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病倒

　　高明打车把李琴梅送去了省医，这是最好的选择，一是因为省医距离比较近，二是之前去的那两家医院他们都是悄悄走的，还有一些费用没交清，这次再去恐怕就自找麻烦了，三是高明发现这次李琴梅病得不轻，恐怕只有省医这种大医院才有办法。
　　一路上李琴梅始终昏迷不醒，他发现她的呼吸变得很微弱，体温正渐渐变冷，而且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那样子像是在慢慢死去，高明急得心急如焚，他不停地催促司机开快点，一到医院李琴梅就被送进了急诊室，要命的是他身上没带多少钱，他的钱都放在了枕头底下，这是他的癖好，别人都是把钱存到银行里，他不喜欢存钱，他喜欢把钱放在身上，钱就像他老婆一样，每晚睡觉他都抚摸着枕头底下那些钞票，那种真实的磨砂感能给他带来一种安全感。
　　身上现金不够怎么办呢？医生叫高明通知其他人送钱过来，可是这个城市除了他以外高明根本不知道李琴梅还有什么亲戚朋友，除了他亲自回去拿钱外没别的办法了，可是医院也有他的顾虑，回去是不是想诈医？这时候两边的人都显得一筹莫展了，救还是不救？这是两边人共同思考的问题，最后医院还是体现出了它人文关怀的一面，救人要紧，医院做法是卡了高明的身份证，叫他赶紧回去拿钱。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高明不禁感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医院，我到底欠了她什么？来不及感慨，高明赶紧打车飞一般的赶回去，这次他根本没有犹豫，甚至恨不得自己身上长出钱来，回到家拿了钱他又飞一般的赶回了医院。
　　之前已经挂了急诊，高明直接去了交费窗口，收费员说先交一万，这时候高明才知道李琴梅病得有多严重，可是他身上只有三千多，根本不够啊，收费员说有多少先交多少，尽快把钱准备好，如果这些预付金用完还没补进来，病人出现什么后果你们这些家属自负，这时候医院也体现出了他冷酷的一面。
　　交了钱后高明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想着钱的事情，一会儿想着李琴梅，要去哪弄那么多钱？这时候他开始有些后悔昨晚的挥霍了，早知道她没回去，早知道她会病成这样我都把钱留下来了，哎！她到底得的什么病，早上还生龙活虎的，怎么突然间就倒下了？会不会治不好死在了里面，要是死了我怎么通知她的家人，哎，我真是自找麻烦，可是现在不管也不行了，好奇害死猫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大门打开了，李琴梅被几个医生推了出来，高明赶紧凑上去，她的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鼻子里插着一根氧气管，眼睛闭着，像是仍处于昏迷中，高明迫不及待的问医生她得的什么病，医生说她是由中暑引起的心源性晕厥，但是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她还有其他并发症，中暑引起的晕厥只是外因，那些并发症才是她至今还没醒过来的真正原因，不过现在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就等病人醒来了，最后医生问高明，“她是不是有很大压力？是不是一直没休息好？最近身体有没有发生过创伤？”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医生的眼睛也是雪亮的，李琴梅所做的一切还是逃不过医生的法眼，听了医生的问题，高明大概清楚李琴梅为什么会病得这么严重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她长期自残积累的风寒湿热，人的体质就像雨天的一团火，火旺的时候再大的雨也淋不熄，火小了一阵风都吹得灭，她承受了天地间风吹雨打，忽冷忽热的煎熬她都甘之如饴，而且晚上从来没睡过好觉，她用自己的身体去和整个大自然拼，如今拼得只剩下一个星火，要不是他及时把她送来医院，即便现在已经把她送来了医院，还不知道她身体中仅存的那点星火是否还能燎原，可怜的人啊，如今病成这样，如你所愿了吧。
　　从急诊室出来后，李琴梅又被送进了ICU室，高明不敢离开，他在外面继续等着，就像煎熬似的，这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下午三点，ICU室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白衣护士，护士对高明说，病人醒了，他们还要继续观察，如果病人的一切体征平稳了就可以送到住院部去，高明问住院要住多久，护士说不一定，如果病人恢复的快，一个星期就差不多了，如果恢复得慢，那就需要慢慢调养，个把月都有可能。
　　她没死，高明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老天保佑，高明心里想着，希望她赶紧康复，康复后赶紧回家，不要再来给我添乱了，可是他转而又想，不能让她这么轻易走了，她害我担心那么久，等她好了我一定要把受的罪从她身上找回来，这样想罢他忽然又感到有点泄气，说一千到一万，到目前为止她的医疗费还没着落呢。
　　高明继续在门外等着，李琴梅他已经放下心来，接下来他得好好想想钱的问题，看她这情况没有两万恐怕不行，该上哪去弄这两万块钱呢？还没想出解决办法就看到主治医生向他走了过来，医生对他说，病人账户里没剩多少钱了，赶紧去交钱，不及时补充账户余额的话他们就要对病人做出停药处理。
　　医生的催促让高明更加焦头烂额了，他在走廊里开始来回踱步，在这个城市他是有一些同学的，可是毕业工作后他都没和谁联系，就算有联系，开口借那么多钱人家也不一定借，他想起了赵娟，现在她傍上了一个老外，肯定有钱，可是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哎！那天在机场遇到她应该要她的电话号码的。
　　不知过了多久，ICU室的门打开了，医生们把李琴梅推了出来，高明赶紧凑上去，她的鼻子上依旧插着管子，眼睛微微睁着，她终于醒过来了，高明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李琴梅没说话，只是把眼睛闭上了。
　　高明和医生们一起把李琴梅送去了住院部，一直到躺下，她的眼睛还是闭着，高明问医生她是不是又昏过去了，医生说病人现在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很虚弱，要静养一段时间才有精神。医生给高明交代了一些事情就走了，护士们给病人输上液也走了，高明坐在床头守着李琴梅，他有好多事情要问她。
　　第一瓶液输完护士过来换第二瓶，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李琴梅还没醒来，护士来换第三瓶液的时候带来了一张通知单，护士叫高明在单子上签上他的名字，说如果再不交钱输完这第三瓶液他们医院就要停药了，到时候病人出现什么后果由签字方家属负责，与他们医院无关。
　　这是最后的通牒了吗？高明手里拿着单子，心里发慌，护士把笔递给他，叫他赶紧签，她还要拿回去给他们主任，高明拿着笔左右为难，签又不是，不签又不是，旁边的小护士看他无动于衷开始小声嘀咕，没钱看什么病，医院又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高明犹豫着，他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感觉这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抉择，他很清楚，如果停药就滋味着让李琴梅等死，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这无异于谋杀，思来想去，高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看来只有搏一搏牺牲自己了，如果牺牲自己能救她一命，他宁愿放下自己的头颅去试一试，如今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虽然那是一条不归路。
　　高明放下笔和单子，他正要掏出手机，忽然听到床上病人微微叫他的声音，他赶紧走过去，李琴梅醒了，高明看到她的眼角留出了眼泪。
　　“祖宗唉，你总算醒了！”
　　这时候高明忍不住有些想哭，但他没哭，他要极力忍住不哭，李琴梅把手伸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哭了。
　　“你怎么哭了？”李琴梅的声音很弱。
　　“我没哭，是你哭了！”
　　“别骗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是当局者迷，我问你，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有！不过现在没有了！”
　　“什么意思！”
　　“我就剩下一个手镯，刚才不是已经给了那帮乞丐了吗？”
　　李琴梅还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还以为早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刚才，高明继续问她，“我是问你身上，现在，你是不是晕糊涂了？”
　　李琴梅想了一下，然后把另一只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她把手掌张开，高明看到她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感觉不是俗物，应该能值一笔钱。
　　“就只有这枚戒指了。”李琴梅说
　　“能卖多少钱？”高明迫不及待的问。
　　“你想干什么？”李琴梅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
　　“赶紧摘下来我拿去卖掉，再不交钱你小命就不保了。”
　　“我不卖，痛死我也不卖，这是我老公送给我的结婚戒指，怎么能轻易卖掉？”
　　“祖宗哎，是你老公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高明有些抓狂了。
　　“当然是我老公重要！”
　　“你能不能换个角度去想，卖掉戒指就当是你老公对你的帮助，要是他知道你现在病成这样，我相信他会同意你拿去卖掉的。”
　　李琴梅固执地说，“我不这样想，如果把戒指卖掉就是把他卖掉，我是那种人吗？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说完李琴梅把手捂进了被子，闭起了眼睛。
　　高明赶紧叫住她，“哎，大姐，先别睡，我还有好多事情要问你，你不是买了回去的票吗？怎么还没回去呢？”
　　李琴梅闭着眼说，“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去到候车大厅，车还没来我在椅子上躺了一会，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压在身上的包包不见了，车票和衣服我都放在包里，肯定是被小偷光顾了，走不成只好又留了下来。”
　　高明这时候才发现怪不得今天早上没看到她被着包包，原来是被偷了，这似乎就是她留下来的原因了，可是高明突然想到一个事情，那时候她不是还有一个手镯吗？她怎么不把手镯当了换成钱？那手镯起码能卖两千块钱，如果她想回去别说火车票，分机票都够买了，难道她真的不想回去，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小偷光顾也有可能只是她的说辞了。
　　高明不去想这些事情了，既来之，则管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尽快弄到两万块钱，李琴梅是指望不上了，看来还得靠自己。
　　高明正要打电话的时候先前那个小护士带着主治医生进来了，小护士问他字签了没，高明把主治医生拉到走廊上对他说，“黄医生，你给我一点时间，这第三瓶液还没输完呢，你容我打个电话，在液输完之前如果我的钱还没到位我就马上签字带着我老婆离开，到时候发生什么后果由我们自己承担，与你们医院无关。”说完，高明开始拨打吴蕊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