建有长方形的大花池，花圃里种植上各类南国都市特有的热带花卉，花池里常年百花争艳，蜂蝶戏舞。所以在当地人的口里，喜欢把建达玩具厂称为建达花园。
　　在建达花园正门的左边有一条河，叫常平河，常平河其实算条大河，河宽大约有四五十米。但当时的本地政府和本地人一味的只是大搞经济建设，卯足了劲往钱眼里钻，没有什么环保生态意识，附近大大小小的工厂的各种工业废水、废料都往常平河里排泄，致使常平河里一年四季污水横流，垃圾成堆，臭气熏天，成为这座美丽城市的一道溃烂流脓的伤疤，与她的繁华兴旺十分不协调，显得突兀扎眼。
　　建达工业园通过一大桥相连往左方向是桑梓工业区，工业园里有民营的独资合资以及外资各类企业二百余家，著名的有日本株式会社下属的电子厂，台湾的郭台铭的富士康科技，韩国的三星科技等都在此设有工厂。过了常平河的二桥往左而去就是东莞市的东坑镇和寮步镇了，往右边方向则是坐公交约半小时左右就可到达的东莞市市区。
　　在常平河建达花园这一边，有一条连绵千余米的花木掩映的河堤，河堤上不但绿树成荫，花卉盛放，还设有供行人休息赏景的木制长椅和水泥长凳。一整天里，都有男男女女坐在长椅或长凳上聊天、休息、打闹嘻戏，一到了晚上更成为了那些打工情侣牛郎织女幽会的好去处，许多现实版的情爱淫色画面就在那里活色生香的上演。故称其为“恋爱长廊”倒也恰如其分。
　　时间几经快到晚上十点了，李大志柔情蜜意地搂着娇羞如花的莲儿，丝毫没有放手告别的意思，他还沉浸在刚才和莲儿骤风暴雨的长吻的激情里，意犹未尽，心难平复。毕竟他已经忍受了二三年之久的相思病的折磨，这经过千辛万苦的长途颠簸得来的良辰美景幸福时光，他怎么舍得轻易错过呢？好在，从今以后就可以和心上人长相厮守，耳鬓斯磨卿卿我我的日子还长着了。
　　莲儿很有些着急，因为建达花园的宿舍一到十一点就准时关门了，要是逾时进不去可就麻烦了。她催促着李大志快起身，她要带他到桑梓那边的老乡的出租房住宿，如晚了，也怕人家关门睡觉了。
　　李大志跟在莲儿后边往桑梓工业园走去，他们过了常平一桥，往左过身三星科技和富士康工业园，继续前走，就是工业园区郊外的出租房区了。那时的出租房几乎全是被本地人废弃了的老式平房。当他们拐过几条巷子后就到了目的地。
　　还算来得及时，老乡刚刚准备关灯睡觉，这位老乡前几天被工厂炒了鱿鱼，明天还要外出继续找工作，所以想早一点睡下。
　　莲儿好言好语和老乡道了谢，自己独自一人急急忙忙回去了。
　　此平房分里屋和外屋两间，里屋摆了两张简易木床，中间用布帘隔开，一边住一对夫妻。李大志被老乡带到外面那间，外间没有摆床，地面上打地铺已睡上了男男女女七八个人了，老乡给大家介绍说，这是莲的男朋友，大家挪出一点地方给他睡一宿，明晚就去别处了。
　　那几个还没入睡的老乡坐起身子，朝李大志友好地笑笑，问大志是不是来常平找工作的，并说，现在找工作不好找，工厂招工少，找工作的又实在太多。如果有工作经验懂技术倒也容易找到适合的工作，问李大志以前在什么厂干过。李大志见时候不早了，怕影响别人睡觉，便简单的应酬了几句，就睡下了。
　　第二天，莲儿请了假，将大志带到在桥头镇飞达玩具厂打工的哥哥嫂嫂那里。莲儿的哥哥在玩具厂打杂，工作时间相对于在流水线上的员工要短些，每天工作九个小时，晚上加班的次数并不多。嫂嫂在附近的一家叫厚发的制衣厂踩电车，是一名熟练的制衣车位手，工资计件多劳多得。因为工厂订单多，赶货紧，每天要工作十二三个小时，晚上十二点以后才能下班。夫妻俩本可以在各自的工厂宿舍住宿的，但作为年青夫妇，经不住相思之苦，往往选择租住廉价房，厮守在一起，这也是大部分打工夫妻或情侣的普遍选择。哥哥看到妻子工作勤苦，就每晚煮上夜宵，等他老婆回来吃。
　　莲儿的哥哥嫂嫂为人憨厚善良，对妹妹的男友大志态度热情和蔼，诚心诚意的要大志安下心来，在桥头这一边找工作。桥头这一片的各类工厂也不少，相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至于吃住就不用操心，反正是多一双碗筷的事，用不了多少钱。大志执意要给他们伙食费，夫妻俩却死活不要，推来诿去，最后李大志只有作罢。
　　莲儿哥嫂租住的这间小房，是屋主用三合板间隔开的小空间，逼仄狭窄到一般人是无法想象的，李大志约莫估算了一下，宽不过三米，纵深不过五米，右边一张由自己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简陋木床，床下摆放膝高的折叠小饭桌和三四条小矮凳。行李箱支进床下，衣物挂在床上靠墙的墙壁上，除此，几乎再容不下别物了。
　　现在，李大志在找工期间，要暂住在小屋里，夫妻俩便临睡时候，将折叠小饭桌塞进床下，空出一小块地方让妹妹的男友打地铺。
　　地铺打好了，睡在地铺上的李大志却是怎么也难以入睡，身边咫尺之遥的地方就睡着一对年青夫妻，虽然窗帘拉下来，他们的那个私密空间封闭得严严实实，加之电灯也熄灭了，房间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眼睛之所及是看不到什么的，但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从床头发出暧昧的让人浮想联翩的声响，细微的极力压抑的身体碾压床板的“叽呀”声，细微的极力压抑的女人的呻吟声，像一群群毛茸茸的小虫爬进了李大志的耳朵里，心里奇痒难耐。在这种时候，他就越发想念他心爱的莲儿了，并想象着他和他的心上人躺在了那张小床上了，他不由自主了想用手去抚摸身体的某个部位。但他同样应该像床上的那对在行使生命本能之时却要极力压抑一样，他也要尽可能不要发出声响，这样的忍受简直就是在受着凌迟酷刑的煎熬，那一把残忍恐怖的小刀，在一刀一刀割下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鲜肉……
　　终于，那些声响停止了，消失了，漆黑的小屋里一派宁静安和。而夜虫的鸣叫则更加深了这宁静安和，一束银白的月辉从墙壁的破洞射进了屋里，照在一缕缕袅娜轻舞的蚊香香烟上，一只被熏晕的长脚花蚊迅速坠落……
　　得快快找到工作，离开这里。李大志咬着牙，在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虽说，莲儿的哥嫂现在是高高兴兴让自己住在这里，供自己吃、供自己住。若时间久了，我还没找到工作，离开这里，怕是也没有好脸色给我看了。更主要的是，自己和这么一对正处在生命的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年夫妻住在触手可及的小小空间里，实在太不方便了，碍别人亊，自己尴尬，两方面都糟糕……这样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慢慢地，身心疲惫的李大志就进入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