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女友宽容

　　掌声过后，费宁又出人意料，当众承诺道：“王小根决心学机修工，参与劳动不容易，如果他在半年内，真的能兑现顶岗，我当众做出承诺，班长还给他当，大家作证，决不食言。”
　　费宁发自肺腑的话，打动了不少人，可王小根并不领情，反而道：“嗳！你这个承诺，我不感兴趣，我回机修班，不是跟你争班长的。只想学一门手艺，有个一技之长，以后靠劳动吃饭，心安理得。”
　　费宁坦诚道：“王小根，你想错了，我知道你不会争，想争我还不让呢。我想的是，你果能坚持学会机修，不半途而废，那就说明你是浪子回头，彻底的变了。民主选举表明，你的人缘比我好，就是不熟悉生产，只会说不会做。如果以后能顶岗，就是一个合格的班长了，那时候再为大家服务，包括我都会欢迎你。”
　　王小根听了，这才信他是真心实意，坦诚相待。俗话说人心换人心，没想到这个难缠的对手，竟如此的胸怀坦荡，一时间没有思想准备，倒有些脸红耳热起来。嗫嚅着道：“费宁，我没想那么多，先把机修工学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费宁道：“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给你半天假，找姬丽丽聊聊，要多点儿自省，让她对你有信心，明天再找个师傅，正式跟班学艺。”
　　王小根人在机修班，心早放飞到保管间，自去纪检室检查，一直不知丽丽怎么样了？费宁给他半天假，让他去找丽丽，这正是他所想的。就对费宁道：“那我去一下，明天来上班。”跟着就匆忙出门，到保管间去了。
　　王小根出了机修班，庆幸今天运气不错，费宁没有为难他，还鼓励加鞭策，支持他学机修工，做个有一技之长的劳动者。但过了一关，又临一隘，去见丽丽，宛如胸口挂秤砣──心里沉沉的，不知能否得到丽丽的谅解。
　　一周前，他和舅舅利用丽丽，图谋陷害费宁，结果事与愿违，全被丽丽捅破了。他虽然不满丽丽变卦，关键时刻向费宁泄密，但也知道丽丽原本就不愿这么做，是被他逼得没法才应允的。现在静下心来想想，舅舅的这个决策，确实存在不妥，自己报仇心切，也有一定责任；拿丽丽做钓饵，有损她的人格，难怪她不顾一切，临阵反水了。
　　王小根深知，丽丽对他最大的不满，就是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什么都不会，整天浑浑噩噩混日子。为了能拢住丽丽，和她重修旧好，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学一门技术，以证明他改过自新，也是惟一的补救方法。所以，他抛弃了各种杂念，毅然回到机修班，即使被费宁打圧也罢，即使干苦累活计也罢，一定要用实际行动，来挽回丽丽的疏离。
　　姬丽丽呢，自从向费宁泄密，捅了马蜂窝，王小根去纪检室检查，连带得胡主任受了批评，她便对王小根心死如灰，再不抱任何希望。她现在想的是，王小根甥舅俩，会因为她的反水，对他恨之入骨，这里肯定蹲不下去，很快就会走人；果真那样的话，倒也是件好事，可以摆脱王小根，作个彻底了结。因为经长期观察，这个人身无一技，懒惰成性，且品德太差，偷鸡摸狗，靠了舅舅的庇护，混个机修班长。这样的人无法依靠，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果真和他结婚了，自己这辈子就完了。现在就等他回来，跟他彻底摊牌，随他怎么打击报复，都在所不惜了。
　　丽丽在保管间，正思绪跑马的时候，王小根一脚跨进来。丽丽见了，立即换了副姿态，神情凛肃，寒气逼人，鹅蛋脸像挂了冰凌。不看他，不做声，先听他说些什么，然后再行摊牌，这事不能再拖下去，必须跟他作个了断。这当儿，王小根心慌慌，意惶惶，他惊恐、忧虑，胆怯、茫然，进来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无措，不知怎么说才好。但他必须先开口：“丽丽，我、我回……机修班了。”
　　他说话时有点口吃，是紧张还是失态？自己也弄不清楚。想今天和费宁说话，都果决得没打个愣，现在跟恋人谈心，反而紧张得结巴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偷看了她一眼，惊诧她挺温和的一个人，此刻冷峻的脸子，竟是如此可怕。他等待她的发落，愿接受她的宣泄，包括打他几拳踢他几脚或骂他一顿，他都会任凭处置，绝不分辩，并保证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而，令他绝望的是，丽丽对他视若无睹，一句话也不说。
　　丽丽不说，他不能不说，因为得不到她的谅解，爱情的小舟或许就沉没了。现在惟一能做的是，伏低做小，虔诚检讨，说点儿让她舒心解气的话，把她怨恨的气头消了：“丽丽，都怪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去陷害费宁，伤害你的人格尊严，我向你赔礼道歉，以后再也不做这种蠢事了。”
　　可是，他的检讨仍然没用，丽丽还是沉默不语。她认定他秉性难移，就这坯料，宛如让大烟鬼戒烟──没指望了。至于他的道歉，她听得太多，耳朵都听出老茧，但都如秋风过耳，事后依然如故。丽丽不开口，谈话陷入僵局，气氛也凝重起来，仿佛他说的话全是屎壳郎放屁，没有回应的必要。恰恰相反，她倒希望他为反水的事，来向她兴师问罪，在激烈的争吵中，两人分道扬镳，各奔前程，而不是赔礼道歉，重修旧好。
　　怎样才能打破这尴尬的僵局呢？王小根急得心如火灼，抓耳挠腮。仓猝间想起，丽丽对费宁很信任，把他抬出来，或许能有效。就又哀告道：“丽丽，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一个大男人，不能总靠舅舅庇护，要学一门手艺，以后自食其力。所以，我下定决心，改变自己，打算用半年时间，学会机修工种。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费宁，他非常支持我，还叫我多点儿自省，争取你的谅解呢。”
　　“你说什么？费宁叫你多点儿自省？你和费宁是死对头，他会管你的私事？”王小根抛出费宁，还真是一把对口的钥匙，丽丽听是费宁说的，竟然答话了。
　　丽丽有了回应，王小根赶紧抓住机会，虔诚认错道：“丽丽，我跟费宁不和，是有原因的，主要是我当班长时，分配不公，欺软怕硬，太亏待他了。尽管他是机修班的顶梁柱，技术一流，但过去太老实，什么都不争，我也就欺负老实人，有了繁重任务，都交给他去干；发到奖金福利，总是让他吃亏。现在呢，不知是什么人调教，他像变了个人，变得狠得不得了，反过来欺负我。不过，他这人狠归狠，但不记仇，听说我愿意走正路，学机修工，马上就改变态度，说只要我吃得苦，坚持学下去，半年能顶岗，他就支持我。还跟我当众拉钩，表示说话算数呢。”
　　“嗷？你平时好逸恶劳，懒散惯了，怎么会想到学机修工？你可以找你舅帮忙，弄个舒服的工作。”丽丽弄不明白，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怎么会突然愿意干活，而且还下了决心。
　　王小根听话听音，他听出来了，丽丽不会相信他，因为他过去对她的忠告，全当成耳边风，当面承诺改正，事后依然如故。虽然这次不同了，他真的迷途知返，决心以实际行动，做个有骨气的人，可怎么才能让丽丽宽宥呢，就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都不会相信的。
　　此时此际，更想到自和丽丽好上后，总是让她担惊受怕，连累她受了许多委屈，愧疚和悔恨冲到脸上，瞬间泪眼婆娑，似有万千悲苦，心一酸，喉头一哽咽，便潮乎乎控制不住，泪珠儿直往下掉。他以手代帕，抹去泪痕，抽抽噎噎，边哭边诉：“丽丽，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不再相信我，不过，我这次是真的悔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我现在想明白了，做懒汉没有出路，因为身无一技的人，有好工种也干不了。连表叔都告诫我，要我学点儿技术，以后能自食其力，我下决心学机修工，有两个考虑：一是为了让你相信，我真的改正了，求你原谅我。如果你离开我，我活着也就等于死了；二是我决心改悔，再不靠舅舅庇护混日子。我是个男子汉，应该自强自立，我也有两只手，能够学会干活。丽丽，过去我糊涂，追悔也没有用了，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今后，我一定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我的过错，请你相信我，监督我，原谅我，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求你了，可以吗？”
　　王小根哽哽咽咽，倒了一阵子苦水。由于他发自肺腑，说得情真意切，还真的把丽丽的心说软了。想到王小根虽然不学好，不成器，但对她还是蛮体贴的，爱护她的。而且连费宁都支持他道歉，说明这人还可救药，便没表示和他决裂，但也没说跟他和好。尽管如此，王小根还是看到了希望，又抬出费宁，滴泪道：“丽丽，过去的王小根已经死了，你就当他不存在了，一个新的王小根，会让你看到希望。费宁向我保证，如果我半年内顶岗，他就把班长还给我，请你相信我，我会有长进的。”
　　“嗷？费宁真是这么说的？”丽丽多此一问，其实她信。
　　“费宁是当众跟我说的，机修班所有人都可以作证。”王小根知道有作用了，雄壮起来。
　　“你呀，好好跟人家费宁学学，人家要斗就当面斗，绝不背后搞阴谋。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就看你的表现了。”
　　丽丽说完，看他那熊样子，又接着训斥道：“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瞧你这哭丧样子，眼泪巴沙的，像个男人吗？要多争气，少流泪，把眼泪擦干净。”
　　随后，丽丽扔给他一块手帕，这等于释放了和解信号。王小根的泪水总算没有白流，稳住了即将沉没的爱情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