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室操戈”

　　月明如镜，月色如洗。皎洁的月空里，荡漾着美妙的琴音，琴声悠扬，飘逸轻柔，幽雅婉转，不绝如缕，有若天籁之音，令人心旌神摇。白衣青年双脚刚落地，竟不由自主的寻声而去。他快步如飞，却又落地极轻，似乎害怕过重的足音，干扰了琴乐的节奏。
　　越往前走琴音越清晰，忽地那原本幽淡虚静地琴声一下子突破了低沉而清和地旋律，变得高亢激越起来。白衣青年顿时陶醉其中，迷离而朦胧的双眼里，一位体态轻盈柔美，容颜光彩靓丽的佳人正在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洛神赋》中的描述，心神不由一动。
　　疾行数十步，绕过假山，一座古雅的六角亭呈现在眼前，一位黄衫女子埋首抚琴，四位分别穿着绿、红、蓝、紫色的女子，正伴随着琴声挥剑起舞。
　　白衣青年自忖道：“天啦，抚琴者是一位女子，自己冒昧打搅颇为不妥。”立即止步不敢再跨前一步，心思却在电转：幸亏主人还未发现，不然的话一旦追问起来，自己真还找不出合理托辞。于是打定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唯有溜之大吉为妙。
　　车转身正想往回走，却听琴声戛然而止：“何方狂徒，妄闯雅园，意欲何为？！”声音清脆，语气里却透露出一股凌人的气势。
　　“糟糕，真是怕啥来啥，这麻烦果然来了。”白衣青年暗叹一声。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被发现，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十分无奈地往古亭跨近一步，双手抱拳，说：“还请姑娘宽恕冒犯之过，在下实是被姑娘的琴声所吸引，身不由己循着琴音走了过来，听琴音上的造诣，还以为是一位老年琴师，本想登门求教，没料到居然是一位姑娘，真是意外，真是意外。”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衣青年满以为这番说辞冠冕堂皇，既能掩饰自己的尴尬，又能抚平对方的怒气，他还在为自己的急智和杰出的口才沾沾自喜呢。
　　却听黄衫女子一声怒喝：“花言巧语，油腔滑调，分明一个登徒子之流，得让你吃吃苦头。春风、秋月，给他一点教训！”
　　“是！”声落，两股掌风应声击出。
　　白衣青年正回味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知道哪一句说错了，竟惹发了对方的无名之火。可他还没有找到原因，就感觉到两股劲力逼来，本能的将身子旋转了一圈，无巧不巧，击来的两股掌风已经化为无形。
　　“哼！怪不得你色胆包天，原来还是个练家子，你以为练了几天功夫，就能为所欲为了么，春风、秋月，用剑！”黄衫女子虽然离有数十步之遥，却也看出这位白衣青年有些门道，当即下令让两位侍女用剑对敌。
　　穿绿衣的春风和满身蓝装的秋月闻命，当即拔剑一式双燕抄水攻了过来，就见一道绿光一道蓝光交织穿插，宛如两股旋风忽地往白衣青年卷了过来。
　　白衣青年待剑气逼身才反应过来，举目看去，使剑的两位女子只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可从剑气中迸发的杀气，却颇具功力。他不敢稍存傲慢轻视之心，十分谨慎地加快了身子的旋转速度。
　　绿、蓝两股旋风，围着白衣青年旋转了十几圈，终于风平浪止，静了下来。白衣青年丝毫未损，而绿蓝两位小姑娘却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好！”黄衫姑娘冷冷道：“好玄妙的身法，也难怪你如此猖狂，果然有两把刷子，好，那就再试一试你的钢火吧，夏雨、冬雪布阵！登徒子，你如果在剑阵之下，还能全身而退，那么今天的梁子就此揭过！”黄衫姑娘恨恨地说，脸色因一腔怒火憋得通红。
　　白衣青年这才将目光盯住了黄衫女子，她也不过十六七岁左右，紧锁的眉目间，透露出超人的气质，圆睁的双目里，洋溢着飒爽英气，红红的脸蛋灿若桃花，举止投足间颇有一股颐指气使的风范。这是何许人也，为何她的身上被一股神秘气氛笼罩。
　　白衣青年还在暗自琢磨，却不料已被困在剑阵之中。一抬眼就看见四只长剑指着他，幻化出一朵又一朵剑花，一个又一个漩涡。满眼朦胧里，已是眼花缭乱：绿意盎然，红光灿烂，紫气拂面，幽蓝逼人。他原本还想向黄衫女子再解释一下，可一波又一波的剑浪涌来，使之无暇他顾，不能不用心化解面临的危机。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凝神注目。虽然剑气已临身，他依然能够保持冷静，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何况在没有了解对方虚实的情况下，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是徒劳的。
　　静静地观察一阵，很快就看出剑阵的端倪：这是一个四象剑阵，乃是依据先天八卦易理化合，并按青龙（东）、白虎（西）、朱雀（南）、玄武（北）四个方向而布置的一种阵法。四象阵法一经发动，四人各按方位变化，循环出手，此进彼退，生生不息，奥妙无穷，威力至大。好在这四位剑手都不过是二八少女，功力尚浅，尤其是对于剑阵，只知皮毛，并不懂演绎变化之功，故而这剑阵也就大打折扣。剑阵虽有漏洞，可自己破阵同样艰难，对方并非敌人，则不可力敌，唯有智取。他心思敏捷，稍一思索，心中已有计较。于是抱元守一，稳住心神，脚下不丁不八，蓄势待发。
　　突然，一道蓝光破空击来，是秋月攻来。虽然与对方只交手十来个回合，可对四人剑法已略有了解：春风的沉稳，秋月的辛辣，夏雨的诡异，冬雪的快捷，四剑合一融为一体，将剑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如果是硬拼，在不得伤害对方的前提下，有如以卵击石自讨苦吃。好在胸有成竹，身形左转，以指化剑，神龙引连连使出，顿时，秋月的剑不由自主的挡住春风的剑，而紫云却莫名其妙的横剑拦在红雨的剑上。
　　黄衫姑娘虽在抚琴，可十几步外拼斗的一招一式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眼见白衣青年双指缓缓运动，四名侍女手中的剑竟然不可思议地改变了运行的方向，心中不由一惊，暗忖：“这家伙用的是什么武功，居然能够转变剑道的轨迹。”
　　嘴角微微往上一翘，对方的强势激发了她的大小姐脾气，那种好胜之心蓦地升腾而起，眉头微微一皱，脑际灵光闪现，抚琴的双手不停地跳动，琴声又由激越归于淡雅，然而，突然之间琴声节奏又跳出了恬静与柔和的缠绕，变得剧烈动荡起来了，一会儿若江水滔天，奔涌不息；一会儿似万马奔腾，气势磅礴；一会儿如金戈声声，鼓声阵阵。
　　白衣青年面对四支剑的攻击，好整以暇，从容应对，尤其是当他使出神龙引后，对方的剑宛如注入了灵性，完全听从了他的使唤，他引东便东，点西便西。看着对方如此听话，引发了他的顽皮习性，伴着琴音的旋律，他加快了双手的引动，于是四位杀气腾腾的剑客，还原成了婀娜多姿的美女，手中寒气逼人的利剑，也转化为轻歌曼舞的飘带。
　　然而，当那琴音变奏之际，白衣青年就感到心里一怔，刹那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有一种高歌一曲的冲动，在琴声的引动之下，他大声吟道：“悲歌度燕水，弭节出阳关。李陵从此去，荆卿不复还。故人形影灭，音书两俱绝。遥看塞北云。悬想关山雪。游子河梁上。应将苏武别。”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一幅凄凉的场景在不停地跳跃、闪动：河水茫茫，悲歌四起，手握环柄刀的他，步履沉重的一步一回头，往边关走去……。就在他神思飞扬之际，四支利剑悄无声息地从东西南北四面齐齐刺来，浑然不觉的他，只待剑气临身，这才猛然惊醒，欲待闪避，已被剑阵困住，避无可避。
　　好个白衣青年，眼见寒光闪闪的利剑一式飞鸟投林，已将所有的退路封死，他却虽惊不乱，霍地长啸一声，身子凭空拔高七尺，就听噼噼啪啪一阵剑器碰撞之声，四象剑阵的再次合攻，又一次被从容化解。
　　当他双脚还没落在实地上，又一阵利刃破空之声呼啸而至，而且那声音尖锐刺耳，令人顿时心烦意燥，心乱神迷。立即默念玄功，这才将噪音的干扰抑制住。然而，一支利剑已经直抵心窝，刺破了衣服，划破了皮肤，甚至有了皮破血流的感觉。那种剑气刺骨的疼痛，激起了他的警觉，虽说是事出突然，猝不及防，但是出自防卫的本能，早已运功护体，双手合十，将刺入身体的利剑紧紧夹住，抬头看去，才知道对自己袭击的却是抚琴的黄衫姑娘。这才想到刚才的走神正是拜这位黄衫姑娘所赐，不由赞道：“姑娘好辛辣的剑法，好厉害的琴音。”说到这里，脑中灵光一现，不由诧道：“迷魂琴、夺命剑的主人莫非就是姑娘？！”
　　却说黄衫姑娘见这白衫青年手法奇特，轻而易举地就瓦解了四象阵的攻势，心里是既佩服又不服，这才用上了拿手绝活，弹奏起很少动用的迷魂曲。果然，对方中招了，眼见他高声吟哦，神情迷离，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于是她暗中以琴声对四位侍女下达了合围攻击的指令。当然，她并没打算取对方之命，只不过想将这位青年生擒，杀杀他的傲气，哪知道那家伙身子往上一纵，居然高达七尺。
　　黄衫姑娘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白衫青年的轻功如此之高，一怒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当即聚功一剑直奔对方心窝，眼见剑已突破了对方的防卫，穿透衣甲，而且似乎有了剑尖破皮划肉入骨的感觉，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毕竟没有深仇大恨，又何必非得取人性命。虽然想到这一点，可是为时已晚，那夺命一剑乃是倾力所为，就自己目前的功力，尚无法做到收发于心，看来这位倒霉鬼，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真有些令人惋惜。想到这里，暗自嗟叹一声，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可不想看见这种血腥的事件，何况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血腥。
　　然而，那种剑尖刺骨的声音，始终没有出现，好像手中之剑凝固了、冷冻了，进入了一种静止状态，很快从剑上传来极大的反弹之力，继而又是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这是怎么了，黄衫姑娘心中一愣，急忙睁开了双眼。令她更为吃惊的是，眼前闪现黄灿灿的金光，一座巨大的罗汉佛像展示出来。
　　猛然一惊之下，记忆之门蓦地打开，师傅的讲述又重新涌上心头：“哦，旋转风、登云纵、神龙引、太阳功，你莫非就是曾师伯的关门弟子。”
　　“哈哈，你果然是薛师姑的弟子，杨师妹，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仅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居然还演绎了同室操戈的大戏。”白衫青年朗朗大笑，当即收功，金光罗汉顿时消失，又恢复了玉树临风的俊俏模样。
　　黄衫姑娘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心里没来由一阵颤栗，一片红霞飞来，脸上顿时灿若桃花，刚才还是腾腾杀气的俏罗刹，此刻却变成了风情万种的怀春女子了。扭捏了一阵，这才摆脱了矜持地束缚，柔声问道：“不知师兄高姓大名？”
　　“我叫——”白衫青年话没说完，就觉得一阵晕眩袭来，人往地下倒去。
　　“师兄，怎么啦？”黄衫姑娘连忙伸手扶住了师兄，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上额却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黑气。
　　“啊，是中毒，好厉害的寒毒。”黄衫姑娘当即掏出雪莲百花露，让秋月扳开师兄的嘴巴，急忙往嘴里倒了三滴。
　　这雪莲百花露，是解毒圣药，乃天山极品雪莲与采集百花所炼制，这种雪莲五十年才开一次，可遇而不可求，是黄衫姑娘的师傅偶然获得，作为师门至宝传下来的，一般中毒之人，只要放在鼻下闻闻，其毒自解，正因为解毒的神效，这才被称之为仙露。眼见刚相认的师兄忽然晕倒，而且脸上呈现的毒气如此浓重，一时心急，这才不惜血本，倒了三滴。
　　原以为雪莲百花露入嘴，其毒即解，师兄马上就能醒来。哪知滴了三滴仙露后，依然没有动静，不过从脸上看，浓浓的毒气有些淡薄了，黄衫姑娘只能静下心来，等时间来解除师兄身上的毒素。
　　就在等待之时，就听到前面一阵骚动，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走来，黄衫姑娘凝神倾耳一听，听见来人不断地说着刺客刺客的，心里一动，当即叫道：“春风、秋月，快将师兄抬到我房里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红雨、紫云跟我去看看怎么一回事。”说着，当即提剑迎着脚步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