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港（四十五）

　　当程少楠要在清水港购地皮造房子的消息一宣布，清水港几个同学激动不已，从今儿起，程少楠真正成了清水港人！成了他们一员！他和他们，将时时刻刻永永远远在一起！
　　络络续续地，沈晓光搬了回来，曹兰玉搬了回来，李丽不声不响也在选地准备动土。
　　孟家更是炸开了窝乐开了花。无论用怎样挑剔的眼光看程少楠，都挑不出在这个男人身上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尤其经过了小麦这次生死战役，程少楠把自己的生命都能置之度外的爱，震撼了孟家，把他们的小麦交给这样一个男人去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孟家女人眼里，这样的男人才顶天立地，才是女人一生寻寻觅觅的好男人。
　　就说这次造房子，他的图纸在征得小麦点头后，其余之事一概不要小麦操心。房子的设计全部是小麦喜欢的——游廊围绕着整座房子，任你走到哪一个角度，整个度假村都能尽收眼底。场院很大，绿油油一片，散落着几只田园风味的铁制长椅，场院一角，还有一座花园凉亭，用时髦的话来说，是座“观景凉亭”。小洋楼四面围合的落地窗让阳光无从遁形，上面垂着美丽的紫色蕾丝短饰帘，下边排着色彩缤纷的小花盆，由外面望去，煞是美丽。卧室里不设顶灯，而以造型柔媚的台灯代替，极富浪漫色彩的紫色，是制造罗曼蒂克情调最好的帮手，淡紫色的内墙相衬同色系的纱质台灯、同色系缀有花草图案的靠垫以及镂空的纱质窗帘等饰品，将曼妙妩媚的味道在家居空间中尽情倾泻……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过日子，除了幸福、温馨、诗意、心醉，真的找不出其它词汇来描绘了。
　　总之，这是所足以使人惊叹不已的房子，绿地香溢、亲切迎人又格调清雅。这些田园风格让孟家姐妹羡慕不已，羡慕之余不禁感慨万分，他们的小麦终于找到了一个懂她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回家后照样把小麦呵护得舒舒服服，在他的呵护下小麦苍白的脸一天天鲜润起来，生动起来。对小麦的儿子更是视同己出，小麦想儿子了他便在星期五晚上连夜开车接回家，星期天下午送回学校，这样的男人这世上还有吗？尤其他对孟妈妈说的那句话，更让他们涌满感动，他说：“妈妈，出世以来，小麦是我第一个碰到想要一生一世守护的女人，谢谢你成全我。这一世，我的爱都交付与她，下一世，我也不会辜负她。”
　　小秋说，我早说过小麦离婚是祸兮福所倚，这幸福一来我们谁都及不上。感动天感动地，我家这朵草芙蓉终于华丽转身，成了程少楠心窝里的玉芙蓉。小夏说，总以为一个在家里对女人百依百顺宠着爱着，在外面又能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男人，只有言情小说里有，想不到眼前就有一个，下辈子打着灯笼非要找一个像程少楠这样的真命天子，哪怕一辈子等待。小冬说，青春又回到三姐身上，你们看她双眸生辉，一笑似万道霞光，爱情妆扮了女人，女人妆点了世界。小春感慨，瓷器一般的小麦只能找这样的丈夫，只有他才懂得小麦的价值，才懂得应该怎么样去珍惜，去保护。
　　大家围坐在小木屋里，你一句我一句，小麦听着像浸泡在蜜糖里，屏息静思，猛然体内一阵激晃，炽热的电流感迅即通过全身，她本能地想那个男人了，而此刻，这个男人还在小楼房里没有回来。等心爱男人回家的感觉真的太幸福了，如果能去接心爱男人回家更幸福。
　　小麦趁大家不留意悄悄溜了出去。
　　月光下的清水港很美，月光下的度假村更是世外桃源般迷人。踏着月色，小麦来到属于她和少楠的家园，小楼房已经完整地叠立在月色之中，身穿茄克衫的程少楠正在吩咐设计师有关收尾的一些事项，尽管身穿便服，依然风雅逼人。
　　小麦倚在窗前，幸福地、深情地凝视着她生命里的男人，心旌摇荡。当程少楠放下手里图样走到她身边来时，她情不自禁伸出胳膊紧紧环抱住他的腰，滚烫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前，恨不得钻进他体内。程少楠拥住她，对着里面正傻傻看着他俩的几个师傅说：“就按我刚才说的做。”说完拉着小麦的手，走到楼梯口，他一弯腰把小麦抱了起来，稳稳地走到楼下才放下来。
　　“不在家好好躺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让我吃了睡睡了吃，都听见长肉的声音了。”
　　“这么动听的声音正是我求之不得想听到的。”
　　小麦伸手摸摸他消瘦的脸颊心痛地说道：“可你瘦了很多，以后说什么也要由我来好好伺候你，要不然妈妈和姐姐们都要说我不称职了，好不好？”
　　程少楠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我呢，终于可以兑现麦田的承诺——送你一幢安放心灵的家！小麦，我现在清楚地体悟到，世界上再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现在的我，再也不想到深圳那个鬼地方去，只想和你一起安静地呆在家里，沏杯茶，听听音乐，让自己全然放松，舒服地沉浸在家的宁静之中。为了尽快让这一天早点来到，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你消瘦我会心痛，难道你不在乎我心痛？”
　　程少楠把小麦揽到胸前叹息：“要说消瘦，在你生死未卜那会儿才叫做消瘦。小麦，谢谢你心痛我，就因为你心痛我才醒过来，是不是？就因为你舍不得我才没有抛下我，是不是？”
　　“是，有你守着我，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会很孤单，我已经尝够了孤单的滋味，所以，我不能让你孤单。”
　　“我不会孤单，你以为你走了我还会独活吗？这些年我能忍受孤单，因为我知道在清水港还有个你，我还有份牵挂在，这份牵挂让我感到温暖，觉得活着还有意义，如果没有了这份牵挂，我的人生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所以我会陪你一起走，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地走。小麦，从现在起，我每天要拥抱你，每天要对你说我爱你，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尽头，我不要在生命即将结束时，才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有许多话来不及说，我不能留下这种令人心痛的遗憾，我们要生气蓬蓬地、恣肆汪洋地去享受属于我们的每一天。”
　　小麦俏皮仰起脸：“如何生气蓬蓬？如何恣肆汪洋？”
　　“这样生气蓬蓬，这样恣肆汪洋。”说完，程少楠捧住小麦脸，激情相吻，久久地，恣肆汪洋地。
　　小麦幸福地，心醉地享受着程少楠的爱，这一刻，她突然之间彻底原谅了李丽，如果没有李丽，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对于她如此之珍贵，如果没有李丽，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对于这个男人如此之珍贵啊！就当是爱神开的一个玩笑，不想让他们的幸福来得过于容易，只有彼此在乎，彼此珍惜的人，才配拥有这样一份海枯石烂、生气蓬蓬、恣肆汪洋的幸福。
　　没有了误会，他们的爱更通透！更圆满！更入骨！
　　
　　当小楼房告一段落，当度假村验收合格通过，程少楠郑重地把孟小麦带到了他的家人面前。
　　小麦穿一件程少楠精心为她挑选的绿色短风衣，那深沉典雅的绿色，可以将心情融化。程少楠看呆了，想不到一件风衣小麦能穿得如泣如诉。最富特色的是那条民族感的绿色围巾，流苏装饰和刺绣印花图案独具风情，让本来就妩媚动人的孟小麦更多了一份清爽的迷人气质。
　　对着镜子，小麦有些不满：“干嘛让我穿成一棵草，这要跌落在百草园里三天三夜你都找不到。”
　　程少楠一听乐了，上前抱住清气逼人的女子：“你就是我心地里一株三叶草，想做芙蓉也只能做一朵绿芙蓉。”
　　他规定她以后只能穿绿色，他说他是阳光小麦是三叶草，阳光的灿烂和温暖如不照在三叶草上，阳光岂不等于虚度了岁月？为了不虚度，阳光会让三叶草在他尽善尽美的照耀下绿意盎然，绚丽她生活的每一天，甚至是每一个缝隙的。他说绿色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幽雅韵致，他说绿色能让世界充满动感、充满活力，他说绿色能让人热爱生命、充满希望——因为这是生命的颜色！春天的招牌！更是麦田的颜色——小麦的本色！
　　程家早已知道了一切，在小麦住院那会儿，程少楠大姐二姐就想到医院来，但被弟弟拒绝，说没到时候，怕小麦会不自在，他连一丝丝不自在都不能让小麦有，惊得她们哑口无言。
　　程家人望着这个既能让他们家少楠入地狱也能让他们家少楠上天堂的绿意盎然的香草女人，和孟家一样张开双臂拥抱她。孟小麦这个名字早已在他们程家扎根三十五年，今日一见方明白他们家的混世魔王为何对她心心念念不相忘，看着她，就会联想到越来越稀薄的女人的那种纯净。她有一双好美的眼睛啊，清澈的眸子流溢着孩子般的依恋和眷爱，只有心底善良的女人，眼睛里才会有这样的目光——纯真、清澈、亲情无限。
　　程少楠大姐跟小麦大姐一样是个温暖的女人，她握住小麦的手细细端详：“小麦，见了你方明白我这个傻弟弟为何对你情有独钟，不离不弃。”
　　他二姐则是个性格开朗快言快语的女人，她坐到小麦身边一叠声叫道：“小麦！小麦！小麦！今天总算可以把这两个字喊出来了，三十五年了，我们家连面粉都不敢碰一碰，看见饺子包子都绕着走，唯恐我弟弟触景伤情。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包饺子吃了，馋死我了。”
　　程少楠挤到她们中间，双手环抱住小麦的肩膀对他二姐蛮横地说：“还是不行，是我的小麦，谁都不能碰。”
　　“小麦啊，谢天谢地你叫小麦，如果叫大米我们全家岂不全部饿死。小麦，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我这个弟弟又任性又霸道，完全不讲道理。”
　　“那是对你，对我心爱的小麦，我会吗？我舍得吗？”说完，程少楠毫无顾忌地亲住小麦的脸。
　　小麦吓了一大跳，脸羞得通红，不安地看了两位老人一眼，两位老人则疼爱地看着他们。
　　二姐笑着在弟弟头上敲了一下，“你吓着她了，悠着点。”
　　“它都清闲了三十五年，你还让它清闲？”程少楠指指自己嘴唇，说完抱住小麦又亲。
　　大家虽然在笑，笑意却有些苦涩。
　　大姐爱惜地看着亲爱的弟弟，把小麦拉到自己身边，动情地说道：“小麦，你把我弟弟‘驯养’了。”
　　程少楠凑过来问：“大姐又说我什么了？”
　　大姐笑着戮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像圣艾修伯里的那只狐狸——那只对爱期待与执着的——央求小王子驯养的——等爱的狐狸。”
　　“大姐，这是你自古到今说得最经典的一句话——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将彼此需要，对我而言，你将是宇宙间惟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惟一的了……如果你驯养了我，那我的生命就会充满阳光，你看，看到那边的麦田了吗？你有一身绿色的衣裳，如果你驯养了我，那该会有多么美好啊！绿色的麦田会让我想起你，我也会喜欢听风在小麦间吹拂的声音。……多么美好的感觉啊！只要你驯养了我，世界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我内心里有一片麦田的颜色，这颜色存在于曾经或是将来美丽的瞬间，生命和心灵会因此而激越饱满。小麦，请驯养我吧——我就是那个等爱的——你的少楠。”程少楠说完向小麦伸出双手，央求得到她的驯养。
　　全家人都温和地笑了。
　　小麦看着在度假村英姿勃勃叱咤风云，而在家人面前却任性得像个孩子的程少楠，抿嘴轻笑。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绿色——那是他内心里一片麦田的颜色！她也终于明白，生活在如此宠爱他的家人身边，他才会有阳光般的性格，才会懂得去爱别人。从一踏入程家，她就在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爱，这是对她的爱，虽然他们从未谋面，她从心里喜欢他们。
　　这时候，少楠的母亲向小麦招手，于是小麦就坐到她身边去，程少楠也跟了过去。老人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来是一只祖母绿玉镯，一看就知道这清雅的墨绿曾装点过老人家寂寞的流年。儿子结婚时她没有拿出来，好像有预感那个媳妇不会做她太久的媳妇，儿子是为她结的婚，每一个新郎都满心欢喜笑逐颜开，唯独她的儿子单孑独立黯然销魂，那时候她就明白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她不仅仅把儿子逼到婚礼上，也把儿子逼到了痛苦的深渊，逼出了家门。二十年来她一直都在忏悔，一直都在心痛，苦于没有办法改变，是小麦改变了这一切，让她的儿子欢天喜地神采飞扬，他的神采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飞扬。她的心不再痛，就是即刻死了也心安。儿子今天说的话比三十年来说的话都要多，言辞之间，句句都是爱的声音，他是那样的兴奋，两只黑亮的眼睛像幽深的潭水，每一道眼波都流淌着幸福。老太太开心得眼泪一直含在眼眶里面，她知道，儿子的世界真的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他的生命和心灵因眼前的这株麦苗儿而变得激越饱满闪闪发光。
　　“妈，这是什么好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比你儿子还要珍贵？”
　　“在我们程家没有比你更珍贵的东西，你的幸福你的笑容才是最珍贵的。妈妈以前对不起你，看见小麦妈妈才知道自己真是糊涂，让你放弃这么好的一个女人难怪你要放弃整个世界，原谅妈妈吧孩子，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说到这里，老人家既心痛又难过，用手帕擦着眼泪。
　　程少楠伸出胳膊搂住他的妈妈，亲昵地说道：“妈妈，小麦连害她的人都能原谅，我难道不能原谅自己的妈妈？只要有小麦在身边，全世界都是我的好朋友。”
　　是啊，对一个害她的人都能原谅的善良女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老太太取出程家的传家宝轻轻戴在小麦纤秀的手腕上，慈爱地说：“孩子，做我媳妇吧，我的儿珍惜又珍惜，他把你看得比他生命还珍贵，我们会像爱他的生命那样爱你。”老人家又转身心疼地抚摸儿子的脸，“这么多年他始终不快乐，现在好了，我终于在儿子脸上看到笑容看到幸福了，这是我一辈子的愿望啊！”
　　程爸爸目光慈祥，话音慈爱：“孩子，三十年的孤单寂寞，把我的儿煎熬成一株枯草，需要爱的浸润，才可以重生，你让他重生了。”
　　小麦抬起湿润的双眸，凝望着眼前慈祥的父亲和母亲，感动地说：“谢谢爸爸，谢谢妈妈，能和少楠相守是我此生的愿望，我会一生爱他照顾他，像您们一样！”
　　“好孩子！好孩子！”程妈妈把小麦搂在怀里，看着跟东跟西乐得直冒傻气的儿子，恨不得今晚就把她迎进程家。
　　程家的天空仿佛一下子被小麦打开，绚烂的色彩涌进来，阳光扑了满室满面，他们感觉到了，程家以后不再会乌云密布，弥漫忧伤，有了这株绿意盎然的麦苗儿，程家从此春暖花开无关四季。
　　让所有的好心情在爱的晨光中苏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