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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品名称:柴门人家      作者:一飞      发布时间:2018-04-03 14:47:30      字数:4619

  自更和枣花见面以后,没过几天,德才就和有财去枣花家下了聘礼。定下结婚的日子是腊月二十三。有财说,二十三两个娃见的面,二十三结婚,这是一个喜上加喜的日子。枣花爹也同意了。
  自更回到家里,就开始张罗结婚的事情。他先是把自己的房子墙用白灰刷了一遍,又叫人用芦苇杆和竹席重新搭了顶棚,顶棚四周用报纸一糊。然后,找人涮了新的炕围子,炕围子就是炕墙周边的一种绘画装饰图案。炕围子是家家户户都要做的,娶新媳妇的时候,那更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谁家的墙上没有这一圈花花绿绿的图画,房子再好也是缺少了什么的,不气派,不上档次。在当时,因为经济的原因,没有办法比院子大,房子高,席面排场,婚礼阔气,新媳妇对新房的要求就着意在炕围子上。炕围子有扇形,有菱形,也有连环型、圆型等等。画面的内容五花八门,新媳妇房主要是麒麟送子、胖娃娃、五福临门等。自更请人画了麒麟送子、胖娃娃。又找木匠做了大立柜和写字台。其实,写字台是仿照城里人的叫法,也就是个桌子。还有两个必不可少的长方形木箱子。房子一切弄好后,又找人把家里的门窗全部油漆了一边,窗门全部油漆的是黑色,带了红边的,这在当时,很是流行。
  德才老汉忙活了几天,把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墙根的烂木料也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眼看着腊月二十三就到了,德才老汉又带着自更去枣花家商量了结婚当天所有双方的细枝末节,来多少人,多少小孩,计划多少席口和红包的数量,还有婚车等等。上世纪八十年,村里人已经有了手扶拖拉机。德才老汉就找了两辆手扶拖拉机,一个当做婚车,一个做锣鼓车,其余的人都是骑着自行车,这在当时,这已经是很不错了,很多人结婚还全部用的都是自行车。
  腊月二十三的前一天,自更家的房顶上大喇叭就开始播放着各种喜庆的音乐,还有革命歌曲。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烧火的,担水的,抬桌子的等等。德才老汉也是前前后后地招呼着。有财老汉坐在院子的火炉前喝着茶,抽着旱烟。胡子爷对有财说:“你今天是红人呀!德才不招待谁也要把你招呼到里。”有财笑着说:“唉,咱算干啥的。咱就是个跑闲腿的么”。
  荒塬村娶亲都是新郎的二大,也就是父亲的弟弟,或者堂哥弟兄去叫媳妇,也就是迎接新娘。一阵噼里啪啦地鞭炮声中,迎亲车队出发了。自更二大穿了一身新衣服坐在拖拉机上。他手里提了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了几包糖,还有几盒烟。一个“逮鸡娃”怀里抱着一只大红公鸡坐在他旁边,公鸡脖子上用红头绳绑扎两根葱、两个红辣椒,还有一个圆馍,据说是为了把新娘的魂引回去。这些都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习俗,至于什么意思,人们似乎已经说不清楚了。只是一辈一辈的往下传,谁家娶媳妇都是这样子,谁也不去打破这个传统。
  锣鼓车是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在手扶拖拉机上做成一圈,一面大鼓放在中间,一个老者挥舞着鼓槌,看似简单的打鼓,随着他手中鼓槌在鼓心、鼓边、鼓沿地响击、闷击、重击、轻击,有时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有时若行云流水,碧波荡漾,就这样一路上锣鼓喧天惹来不少人的眼。
  到了枣花家,枣花早就穿戴整齐的坐在炕上等着了。枣花家准备的饭菜开始摆上桌子了。自更二叔带领着一伙人在鞭炮声声中从紧关的前门缝隙里塞进去几个红包,闹腾好长时间,女方家的大门才能被叫开。迎亲队伍在枣花家家设的祭拜处上香、鞠躬。然后,大家就开始吃饭,新娘家的饭比较简单,纯属于垫个饥而已,因为吃还主要是在新郎家,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那些亲戚将就去抬家具了,也就是新娘的嫁妆,也没有什么,就是几床被子和一些日用的小东西,还有一个录音机。那个时候,新郎是不去新娘家接媳妇的,所以,都是新娘自己走上车,送女的人(类似于今天的伴娘)枣花的大嫂和二嫂,她们给自更二叔要了离娘钱后,在一阵鞭炮声中,枣花坐上拖拉机,依依不舍地消失在热泪盈眶的视线里。其他亲戚朋友都各自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出发了。
  枣花上身穿的红绸棉袄,下身穿的红绸棉裤。脚上穿着一双红棉鞋,脸色绯红地坐在拖拉机上,手里提着一个镜子。娘家陪送的大红被褥高高地摞在一旁。一路上,拖拉机摇摇晃晃,枣花头靠在后面堆起的被子上睡着了。送女的人赶紧拍了一下枣花,说:“哎呀,你这娃心咋这么大的呀!这日子你咋还能睡着哩!”这就是枣花独有的性格,它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枣花睁开眼看了一下四周,拖拉机已经进村了。锣鼓车上的人们敲的正起劲,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往拖拉机上瞅着自己,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拖拉机在自更家门口停了下来。刹那间,鞭炮声就震开了天,看热闹的人也是一个紧挨着一个把枣花坐的拖拉机围成了一圈,叫喊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德才老汉手持着用干草捆的火把,围着拖拉机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这样做一是为了冲去路途上的邪气,二是喻义人丁旺盛,延续烟火。这也是荒塬村人的习俗。
  枣花还坐在车上,自更的两个本家的一个嫂子,一手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酒壶,酒壶口用红纸封着,她先让新娘有手指戳烂红纸,然后,将盘子里的红包给新娘,送女的打开红包,闲里面包的少,硬是不下车。最后,还是自更二嫂把自更喊出来,让自更对着新娘敬了三个礼,枣花才下车。这时候,善文和勤生几个上到拖拉机上,准备搬新娘的嫁妆。一帮小孩子站在拖拉机上,趴在被子上,不让搬走,喊叫着要“封封”,这和现在的“红包”是一个意思。男方家想少给,女方家想多要,如此反反复复,等到“封封”要够了孩子们才纷纷跳下车。再看,自更家前门口,自更的朋友及左邻右舍早已在门口挤成一摊了,不给手帕就不让新娘子进门,送女的赶紧掏出了几个手帕,大家都上去抢,挤得满头大汗,趁着空隙,枣花跑进了屋子里。
  自更结婚的那一天,他是请了全村的人去喝了喜酒的。
  村里人也都很给面子,几乎都去了。随礼当然是少不了的,一块,两块,还有五毛的。随完礼,大家估摸着快到开席时间了,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巷道里有太阳的地方谝着,等着坐席里,唯恐自己坐不上席。荒塬村人吃的流水席,先是新娘家的亲戚吃,接着是新郎家的亲戚,最后才是左邻右舍和自家人。
  有财是总管,他站在屋子里招呼着说:“这一轮能坐多少桌就坐多少桌,没有吃到的坐下一轮,都吃好喝好。”俨然像个司令,指挥千军万马。其实,荒塬村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没有人乱来,只是一些小孩不懂规矩,吃了一轮又吃第二轮。德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对有财说:“万一饭菜不够咋办?”有财说:“不要紧,亲戚吃完了,咱自家的人就随便挤了。”
  枣花在自更嫂子的带领下,挨个桌子施礼(就是认识一下自家人)。善文将车上的东西抬进房子,出来拍了一下站在门口的自更,笑着说:“饭,我就不吃了,我还有点事,晚上等我好好闹洞房哦!”,一下到下午,德才送走最后一个亲戚。就和几个自家人收拾着桌子板凳,打扫着院子前后。天快黑的时候,善文、勤生几个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碎娃。
  自更累的一天连饭都顾不上吃,这会正在厨房门口拿个馍吃。一看形势不对,就赶紧往大门外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被后面撵的善文一把抓住拉进了洞房。枣花正在收拾炕上的被褥,一看一下子进来了这么多人。她就靠墙站着,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枣花知道他们是来洞房的。出嫁前,她大告诉她,无论人家怎样闹都不能发脾气的,人家闹洞房是增加你们婚礼的喜庆气氛,是给你们捧场呢!要是发脾气那就是不识好歹了。当然,闹洞房主要的还是闹新娘子,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出新郎新娘的洋相,因为闹洞房一般都是跟新郎关系要好的人。闹自更洞房的当然是善文、勤生、还有常茂了,其他人都围成一圈跟着起哄。
  善文把自更推到枣花跟前,拿起炕上的扫炕笤帚,说,“你俩个这下要乖乖听话,我问啥,你们就回答啥。”
  善文问枣花:“你叫啥名字?”枣花看了一眼自更,没有说话。
  自更连忙说:“枣花”。
  善文说:“我又没问你,你嘴这么长干啥。”说着扬起手里的笤帚朝自更打去,自更就扬起胳膊去挡,笤帚落在了自更胳膊上,啪的一声。自更脸扭嘴抽喊着说:“哎吆,你这用这么大劲是死呀!疼的很。”枣花躲闪在一旁,看着自更的样子,小声说:“我叫枣花”。
  善文又说:“你声音跟蚊子叫一样,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枣花又提高了声音说:“我叫枣花。”
  善文却说:“你姓枣呀!你咋不姓核桃哩?”众人一阵欢笑。善文又问:“你叫啥?”
  “我叫李枣花。”
  常茂夺过善文手里的笤帚说:“该我了,你看你问个问题磨叽的。”善文有点不满的把笤帚递给常茂,说:“你皮能你来,你问一个我看看你有多么麻利。”常茂上去拉枣花,枣花又躲开了。常茂说:“你站的那么远干啥,过来和自更挨着站。”枣花挪了一步过来了,看着常茂。常茂对自更说:“你和枣花当着大家的面亲个嘴,要亲响,不亲响不算数。”后面的碎娃们立马就喊喊,亲一个,亲一个。自更半天不动,只是一个劲的笑,常茂扬起笤帚啪的打在自更肩膀上了,嘴里说着:“你快些”。常茂打下去比善文用劲的多,打的自更揉着肩膀一个劲往墙角缩,常茂又扬起笤帚。自更身子趔到墙角没地方去了,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亲,我亲”。自更一把抱住枣花对着她的嘴亲了一个。枣花不要意思的从自更怀里挣脱了开来,用手擦着自更留在嘴上的口水。善文又问枣花:“你咋擦了,自更口水是甜的吗?”枣花看了一眼善文,说:“那你叫他亲你一下,你尝尝。”大家哄的笑了起来。
  突然,勤生从门口进来了,说:“让一下,让一下。”他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酒瓶里面装了一些干土,又往里放了一根筷子,筷子就露出酒瓶子约有半厘米长。勤生把瓶子放在炕中间,说:“你俩上来,瓶子一边跪一个,同时用嘴咬住筷子往出拉。”这个玩法还是第一次,善文和常茂都没见过,这是勤生参加他表哥的婚礼时,看见人家村里人玩的,他就学来了。
  自更和枣花上到炕上,看着勤生从常茂手里拿过笤帚,赶紧跪下来。但是,两个人就是不弯腰,勤生扬起了手里的笤帚。吓得自更和枣花赶紧弯下腰用嘴去叼瓶子里的筷子,没想到两个头咣的碰在了一起。枣花和自更同时摸着自己的额头,看着勤生,其他的人就是哈哈的笑。其实,这根筷子在瓶子里两个人同时用嘴根本就没法叼出来。勤生打的自更跟枣花满炕跑,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叼出来。这时候,自更二娘冲了进来,拿起瓶子朝勤生说;“这勤生就坏的很,不叼了,看把我侄儿媳妇打的,又把瓶子塞给勤生,说:“你把这瓶子拿回去,么事慢慢练着,到时候你结婚给大家表演。”她又扭头对枣花说:“二娘今天忙活了一天,你看把二娘累成啥了,你和自更一起给二娘磕个头吧!”。勤生把瓶子扔在了一边,拉着自更二娘说:“嗨嗨嗨,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咋还叫媳妇给你磕头哩。”自更二娘说:“我年纪轻,辈分大呀!再说了,过门三天不分老少嘛。”这时候,进来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老婆子说:“我也来看看新媳妇,粘粘喜气么。”嘴里不断地夸着说:“哎呀,这媳妇白胖白胖的,肯定能给自更生个大胖小子。”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夜已经深了,闹洞房的人也都散去了。枣花便开始收拾凌乱的炕上,刚把被子铺好。自更就进来了,手里还提着裤子。枣花看了一眼自更,心里有点紧张。自更关上房门说:“忙了一天,把我累日塌了,这勤生和善文把欧文打的胳膊现在还疼里,等勤生结婚的时候,看我不打死他。”说完就急忙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又坐起来说:“哎呀,这新棉花被子就是美。”但是,枣花坐在炕边不上炕。自更问到:“你咋了,赶紧睡觉么?”枣花说:“你先睡么!我等会”自更猴急了,说:“你快些呀!这么冷的天,你坐着干啥?”但是,枣花就是不上炕,自更就伸手去拉枣花,枣花跳下来,又坐到椅子上去了。枣花就这样坐着痴痴地看着窗外,她心里很紧张,不知道接下来这个男人会对她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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