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二宝之死,第十六章:续弦受阻
作品名称:九十年风雨人生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8-04-30 21:05:38 字数:3200
十五,二宝之死
第二年春天,等娣子为龙根定下了一门亲事。媳妇是巧云娘家庄上人,离这里有五六里远,也是巧云做的媒人。那婆娘自从她男人陈宝山当上了还乡团后,就一直将她和后来跟陈宝山生的女儿丢在庄上,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其时陈宝山的两个女儿大凤和小凤都已出了嫁。陈宝山被枪毙后,她成了既是富农又是“反革命家属”的双料专政对象,不过,庄上人都知道她没享过陈宝山多少福,除了有时叫她与地主富农们一起做点扫巷道之类的义务工,其它方面也不怎样难为她。她跟等娣子处得不错,这几年,娘俩种的那几亩田都是请二宝替她耕的,她也从来没克扣过耕田的工钱。她现在是孤身一人种着自家的五六亩田。她跟陈宝山生的那个女儿只比龙根小一岁,可惜没能养得大,八岁时得了一场怪病,不治身亡。
那年夏天,二宝还是整日里恍恍惚惚的,有时在田里耕田却不知道回家吃饭。后来那条牛就由来根学着用,等娣子就让他看洋车风水。早年,来根跟在四小后面弄过牛,懂得牛的脾性,没过几天就得心应手了。其实,等娣子那时没想到,看洋车虽然活儿比耕田轻巧些,但人更要有点机灵劲。那活儿让二宝那样精神状态的人去干是挺危险的。果然没过几天就出了大事。
那天刮的是西南风,天气特别闷热,风一会大一会儿小,风向也不固定,时而偏南时而偏西。这部洋车是在二宝手中由老式风车改装的,他是用洋车的老把式,知道今天这种风叫“鬼风”,最容易“倒洋车”,要不是稻田里急差水,就应该要落蓬停车,现在不能停,他只能在离洋车滩子不远的塥边子上一边薅草一边照看着正在飞速运转的洋车。
后来,没过多会儿,二宝看到风向已经转成了西北风,俗话说:“西南转西北,犁耙压上屋”,预示着一场较大的风暴即将来临。等到他准备用一个专用的洋车钩子落蓬时,风却越来越大。由于风鼓着布蓬,拨动机关后,布蓬只能落下一半,洋车的转速仍然很快,根本停不下来。此时,正确的应对方法是将风轮前端的人字木叉开,让风轮着地,最多不过折断几个洋车篙子就能停下来。可这时二宝却犯了糊涂,他想用人力将洋车拽停,这方法是正常情况下的老办法,但前提必须是在风轮转速很慢时才能奏效。这回他不但没能将洋车拽停,反而被风轮将他带上天空,转了两圈后被重重地摔在几丈远的田埂上。
当来根弟兄闻讯赶来时,洋车已经被风连根扳倒了。二宝脸上血肉模糊,人已经断了气。那时,种田人家的三件倒霉事就是死人、失火、倒洋车,这一次就让他们家摊上了其中的两件。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等娣子痛不欲生,五十岁刚出了头的她又成了寡妇,庄上还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命狠”“克夫”。不过,她清醒地觉得她现在还不能倒下去,龙根还没成家,三十多岁的来根还单着身,她仍然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
办完了二宝的丧事后,等娣子立即又叫弟兄俩请木匠修洋车,田里栽了八九亩水稻,天天要上水,没洋车哪有那么多劳力踏车?好在洋车的大件中只折断了一根天轴,那时杉条木还好买,只花了三天时间,修理好的洋车又竖起来扯蓬风水了。
看洋车的活儿又交给了来根,幸好,龙根那小伙有的是力气还挺机灵,没过几天也学会了用牛耕田。由于他们家的水田分散在两个圩子里,隔两三天就要挪一回洋车,有时还要连夜将洋车移到另一处田头。本来三十多岁的来根应该是懂得这方面关门过节的,但他算得上是“少爷”出身,以前二宝还在时他不大揽手,对此等娣子一直放心不下,每次挪洋车不管白天黑夜她都要亲自出马担当现场指挥。她对这方面太熟悉了,以前她跟二宝两个人半夜功夫就能将洋车挪一次位。
等娣子原来是准备到秋后为龙根带人结婚的,现在二宝突然走了,这婚也结不成了。因为乡俗规定,家里亡人没化牌位是不作兴办喜事的。常言道三年的牌子二年化,因此,至少要等到二年过后也就是到了第三年上才能化掉二宝的牌位。
第三年春天,等娣子先是请和尚做了一场佛事,化掉了二宝的牌位。接着又为龙根办了一次婚礼。经过这几年的磨难,他们家的经济实力已大不如前,虽然龙根的婚事办得很节俭,只雇了一顶花轿,连吹打也没舍得用,但还是花光了等娣子手中的所有积蓄。办完了一白一红两件大事后,等娣子却并不曾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觉得她还有件大事要办,就是无论如何要为来根再找个人重组家庭。
十六,续弦受挫
那时,村长四明的妈妈还在,虽然才六十岁刚出头,但已经是老态龙钟了,那年月都这样,四明的老爸不到六十岁病故时庄上人都说“也不算短寿”了。
四明有个比来根小几岁的妹妹嫁在外庄,去年也死了男人,还丢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等娣子就想请巧云去跟四明妈妈探个口风,看能不能让她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庄上跟来根一起过?那丫头叫翠红,是等娣子看着长大的,如果来根现在不是顶着个富农成分,她就会自己直接去跟四明妈妈谈这事了。她现在心里没底,四明现在是庄上的干部,世道反过来了,现在他们家算是高攀。
过了几天,正好巧云到等娣子家来问龙根哪天有功夫替她家耕田。等娣子就留住她说了会儿话。她说:“我正想去找你呢,又有件事想麻烦你,这事你是知道的,我以前在你跟前说过,还是来根寻人的事。”
那婆娘听了就问:“莫非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了?”
“哪还敢看上人家姑娘,我说的是四明他妹妹翠红,我想请你过去探探四明妈妈的口风,传个话过去,就说我想让她过来跟来根一起过,她那两个儿伢随她带一个带两个过来都行。”
“我听说那边她的公婆要留下孙子,要嫁人的话只让她带个女儿走。不过,我觉得四明妈妈的口风不要探,她跟你家一向关系好,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肯定没话说,就是来根现在是个富农成分,恐怕四明那一关不大好过,听说现在上面正在培养他入党呢。”
“就是因为有这一层,我才不好意思自己去跟她说呢,想请你去试一下,如果不同意我就死了这条心了。”
“好吧,我去试试看。”
几天后,巧云过来回话说:“前天我先给她妈说了,她妈没意见,说‘再好没得’。那天四明也在家,他听了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这事要由翠红自己拿主,她想过来我不反对,大不过我这干部不当。她妈还说,过几天准备叫四明撑船去带翠红娘仨回来歇伏,到时再征求她自己的意见。”
等娣子听了自然欢喜,晚上就将这好消息告诉来根。来根与翠红是一起长大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能够跟她合起来过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来根好像对这事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嫁给他现在这成分的人,就相当于进入了一个有着孤臭坏底子的家族,不但自己这一辈子没好日子过,连将来的子孙后代和亲戚们都是要受到连累。他估计翠红不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还有,四明嘴上说不反对,分明是怕伤了他的心,其实心里还是有点难言之隐的。来根还想到,如果翠红一口回绝了他,他也不会生她的气,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寡妇不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家。
后来,翠红倒是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几天,巧云也遇到了她本人。不过,正如来根原先预料到的那样。事情没谈成。据巧云说,翠红是这样跟她说的:“我知道来根哥人不丑,现在过得这样子也觉得他挺可怜。不过,我一想到我们那庄子上干部们对地主富农凶巴巴的样子就害怕,前些日子,有个富农家的婆娘因为跟村长顶了回嘴,被村长打了两个嘴巴子,她男人还倒过来给村长打招呼赔礼。再说,我如果嫁给他,我哥哥可能干部也当不成了,我知道他从小跟来根哥好,不会怪我,但是我嫂子肯定会说我害了哥哥。因此,我只好请婶跟等娣子婶妈说得好一点,就说我已经在那边庄上找了人马上就要过门,不好回人家。”
话说到这份上,等娣子这边就彻底断了念想。来根还跟妈妈说:“以后就别再七思八想的了,不会有人愿意跟我过的。我还有过婆娘,还有个活蹦活跳的儿子,与那些一辈子打光棍的人比还好得多呢。”
可等娣子却不这么想,她说:“东家不借宿,西边还有一千家呢,我就不相信我儿子不瘸不瘫的连个半边人都找不到。”
等娣子还不曾死心,她还在四下里张罗着为来根寻人。哪晓得几天后发生的一件大事将她彻彻底底地击垮了。这件让人想不到的大事就是她视为命根子的孙子——九岁的狗丫头突然溺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