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盲流(21)
作品名称:【筐篼文学*连载小说】我不是盲流 作者:茧庐主人 发布时间:2012-09-10 15:18:36 字数:7874
十】
宋先进直觉有戏,所以,尽管他讨厌“天外仙”,更讨厌那个一身刺鼻香水味的叶儿,他还是决定继续去天外仙,不仅去,而且,去的很勤快,连续三天,每天晚上八点半他一准到了叶儿那里。
叶儿不是一个雏,在江湖上打滚了这么多年,阅历很丰富,她一眼就瞧准了宋先进不是个寻常人物,不过,到底是三陪,她没把宋先进往公安卧底这个角色去想,更想不到宋先进其实是个有名的记者,她觉得宋先进是个少年得意的干部可能性最大。这也怪不得叶儿,官二代富二代他看的多,几乎一概是前呼后拥洒金如土的样。至若公安,在她眼里都是一些欺软怕硬只知道寻小便宜的主,哪来宋先进的这种气质。所以,从第二天宋先进又在她面出现那刻起,她立即感觉自己似乎看到了攀上高枝的希望,于是,便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宋先进搞到手,然后靠着他奔个稍微光明一点的前程。
叶儿当然知道,要套上宋先进得需要一些手段,至少,不能像头一回一样动不动就勾引宋先进上床,让宋先进感觉她太下贱就是一个婊子,对付男人,她有的是办法。故而,从第二天起,叶儿改变了与宋先进的沟通方式。
宋先进一坐下就觉得有点不对,叶儿和头天完全判若两人,今天,叶儿的笑更干净了许多,和昨晚那种放浪的笑截然不同,叶儿倒了两杯啤酒,递了杯给宋先进,举起杯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轻轻抿了一口,又笑了一笑,接着,从果盘里掰开一根香蕉,剥了皮,递给宋先进,“吃根香蕉,福建漳州的,今天刚到的,很新鲜。”叶儿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很纯真,半点没有夜总会女人的痕迹,笑时,露出一排扇贝一样的牙,雪白,看得宋先进居然有些心动了。
“呵呵呵呵,叶儿,我觉得你和昨天是两个人?”
“是吗?怎么不一样?”
“今天的你,很大家闺秀,压根不像是夜总会的小姐,你不觉得吗?”宋先进端起酒杯也轻饮了一口说。
“夜总会小姐该是个什么样,有模板吗?”叶儿轻笑反问。
“其实,昨天你走后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不喜欢太狐媚的女子,所以,我想,我便不用这么累了,是怎样就怎样,不更好吗!”见宋先进笑而不答,叶儿便自己解释开来,这解释,很到位。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有文化的人?你确定没走眼吗?”宋先进对叶儿甚至有点佩服了。
“不说这些,到这里,你是来消遣的,去跳舞还是?”叶儿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丢开自己的身份。
“哦,聊聊天,聊聊天也是消遣,反正,只是消遣呀,别说,我发现和你聊天蛮对胃口的。”宋先进真不愿跳舞唱歌,尤其是这种地方,他认为夜总会这种灯光背景就不是唱歌跳舞的地方。
“呵呵呵,随你吧,你是客人,我只能听你的。”
“叶儿,呵呵呵,我总感觉叶儿不是你的真名,当然,我也不需要知道你的真名。这样,叶儿,我仍叫你叶儿,我可以和你聊聊夜总会吗,或者,聊聊你?不过,不愿的话,我不勉强。”
“聊我,聊我有什么意思?一个苦命人,还是别聊,别破坏了你的心情。”叶儿觉得有些突然。
“苦命人?”
“能不苦吗,不苦,我还需要到这种地方来卖笑?”叶儿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眶也突然红了,这回,她不需要装做,因为她立马想起了那个远在皖南农村的家,想起了自己到夜总会来之前和到夜总会后的经历。
“对不起,看来,我错了,我触动了你的伤心处,那还是谈点别的吧。”宋先进给叶儿递过去一张纸巾。
“也没事,若是你愿意听,我还真愿意对你说说,这些苦水,放在心里已经太久了,乐得有人愿意听听,我便趁机把这杯苦水倒到吧。”叶儿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果真对宋先进倾诉起她的往事。
叶儿的确是个苦命人,她出生于皖南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家里有四兄妹,她是老大,下面两个妹一个弟弟,必须说,她父母算是开明的,一直供养她读完初中,可惜,接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后,父亲在一次割草劳作时,不慎被五步蛇咬了手,结果,那只手被废了,于是,本就穷得要命的家庭受到了更大挑战,叶儿的书也就没机会再读下去。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四年前,她来了杭州,先是在一家馆店洗盘子,后来到龙翔桥一家服装店帮忙卖衣服。倘使没遇上那位克星,她应该还能比较顺当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既养活了自己还为家里帮得上大忙。可惜,她恋爱了,碰上一个看上去很新潮的帅哥,三下两下,她稀里糊涂被那个人骗上了床,更糟糕的是,那家伙就是一流氓,和叶儿好,一直是有目的的,把叶儿弄到手后,他暴露了本色……最后,叶儿被一步步逼到了天外仙。
叶儿没想到宋先进会对她的经历感兴趣,这一来,她一点也不用装作,很轻易便获得了宋先进的好感。而宋先进,也就此展开了攻势,从叶儿这找到了缺口。第三天晚上,他就从叶儿嘴里约略了解到了一些内幕,知道了天外仙不只是夜总会,他不仅牵涉到色情,还可能渋毒、涉及贩卖人口,最让他兴奋的是,他知道市公安局有个领导在给天外仙的老板撑腰,而这个领导,十有八九就是指刘志闵。当然,这都是凭着他超凡的悟性连缀起来才理清的线索。
韩元桥也似乎有了转机。
就在宋先进第二天去天外仙的同时,阿昆到了韩元桥被关的房间。阿昆是受徐德成的指使去找韩元桥的,徐成德说,在分流前的这段时间,一定要稳住,韩元桥、结牯这些人决不能再闹事,否则,一旦这个根据地先出了事,就分流都难。他不是没想到过速战速决,但是,速决不了,一方面是突然间难找到买肾的人,另一方面,贵州那位要人的接头人这几天偏偏遇到了什么事,连联系也难。所以,徐成德也着急。
见阿昆进来,韩远桥好似没见他一样,理也不理。
“哟,还在不高兴呢!别,我这不是跟你赔罪来了吗,喏,瞧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阿昆嬉皮笑脸地讨好说,边朝韩远桥扬了扬两只手上的东西,一边是一瓶四特酒,另一只手上是一只烧鸡,刚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阿昆就是这种人,翻脸和翻书一样快,他只听老板的,老板若是要他帮别人擦屎擦尿他也会去做。
“老韩,你就别跟我们这种人一般见识了,咱都是粗人,你不同,你是个大知识分子,有肚量,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大人不计小人过么,你就是大人,我们就是小人了。呵呵呵,要不,咱再给你郑重道个歉,鞠个躬啥的。”说着,这家伙还真作势鞠了一个躬。
韩远桥很为阿昆这副奴才相恼火,然而,他毕竟是个相当有教养的人,见了这光景,他也只能缓和了一点脸色。回了一句:“不用了,有什么事,说。”这句话,仍然没有什么温度。
“徐总其实是想杀杀你们的锐气,先是农亦奋带来的那两个傻小子闹事,接着你又跟着瞎起哄,这大楼里上百号人,不管管,还不翻了天,徐总也难啊是不?不过,徐总说,他很难过,特别是你,被这些不知轻重的家伙打了一顿,徐总说他心都疼了,你是谁呀,公司还指望你们这种人将来挑大梁呢,所以,许总让我来给你赔不是,希望你能谅解。”说完,阿昆旋开了酒瓶盖,递到韩远桥手上。
韩远桥知道,这酒应该没什么东西,可以喝,所以,他接过瓶子,一咕噜喝了一大口。他平常并不喝酒,但是,他知道阿昆这会这般殷勤肯定还有什么下着,为了弄清这个下着,韩远桥觉得不能太于显得谨慎。
“我不管徐总怎么想的,我现在只想出去,离开这里,我不是犯人,我应该有我起码的自由。”韩远桥喝过酒,从阿昆手里掰了一只烧鸡腿过来,边嚼边说。
“可以啊,只要你不再瞎闹,你哪儿都可以去呀。不过,徐总说,还想请你帮个小忙。”阿昆到底不算沉稳,见韩远桥吃了东西,就立即要韩远桥做事了。
“哦,说说,看我能不能帮得上。”
“也没大事,徐总就是觉得你有知识,所以,想让你出面安慰安慰他们,让他们别再闹事。不过,为了防止他们出来闹事,你还得陪他们几天暂时不能出来,哦,放心,好酒好菜我们会送进去给你。”
“不干,还得软禁我,打死我也不干。”韩远桥又故意耍起疯劲,他心里其实很高兴,他确信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他不能轻易接受,甚至还要再迂腐一点。
“这就是你不对了,徐总这么依仗你,你怎么能不买他的帐?”阿昆有点不悦。
“不管,我又没什么好处,我凭什么呀,我现在只想自由,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
“哎呀,你怎么这么固执,迂腐,我说过,就几天,几天后你想去哪就去哪。而且,徐总说了,只要你把他们几个安抚好了,升你做总监,他说你完全有这个能力。”阿昆很有经验,他知道这儿的人最想要什么,总监,可是需要有一百个下线才能有的位置,做了总监,据说每月可以得到一万元的分成。
“不可能吧,总监的职务可是有条件的,我一个下线都还没发展到,怎么可能。”
“不,徐总说了,他看了你的营销计划,完全认可,按你的规划,你一百个下线很快就可以实现,他放心你,说只是提前让你走上岗位,也好放开手脚来做事,但是,工资先没那么多,说只能先给你六千块钱,算是活动经费。”
“真的,徐总真这么说?”
“骗你是畜生!”阿昆发誓愿就像是吃饭,习惯了。
“那我干,我早说过我潜力很大的,哈哈哈哈哈。”不失时机,韩远桥又迂腐起来。
结牯俩人在几个保安押送下进了九楼的一个大房间,这房间的通风较好,而且有两张床,还有一张小方桌和几把塑料凳,这点他们不纳闷,纳闷的是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韩远桥,韩远桥还和他们第一次看见一样,正拿着一个铅笔头在墙上写那些天书一样的字。
“从今天起,你们两个跟韩远桥就在这里学习,记住,要把之前听过的课好好想想,有什么体会直接跟韩远桥说,饭菜我会让人送进来。”说这话的是阿昆,他把韩远桥带到这里后,就带着俩个打手下去带结牯他们上来了。带到这,交代了一句,便关上铁门离开了这里。
“关到疯子一块来了,结牯,你说这叫什么回事?”毛仔和结牯都很讨厌韩远桥,特别是韩远桥给农亦非看相又戏弄孝娣那件事,毛仔还想过要找个机会揍他。
韩远桥没理会结牯他们,依然在墙上写画着,就这么一会工夫,墙上又被他用墙壁涂了个乱七八糟。结牯和毛仔也懒得管他,俩人都躺倒靠窗的那张床上去了,然后,半天没有声响。
“农亦奋呢,农亦奋没来管过你们吗?”估摸阿昆已经走远了,韩远桥这才转过身子,一脸关心地轻声问结牯他们。
“关你什么事,书呆子。管好你自己,不要烦我,小心老子捶你。”毛仔瓮声瓮气喝斥了韩远桥一声。
“哟呵,火气这么大,吃火药了,没见咱们都住一个窝了,该是兄弟了,怎么还这么大的火。”
“谁跟你兄弟,再警告你一声,别说话,老子现在不想打人。”毛仔腾地坐了起来,手指头几乎都点到韩远桥鼻子上了。
轻轻拨开了毛仔的手,韩远桥微笑地又说了一句,“动不动就想打人,你能打赢几个人?你能不能把这几层楼的那些打手都打倒吗,凭你的拳头,你能离开这个地方吗?”韩远桥这会丝毫没有那种书呆子气息了,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可言语中却很有几分威严。这一幕,让结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感觉韩远桥完全换了一个人,很凛然,像电影里的法官。毛仔也被这句话震了一震,居然开不了口使横。
“到这里来快两个月了吧?”这回,韩远桥的话却是对着结牯说的。
“过了两个月了,今天该是六十四天了。”结牯嗫嚅着说,鼻子突然泛了酸。
“江西人还是浙江人?”韩远桥这时像个老师。
“跟江西交界,浙江人。”
“这会,家里头快收稻子了吧!”韩远桥叹了口气。
“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毛仔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把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
“是,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先前你们看到的形象是装的,我其实是个记者。”韩远桥这么久下来早已经了解到了结牯和毛仔都是耿直的农民,他需要帮手,他也确信结牯和毛仔都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他乡他们表白了身份。
“记者?”结牯和毛仔同时惊呼,还好,他们的声音不大。
“是,我是个记者,早就觉得这里不对劲,所以,我潜伏到了这里。”
“记者跟这里有什么关系?”结牯他们不懂。
“我要把这里的事情公布于众,让政府知道这个地方发生的一切,然后,将他们绳之于法……”韩远桥也有些激动了,尽管这时他还不知道这里还有着更让他吃惊的黑幕,当他已然清楚,这里是由黑社会掌控的,他还要往深层挖下去,直到了然一切。
毛仔和结牯都不理解韩远桥这席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有限的理解是如果这儿是犯法行为,只能跟公安局有关,他一个记者能做什么,又怎么会来这里受这个罪?但他们知道了一点,眼前的这个韩远桥是正直的人,可能,要离开这里,就必须依托他的能力。这时,韩远桥还不能告诉他了解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事实上,对以前听到的这里可能和贩卖器官与贩毒有关的消息,他现在也还只是怀疑,他也不能凭空对结牯他们谈及这些还是可能的东西,但是,他必须从结牯他们这里寻求到帮助,准确说是要通过结牯他们得到农亦奋的帮助。
自从小港村回来后,毛亚青再也没有展开过眉。只是整天捧着农贵金家里的那张全家福发愣。这让刘志闵看着很是心疼,他很理解妻子的苦,很想找个法子让妻子能够开心起来,可惜,他找不到。他知道,除非能找到农亦奋,否则,毛亚青的这种状态还会很有一段时日。
“亚青,我们去千岛湖玩两天,散散心,怎么样?那儿空气好得不得了,离家又不远,不愿玩了,随时都可以回来。”刘志闵仍然在不断提议,但愿能有个让毛亚青能接受的法子。
“我没事,你工作那么忙,就别为我操心了,过几天就好的。”毛亚青幽幽看了丈夫一眼,很愧疚,她也不想这样。
“要不,去莫干山,那里很像你的小港村……”刘志闵不死心。
“我是个坏女人,抛家弃子的坏女人,连父母都不再把我当人看的坏女人,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你这样会让我负罪更深的……”眼睛一红,毛亚青一颗大眼泪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不,你不坏……”刘志闵一把搂住了妻子,并将自己的唇凑上了毛亚青的眼,舔掉了毛亚青那颗眼泪。
“不是你坏,你怎么坏了!坏的是农村那种艰难的环境,你只是想追求一个好一点的生存环境,这有错吗?没错!”顿了顿,刘志闵接着轻声说,“就算你早早离开了你的孩子有错,可是,你早已受到了惩罚,别人或许不理解你心里的苦,可你多少次在梦里呼叫你儿子的名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会不知道吗?”刘志闵像是在说情话,温柔得让毛亚青这一刻觉得幸福至极。
“咱们不想以前的事了好吗?追求幸福,是每一个人都应该有的权利,某种意义上,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要知道,很多时候,追求幸福也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如你,要担当着多少的不为人理解呀,而且,还有思念,思念家人的滋味是很苦的,这就是中国有太多人一直让亲情羁绊事业的原因,也正因如此,中国的大部分农村难以发展起来。”刘志闵继续开导妻子。
“可是,我太自私,我不该抛弃儿子远离家乡的……”
“不,亚青,你可知道浙江宁波人和温州人为什么这么富吗?我告诉你,因为他们的毅然,他们可以为了追求富裕远涉重洋,他们可以不顾一切,所以,多少年后,他们回来时,携带了不只是让一个家翻天覆地变化的资产和资源,他们带动了整整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不过,也有失败的,他们非但没有得到任何收获,而且,还背上了一辈子负情薄义的骂名。亚青,所以,你是幸运的,虽然你带动不了小港村的发展,但是,你获取了为你儿子积淀基础的能力,亚青,我向你保证,只要找到你的儿子了,我会把他当成我亲生儿子,负担起他我能负担的一切!”
“谢谢……”毛亚青说不出第三个字,只是紧紧抱住了刘志闵的腰,把头紧紧贴到他的胸膛。
“嘟嘟嘟”一阵电话铃打破了这幕温馨的沉寂。
“你这里是毛亚青家里吗?”
“是是,这是毛亚青的家,您稍等……”刘志闵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很激动,这是第一次有人打电话找毛亚青啊。赶忙把电话递给了妻子,边说:“亚青,找你的电话,可能是小港村。”
“小港村?不会,不会是小港村,可能是谁弄错了。”毛亚青不敢相信小港村会有谁给她电话,不错,她是留张写了这个电话号码的信纸给她妈妈,可是,她觉得肯定那张信纸也被弟弟烧了或撕了。
“亚青姐,你是亚青姐吗?”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急促,但亚青听得浑身一震,因为,对方说的是小港村话。
“我是毛亚青,你是?”毛亚青立即用地方话和对方接上话,语音却有点抖。
“哦,真是亚青姐,我是毛肃清啊,还记得我吗?”
“肃清,你是肃清,你真的是肃清?太好了,你是肃清。”毛亚青刚刚止住的泪又成串往下掉了。她没想到,那张信纸她妈妈留下了,而且,这张留有电话号码的信纸到了有文化的肃清手上。
毛肃清是毛亚青离开小港村的第四天头上回到家的,一回家,就听说了离家多年的毛亚青回了家又被她弟弟赶出了家门,又听说毛亚青这些年也一直在杭州,而且,过得很好,这次回家是带了司机和小汽车回来的。听到这些后,毛肃清当时就把农亦非他们和毛亚青联系起来了,他一直怀疑农亦奋以前说的那些事的真实性,偏偏农亦奋连地址也不肯告诉任何人,所以,毛肃清想,通过毛亚青,应该有一线希望得到农亦非他们在杭州的真实情况。想到这里,他立即赶到了农贵金家,问农贵金那里有没有毛亚青的通讯方法,农贵金那里扑个空后,第二天一早,他就骑着自行车去了港尾村毛亚青的娘家。
在毛亚青的弟弟那,毛肃清碰了一鼻子灰,他弟弟说,别到我这里来找那个女人,她跟我们家没有一点关系,我们毛家世代忠厚,没有那种抛家离子的东西。还好,毛肃清不死心,又苦口婆心缠住毛亚青的娘,毛肃清叫她细奶奶,软磨硬泡了好半天后,细奶奶终于折回房间打开箱子,从箱底掏出一个手帕包,打开,再在那叠粮票布票零钞的最下端扯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肃清,别让肃怀(毛亚青的弟弟)知道,这是那天亚青回来我留下唯一的一样东西,她说是什么号码,我不懂,但我知道这东西要紧,便藏在我箱底下。你抄了去,我还得留着。”说着,掉了一滴老泪,又赶忙擦了,待毛肃清抄好后,又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叠好,放回了那包其实有着一叠成了历史遗物的粮票布票包里,又塞到了箱子最底处,锁好。
毛肃清电话里没多说,他只告诉了毛亚青亦奋那个留给他的固定电话,然后又礼貌性地做了一些寒暄,至于他心头的担心,他一点也没告诉毛亚青,他知道,毛亚青回去寻找自己的儿子的。
这个电话不啻是一剂灵丹妙药,毛亚青终于笑了,他兴奋地对刘志闵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奋儿的电话。”
“赶快打一个过去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电话号码是刘志闵在旁边帮着记下的,他确定这是杭州的电话,0571,这是杭州的长途区号。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呢……”摘下听筒,正准备拨号的手又停下了,眼光投向了丈夫。
“不用想,就告诉他你是他妈妈,然后,就自然有话说了。”刘志闵微笑着鼓励妻子。
电话连拨了好几次都占线,第五次才拨打通,那边接电话的是个男人,粗声粗气的,一听说找农亦奋,回了一句,农亦奋还在上班,过会再打过来。啪嗒一声便挂了。
半小时后,电话再次接通,接电话的还是先前那个声音,接了电话,他流里流气且大咧咧地喊了声,农亦奋,你他妈的电话,娘们呢。听得毛亚青皱了眉。
“你是亦奋?”
“你是?”
“亦奋,我,我——我是你娘……”毛亚青好半天才吐出了这个娘字。
电话那头沉寂了一会,最后,农亦奋回了一句,“我是个孤儿,我没有娘!”也啪嗒挂了电话。
这个电话挂出了毛亚青的一身冷汗。那边电话忙音一响,毛亚青手上的听筒也掉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咔哒声响。
“我冷,我好冷……”毛亚青这回没流泪,但是哆嗦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亚青……”刘志闵感觉到了农亦奋刚才说了句什么,但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妻子,只能又搂住妻子。搂的同时,他眼光又瞟见了刚才抄的那个电话号码,8字头,他突然又感到了不对劲,8字开头是拱墅区一带,他知道,拱墅区那边没多少有点规模的民营或是外资企业。至少,他知道原先觉得是在下沙或萧山的可能性是没有了。
更让他感觉头疼的还不是妻子这头的事,第二天一上班,秘书给他送过来一份文件,文件是市委宣传部转到省厅来的一个内参,内参题目是《关于“天外仙“夜总会”牵涉贩毒卖淫的调查报告》。
看完这个报告,刘志闵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有这么厉害的记者,居然将天外仙的黑幕调查的这么清楚,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文中提到了某月某日天外仙老总和某个执法政要与天外仙及另外一个涉黑头目天外仙聚会一事,文件没指名是谁,但刘志闵从时间上立即判断出这个执法政要就是指他自己。所以,刘志闵预感到,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