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作品名称:柴门人家 作者:一飞 发布时间:2018-04-05 16:11:24 字数:3512
狗财从床上爬起来,肚子饿的咕咕叫。自更和枣花都下地干活去了。狗财跑进厨房,从馍笼里拿了一个冷馍,又拨了一根生葱,脸也没洗,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吃。冷馍吃着有点噎,狗财一口馍就一口葱。
善文从自更家门口走过去,看见狗财,问:“狗财,你咋回来了?不是在玻璃厂上班吗?”狗财继续嚼着嘴里的馍,眼睛死死的盯在地上的一窝蚂蚁,没有看善文,也没有说话。
善文又说:“你看你一天惹的这事,要是人家娃有个三长两短,把你屋里羊全部卖了,都不够给人家赔的。”
狗财是昨天早上一个人从玻璃厂走回来了。他背着自己的铺盖。他觉的这样不好看,就挑了人少的小路,从村子里北边的小路进村的。可还是让人看到了,这件事很快就传的几乎整个荒塬村的人都知道了。所以,善文是故意这样问他,他也不吭声。
镇子不远,村子不大。狗财这点事情被人们越传越邪乎,从一开始狗财把一个女娃吓的掉到水渠里了,最后传成狗财把人家女娃糟蹋了,更有甚者说狗财把人家女娃糟蹋死了,然后扔进水渠了。这样的传言并不奇怪,在像荒塬村这样的村子里,像这种嘴里吐出来一个鸡毛能传成嘴里吐出来了一群活鸡的事情比比皆是。
狗财又成了人们饭后议论的对象了,怎奈这人言是越传越乱,这些话也就传到自更和枣花的耳朵去了。自更欲辨已无言,枣花泪流不止,这不是要毁我家的狗财的前程吗!这让我家狗财以后如何娶妻生子呀。本来狗财这个样子娶个媳妇就够费劲的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狗财从镇上回来了。自更是准备打狗财一顿的,棍都提在手里了,却又站住了脚步。自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棍扔在了厨房的灶膛前。枣花正坐在灶膛前给灶膛里添柴,却被自更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枣花看了一眼自更,也没说话。她知道自更心里的苦处。自更转身走出了厨房,枣花拿起木棍,添进了灶膛里,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狗财成了自更和枣花的一块心病。
暴雨过后,又紧接着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彻底把整个荒塬村冲刷的面目全非了。村前村后到处都是积水。狗财家后院里养的几只母鸡被雨淋的羽毛紧紧的贴在身上,瘦的就像脱了毛的鸡似的。圈里饿了一晚上的羊又开始咩咩的叫了起来。自更几天都不出去了,他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一大早,天空放晴,太阳出来了。狗财还在睡梦中,自更拿着铁锨铲门口的台阶上的泥巴。老槐叔披着一个外套从巷道里走过,看着自更问:“自更,羊肉最近卖多钱一斤?”自更没有吭声,只是用铁锨在台阶上铲着,一下比一下狠,似乎要连台阶一块铲了去。
老槐叔疑惑的看了一眼自更,心里有点纳闷。心想,这货驴脾气又犯了,就继续往前走了。其实,自更心里还是在盘算玻璃厂的事情。在这事情发生前,本来要给狗财说一个媳妇的,都跟人家说好安排个时间让两个娃见面的。这事情不知道怎样传到人家女方耳朵里了,人家娃他大一口就给拒绝了,还数落了自更几句,话里话外都很难听。
自更心想,像狗财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个愿意跟他过日子实在是太难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快要煮熟的鸭子还给飞了,他越想越生气。但是,心里又没任何的办法,只能一个人把气都撒在地上了,把苦水咽进肚子里。
农村的夜很宁静,也没有夜生活。静的可以通过巷道里走过人匆匆的脚步判断他穿的是什么鞋。老槐叔一个人躺在门口的土炕上,一旁的收音机还在唱着秦腔。人老了,瞌睡少。直到收音机像是被扯着嗓子的鸭子一样,声音扯的又长又慢,里面说话的人没有了一点的调子,停台了。老槐叔才用手摸着关了收音机。然后起身去厕所了。
厕所在大门外,外面还是有点凉,老槐叔毕竟年龄大了,前列腺有点问题,一泡尿半天才能尿完。他刚系好裤腰带走出厕所门。突然,听见从村子西头传来“哇”的几声哭声,这把老槐叔吓的一哆嗦,这哭声似乎也划破了荒塬村这宁静的夜。
老槐叔又站在门口侧耳听着,分明是一个女的在哭,一声比一声高,哭声好像是从自更家传来的。老槐叔骂道:“这两口子,大半夜的不睡觉,狼哭鬼嚎地干啥里?”他以为是自更和枣花打架了,也没在意,就进屋睡了。躺在炕上的老槐叔反反复复睡不着,耳边总是回荡着一个女人的哭声,而且,这哭声听着有点让人瘆的慌。老槐叔就这样迷迷糊糊了一夜。
早起的老槐叔端着一杯茶蹲在大门口抽烟,这时善文神色匆匆的往村西头走。
“善文,大清早的你急着哪去呀?”老槐叔说。
“老槐叔,你起的早啊!”善文边走边说。
“唉,昨晚上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谁哭了一晚上,我都么睡着。”
“自更死了!”善文答道。
“啥?自更死了?”老槐叔诧异的站了起来,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接着又说:“我昨天早上还看见他在门口铲泥里,下午还给羊弄草里。”
“昨晚上脑溢血,死在炕上了。”善文又说。
“唉。那你赶紧去,自更可惜了,年龄不大呀!看留下这孤儿寡母咋生活呀!”老槐叔哀叹地说了一声。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巷道里朝自更家门口看。这时候,自更家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了,出出进进,亲戚们都来了,哭上高一声低一声的。狗财穿着孝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巷道里看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但是,他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悲伤,大门被白纸糊住了一半,白的太刺眼了。房顶上大喇叭里的哀乐声开始在荒塬村上空低徊。
枣花娘家大哥、二哥都来了。帮衬着和善文一起张罗着自更的后事。枣花也忙前忙后的招呼着,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村上能出力的人都来了。村上的白先生一大早就被请来了,他手拿着罗盘,和自更二大去北塬的坟地里给自更看穴位去了。
自更去世的太突然了,什么也没准备好,就连寿衣也没有。香叶和梅春带领着几个妇女在屋里制作孝衣孝帽,还有给自更穿的棉衣。枣花大哥开着三轮车一趟又一趟的往返着集市,张罗着买东西。
大清早去看穴位的白先生回来了,坐在屋子的圆桌旁。猛抽了一口善文递上来的烟,闭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慢慢的吐了出来,说:“枣花,地方是看好了,但不是很好,不过也行,就在旁边常茂家的地里,要不你去和他商量商量看能埋到他地里不?”
枣花低着头看了一眼白先生脚上的泥土说:“白先生,自更和常茂就不说话,这个恐怕……”。
善文对枣花说:“香叶不是在里面吗?你叫香叶过来,我给香叶说一下。”
“香叶,香叶……”善文喊了两声,香叶就出来了。香叶一听这事,连忙说:“这事你还得跟我家常茂商量,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没等香叶把话说完。白先生就站了起来,嘴里吐出一口烟,顺手把烟蒂扔了在脚下踩灭了,抬起头说:“我知道了,枣花你安排打墓的人吧。”
善文又递上一根烟,白先生用手推了推说:“不吸了,不吸了。”
善文硬说:“再吸一根……再吸一根么!”
白先生把罗盘装在一个黑色的皮包里,善文连忙将准备好的两盒烟顺势塞进白先生的皮包里。白先生看了一眼,也没说啥。然后,起身出了自更家门。
白先生是个善人,口碑也很好,村里谁家有个拿不准主意的事情,也经常会请教白先生。他跟着他爷学了一点阴阳八卦,人们就叫他阴阳先生。村里像这种事情,都是白先生来看的。自更家出了这事,他是连这两盒烟都不要的,但是,这是个讲究,他也就没说啥。
白先生回去把手里的皮包放在家里,又直接去了自更隔壁的常茂家。常茂正在门口的羊圈里铲羊粪。他看见白先生来了,就已经猜出来白先生来的目的了。但他还是笑着说:“白叔,你有啥事么?”白先上笑了一下说:“啥事?你娃你知道啥事。”常茂停下手里的活,走出羊圈,说:“那你到屋里喝些水么!”白先生摆着手说:“我不喝了,不喝了。”常茂也不说话了。
白先生在门口的碌碡上蹲了下来。他把夹在耳朵上的烟,拿下来放在嘴里,点上说:“你跟自更的仇还没有消呀!自更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也不去帮忙,还有心情在这铲羊圈里。自更这一走,他家孤儿寡母的,你是准备看着热闹呀!你家香叶都知道忙前忙后的,你咋还不如一个女人的肚量哩。”
常茂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说啥,此时此刻,好像说什么话都显得自己是和自更争高低。自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自己岂不是跟一个死人还争高低吗?这事情传出有点丢人呀!再说,和自更吵架的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更何况自更也没有打自己,早该风吹云散了。
白先生看出来常茂的心里想啥,就说:“乡里乡亲的,何况你俩家还是邻居,你也不看狗财娘俩可怜。你看你生了两个啥儿子,自更生了个啥儿子。”白先生一席话说的常茂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脸上直发烧。
常茂转身把铁锨放在门口,说:“白叔,你不要说了,你叫在我地里打墓吧!”白先生笑了,说:“你去自更家告诉善文就行了。”
常茂就走进了自更家,看着被放在屋子中间的棺材,心里一阵反酸。毕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邻居呀!平时吵吵闹闹,这人突然死了,心里还真是不得劲呀!各种心酸搅合在一起,常茂趴在自更灵堂前哭了起来,善文拉起常茂。常茂问善文:“打墓的安排好了么?”善文说:“安排好了!”常茂说:“那就安排赶紧打墓吧!我看这几天天气不好,可能有雨里,不要让自更淋着雨水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