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少林寺

　　林泰有恃无恐，双臂运劲于拳头发出咯咯声响，笑道：“既然如此，老哥这就慢慢给老弟指路了。”
　　秦若风喑自叹了一口气，只怨自己警戒心太弱，对林泰近身而无所防备。
　　呼的一声，林泰一个箭步一拳直击心口而来，秦若风欲抬手招架始发觉双手早已不听使唤。
　　“哈哈，汾河岸边，梨园之内，即是黄泉路，老弟可记住了？”
　　一拳已结实击在心口，秦若风身躯如断线风筝往后飞出丈余，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林泰迈开脚步紧跟上前，阴恻恻道：“黄泉路的尽头便是奈河桥，上桥之前记得喝上一破孟婆汤呐！”
　　第二拳正要挥出，小腿突然一麻跪倒在地，林泰大惊往前顺势连滚几滚，站起一看，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直立不动。
　　剑，尚未出鞘，若是已出鞘，林泰早已是一个死人。
　　“你……你究竟是何人！”林泰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偌大的一个梨园，那人竟然一声不响出现在身后，自己却懵然无知。
　　那人没有开口，也没有表情，表情隐藏在一张雪白的面谱背面，一对眼珠显得更为乌黑，凌厉。
　　林泰见那人一声不吭，双脚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喝斥壮胆道：“此处是我家公子庄园，阁下若是识相便……请离去！”
　　林泰本想说阁下若是识相便快滚，可是话到嘴边又怕过于激怒那人，只得委婉喊话。
　　那人开口了，压低的嗓子却一点也不委婉：“滚！”
　　林泰听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忘了忌惮怒道：“让你几分当我怕了你，上！”
　　秦若风挣扎站起，倚着梨树望去，但见铺满落叶的地面随着林泰一声叱喝，好几处突然往下陷落，随即铁索自四面八方涌向那人。
　　铁索尾端皆系着锐利的铁爪，霎时仿若有无数魔爪向那人抓去。
　　寒光闪现，剑鞘飞出，林泰还没看得清楚，眼前除了铁索乱舞，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林泰瞪大双眼，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铁索纷纷坠落地面，就如同枯萎的花梗一般。
　　一道人影倏地从地底窜了出来，林泰惊骇道：“你……你究竟是谁？”
　　林泰确实应该感到惊骇，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竟然将埋伏于地底的十人轻易解决。林泰右手一翻，已然揑碎了两颗蜡丸子，正想借风势撒出软筋散，那人右肩一晃，林泰尚未看清他的来势，却看见了自己齐腕而断的右手掌落在地上，掌心仍握着两颗蜡丸子。
　　快，让林泰感觉不到断掌的痛，稍一回神，痛彻心扉的感觉刚涌上，鲜血自眉心泊泊流出，林泰双腿一软已萎靡倒下。
　　秦若风见那人不过身形略动，林泰即倒下毙命，根本无法看清他的剑招。
　　清风镇初见刘轩的快刀，秦若风已大为折服，可眼前这人的剑似乎比刘轩的刀还要快得多。
　　秦若风挣扎上前拱手道：“多谢相救！敢问尊姓大名？”
　　那人依旧压低嗓门道：“恕不能相告，过两日你自然会知晓，随我走吧。”
　　秦若风虽然中了软筋散，孤傲的性子却没有改变，见他既不通姓名兼以命令一般的口吻让自己随他去，便冷笑道：“阁下救了我，我却未必就得听你命令。”
　　那人也不以为意，反而笑道：“呵呵，果然是秦老弟的性子，是我无礼了。”说罢抱拳作揖又道：“秦老弟，是否愿意随我走一趟？”
　　秦若风诧异道：“阁下究竟是谁？你识得在下？你让我随你去何处？”
　　那人听罢秦若风一连串问题，并不正面回答，只道：“我并无歹意，只想请秦老弟随我去一趟嵩山，少林寺。”
　　“嵩山，少林寺？”秦若风一脸狐疑问道：“何事？”
　　那人正色道：“一为大唐，二为秦家，你去了自会明白，请。”
　　秦若风没有拒绝的理由，望着那张面谱底下的眼晴，让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不可能是他……他的剑法不过一般，唉，算了，为了秦家，去了再作打算吧。”
　　那马匹仍软瘫在地，别说去嵩山，站起都是问题了，秦若风取下双锏，一时好不尴尬望着那人苦笑。
　　“呵呵，幸亏我多牵了一匹马，走吧。”那人似乎早有预料，笑着率先走出梨园。
　　经过半日奔驰后，秦若风身上的软筋散药效己过，那人见状一声大喝，登时八蹄翻飞扬尘而去。
　　翌日黄昏，二人风尘仆仆赶至少室山脚下。漫天霞光染红了五乳峯，山腹隐约传来庄严的钟声，让人心神顿时一片祥和。
　　二人风尘仆仆赶至少室山脚下，早有一僧人手持长棍迎上前：“施主还真准时，方丈与刘施主正在对弈呢。”
　　说话的僧人一脸笑意，转身对另一个僧人道：“至能师弟，替二位施主照枓好马匹。”
　　那人把缰绳交予至能道：“有劳师父了。”随即双掌合十道：“劳烦至善师父引路。”
　　至善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太客气了，请。”
　　三人迎着落叶拾级而上，霞光渐黯，暮色仿佛自茂密丛林蔓延开来，至善更不忘时时叮咛提防足下踩空。
　　少林寺建于北魏太和十九年，因其座落于嵩山腹地少室山的密林之中，故名少林寺。
　　大唐武德年间，隋将王世充拥兵佔据洛阳，自封郑王。唐高祖李渊命其子秦王李世民领军前往征讨，然而城坚敌顽，久攻不克而陷入对峙战。
　　雄霸河北的夏王窦建德趁机亲率十万大军夹击李世民，唐军局势骤然凶险万分。是时，少林寺十三棍僧夜闯郑兵大营生擒主帅献于李世民。
　　主帅被擒，郑兵军心动摇，李世民逐一鼓作气生俘窦建德，迫降王世充，结束了一场历时十个月的惨烈战事。
　　李世民登基为帝之后，不忘有功之少林棍僧，除封赏十三棍僧亦赐田地于少林寺。
　　至善领着二人行至方丈院，恭敬道：“方丈，二位施主来了。”
　　禅院内传来浑厚而慈祥的声音：“阿弥陀佛，张施主，秦施主，进来吧。”
　　秦若风恍然大悟，讶异地望着那人：“是你？”
　　那人大笑摘下面谱，不再压低嗓子道：“哈哈！秦老弟也曾猜到是我吧？走，进去再说。”
　　秦若风摇头苦笑道：“张云昭，是你的快剑让我否定了答案啊！”
　　那人正是应该已死去的张云昭，秦若风当天若是也在那片林子，此刻的反应只怕不只是苦笑而已了。
　　张云昭轻轻推开方丈院大门，秦若风又是一脸讶异：“刘轩？”
　　方丈院内只见刘轩与一脸色红润，长着花白长须的老和尚相对而坐。那老和尚样貌慈祥中带着威严，却让人心生亲近的好感。
　　刘轩神态轻松道：“若风，我们又见面了。”
　　秦若风又是一阵苦笑：“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云昭笑得有些神祕道：“来，秦老弟，见过方丈空相师父，待会还有你意想不到的人会和你相见呢。”
　　秦若风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然而然跪拜道：“秦若风拜见空相大师，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空相手捻棋子，微笑道：“刘施主一身杀气，然而每一步棋皆留有余地于老纳，可见非滥杀之人啊。”
　　空相放下棋子，仔细端详秦若风好一会，眯着眼道：“阿弥陀佛，秦施主请起，你与老纳师弟空远长得还真像呐。”
　　秦若风听空相方丈言下似有所指，脑门嗡的一声，潜藏在心里的一个疑问突然又鲜明起来。
　　“难道……不可能！”秦若风颤颤巍巍而起，茫然问道：“大师，请恕弟子愚昧，还望大师明示。”
　　空相点了点头，笑着反问道：“秦施主，老纳且问你，你是相信自己的双眼呢，或是听自己的双耳？”
　　秦若风一愣，无奈道：“若是无法眼见，只好听耳闻。”
　　空相笑了笑：“不错，这也是不得已的选择，那么，施主当年心里又是怎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当年突遭变故，在我彷徨无助之时，公子适时出现，我唯有相信他。”
　　“唔，弱冠之年，也唯有如此啊，空远师弟当年何尝不是悟不透一个破字，万念俱灰之下欲寻死路，幸我佛慈悲，得遇师父点化而顿悟于青灯之下。”
　　秦若风听罢脱口问道：“空远师父……莫非俗家姓秦？”
　　七年前，秦若风十六岁，那年长安发生了一场宫廷政变，其父秦道远身为羽林军中郎将，无可避免捲入了一场血腥屠戮之中。
　　那天之后，秦若风一夜失去双亲，大公子在他最痛苦时出现了。在大公子帮助之下，秦若风收殓了父母，然而其父秦道远下葬的却是空棺，棺木里不过放置衣物代替而已。
　　秦若风不曾见过父亲的遗䠹，也曾经期望父亲尚在人间，然而几年过去了，也就渐渐接受了事实。
　　然而踏入少林寺之后，秦若风却生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当空相方丈一提起空远，他直觉相信那人与自己定有所关联。
　　空相并没有回答秦若风，只是合什道：“阿弥陀佛，世间万物，因缘际会。空远师弟人在空门，当年放不下的已顿悟为无，尘世自然也就是空门了。”
　　秦若风已听不进空相说的话，他只想与空远见上一面，当下恭敬道：“大师，我是否能与空远见个面？”
　　空相笑道：“呵呵，空远师弟早已准备与施主相见了。”说罢向至善道，“至善，带秦施主去见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