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文学·小说连载】我不是盲流（四）

农亦奋对他们几个的电话内容极其满意，特别是农亦非说的因为年龄小没分到毛必顺他们那么好的工种，他更佩服自己了，这谎，撒的多圆！这还好那没听到三伯的话，否则更开心的要命。
电话打完了，也就到了回那栋大厦里那个大通间的时间。
出乱子的还是农亦非。
打电话回来的第二天，上完上午的课，农亦非心情特别的好，因为，孩子的语言适应能力总是比大人强，他忽然感觉自己已经听得懂戴眼镜的瘦高个说的是些什么话了。一回到大通间，他就缠上了农亦非奋，“哥，我听懂那位老师说的是什么了，他是说我们要懂得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把这利用好了，就能够有机会赚到大钱。是这样吗？”
农亦非的这句话不但吓了农亦奋一跳，更惊得孝娣几个猛地从躺倒的姿势坐了起来，他们不懂什么叫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怎么就能挣到大钱，但他们懂得利用人与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是句不好的话，尤其是孝娣和毛必顺，他们猛然就想起了一个人，七年前的周德旺：周德旺是被他姐夫骗了做传销结果是要饭才回到家，最后成了疯子。那事以后，小港村的人都知道，传销，就是一门专门骗亲友的骗术。于是，传销，成了小港村一个很长时间的痛！直至这两年，传销才渐渐被人淡忘。
“传销！”毛必顺说出了口。
“什么呀，什么传销？”农亦奋脸被这两个字惊了个刷白，一边捂住毛必顺的嘴一边轻声地说。
“吵死呀你们，还让不让人静一下！”不远处一个躺着用报纸盖住脸的大个男人瓮声瓮气地朝这边骂了声。
这声瓮声瓮气的骂让农亦奋这边静了一下。
“亦奋，你带我们来真的是做传销？”亦奋把饭买来后，边扒饭，孝娣边轻声问了句农亦奋，这声音很低，低的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见，而且，问这话时，孝娣头也没抬。
“不……不是，是做一种生意！”亦奋也不敢抬头。
“你听好了，我们要回去，都回去，还有你，全都回去。”孝娣的声音和先前仍是一个调。
“回不去了，何况，我们不是，不是传销！”
“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哪怕是从这窗口上跳下去我们也必须回去！”
孝娣也不十分清楚传销究竟有多不好，周德旺出那事时，孝娣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不曾认真打听过传销对周德旺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是，“传销是门专门骗自己亲友的骗术”早成了小港村的教条。骗人的事小港村的人是不干的，骗自己的亲友，小港村的人更不会做。孝娣虽然作为女性没进过祠堂，可她知道，小港村的三个祠堂里都贴有家训，而且，都有不行骗、不欺诈这一条，更要紧的是，小港村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这也就是昨天给家里人通电话时几个人撒谎说这里有多好时都结结巴巴面红耳赤的原因，尽管，那只是为了让家人开心放心。
“这个窗户你也跳不下去。真的，焊死了的。”农亦奋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因为，当初他被付志祥骗来时，他也曾想过从窗户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这话，让孝娣捧着快餐盒的手禁不住一抖，她信了农亦奋这句话，这几天，这窗户果然从来没开过。她也更信了，这里果然是个传销窝，于是，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径自落入了快餐盒的米饭里。
第二天，就有了很大的变故，农亦非、毛仔、结牯、毛必顺被那个电梯口的大汉安排到了另外几个通间，被告知可以留下来的只有孝娣。分配房间时，农亦非也好，还是毛必顺与毛仔也好，他们都不敢吭一下声，战战兢兢地跟着几个手上拿着电棍的彪形大汉，拎着各自的行李顺从地跟他们分别到了三个和先前大通间一样的大通间。

孝娣是午饭后由农亦奋领着上十楼的，进门时，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胖子还那副样，像摊肉泥堆在大班椅里。
“这就是你说的——毛孝娣，我没记错吧，呵呵呵呵。”
“叫徐总，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农亦奋拉了一下孝娣的衣角。
“徐总。”孝娣有点慌，声音有些抖，头也不敢抬。
“哟，到了这里都是同事了，大家都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呢，拘束什么呀！亦奋哪，叫孝娣坐呀。”边说，这摊肉泥从大班椅上起了身，走到孝娣边上，用一只肉嘟嘟的手托起了孝娣的下颌。
“哟，好俊哈！亦奋哪，她嫁人了没有，没嫁的话我给你做媒娶了她吧，哈哈哈哈。”说着又把肉泥往三人沙发上扔了下去。
“徐总，他是我嫂子呢，都快结婚了。”
“快结婚，那就是还没结婚了，她未婚夫该是你那里的一个农民吧，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哪像你，马上就是大老板了，吃香喝辣，多好！”
“徐老板，请你不要乱讲，农亦奋是我表小叔子。”孝娣抬起了头，脸上有些怒容。
“哈哈哈哈哈，有性格，我不开玩笑了，不开了，你坐下，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胖子笑得很张扬，像是解放前老牌特务对着带着镣铐的女共产党员。
“亦奋说，你想回去，不在这儿做？为什么？”
“不为什么，觉着哪里都没家里好，就想回家！”
“不是吧，亦奋说，你怀疑这里是做传销才想回去的，对吗？”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做传销，我就是想家了才想回去的，放我们回去，行吗，算我求你！”
“我明确地告诉你两点，第一，我们是不是传销不要紧，重要的是照我们教的，我保证你们都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钱；第二，想回去，绝对不可能，不信你可以试试，只要你能走出这层楼，我就放你们回去。”胖子起了身，指着门外说。
“你，你这是关人，你凭什么关人，我们又没犯法……”孝娣毕竟是个女人也没有太多见识，说了这句话，又掉眼泪了。
“我没什么耐性，亦奋，你去教他吧，隔壁房间是空的，你带她进去好好教她，不用我教你怎么教吧！”
“是，徐总，我一定好好教她。”亦奋连连躬身应到，额头上沁出了汗，一边赶紧拉着孝娣的手，出了门，带着孝娣进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并把门反锁了。
这是一个小间，约十一二平米，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窗户上一匹厚厚的窗帘外什么也没有。锁上门，农亦奋又把房间里的灯打开，然后，又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
“你要干什么？”被刚才那位胖子一气一吓，懵了的孝娣这才注意到农亦奋有点不对劲。
“别……别怪我，我……我也不想这样轻率，可是，我别无选择。”农亦奋的脸烧得通红，喘气的声音像极了一头刚下了犁的老黄牛，门关了，窗帘也拉上了，他是一个还没沾过女人的男人，这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也不需要顾虑什么，甚至，在他的徐总那句“好好教她”的授意下，占有孝娣，还成了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你，你，你，不要过来……”
“孝娣，我喜欢你……”没等孝娣说完，农亦奋猛扑了上去，搂住了孝娣就往床上倒。
“畜生，我是你嫂子……”孝娣是个标准的村姑，这些年，田里山上能干的事她都会去干，所以，她手上很有把力气，农亦奋压上来时，她一只手撑住了农亦奋的下巴，另一只手抓住了农亦奋的头发死命一拽，拽的农亦奋“哎哟”一声痛叫起来。
可惜，这一痛没唤醒农亦奋的良知，相反，他更疯狂了，掰开孝娣抓头发的手后，他用一只手紧紧压住孝娣的右手，又提起了脚，用膝盖拼命压住孝娣的另一只手，再用腾出来的右手开始扯孝娣的裤子。嘴里也没闲着，边说，“孝娣，别怪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娶你……”
孝娣到底是个女人，两只手都挣脱不了农亦奋被兽性激发起的力量。但是，孝娣绝不容农亦奋得逞，她腰身拼命的扭动着，使农亦奋的那只扒裤子的手把持不稳很难找到合适的用力点，一边朝农亦奋的脸上吐着口水连连破口大骂……
农亦奋究竟是个没碰过女人的人，在他终于用尽蛮力撕开了孝娣的牛仔裤时，下面不争气，随着全身一个颤抖，连自己的裤子也没机会脱下，一股液体就从他的器具里喷涌而出，接着，按着孝娣的手也再没了气力，一软，让孝娣的手趁机挣脱而出，再次拽住了农亦奋的卷发并就此拽下了他的一把头发，使农亦奋因为剧痛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与此同时，孝娣另一只手也从农亦奋的膝盖下抽了出来，在他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又推开他整个人，用手提着被农亦奋撕坏了的裤子冲向房门，打开锁……
“啪”，一个狠重的耳光把孝娣刮了回去，重重的摔倒在这个小房间的床脚。
“臭娘们这么拽……”刮孝娣耳光的是九楼那个常坐在电梯口的汉子，其实从农亦奋带着孝娣上十楼时他就一直跟着，这会，他在门口拦住了孝娣，不但一巴掌把孝娣打了回来，而且，一闪身，也进了这个房间。扭头看了看傻在边上的农亦奋，大汉笑了，笑得很不屑，然后轻蔑地朝农亦奋抛了一句：“就你，也能算是男人！看你个熊样！”
“臭娘们厉害哈，老子看到你的裤子就知道这家伙出洋相了，嫌他不中用吧，那，老子来陪你爽一爽如何？哈哈哈哈哈。”说着，狞笑着一步一步朝地上的孝娣逼了过来。
“昆哥，别，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她，他是我嫂子！”场上突然出了戏剧性的转折，农亦奋见昆哥逼向了孝娣，居然抢身过来拽住了他的衣服并开口苦苦哀求昆哥饶了孝娣。
“你，要我饶，她?”昆哥没继续往前走，用手拍开农亦奋拉住他衣角的手，露出了一脸的诧异。
“你都这鸟样了，她还会承你的情？”
“会的，放了我嫂子吧，老板只是要我教教她，让她明白我们的事业有很大的前景，我会好好开导她的，您饶了她吧！”农亦奋哈巴狗似堆着一脸谄媚的笑说。
“老板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老板真这么说。”
“那，我出去？”
“太谢谢昆哥了，回头我请您喝酒！”
“我才不稀罕你的酒，倒是担心你搞不定这娘们才是，既然你小子这么说，老子卖你一个人情，先出去，在外面候着，你小子如果不行叫一声。”说完，昆哥果然出了门，又随手关上。
“孝娣，对不起！”
“呸，你这个畜生！”孝娣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又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
“真的对不起，我想我是疯了，求你原谅我，”“啪”农亦奋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个嘴巴打的不响，堪堪可以让孝娣听到。
孝娣又吐了口唾沫，别过头，一点也不想理眼前这个看上去觉得十万分猥琐的男人。
“孝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要不，我给你跪下？”说着，农亦奋真的作势欲跪。
“你少来这套，农亦奋，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怪不得我们那骂人说死早了爷娘的，农亦奋，爹娘死早了你也不该就变成畜生呀！”这句话说完孝娣也觉得有点过分了，但是，想想她又觉得没什么了，此刻，农亦奋在她眼里本来就是一头畜生，一头没人性的狼。
农亦奋也被孝娣这话击得胸前一痛，喉咙也似被什么扼住了，“我，我……我！”脸又红了起来，不过，这会不是生理因素刺激的，是真激动了。
“我错了，我也知道我错了，孝娣，求求你，原谅我行不？”农亦奋真跪了下去，眼里，竟噙了一眼眶泪。
“唉，起来吧，这事，就算过了，你先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在小港村，男人只在祠堂里和自己的祖宗牌位下跪，见他下跪，孝娣的心一下就软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要回去，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见农亦奋起了身，孝娣又把头扭向了一边，对他抛了这么一句话。
“孝娣，我想让你们回去，从非非尿裤子挨打那天我就想让你们回去了，我是人，我不是畜生！可惜，真回不去了……”
“鬼话，农亦奋，你又让我看不起你了，辛辛苦苦把我们弄了来，舍得放我们回去？你哄鬼去吧！”
“你要我怎样才肯相信我！”农亦奋痛苦地用拳头在自己的头上擂了一下，然后，双手抱着头跌坐在床上。半晌，农亦奋抬起了头，转向坐在床另一边的孝娣，“说实话，被你猜到了，这里是做传销，你们，也确确实实是我骗来的，你们五个人的两万多块钱，其中一万八千块已经作为加盟费交到我的上线去了，从头到尾，我都是在利用你们。”
“可是，起初我想，只要你们能接受我们这里的传销手法，那，我就可以算没骗你们，因为照着这种方法去做，真的能赚到很多钱……”
孝娣又“哼”了一声。
“别哼！”农亦奋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坚决，在我刚才对你无礼时，你的反抗惊醒了我，我终于明白，这种靠骗自己亲人的钱你们是不想去赚的……”
“孝娣，是你的反抗让我想起了每年正月初三在祠堂里正公哎叫我们读的族规家训……不奸淫、不偷盗、不欺诈……那一刻，我像被雷打了！”
“农亦奋，我是女的，没读过家规祖训，但我听过，违反族训是要被铲谱的。还听说过往年有人犯了规不但被铲了谱，最终还被雷打死了，你就学坏吧，我倒想看看最终你会有什么下场。”顿了顿，再抬手臂擦了把泪，孝娣接着说，“是的，你说对了，我也不想受穷，但是，叫我用良心去换钱，我不会去做。打死也不会！”孝娣语气平和了不少。
“可能，你们比我幸运，因为，骗你们来的是我，不是其他人！”农亦奋又苦笑了一下，没再做声，又抱着头低下了。他想起了自己。
农亦奋被骗来的时间并不长，到这，也就去年四月。去年四月前，他在一个工地上钉建筑模板。对农亦奋来说，那是一段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