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法官笔记(小说)>后记

后记

作品名称:法官笔记(小说)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2018-04-15 05:49:50      字数:3109

  因坟地被征用,清明节前回正定县给父母迁坟。办完各种手续,在陵园花叁万捌千元买两了块墓地,迁葬之后,顺便看望乡邻、发小贾大山的母亲。贾大山英年早逝后,二十年来每次从内蒙古回家乡,必定去看望她老人家。
  大娘已经九十九岁,瘦小的身躯只剩三十六公斤,听力稍差,但目光不涩,思维清楚,我进屋喊声大娘,她一看就知道我是谁家的儿子,还客气地说,看看就得了呗,还买东西干啥……
  她正和大山媳妇小梅坐在饭桌旁凳子上吃早饭:鸡蛋炒饭,一盘炒木耳白菜,一碗香菜葱花清汤,小磨芝麻油香味扑鼻。近百岁老人还能自理坐着吃饭,这了不得。唠嗑中她不时提起我大姐是她干女儿,只是嫁人后来的少了。谁都避谈贾大山已不在的事。其实她知道,也不谈,保持着沉默,坚持着,身体纤弱地活着,享受着余下的天伦之乐。
  受她豁达心胸的感染,每拜访老人家一次,都使自己对生活的爱和信心增加许多。我心里默默祝福她老人家身体健康,青松不老。
  辞别老人,我把去年出版的长篇小说“静静的洮儿河”,送给大山媳妇,悄悄说,请她上坟时告诉大山,他根哥(我的小名)的长篇出版了,可惜他看不到了。说完,一行热泪刷地流了下来。小梅忙说:“别难过。我还记得你每次从内蒙古回来,兄弟俩和杨耀宗三人,一唠半夜,除了新闻就是小说。这么多年还没忘记约定,难得。可惜他走得早了,听不到好消息了……”
  我家和贾大山家距离也就七八十米,中间是发小杨耀宗家。他比我大一岁,属龙。大山比我小一岁,属马。三个光腚娃娃,发小,乡党,在护城河里耍水,在唐朝须弥塔旁小湖泊里抓鱼,跑进全国最大的城隍庙里捉迷藏,去路北赵云庙里掏家雀,关羽庙里膜拜忠义之神,无忧无虑度过了童年、少年。只是我考上了省重点“正定中学”,他俩考到高家营中学,几年后高中毕业,我考上河北大学,去了天津,比他俩之间来往少了。
  杨耀宗跟着父亲学祖传中医,把药性背得滚瓜溜熟,针灸技术不在父亲一下,一直在生产队当赤脚医生,被称为有求必应的菩萨。贾大山天性爱写作,初中就在班里办墙报,每期都有他的稿件上墙,小有名气。一九五八年受形势影响,写了一首小诗,本来是反击右派的,却被学校认为替右派喊冤,被罚站。他很幽默地对耀宗说,几个人一起鼓捣你,你就成了反面人物。从此他的短篇小说,充满了对善良美好的弘扬,把人性美发挥得有声有色。当然也充满了对心灵龌龊的鄙视。
  一九六四年他是第一批响应号召,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当农民的。由于他文艺细胞发达,吹拉弹唱都会,还能写报导、剧本,时不时地上台演个角色,西慈亭公社把他调上来,专门负责文艺宣传。在县里自编节目汇演时,又被县文化馆选中……他一自己的才华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
  一九七二年春节我带枪探家,在他写作的小屋谈起在学校勤工俭学,我将学生分组脱坯盖教室,被贴大字报,说这是刘少奇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包产到户’在学校的表现,教师会上让我检查,我拒绝,结果被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没想到第二天就被调到公社保卫组,公社书记发给我一支德国造三号匣子,一夜之间,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变成了无产阶级柱石的故事笑话似地讲给他听。杨耀宗拍手,笑着说我命不错,遇上了贵人。
  大山沉默着,听完冒出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问:“你认识公社书记?”
  “不认识,一面没见过,一句话没说过。当时一头雾水,像安徒生的童话一样,至今想不明白。我心里感谢他,也不好问。那样显得庸俗。”
  他问我:“大前年春节你说从北京回来的,正中十三班同学领着到国务院接待站,当解放军面给周总理写信,反映内蒙挖内人党,挖到生产队蒙古包去了,还死了不少人?”
  “是呀。周总理在纠正扩大化错误时,还提到有人写信,说一个二十多户生产队,只有两户不是内人党,哪有那么多,显然扩大化了嘛。正是我的信反映的内容。”
  “有人知道你写信?”
  “不少人知道。开始都替我保密,怕我被打成替阶级敌人翻案的反革命。周总理讲话后,大家才谈开,还让我写信,问总理是不是我写的。我没写。”
  “公社书记一定是‘内人党‘,受到过逼供信,身上可能有武斗伤痕。”贾大山自信地说。
  “是。他小腿打断了,牙打掉一颗。”
  “这就对了。那个时代,坏人坏事人人恨,好人好事传千里。他可能听到过你的仗义行为,心存好感,甚至是感激,暗暗帮助你。”他肯定地说。
  他一点拨,我忽然想起把我调到公安局的回族马副局长,调我到法院的朱云阁院长,要我到中级法院的蒙族院长赵宝音,将我爱人从临时工转成钢铁厂正式工人的吴恩书记,都是无亲无故无一面之交的陌生人,也是我终生感谢的恩人。他们是在逆境中爱护知识分子的党的干部,是黑夜中的一盏灯,是国家的脊梁,也是人民的希望。
  憨厚的杨耀宗说:“这就叫好有好报,天佑善良。你遇到的都是贵人好人,写在小说里,一定精彩,感动人。”
  大山接着说:“刚才听你讲故事,我没插话,感觉你有能力写出波澜壮阔的长篇。那些有血有肉的共产党员形象,已经深深印在你的心中。你的经历很典型,很珍贵呵。”
  ……
  一九七八年他的短篇小说’取经‘被评为全国短篇小说优秀奖,他成了正定县,乃至全国文学界名人。一九八零年我调到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第二年夏天我公出,顺便到老家看看。天闷热,坐着也出汗。我们在杨耀宗院里一面喝茶,一面蒲扇扇轰蚊子,又谈到深夜。我是内蒙古远道来的,自然是我讲趣闻时间多。我把不愿在法院和罪犯打交道,不愿放弃俄语专业,毅然要求回学校书。谁知碰上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把我当作分数挂帅、教育回潮的典型批判,勒令到学校农场劳动、我愤而罢工的经过,以及四人帮倒台,平反后又调回到法院的故事,滔滔不绝讲给他俩听。
  我兴奋地讲着,他俩静静地听着,蚊子飞来飞去的嗡嗡声响着,忽然脚面被蚊子咬了一下,疼痛叫停了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演说,知趣地停下来,换了题目说:“大山,你的短篇小说很出名,还上了中学课本,为啥不写长篇小说?要知道传世的都是长篇小说。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家、春、秋,子夜,现代的红岩,保卫延安,写农村的金光大道……”
  他打断我的话,说:“我写不来,没那个经历,产生不出那份激情,吭哧憋肚编出来,干巴巴,害人害己。刚才你讲的故事,我仔细听着呢,有激情,思维连贯,加上上次讲的,蛮可以写一部特殊时代跌宕起伏的长篇。你写吧。”
  我说:“一来没水平,不敢动手。二来很难出版,怕白费功夫。”
  他不同意,说:“文化大革命前的俄罗斯文学系本科五年毕业生,能说没水平?能讲出来,就能写出来。别考虑出不出版。写出来,给后代留点东西,让他们知道曾经的历史故事,总比后人根据需要编出来的历史真实。”
  他后面那句话,激发了我写小说的愿望。人总得给后代留下点有益的东西。
  一九九一年底我从俄罗斯公派留学回来,到县文化局和他匆匆见了一面。匆忙间他寒暄几句,说了一句:我等着看你的长篇小说呢,就去开会了。他面色有点疲倦,我嘱咐杨耀宗大哥关心他一下健康。
  一九九七年二月大山去世,因相隔遥远,因法律事务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又受聘一家公司,忙着在俄罗斯办合资公司,很晚才知道他去世消息,心中悲痛自不必说。最大的遗憾是他没能看到我写的小说。但当我辞掉一切工作要动笔时,一场和他一样的病几乎要了我的命。也许上天垂怜,二零零九年我才从奈何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写小说,如大山所愿,给社会留下点真实的形形色色人物形象,赞颂那些值得赞颂的人,鞭挞灵魂龌龊的社会渣仔。
  苍天不负有心人,几年过去,终于写成了描写文革后期中学师生生活的长篇“静静的洮儿河”,去年三月份在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但我不敢、也没有写后记,怕别人说自己傍名人求出版吧。瞻前顾后,万事求全,大概是四零后一代人的通病吧。
  现在第二部长篇“法官笔记”已终稿,不管将来能不能出版,我必须写这篇后记,以告慰一直鼓励我写小说的发小——贾大山。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