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没能赶走杜家，周霞很是郁闷。韩玉萍劝她先忍一忍，她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就此罢手，迟早会赶走他们的。先筹备你们的婚事，等办完了喜事，我再收拾他们。”周霞办事急脾气，说完了就带着韩玉萍去了韩家，让韩家准备嫁妆，到了日子就成亲。韩玉萍留在韩家做出嫁的准备，周霞坐车去了琉璃厂。
　　周广源一听就急了，大声质问周霞：“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周霞一拍桌子：“我是你小姑，是你的长辈，你父母不在，我就替他们做你的主!”
　　周广源：“就是我父母在，他们也不能做我的主！”
　　周霞：“为了周家，这个主我做定了!”
　　周广源：“如果我影响了周家，您可以把我清理门户。让我放弃燕春儿，不如让我去死！”
　　周霞：“不用你死，今儿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死在你头里！”
　　说着，周霞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快速打开：“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砒霜，我刚从药铺买的。你说，你听不听我的？”
　　周广源根本不信，撇了撇嘴：“又吓唬我是吧？我今儿还就不听您的。您要是想死，我也拦不住。”
　　周霞：“你不信这是砒霜，是吧？好，我让你看看是真是假。”说着，往桌上的鱼缸里撒了一点，几条金鱼顿时翻肚死了。
　　周广源依旧不信周霞敢吃砒霜：“就算是砒霜，您也不敢吃。”
　　周霞咬了咬牙：“行，算你狠，那今天你小姑我就给你来个狠的！”
　　见周霞真往嘴里倒砒霜，周广源窜过去，一把打掉了周霞手里的纸包。周霞推开周广源，捡起纸包再次往嘴里塞。
　　周广源吓坏了：“小姑，别吃，我听您的！”
　　周霞根本不听，纸包已经进了嘴里。周广源拼命抠周霞的嘴：“小姑，您没听见吗？我听您的！”
　　周霞嘴里起了白沫，周广源傻了眼，对着里屋喊：“孙先生，快叫车，送医院！”
　　孙先生和周广源将周霞送到协和医院。因为送来的及时，灌肠子洗胃，周霞的命保住了。周广源屈服了，他不忍心逼死疼爱他的小姑，答应放弃陈燕春。周家内外之所以都不敢惹周霞，因为周霞耍起浑来真不要命。
　　周霞不给周广源反悔的机会，一出院就拉着周广源去了韩家。周霞将事先准备好的首饰交给周广源，让周广源交给韩玉萍。韩玉萍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周广源这么快就回心转意，她并不知道这是周霞拼死的结果。韩玉萍忽然眼眶湿润了，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她的父母也有些意外，赶忙让下人准备酒饭招待周霞和周广源。
　　得知周广源准备迎娶韩玉萍，陈燕春和杜文泉都很诧异，尤其是陈燕春，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因为就在前几天的护城河边，周广源还信誓旦旦地向她表白此生非她不娶。杜文泉鄙夷地说：“这就是资产阶级的虚伪本性！除了金钱，什么都可以抛弃。”陈燕春的思绪有点乱，她没有为周广源辩解，任凭杜文泉数落周广源。
　　
　　周广源无颜面对陈燕春，独自到分局找孙政委和孟局长，恳请他们同意他跟陈燕春解除婚约。孙政委虽然有些不快，也不好不同意；孟局长则心中暗喜，这样杜文泉和陈燕春就可以顺利结合了。孟局长不仅接受了周广源的邀请，还答应周广源，让杜文泉参加他们的婚礼。
　　周霞开始张罗周广源的婚事，她要大张旗鼓地办喜宴，为的是堵那些说周家闲话人的嘴。周广源木然地躲在自己房间发呆，仿佛要做新郎的不是他。他给陈燕春写了封信，却没有勇气送给陈燕春，最后还是把信烧了。
　　街坊们议论纷纷。二愣子砸吧着嘴说：“大少爷真行，一个多月里，跟两个人登记结婚。”魏大嫂撇着嘴说：“哼，也就是他们周家脸皮厚，先后发两个喜帖子，全北平城没有第二家！”刘长禄叫来张秋芬帮忙，刘父刘母也里外忙活。没有刘家，周霞还真得抓瞎，因为她人缘差，没人愿意帮她。
　　周霞给周广源订做了一身衣裳，把周广源打扮得有点不伦不类，周广源像个木偶似的任由她摆布。周霞执意雇了几辆高级轿车接亲，轿车披红挂彩；还雇了十八辆洋车，车夫个个穿着干净利落，很是气派。迎娶很顺利，周广源强颜欢笑地把打扮得仙女一样的韩玉萍接到了周家大院——前院正房就是他们的新房。
　　孟局长路过南街派出所，让杜文泉跟他一起去喝喜酒。杜文泉不想去，孟主任严肃地说：“你不仅要去，而且还要备一份礼。”
　　杜文泉：“我的局长，您这不是难为我吗？我没崩了他就够便宜的啦！让我给他贺喜还送礼，您也忒……”
　　孟局长：“我说你能不能大度点儿？他现在毕竟是咱们团结的对象，咱不能失礼。你要是敢不去，当心我收拾你！”
　　杜文泉：“老首长，您别动不动就收拾我，让我的手下听到了，我……”
　　孟局长：“怕寒碜就赶紧跟我走。”
　　杜文泉看了看外面，见有几个民警在外偷听，便对着窗外：“看什么看？都给我干活去！”
　　杜文泉跟着孟主任走出大门。出了大门，杜文泉又回头看了一眼，他显然是在看陈燕春，见陈燕春的房门紧闭着，眉头舒展了。
　　周家亲戚不少，加上周广源的人缘不错，除了前院摆了几桌，杜家和刘家也都临时摆了桌；再加上来帮忙的街坊，前院满满当当，很是热闹。孟局长和杜文泉分别拎着礼物迈上台阶，门口迎客的二愣子大喊：“孟局长和杜所长驾到！”
　　孟局长笑道：“还‘驾到’，我们是腿儿着来的，算什么驾？”
　　杜文泉：“二愣子哥，你这嗓门够可以啊。”
　　周广源戴着大红花快步迎过来：“欢迎孟局长！欢迎文泉哥！”
　　孟局长把手里的搪瓷脸盆交给二愣子：“恭喜周老板。”
　　周广源：“多谢多谢。”
　　杜文泉躲开周广源的目光，把手里的暖水瓶交给张秋芬：“嫂子，劳驾了。”
　　周广源：“文泉哥，你陪孟局长去正房入席吧。”
　　杜文泉：“算了吧，我还是在外面吧。”说完，径直向杜母和刘父刘母坐的桌走过去。
　　孟局长笑着对周广源：“算了，他乐意坐哪儿就坐哪儿吧。”
　　周广源把杜局长带进正房，周霞和韩父韩母等长辈都起身相迎。
　　周霞：“欢迎孟局长！您能来参加广源和玉萍的婚礼，真是我们周韩两家的荣幸啊！”
　　韩会长：“是啊是啊，万分荣幸!万分荣幸！”
　　孟局长示意大家落座：“大家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周广源明知陈燕春不会前来，依旧时不时地往外张望。
　　
　　陈燕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参加婚礼，她不想自己尴尬，也不想让别人尴尬。得到周广源要跟韩玉萍结婚的消息，陈燕春虽然多少有些失落，但她还是理解了周广源，她知道周广源肯定是迫不得已。后来得知是周霞以死相逼，她就更加理解周广源了。她用几个晚上绣了一对枕套，让魏大嫂转交给周广源——她觉得还是不见周广源为好。
　　席间，周霞借着酒劲发牢骚：“虽说是新社会了，可这周家大院还是我们周家的私产吧？现如今好几家子住在这里，我这个做姑奶奶的都被挤到了后院。”
　　周家的一个亲戚大声说：“这个我清楚！周家一向仁义，对下人不薄。”
　　周霞：“可有人不领情啊！住着周家的房，还欺负我们家广源。唉！到哪说理去啊。”
　　杜母和刘父刘母放下碗筷，都显得很不自在。
　　有个客人不明原委，说起了打抱不平的话：“还有这事啊？这不是以怨报德吗？要是这样，就把他赶走呗。”
　　孟局长皱起眉头：“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杜所长跟周广源的矛盾已经化解了，就不要再拿出来说事儿了。”
　　魏大嫂在门口听到这些话，悄悄告诉了杜文泉。杜文泉一听就火了，起身来到了正房堂屋。
　　杜文泉怒视着周霞：“我说小姑奶奶，今儿是你们家的喜事，我不跟您一般见识！不过我得提醒您几句，往后嘴里积点德，少说这些片汤话！我还告诉您，这周家大院以前姓周不假，现如今解放了，它还就不姓周了！”
　　杜母站起身怒喝：“你给我住嘴！”
　　周霞：“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有多凶啊？！好好好，今天是广源的喜日子，我不跟你翻扯，我认怂还不成吗？”
　　在外面敬酒的周广源和韩玉萍闻讯进来，周广源对杜文泉：“文泉哥，我小姑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杜文泉：“我看她一点没多，她这是借酒撒风。”
　　杜母急了：“文泉，你给我滚出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孟局长：“杜所长，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杜文泉瞪了周霞一眼，转身出去了。
　　韩玉萍端着酒杯来到周霞身边：“小姑，别生气了，我敬您一杯。”
　　周霞端起杯：“哼，我才不生气呢，气死了有人高兴。”
　　周霞干了杯里酒，转身对孟局长：“孟局长，我知道您是清官，我们周家的事还要仰仗您做主啊。”
　　孟局长笑了笑：“放心吧，我办事向理不向人。不过你以后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和场合。杜所长是啥人我清楚，这院里院外的人也都清楚，没理的事他是不会做的。好了，喜酒我也喝了，我还有公务，就先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对大家拱手。
　　周广源：“孟局长，您还没怎么吃呢？”
　　孟局长拍了拍周广源的肩：“呵呵，吃了不少啦。周先生，再次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周霞起身：“谢谢孟局长，孟局长慢走。”
　　孟局长走下台阶，四下寻找杜文泉，没找着。刘长禄走过来告诉他，杜文泉出去了，在大门口抽烟呢。孟局长走出大门口，杜文泉站起身来。
　　孟局长戳了下杜文泉的头：“你呀，改不了你的臭脾气。”
　　杜文泉一梗脖子：“要不是您和我妈在，我跟她就没这么客气了。”
　　孟局长：“走吧，忙正事去吧。”
　　杜文泉跟着孟局长走出胡同，杜文泉犹豫再三，还是没把货郎和周霞接头的事儿告诉孟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