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虞子俊今早没有跟大家一道出工。半夜里的三泡稀屎把他折腾的够呛。他甚至连早饭都没有吃一口就又躺下了。那个时候，虞子俊身体早已虚脱的没有一点气力。尽管胃肠中的油腻之物已经排泄干净，但由此导致的肠道炎症仍在继续折磨着他。因此，在生产队长丁贵堂敲罄出工之前、虞子俊便跟于得水告了病假。而于得水也答应的十分爽快。他同时又反复叮嘱虞子俊安心休息，有啥需要的尽管言语一声。临出工之前，于得水又亲自去厨房找到程丽娜，让她给虞子俊做一碗荷包蛋送过去。
　　其实，于得水之所以如此热心来安排这件事情，无非是为了笼络人心，重新赢得大家对他的信任与支持；但至于能否达到预期目的，则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往这方面考虑。
　　“怎么——虞子俊他病了？”程丽娜虽说有些吃惊，但在于得水面前，她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颇为慌张的情绪。
　　“是啊！他昨晚就开始闹肚子，早上连一口饭都还没有吃……”于得水说话时的样子很认真，像是在跟上级领导汇报一件十分重要的情况。
　　“行，那我知道了！”程丽娜说完就转身回了屋子。她其实还想再多问于得水几句有关虞子俊的情况，但她一想起前段时间于得水和周炳忠合演的那一出荒唐愚昧的“例假”闹剧，心里就觉得别扭得慌，更不愿意再跟这两个无知又自以为是的家伙搭腔说话；而且在今天谈话之前，她都没有拿正眼瞧过于得水和周炳忠，也懒得去理会这两个令她感到讨厌的人。
　　但是程丽娜反馈出的态度，却让于得水感到很没面子。他原以为程丽娜会看在他们上下级之间的关系，同他多说上几句话，藉此化解之前他亲自炮制的丢人现眼的纰缪，可是程丽娜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这样一来，于得水懊丧郁闷的心情又平添了一份不尴不尬的沉重。
　　知青们出工后不久，刘建军也随之从自己的箱子里面取出了笔和本，准备去大队部报到。尽管刘建军平时的性格比较沉稳，甚至有时会不苟言笑，但是对于此次大队部所做出的工作安排，他心里多少还是感到有些紧张——在此之前，他连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虽说学校读书那会儿、他曾在“团代会”任过职，并且尽职尽责，屡受表彰；但毕竟时过境迁，当下的情况又不同于以往——如今是在广阔天地农村，他能肩负起双山大队团支部书记这项重任么？
　　刘建军兀自寻思了一会儿，接着又刻意放松心情做了几次深呼吸，将先前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之后不久，当刘建军走出青年点的院子、迎着早晨温暖阳光朝双山大队部迈进时，他的心情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
　　此时的男生宿舍里，虞子俊正独自一人躺在炕上，忍受着来自肠胃里面不规则的隐隐阵痛。按理说，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去趟公社卫生院，或打上一瓶点滴，消消炎；或让医生开点抑制肠炎的药片，回来后自行服下。但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切合实际、立竿见影的想法——他实在不想去也懒得去医院看病。而且他也不喜欢医院里冰冷的白色墙壁和刺鼻的来苏水的气味，更不喜欢医生身上的白色衣服，以及他们那一张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总之，这点小病他还是可以咬牙扛过去的。尽管阵痛袭来的时候、他依旧会忍不住呻吟几声，但至少他可以充分利用这个难得的空闲时光、享受一下独处的快乐——这也是虞子俊久违了的感觉。
　　其实，生活在城市里的虞子俊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相对同龄人而言，他比较喜欢安静，不太喜欢凑热闹；他喜欢阅读，尤其是文学之类的书籍、更是爱不释手。但是，在沧海横流、焚琴煮鹤的特殊年代里，举凡文学名著，几乎全都被视为禁书。或被红卫兵造反派们查封、焚毁；或被嗜书如命的文化人藏匿起来、束之高阁。想要借到一本文学名著，真是难上加难。尽管这样，虞子俊还是通过一条“暗渠”，借到了他人生当中读过的第一本国外文学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这条所谓的“暗渠”，其实就是他的同窗好友——邱晓勇家。
　　值得一提的是，邱晓勇本人并不喜欢看书，他觉得看书无疑是在浪费时间；倒是年长他两岁的姐姐邱晓琳喜欢看书，算是一个文学女青年。邱晓琳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她还是学校“红代会”的核心成员；她偶尔会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从学校被封存的库房里偷偷带出几本禁书回来，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阅读。但是后来这个秘密无意中被她弟弟邱晓勇发现了，并且告诉了他的好朋友虞子俊。于是，虞子俊便有了这样一个机缘、废寝忘食地拜读了这部伟大的文学作品。
　　自此以后，虞子俊隔三差五地就往邱晓勇家里跑，同时他也帮着邱家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讨取邱晓琳的欢喜，让邱晓琳多借几本好书给他看。邱晓琳当然也颇为喜欢这个少言寡语、又多少有些腼腆的大男孩。于是，她也会投桃报李地把自己从学校带回来的部分禁书、借给虞子俊看。当然，前提是：虞子俊必须要对这件事情做到严格保密，更不能把书转借给其他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把书借给他看，否则一切免谈。而虞子俊自然也是回答的斩钉截铁——绝不外借！他若失信，天打五雷轰！
　　之后，虞子俊便断断续续从邱晓琳手中借了十多本文学书籍，却总也读不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样的感觉。他于是又从邱晓琳手里借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细嚼慢咽地复读了一遍——在当时虞子俊的眼里，那是一部最值得赞誉的伟大作品。
　　显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让虞子俊忽然之间成长了许多。他的思想也由此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其中包括从他身体和内心深处萌动的对于异性的渴求。总之，对于情窦初开的虞子俊来说，这一切都归功于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托洛夫斯基，如果不是他写出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也不会认识保尔•柯察金，也不会因此而暗恋上纯情美丽、爱情至上的乌克兰少女——冬妮娅。但是到了后来，当虞子俊把懵懂的暗恋情愫游离到邱晓琳身上时，他自己也都感到很意外；这或许是某个节点、某种程度上，他在邱晓琳身上看到了冬妮娅朦胧的影子，所以才会让这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移情别恋”。
　　但自从有了这种想法，虞子俊就觉得这无疑是亵渎了冬妮娅印刻在他记忆皱褶中最美好的时光掠影。除了在心底里说了一些自责的话之外，那个美丽多情的乌克兰少女——冬妮娅，也就随着他生理以及心理逐渐成熟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淡出了他懵懂的情感世界。于是，在他最初的爱情萌发期里，这样一种对异性盲目热切的暗恋，便定格在了邱晓琳身上……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去考量，虞子俊都认为邱晓琳是他未来理想中爱人的最佳选择，而且他最终也会实现这个美好夙愿；只不过邱晓琳本人却是浑然不觉，她也从未嗅到虞子俊这个腼腆大男孩对她发出丁点的求爱信息素，或者释放些许微弱当量的爱情冲击波……
　　那一年，虞子俊刚满十七岁。
　　既然是烧火棍子一头热的暗恋形式，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而且在邱晓琳眼里，虞子俊充其量就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大男孩。他除了喜欢看书以及见了女孩便有几分腼腆之外，倒也没觉得他哪里有啥不对劲的地方。至于这个大男孩心里想些什么，她既没有义务去做深刻了解，也不想进一步加深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不久，燃烧着一腔革命理想主义热情的邱晓琳、便率领一支仅有十几个人的知青小分队，去了心仪已久的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而堆积在虞子俊心里的那一份纯洁无瑕、情有独钟的暗恋情结，也同时被踌躇满志的热血女青年——邱晓琳、带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广阔草原，遗落在九曲十八弯的锡林河奔流不息的河水之中……
　　而今，虞子俊也在广阔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与此同时，他对邱晓琳的暗恋也因此戛然而止，存留在他的记忆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农村艰苦生活的不断磨砺，虞子俊也逐渐变得成熟起来——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浸淫在暗恋中的青涩少年。尽管这样，在有限的空闲时间里，他偶尔也会想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冬妮娅，想起远在锡林郭勒草原上挥鞭驰骋的邱晓琳……
　　好在这样的回忆很短暂，倏忽而去。之后，虞子俊便不再去刻意回忆那些幻想中的爱情往事了。而且他心里面也十分清楚：即便暗恋变成了恋爱的事实，他们之间也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那是两条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这是虞子俊思想逐渐成熟后最恰如其分的个人总结。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上她们俩的影子似乎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消失过，始终都躲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总也挥之不去；他同时也愿意将自己虚拟的浪漫爱情珍藏在记忆里——毕竟单相思也是美好的。
　　眼下，停泊在虞子俊心里面的那艘爱情之船，好像又一次扬起了风帆；而且这一次他确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所以，当虞子俊闭着眼睛，回味着最近他跟程丽娜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心里面那条也已平静的暗河，顷刻间便泛起了一层幸福的涟漪。而此刻重新体会并梳理那些过程时，却又感觉这等好事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同时他又为此事而纠结不堪，不知如何面对程丽娜火一般的热情。当然，虞子俊心里产生这样的想法不是因为他太过矫情，关键问题是：目前知青办三令五申地告诫那些处于青春期的知青们，两年之内不许谈恋爱……这无疑是给那些渴望爱情的知青身上套了一副刻着“道德”二字的枷锁。这样一来，知青们身上喷发或亟待喷发的荷尔蒙激素，便被知青办令行禁止的“告诫”残忍地遏制了。尽管如此，仍有一部分肾上腺素飙升的男女知青，他们罔顾“告诫”，无视套在身上的“枷锁”，把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转入到了“地下”。如此这般，他们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下工作者”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仍然觉得，进行这样一场极具挑战且又富有冒险性的“地下恋情”、可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正如欧洲某位睿智的爱情导师所言：爱情的热望，幸福的热望，纵然使人们忘掉一切……
　　其实，虞子俊现在就置身于这样一种复杂环境下的爱情泥淖之中。除了徘徊与彷徨，他又能怎样？他能“排除万难，争取胜利”么？他有勇气去接受程丽娜抛给他的爱情橄榄枝么？
　　思想的野马，在虞子俊的脑子里面纵横驰骋——他几乎快要驾驭不住这匹狂奔不羁的“野马”了。
　　不久，虞子俊隐约感到有一股灼热正在炙烤着他的脸颊；同时还伴有一阵轻柔的呼吸、和一丝淡淡的芳香气味。
　　虞子俊承受不住这般撩拨的感觉，他猛地睁开眼睛，却见程丽娜坐在他的身边。他于是赶紧爬了起来。
　　程丽娜看着虞子俊一脸的窘状，便忍不住笑道：“瞧你这样子，好像我是一只吃人的大老虎！”
　　虞子俊不好意思地说：“哪里——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能过来。”
　　程丽娜深情地望着虞子俊那张多少有些憔悴的脸，关切地问道：“听说你昨晚就开始闹肚子——怎么搞的？”
　　虞子俊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没……没什么，就是吃……吃的不合适。”虞子俊不好意思把自己贪吃了几口猪大肠的事情告诉程丽娜。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闹肚子么？”程丽娜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摸了摸虞子俊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要是发烧的话，那情况就严重了！”
　　此时此刻，虞子俊浑身的血液，骤然之间加快了循环的速度；舒缓的喘息声也变得急促起来，甚至还能听到从他胸腔内发出的“怦怦”心跳声。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莫名的冲动在不断撞击他身体里的部分敏感器官——虞子俊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因为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异性肌肤的触摸：是一种电击般的奇妙感觉。
　　“那又怎样？会……会死人么？”虞子俊有些语无伦次。他此刻仍旧沉浸在程丽娜抚摸额头的幸福感受上。他甚至产生了拥抱并亲吻程丽娜的强烈冲动。
　　“那倒不一定……但是要看你的造化了！”程丽娜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尽管肾上腺素在虞子俊体内不断飙升，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他呆呆地望着程丽娜，感觉她姣好的容颜上反衬出了冬妮娅和邱晓琳的影子；同时他也在自责自己：像程丽娜这样冰清玉洁、秀外慧中的女孩，他怎么会萌生出如此不堪的欲念呢？因此，虞子俊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尽量不让程丽娜从他的脸上捕捉到蛛丝马迹的想法。
　　“照你这么说，我要是没那造化怎么办？是不是就……”虞子俊后面的话还未说完，程丽娜即刻用手捂住他的嘴。“话可不能随便乱讲，乱讲会遭应验的！”她边说边松开手，让虞子俊赶紧朝地上唾三口吐沫。
　　虞子俊唯恐驳了程丽娜的面子，赶紧按照她的意思，欠起身子，朝地上“呸呸呸”吐了三口吐沫。然后笑着调侃说：“都是这不争气的肚子惹的祸！要不是你及时提醒我，我还差点就忘了一语成谶这句话。”
　　程丽娜嗔怪道：“算啦，不跟你说了，说着说着你那张嘴就没有把门的了。”程丽娜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虞子俊一脸茫然地望着程丽娜的背影，心里回想他刚才说过的话是否真的不中听，惹了程丽娜生气。但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又懊丧地躺了下来。
　　少顷，屋外又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虞子俊心里琢磨：会不会是程丽娜故意闹这么一出，以此来窥测他内心的想法？如果确实如他所想，程丽娜又返了回来、继续深入话题，跟他聊一些卿卿我我的知心话，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直白的热情呢？但如果真的是她，那就太好了！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昨晚带回来的那几样奖品，作为回赠送给程丽娜——他前段时间接受了程丽娜给他的糖果和饼干。
　　虞子俊猜得没错，翩然进屋的正是程丽娜；而且，程丽娜手里还端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
　　程丽娜进屋后，见虞子俊面向墙壁躺着，便上前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快别装了。赶紧起来把药汤喝了！”
　　虞子俊故意装出一副衰弱无力的样子，慢慢翻过身子。程丽娜见状，赶紧扶住虞子俊。
　　待虞子俊坐下喘匀了气，程丽娜遂将手里的白瓷碗递给虞子俊，用命令的口吻说：“趁热喝下去！”
　　虞子俊接过白瓷碗，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之后皱着眉头问程丽娜：“啥药汤这是？怎么有一股大蒜的味道！”
　　“偏方治大病！你管它大蒜还是大葱味儿，能止泻就好。行了，你也别磨磨唧唧的，赶紧把它喝了！”
　　程丽娜所熬的药汤，其实就是一碗大蒜水。但它的确是一个治疗腹泻的土方子，而且熬制方法也十分简单：先是取大蒜两枚，连皮一起放入火中烧焦，之后再放一碗水煮十分钟；空腹喝汤，早晚各一次。此方疗效甚好，举凡腹泻者屡试不爽。
　　虞子俊迟疑片刻，之后又瞥了一眼程丽娜，而程丽娜也深情地迎合了他的目光。受此鼓舞，虞子俊这才捏着鼻子，“咕嘟咕嘟”地把半碗大蒜水喝了下去。
　　喝完大蒜水，虞子俊用袖子擦了擦嘴，遂又打了个嗝。
　　程丽娜在一旁忍不住笑道：“这小半碗大蒜水都能让你打个饱嗝，要是再吃上一碗荷包蛋，还不得把肚子给撑圆溜了！”
　　虞子俊有些尴尬。他对自己刚才的“过失”感到非常不满。但是程丽娜却是看得真切，她唯恐虞子俊抹不开面子，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是不是感觉舒服了些？等会儿我再给你弄点好吃的。”
　　“算了，别麻烦了！做了我也吃不下，我现在胃口还觉得有点恶心。”
　　“那怎么行！不吃饭身体会扛不住的。再说，你刚喝过大蒜水，待会儿就能感觉胃口舒服多了。”
　　程丽娜的这番话，让虞子俊备受感动。
　　两个人缄默了一会儿。他们似乎是在悉心倾听彼此狂烈而又充满热情的心跳声。
　　这时候，从院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虞子俊以为是李万金，便欠起身子向外看。可是走进院子里的人不是李万金，却是公社邮局送信的邮递员。
　　“谁呀？”程丽娜轻声问道。
　　“邮局送信的。”虞子俊重新坐下来，又把目光投向程丽娜那张姣好的面容上。而此刻程丽娜羞红的双颊上面，貌似绽开了两片红晕。
　　“哦！那我出去收一下信件。”程丽娜边说边出了屋子。她同时心里在想：假如此时没有邮递员的干扰，虞子俊会不会主动与她紧紧拥抱？继而热情狂吻她温润的嘴唇呢？但她转念又在心里笑话自己——真不知道害羞！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是当初那个高傲孤冷的程丽娜么？
　　因此，当程丽娜从送邮递员手里接过信件时，激荡在她内心深处火一般的热情愈发浓烈，而这种感觉似乎仍旧滞留在虞子俊身边。同时，在她绽开了两片红晕的脸颊和眼神儿里，分明又读出了几分意乱情迷的神色——程丽娜觉着她已然心甘情愿落入虞子俊的情网里了。
　　这样一来，程丽娜的心绪更加迷乱了。于是，当邮递员将签收单递到程丽娜面前、让她签字时，她竟鬼使神差地在签收单上写下了虞子俊三个字。
　　年轻的邮递员心里面犯着嘀咕：这分明是个具有男性化的名字嘛！单从字面上可以这样理解——虞家的儿子长得俊。临走时，邮递员偷偷瞥了程丽娜一眼，觉得她真不应该叫这么一个名字；她父母是怎么给她起的名字？哪怕是起个虞小琴或者虞小兰之类的名字，也总比虞子俊的名字强，至少读起来像是个女孩的名字啊！
　　但是程丽娜却是浑然不觉。直到邮递员跨上自行车出了院子，程丽娜才忽然想起她刚才在签收单上签下的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虞子俊的名字。于是，她的那颗怀春之心，再一次“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