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周杜村仅有周、杜两姓，按照常理来说，两姓之间有婚姻交往是没有什么异议的。但是，奇怪地是，在小周杜村，却很少这样的先例。
　　因为没有宗祠宗谱的文字记载，据祖祖辈辈口口相传，小周杜村的先辈们是在哪朝哪代的人口大迁移时，老祖宗们是从山西洪洞县一棵大槐树下，由手拿刀枪剑戟的武士们，用绳子捆绑着，给一路押过来的。
　　其实，在我国元朝末年，由于统治者腐败，各地饱受压迫的人们揭竿而起，统治阶级为了自己的统治利益，残酷镇压各地起义，多年战乱，长江以北尸骨遍于野。明朝建立后，为填补豫、鲁、鄂、苏、皖、冀人口开始移民。山西易守难攻，战乱、灾害不多，因此各地逃难人口涌入晋南一带，人口超过当时河北、河南总和。山西移民首当其冲。洪洞地处晋南，古官道从大槐树通过。洪武、永乐年间，明政府组织了18次大规模移民。因为洪洞为移民集散之地，故而，洪洞大槐树成为寻根问祖之地。让老百姓移居到别处生活，离开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哪个也不愿意，俗话说：金窝银窝，舍不得自己的狗窝。明朝移民，下令自愿移民者到广济寺办理手续，不愿移民者大槐树下等候。人们扶老携幼，挤到大槐树下。突然，官兵包围大槐树，下令大槐树下人一律外迁。移民纷纷拽住槐树，死死不放。移民太多，官吏拉走这个，那个又回来。于是，差人拔出刀箭，砍断人们拽住的大槐树。移民手抓着槐枝，边走边回头，再回头什么也看不到了，仅有手中槐枝还在。移民到达新地方后，就把槐枝种在大门口和十字路口，表达对故乡思念。槐树在新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移民也在新地方成家立业了。于是槐树成为神树，逢年过节，要烧香磕头祭拜。家里生老病死，要在槐树上挂红布条、钉吉祥牌，以求先祖庇佑。明初防止移民逃跑，官员就将移民捆绑起来。先是“大绑”，导致行走速度很慢。后改成“小绑”，即每人只绑一只胳膊，几十个人连在一条绳上。谁要大便或是小便，就恳求差人：“请大人把我的手松开，我要大便或小便。”后简便成“请大人给我解开手”、“请给我解手”、“解手”。如今，很多地方将大、小便说成是解手。和解手相似，由于胳膊长时间反绑，渐渐地麻木了。也就习惯了背着手走路。
　　当然还有脚趾甲复形传说，“谁是古槐迁来人，脱履小趾验甲形”。这句民谣被作为辨认大槐树移民之证据。明朝强制人民在大槐树下办迁移手续，为防逃跑，每登记一个，就让被移之民脱掉鞋，用刀子在每只脚的小趾上砍一刀作为记号。至今，移民后裔小趾甲分成大小两瓣。据说就是砍了一刀的缘故。
　　虽说有许多陈规陋俗早已无从考究，但是，当时在这里定居下来，周、杜两姓不仅是近亲，而且周姓的是主人，杜姓的是仆人，这一点确实又是千真万确的。在我国旧时代，尽管不太讲究近亲结婚有啥好坏之分，由于结交范围有限，很多是亲戚的青年男女在仅仅有限的交往中相亲相爱，留下了许多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
　　但是，在小周杜村，主人永远就是主人，代表着金钱、地位、和权力，总是趾高气扬、颐指气使；仆人永远是下人、是奴隶，仅仅代表着执行和服从，也总是低眉低眼，逆来顺受。主仆能有婚配之理吗？
　　从村庄的结构上看，一条大路横贯东西，北边住的都是杜姓人家，地势低洼，长时间的雨水都会出现积水涝渍，房屋建设也横七竖八，显得凌乱不堪；而南边住的都是周姓人家，地势高凸，平坦开阔，房屋一排排一行行，规划整齐，井然有序。
　　虽说时代早已改变，但是，那种植根于祖祖辈辈心目中的那些约定俗成的宗规族律，却依然根深蒂固，一代一代艰难地延续下去。比如从旧社会村官村长，到新社会的村支书、村主任，这些地方的“土皇帝”非得出自周姓的不可，即便是有空缺，也轮不到杜姓的去担任。同姓之间为家短里长的争吵打斗很多很多，但是周姓和杜姓之间几乎从不争斗，而总是周姓说了算。杜姓的后代中，也有几个通过考试、参军，在外面出了几个当大官的，但是，也依然没有改变祖祖辈辈、一代一代留下的陈规陋习。
　　还别说这些村俚民俗，在小周杜村还真的闹出过人命呢？
　　还是大集体的年代，一个叫周枣花的姑娘和一个叫杜青山的小伙子，日久生情，偷偷地苦苦相恋了三年，结果因为周枣花怀孕而东窗事发，受到周姓人家和父母的百般指责，有人劝周枣花和杜青山一起私奔，但是，枣花自始至终没有找到逃跑出去的机会，最后绝望地喝农药死去了。而小青年杜青山不仅多次挨了周姓家的打骂，家里面的门窗业被周姓的人给砸个稀巴烂。杜姓家族的人不仅为此打抱不平，甚至还落井下石的批评来教训去。由于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同时难以接受心上人含恨离去的现实，终因神经错乱，好端端的人一下子成了疯子。那段时间，在小周杜村，经常可以看见杜青山在村子里找钱照后，高一声地一声地叫着“枣花、枣花”。最后，还是掉进村南头，树林旁边的一口废弃的机井里面，被一个放牛的孩子发现后，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人们干脆把废井也填平了，不至于让疯子的尸体暴尸野外，变成孤魂野鬼。
　　更何况，周林苹和杜冰洁也是姨表姐弟，按照科学说法属于未出三代的近亲，也是法律上禁止结婚的范围，都什么年月了，他们知道科学。
　　但对周林苹来讲，她有自己的想法：从那次在堰塘边割猪草落水，杜冰洁把自己从水中救起开始，她变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表弟，凭女人的直觉，她也知道杜冰洁也深深地爱着自己。可是，她不能嫁给杜冰洁，尽管杜冰洁有一米七五的高高个头，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一双炯炯有神、大而明亮的眼睛，英俊潇洒、孔武有力。上学的时候，杜冰洁的成绩就一直很好，很有个人前途。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而耽误了他的前途。而杜冰洁，是属于内向性格的人，平时言语不多，也不善于在大庭广众面前显露自己的思想，遇事也很低调，不便与人争辩。哪怕自己是对的，即便是受了委屈，也只是自己忍着，深深地把想法埋在自己的心里，在无人的夜晚慢慢地咀嚼消化。当然了，表姐周林苹表面上风风火火的，而内心里也有属于这方面性格的一面，这也正是杜冰洁喜欢周林苹的原因之一。
　　这是多么难忘的夜晚呀！那一片片青青的麦浪，那一垅陇坎坎坷坷的田埂，那一颗颗灿烂明亮的星星，那一阵阵裹在夜风中醉人的油菜花香，都深深地留存在两颗相爱的心里；这又是多么让人遗憾的夜晚呀！为了将来的幸福和以后为各自家庭所承担的义务和责任，他们又一起跪在麦田边，指着天河两边的牛郎星和织女星一起发誓：今后绝对不能作出类似今晚的行为，恢复表姐表弟那样从容坦诚的亲戚关系。在任何人面前，要守口如瓶，绝对不允许随意提及到对方的名字；成家后，可能的话，过礼来往，不可能的话，就看双方家长的意见，再去定夺。要把对方想象成一个小小的檐滴，水滴石穿，常常滴答在自己的心口窝上面；更要把对方想象成一块永远也消化不完的高级糖块，放在自己的口里终身享用。
　　杜冰洁大学毕业后，被分回到老家朱集镇中学教书，吃住在学校，十几年当中，他们彼此结婚成家，为人父母。而周林苹在镇采购站上班，吃住在地税所。中学在街西边，地税所在街东边，可谓近在咫尺，可是他们彼此恪守着牛郎和织女星下的诺言，却又远在天边，默默承受着那段刻骨铭心的相爱和相思之苦。
　　由于双方家长考虑到孩子们的家庭负担，他们两家并没有成为来往过礼的亲戚。当然，杜冰洁的妻子袁静芳，还是周林苹的丈夫夏雨峰却都知道，他们是姨表姐弟的关系。他们也没有彼此串门闲坐习惯，也只是去共同的亲戚家才能坐在一起交往聊天。
　　同周林苹相比，袁静芳可就幸福多了，尤其是在性生活方面，和杜冰洁配合得天衣无缝。她随时能享受到性高潮的快感和满足。有时甚至在一次性交中出现数次那种痛快的，飘飘欲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