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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花冠营兄弟做逃兵 古城街路人施美食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4-09 09:25:13      字数:8990

  上回书说到凤桂两口子救起了负伤的李政泽,李政泽喝了一碗米粥,身上有了些气力,断断续续地讲着他这些年的经历。
  十多年的光阴似乎一晃即逝。那天李政泽被师父逐出师门,他一直在家等着凤桂的消息,虽然他觉得他和凤桂的这份缘分越来越迷茫,但他对她的这份感情是刻骨铭心的,而且他也相信凤桂也同样深爱着自己。十天以后,李政泽并没等来凤桂的消息,却等来了一场天降的祸事。那天夜里,他住的那间马号里突然闯进去了几个黑影,他们都端着长枪,指着李政泽的脑袋呵斥他抓紧穿好衣服跟他们走。李政泽想要问句什么,嘴巴还没张开,却被一个人狠狠打了一枪托:“少说废话,跟我们走!”李政泽被这两个人押到村中街的那棵老楸树那里,发现地上还蹲着十几个双手抱着脑袋的人,都是本村跟他年龄相仿的青壮汉。等所有被抓的人凑齐了,从巷子里开出了一辆绿皮军车,他们又一起被赶了上去,军车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军车一路向北,整整颠簸了一夜,第二天黎明时分把他们拉到了一座土堰围起来的营房。李政泽定睛打量,只见偌大的一座院落,整齐排列着一栋栋土坯夯实出来的低矮的黄土屋,四周围了一圈一人多高的土坯墙。土坯墙也是方方正正的,只是随处可见坍塌的窟窿,露着墙外白花花的土地。
  李政泽并不晓得墙外那些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他打小就没见过。后来出了营房才晓得,那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盐碱地。站在某一处,因地势较为平坦,所以能一望千里。然而,这里的土地却是寸草不生,泛着白色的碱水,把土壤都染成了白色,像是下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后来这帮人才知道,他们是被国民党88独立旅3营的部队抓了兵丁,而他们待着的这个地方,有一个颇为好听的名称,花冠军营。花冠是隶属滨州管辖的一个小县城,与渤海湾接壤,所以这里的土地都是盐碱地。东天已经放亮,低矮的土墙头缓缓升起一轮大太阳,从老家走的时候那里还飘着稀稀落落的雨丝,这里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不过是走了一夜的路程,李政泽就觉得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感到有些懵神儿,太阳明明是刚刚从东方冒出来,离地不过是一竿子多高,此刻,却贴着南墙头升在了南天。李政泽使劲摇摇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嘴里嘟囔着:“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地方,连太阳都不听话了。”
  后来李政泽才知道,太阳并不是初升南天,问题就出在这座院落上。原来这座看似方方正正、正东正西、南北走向的大院子,却不是正常方位走向。墙身是由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走向所建。如此,四个墙角却正冲着东西南北四个标准的方位。
  在赵铺村打他一枪托的那个人叫张定海,还是个连长,他领着一帮新兵向着那排营房走去。李政泽抄着手,跟在他的身后默不作声,与他并排走着的一个小个子用胳膊肘捣了捣他,轻声问了一句:“政泽哥,咱们还能回家吗?”问话的这个后生叫周来生,也是赵铺村的,他和李政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这次他俩是一起被抓到这里来的。李政泽瞅了瞅他,轻声安慰了一句:“莫着急,先看看情况再说。”
  张定海领着他们来到最东北角的一座土房前,一掀门帘进了屋,炕头上几个士兵正围着一张小木桌喝酒,他打了声招呼,便脱鞋上炕喝起酒来。李政泽几个人随后也跟进了屋,李政泽开始打量着房内的状况,见土房里贴着墙根一溜大通铺,南墙有两个钉着油纸的大窗户,泛着暗淡的光晕。一束窄窄的、鲜亮的阳光从窗缝里照进来,投到屋子南边的一张小长条桌上,光带里有无数的细尘在翩翩起舞。长木桌的右边,支了一个圆筒形的黄土坯炉灶,里面堆积了胳膊般粗的木柴,喷着红彤彤的火苗,窜着一股子游离的黑烟。离着火苗一尺,吊了一把硕大的黑黝黝的生铁水壶,水壶没有壶盖儿,升腾着缥缥缈缈的水雾,“吱吱”地响个不停。西墙上整整齐齐挂了一排长枪,大多是96式小步枪,中间位置还挂了一把三八大盖。那把三八大盖比别的枪长出半尺有余,所以看上去很是醒目。李政泽进屋之后,第一时间就瞄上了那些枪械,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西墙根,眼睛里放出闪亮的光芒,贴着墙边挨个看,看到那把三八大盖的时候,他顿住脚,不由得伸出手,摩挲着那光滑的琥珀色的枪托出神。那把三八大盖本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枪筒上方多了一道一尺长的圆筒,那就是所谓的光瞄镜。李政泽并不懂得这个,只是觉得很是好奇。“谁让你动我的枪了?把手拿开!”忽听得一声大喊。李政泽循声望去,见坐在炕沿上的张定海满脸怒意,朝着他吹胡子瞪眼。李政泽毕竟年轻气盛,也不服气地回道:“看看怎么了?”只见张定海大骂一声:“菜帮子,你是找死!”话音未落,已经从炕上窜了下来,光着两只肥大的脚丫子,跺得屋地都“通通”直响,李政泽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直听“啪”的一声脆响,他只感到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疼。周来生奔过来,挡在李政泽前面,瞪着张定海说道:“你怎么随便打人?”李政泽见有人帮衬,突然来了勇气,喊了一声:“你敢打我?”疾步大跨,一把揪住张定海的衣领,就想把他扳倒。张定海双手攥住李政泽的手腕,却顺势往前一带,把他带到胸前,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周来生慌忙出手,闪到张定海身侧,双手用力,紧紧抱住他的熊腰。张定海虎背熊腰,所以两个人环抱住他,倒像是一个大人身边围了两个调皮的孩子。二人一起用力打算把张定海掀倒,他的双脚犹如扎根一般,岿然不动。张定海的身子被抱个结实,双手却没人控制,他一只手勾住李政泽的脖项,一只手揪住周来生的衣领子,突然凝力大喝一声“嗨”!只听得“噗通、噗通”两声响,李政泽和周来生双双被摔在地上。张定海摔倒二人仍不解恨,还照着每个人的后背狠狠跺了两脚,又用一只脚踩着李政泽的脑袋狠狠地说道:“小子,既然你们分在我的连队,谁也别想造次,以后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话,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如若不然,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之后周来生的腰疼了好几天,想是被张连长跺着什么巧处了。即使如此,他们仍然被拉上训练场强化训练。转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这段日子里,李政泽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这个恶魔的手掌,无奈张定海把他俩看管得甚是严格,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不管怎么样,待在花冠营房的这段时日,李政泽还是学到了一些真本事的,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年跟着祝世交学木匠手艺那是一学就会,如今打枪也绝不含糊,成绩也是出奇得好,他还成了三营有名的神枪手。在一次战斗中,李政泽彻底看清了张定海的丑恶嘴脸,那是在旧关与日军的一次攻防战,双方火力交织的生死关头,张定海蜷缩在战壕里,却不断地命令士兵们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往上冲,士兵们冲上去一批就倒下去一批,最后打得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张定海朝着李政泽和周来生一挥手:“快点儿,给我冲上去。”李政泽抄起枪作出要冲的动作,却冷不防猛地一枪托朝着张定海的脑袋打去,同时嘴里喊了一声:“我冲你奶奶的嘴儿。”张定海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李政泽从他的手里夺过那把短枪,朝着身侧的周来生一挥手:“兄弟,咱们不给这帮王八蛋卖命了,跟我走!”说着,朝着山下冲去。周来生抄起手里的步枪,紧紧跟上。
  他们终于撤出了战场,插进密林,没命地奔跑着。二人昼伏夜出,身上的钱花完了就乞讨,一路打探向南而去。由旧关到益都县的赵铺村,少说也有五百多公里的脚程,他们走了整整半年才回到了益北乡这片大地。周来生看着远处的村庄高兴不已,兴冲冲地说道:“政泽哥,咱们终于回来了。”他能看得出来,映入他视野的那个村庄就是赵铺村,那里的一树一舍,他都太熟悉了。李政泽却没有多少兴奋,他沉沉说道:“咱们不能回去,三营的人很可能正撑着口袋等着我们往里钻呢!”周来生听了觉得有理,便沉默下来。李政泽猜得没错,花冠三营的人早就提前赶过来了,并乔装打扮成货郎、小商贩的样子,每日就围着二人的住宅附近转悠。他们怎么会如此重视此事呢?原来,李政泽打晕的那个张定海,晕了就一直没再醒过来。李政泽二人并不知道此事,当时李政泽只是照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枪托,可能是没把握住力道,那小子竟然一命呜呼。人命关天,营长为了此事大发雷霆,遂下了死命令,言称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这两个临阵脱逃杀害长官的逃兵抓回来法办。周来生叹了口气说:“政泽哥,咱们去哪里落脚呢?”李政泽说:“咱们去益都县城,天地之大,总有咱们兄弟吃饭的所在,不过我得先去一个地方。“他说的那个地方便是口埠村,而他去那个地方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他心里一直搁置不下的那个心上人,祝凤桂。
  两个人去了口埠村以后,李政泽让周来生帮着打听凤桂的下落,他觉得周来生在口埠村毕竟是一副新面孔,谁都不认识他,打听起事来相对安全一些。机灵的周来生用了大半个下午,把李政泽想知道的事儿探听了个明白。凤桂早就和口埠南村的刘青玉成亲了,而且两人还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刘兴国,只不过她的儿子不久前刚刚去世了——祸起刘青玉的赌博。李政泽听了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他的脑海蓦然间晃动起一个熟悉的画面,那个他一直珍藏在心底的画面,此时此刻咀嚼着这个画面成为他最大的幸福。
  夜深人静,皎月高悬,董记米铺对面的弄巷里隐蔽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午夜时分,散了场的赌徒们陆续从米铺后院走了出来,分散回家。李政泽指着一个顺着集街向北直去的黑影,轻声对着周来生说:“那个人就是宋士华,依计行事,去吧!”周来生应喏一声,提着长枪就尾随了过去。后来,也就发生了宋士华被一个自称“八路军”的人用枪指着的事情。从那以后,宋士华就退出了董武的米铺,而且彻底地摆脱了董武的纠缠,当然,这也是李政泽的功劳。
  且说周来生跟着宋士华向北而去,李政泽便悄悄摸进了董记米铺,他一直没看到董武出来,就认定这小子晚上是在米铺里过夜。董武刚刚吹灯脱衣倒下,一个黑影突然跳上炕头,还没等他明白过什么事来的时候,一把短枪已经抵上了他的额头。那人操着沙哑的嗓音说道:“起来。”董武惶恐不已,从炕头上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问道:“好汉,你要劫财,尽管说个数。”黑影沉沉说道:“我不劫财,但有件事,你须得答应我。”“好汉尽管吩咐。”董武惶恐不已,连连回道。黑影抖了抖手里的短枪,厉声说:“宋士华倘若自愿离开你的米铺,你不能强留他、为难他,更不能日后报复他,能做到吗?”“能能能。”董武连连应口,脑袋却不敢点头,因为他的额头抵着一杆短枪,他怕一点头,触动枪机,倘若走火,自己的脑袋就会多个透明窟窿,但他那一刻又感到疑惑,这个人跟宋士华什么关系?怎么倒是管起他的事儿来了?“我不怕你搪塞我,有的是时间陪着你玩,我就待在口埠村不走,暗中盯着你,倘若你违言,随时取你狗命。”黑影狞笑一声,继续说道,“马上给我装上一袋子高粱米,快点儿。”董武赶忙应口:“好说好说,这个简单。”说着,披着衣服就下了炕,他走到炕台跟前,摸索着一盒洋火,就要划着。黑影突然厉喝一声:“不要点灯!”董武吓得慌忙扔了手里的火柴。李政泽之所以不让他点灯,是担心他认出自己;若是如此,反而对宋士华、凤桂等人不利了。
  董武摸黑去了前台,从地上随便拾起一个米袋子,装了满满一袋高粱米,朝着黑影一递:“好汉,这些够了吗?”黑影把米袋接在手里,掂了掂份量,往背上一搭,转身欲出门口,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窗口透进来一缕月光,映着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也把屋梁上那个悬吊的白瓷灯碗愰得白幽幽的。李政泽突然回过头来,举手朝着屋顶就是一枪,“哗啦”一声,灯碗随即落地,掉在地上声音甚响,吓得董武双手抱住脑袋蹲在地上。黑影把枪插进腰里,阴沉地说:“我放一枪让你看看,省得你认为我是拿着根烧火棍吓唬你,奉劝你以后还是乖乖听话,不然,下一次打的就是你的脑袋。”说完,拉开屋门出去了。等黑影出了门,董武才摸索着洋火点燃了米铺里的油灯,他举着油灯凑到那人刚刚开枪所打的那个地方去看,见屋梁上吊着的一个灯碗碎在地上,淌了一地的煤油,而碎碗上还绑着那根细铁丝。由此可见,那颗子弹刚才击中的并非灯碗,而是打断了吊在碗上的那根铁丝。这么暗的光线,这么远的距离,却能击中这么细的铁丝,此人实在是神枪手啊!
  董武那夜彻夜未眠,越思量越睡不着觉,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窝囊,小时候先是被史大风打歪了眼睛,之后爷俩又受尽辫子匪的欺负,好不容易熬到土匪被剿,他儿子史洪生又接了班,还得继续给他们月月上供,这些年倍受流寇侵扰不说,如今又冒出这么一个神秘人,暗中监视着自己,捆绑住了他的手脚;他又想起了刘汉玉,这些人哪个也和自己是深仇大恨,却又不能报仇雪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煎熬。
  李政泽出了董记米铺,背着一袋高粱米向南而去,与等在巷口的周来生聚合。本来李政泽想连夜将米放在刘青玉的家门口,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扭头问周来生:“兄弟,你打听刘青玉家在哪里住了吗?”“喔!大哥没特别嘱托,我倒是把这档子事儿给疏漏了,只是听说他是口埠南村的。”周来生回道。李政泽闻言便放缓了脚步,急着赶过去也没用,口埠这么大,半夜三更的到哪里去找刘青玉的家?想打听街上也没人啊!两人一直走到集街南首,在南牌坊那里立住脚步。
  往东南方向看,不远处的冢子岭顶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正在风中左摇右摆,恍若一点跳跃的鬼火。来生看着那点儿光亮,眼神怅然,幽幽地问道:“政泽哥,那盏灯火是什么啊?”“那是土匪史洪生的匪窝。”李政泽回道。周来生闻言来了兴致:“我可是听说了,那小子拉着一帮队伍过着逍遥的日子,不如咱们兄弟两个去抢了他的营盘,也过过那种快活的生活,凭着你一杆快枪,莫说益北乡,就是整个潍县,哪个是你的对手?”李政泽笑了笑:“你小子想啥呢!什么时候想着落草为寇了?那可是遭人唾骂的勾当,咱们可不干。要做就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给刘青玉家送去粮食,你就跟着我去县城闯一闯。”“可是,这黑灯瞎火地怎么送粮食呢?咱们又不知道刘青玉的家在哪里。”周来生回道。李政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心中暗忖,如今也只有先找一处栖身之所暂住,等明天打听好了住址再过去送了。他主意打定,便说道:“咱们先找个住的地方休息一宿再说吧!”周来生沉吟了一会儿:“政泽哥,跟我走。”说着抬脚便向西走去。他是想起在口埠村西有一间废弃的马号,小的时候跟着爹赶集,爹曾在那里拴过牲口。二人到了那里,那间马号果然还在,而且里面还有个麦秸垛,两个人便撕扯了些麦秸铺在地上,合衣躺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过丑时,夜空无尘,中天悬挂着一弯皎月,由马号敞口流淌进来一缕月光,将李政泽全身都染满皎洁之色,像是给他盖了一条银被。蛐蛐儿似乎就在耳边啼鸣,其声清澈,此起彼伏,吵得李政泽有些烦躁。他翻了个身,嘴里使劲儿咳嗽一声,那些夜虫便即刻停止了鸣叫。夜虫停止啼鸣,蛤蟆窝里蛤蟆的叫声便清晰起来,那些声音很特别,“乌拉乌拉”地连贯在一起,也没个断点儿。这个夜似乎不安生,然而,这个夜似乎又无比地宁静。周来生已经睡了,传来颇响的呼噜声,鼾声把马号里的蛐蛐儿惊吓得都不再叫,李政泽也感到疲乏至极,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外面“噼里啪啦”的响声把周来生惊醒了,他晃了晃还在睡着的李政泽:“政泽哥,快起来,下雨了。”李政泽也从麦草上坐立起来,他揉了揉眼睛,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发呆。马号里开始漏雨,并且越漏越厉害,“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李政泽从小就住这样的马号,已经习惯了没太当回事儿,可周来生触景伤怀,就有些感慨了,眼睛都湿润了,幽幽地说:“大哥,咱们有家不能回,这样的日子得熬到啥时候啊!”李政泽看了看他:“你最好是听我的话,倘若你现在回家,肯定被他们抓个正着,到时候还得把你弄回队伍里去。”周来生没回话,只是站起身子,向着马号敞口走了过去,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站在那里看了一阵子,突然喊了一声:“政泽哥,快来看,棺材岭上有个女人,看上去像是要寻短见。”李政泽闻声也走过去观看,果然见棺材岭顶上晃动着一个女人的身影,由于离得远,看得并不清楚,李政泽瞅了好一阵子,说道:“怎么会是寻短见呢!我看她倒像是在那里看风景……”
  李政泽正说着话的时候,一个中年汉子搀扶着一个老女人神情慌张地从马号前面的土路上急匆匆跑了过去,他们奔跑的方向正是村西的棺材岭。李政泽思量着,周来生也许说得对,岭顶的那个女子或许真是寻短见的,而刚才跑过的那两个人或是与岭顶的那个女子有关吧!李政泽有了想去一探究竟的打算,刚想抬脚迈出马号,却听到周来生喊了一声:“政泽哥,那边又来了一个人。”李政泽循声东望,见小巷深处慢腾腾走过来一个青年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圆头大耳,脚步踉踉跄跄,身形摇摇晃晃,貌似喝醉了酒。李政泽朝着来生说道:“兄弟,过去问问。”周来生把肩上的长枪递到李政泽的手里,朝着那人迎面走了过去。到了近前,周来生先是给他鞠躬施礼,既而客客气气地问道:“这位大哥,打听一下,请问到刘青玉家怎么走啊?”“刘青玉?”那人打了个酒嗝儿,翻了个白眼儿,挠挠头皮,有些纳闷,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刘青玉是谁啊!名号听上去咋这么耳熟呢?”周来生见他一脸懵相,思量着他或许不识得他所问之人,笑着说道:“大哥或许不认识这个人吧!我再到前面问一问。”说罢转身欲走,却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盯着醉汉又问了一句,“大哥,我打听的这个人,他媳妇是北口埠村的,叫祝凤桂。”醉汉突然恍然大悟,瞅着周来生笑了笑,反而指责起他来:“你这个小兄弟问个路也整不明白,你早说祝凤桂家不就知道了嘛!还提什么、什么、六斤鱼(刘青玉),谁能认识那个鳖孙啊!”说着,他狠狠打了个酒嗝儿,半眯着一双惺忪的眼睛,扭身往前一指,“喏,顺着这条巷子一直往东走,过了集街,路北边第一座朝东的小门楼就是。”周来生赶忙致谢,随后又返回马号,叫上等在那里的李政泽,二人一个提米,一个背枪,顺着巷子向东直去。
  正所谓:
  烟雨霏,曲街长巷乐美酒,古镇沱雨醉莫归。
  醉莫归,长珠挂幕揭水帘,敢问君生吾为谁?
  半壶琼浆酌豪情,万丈烈焰醉银杯。
  晴雨陋空伤情尽,莫教天公不作美。
  酒肉穿肠不忧虑,一笑长歌魂魄飞。
  销愁郁,若思归。
  苍桑事,尽灰飞。
  再臆清平事,两耳不听悠闲对。
  卿思去,君复来。
  与谁饮,知非醉。
  但觉今时雨,朝朝青丝掩须眉。
  闲人莫问尘间事,神仙难比忘时醉。
  
  李政泽二人来到醉汉指引的那座小门楼前。李政泽决定亲自把粮食送进去。他走到门边,躬着腰身,脸贴在门板上,一只眼睛透过钥匙拨孔向里望去。院子西墙根倚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装着一个红枣木的车轱辘,而他对那个轱辘再熟悉不过,正是他当年在师父家里做的成品;院子里横拉着一根晾衣绳,其上搭着一件大红的棉袄。看着那件棉袄,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温馨熟悉的画面:凤桂穿着一件大红的棉袄,抄着手倚着门框,笑眯眯地瞅着他做工的身影,眼神里充满着无限柔情,他也时不时地偷偷看看她,每次与她的眸子对视,他都迅速地收回目光,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旁侧的周来生轻声说道:“政泽哥,咱们最好先确定一下这是不是刘青玉家,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喝醉了酒,说的话不是太可信。”“错不了。”李政泽非常肯定地应道。随即拨开门闩,轻轻推开那扇院门,悄无声息地迈进院子,他先扭头望了望北屋门口,见屋门洞开,却没有什么人影,便将粮食放在北边的一个小柴火垛上,转身又退了出来,重新把门闭上,从外面拨好门闩,二人便钻进了巷子。
  两个人一路南行,拐上了那条羊益官道,便撒开步子直往西南方向而去,于傍晚时分赶到了益都县城北郊。周来生背着一杆长枪在县城里转悠总归是招眼,二人商量着把他的枪藏在了城郊的一座较隐蔽的柴垛里,随即才进了县城。两个人在县城的街道上瞎遛达,口袋里没钱,肚子里没粮,又举目无亲,心情沮丧,倍感无助。
  遛达到了一条南北大街,但见此处人流攒动,颇为繁华。李政泽思量着,这里或许就是县城里最为热闹的古城街吧!古城街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乃明朝洪武年间山东指挥司所设之处。青石铺成的路面南北通达四五公里之遥,每一块儿石板黝黑铮亮,透着一股子年代久远的韵味儿;两侧是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店铺,都灯笼高挑辉煌闪耀;街两侧的摊位也是一家挨着一家,摊主个个是巧匠,剪纸、糖塑、绣花,做得都是拿手的绝活儿;亮开场子表演的艺人也是个个身怀绝技,说快书、抖空竹、踢花毽,引得众人围观叫好。李政泽和周来生慢慢挪着步子,脑袋左右摇摆,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缕清香袭来,两人嗅着那股子香味儿都有些腿脚发软,几乎歪倒。扭头看,见街面西侧有一棵粗大的老槐树,槐树底下有一家生意兴隆的包子铺,蒸笼高叠白雾缭绕,香味儿正是从那里飘绕出来的。周来生扯扯李政泽的衣襟,悄声说:“政泽哥,这就是县城里最有名的老槐树煎包吧!”
  老槐树煎包以这棵老槐树而得名。所谓“鲁境无死槐”,是说山东省内的槐树寿命长久。就说这棵古槐,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虽是树干空枯,却是巨冠蒲散、枝繁叶茂、绿意盎然。老槐树旁有个清真水煎包铺,乃是百年老店,煎包铺做的牛肉包子有拳头那么大,小巧玲珑、圆圆滑滑、白白嫩嫩,咬一口满嘴流油余香绕口。
  有诗曰:
  未至古街异香道
  寻味觅幽融人潮
  足遍江北只一处
  久坐槐树品煎包
  
  周来生一直死死盯着包子铺再也不挪步子,李政泽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是真饿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此刻他也实在是饿得迈不动腿脚了。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李政泽的肩膀一下子:“兄弟,想吃包子啦?我请你们吃。”李政泽扭头打量,见身后站着一个中年汉子,国字脸、浓眉毛、大眼睛,一身灰色长衫,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俩。有人请客吃饭,两个人又是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谁都不想客气,李政泽刚想张口致谢,周来生却急着回了句:“如此,谢谢这位大哥了。”话音未落,快步走到包子铺前,冲着老板喊了一句,“掌柜的,来十笼水煎包。”十屉笼能吃得了吗?他觉得他能吃得了,现在的周来生,觉得肚子空荡荡的,莫说十屉笼牛肉包子,就是十座大山也能填进去。中年汉子一直坐在他俩的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吃完了包子,站起身子向着前柜走去。李政泽盯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眉头紧锁,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汉子支了钱,又扭头瞅着二人说道:“你俩还没地方住宿吧?若不嫌弃,就去我那里暂住吧!”周来生捂着圆鼓鼓的肚子,撑得呲牙咧嘴,面相扭曲,他狠狠打了个饱嗝,扭头瞄着李政泽,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李政泽朝着中年男子一抱拳说:“如此,就叨扰大哥了。”那人笑笑,头前带路,顺着古城街向北直去,李政泽二人后面紧紧跟上。李政泽抬眼瞅瞅前面走着的中年汉子的背影,胳膊肘轻轻捣捣身侧的周来生,压低声音说:“多留个心眼,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周来生扭头疑惑地看着李政泽,低声问道:“何以见得?”“你没发现吗?他腰里别着家伙……”李政泽低低回道。刚才那个汉子从马扎上起身的时隙,李政泽发现了他腰里别着的那把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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