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土匪郭青

　　县长魏笱池被打死在了澡堂子里面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魏县县城。鬼子鸠山大怒，命令全城戒严了三天，在城里大肆搜捕，结果却一无所获。
　　却说李双当天晚上挣脱了绳子，也不敢逃走。一直到后半夜，他听见全城哨声大作，汽车和摩托车的声音来来回回响个不停，他猜想肯定是魏笱池出事儿了，可这事儿跟他又说不清的关系，为了不被怀疑，他决定逃跑。他趁乱来到了西小城门口，守门的伪军也没有怀疑他，给他开了城门。他出了城以后，一溜烟儿地向着临漳的方向跑去。
　　李双想先回到自己的老家还是比较安稳的，他跑了大半夜，天傍明时，到了魏县和临漳交界的回隆镇。李双又累又怕，他看到镇子口处有一份赶早起来炸馃子的，就赶过去，对摊主说：“给称二斤馃子。”摊主一看，是个穿着皇协军服装的人，浑身土蛋，满脸土花，不知是什么情况，就赶紧称好了馃子，递给了李双。李双接过馃子往口袋里一摸，尴尬了，他身上没有一个大子儿。
　　于是，他只好腆着脸对摊主说：“出来的紧，没有带钱，先算我赊的，回头我把钱给你送来。”摊主一听，不乐意：“那可不成，你是谁我都不认识，我往哪里去找你啊？”
　　李双的匪性上来了，说：“怎么？给你脸不要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听这话头不对，摊主惹一事不如少一事地说到：“军爷，我这都是小本儿买卖，赊不起的。”
　　“什么他妈的赊不起？老子先吃完再说！”说完，他拿起那一串儿馃子就蹲在旁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天渐渐地亮了起来，进出镇子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不一会儿，镇口就站了两个带枪的壮汉。
　　炸果子的摊主这时候快步向那两个带枪的壮汉跑过去，一边跑，一遍就喊上了：“快，有人抢东西了！”
　　李双一听不对劲儿，他就连忙站了起来，一看两个壮汉用枪指着他就过来了。一向圆滑的他，赶忙堆起笑脸，说着：“别、别、两位大哥，咱都是自己人，误会，误会。”两个壮汉听了，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其中一个就说到：“走，跟我们去见郭司令。”
　　“哎哎，好，这就去。”李双说完，就跟着俩壮汉进了镇口。
　　李双一直被带到了镇子中间的一所大宅院里，一到这里，他就感到了气氛的不一般。先是门口就有好几个端着枪站岗的人，进了大门，一路上都是带刀带枪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直走到了最里头的大厅里。李双的脚刚一迈进门槛，“跪下！”一个炸雷一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吓得他两腿一软顺势就跪到了地上。“哈哈哈”四周响起了阴惨惨的笑声，仿佛进了阎王殿。他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露着阴笑的人正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他。这人便是人称“活阎罗”的大土匪郭青。
　　李双眼珠一转，连忙跪在地上作揖：“小的拜见司令了。”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呀？为什么到我这里了呀？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你小子不想活了？老实交代，不然，就活埋了你。”郭青说话一点也不大声，但是他的话里叫人感觉透着杀气。
　　“报告司令，小的名叫李双，原来是郝村魏家大院的家兵；后来跟着魏县长去了魏县城，在日本人手下当差。昨天晚上，魏县长被八路军给杀了，我就没了主子，寻思着不是在家在地儿的也不安全，就想回到咱这一带，在您的手下讨份差事。”
　　“怎么？老魏被八路军给杀了？”郭青听了李双的交代，不禁大吃一惊。他郭青的实力能发展到这么大，跟当年魏笱池在安阳的国民政府里当差的时候对他的帮助是有很大关系的。两个人臭味相投、沆瀣一气，实属是一丘之貉。现在，听说魏笱池死了，他郭青怎么能不感到吃惊呢？他几步跨到李双的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双连忙举着手发誓：“报告司令，小的如果敢说半句假话，出门就叫狗咬死。”郭青放开就着李双的手，对他说：“如果你的消息有半点假，我就剁了你喂狗。”然后，他就安排手下去魏县城里打探消息。
　　傍晚的时候，去的人回来了，报告给郭青的情况正如李双所说，郭青这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看在旧友的份儿上，他安排李双在他的手下当了一名排长。他还叫嚣着说，他要与八路军不共戴天，发誓要给他的狐朋狗友魏笱池报仇。
　　可是，郭青不知道，此时，八路军129师对他在冀南一带犯下的种种滔天罪行早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正在筹划着发动一场漳南战役；把磁县、临漳、魏县、大名一带漳河以南地区的日寇和土匪等一些祸害百姓的地方武装一并扫除清，扩大敌后根据地的范围，压缩敌占区的势力。
　　这是一次具有一定战略意义的较大战役，也是129师进入华北一来，进行的较大的战役之一。
　　目光短浅的土匪郭青对此却毫不知情，他自认为现在是“老子天下第一”的土皇帝，就继续盘踞在回隆镇飞扬跋扈、作恶多端，制造了一桩又一桩人间悲剧。
　　有一次，他带领着一众匪徒闯进成安县范町村，一口气绑架30多人，搜出枪40余支，牵牲口30头，大车20辆，劫回财物不计其数。对绑架人质以人定价，拿款赎人。有十几个穷苦的农民，因定价太高，拿不起钱，被毒打后全部活埋；大户张跃林没办法，只好通过保人变卖了家产凑了254块现大洋，才被留下了一条活命；而凡是抢来的民妇都被土匪们奸污糟蹋。
　　还有一次，郭青在魏县马丰头村抓住几个农民，原想着想勒索几个钱财了事。结果他手下的一个土匪说了声这些农民都像八路军，一时性起，就不分青红皂白把这些人全部活埋了。
　　郭青把自己当成了这一带的土皇帝，荒唐地认为自己就是这一方的“青天大老爷”，他在回隆镇的集中央十字街设了“告状斗”，凡是觉得自己有冤情的都可以把状子放到斗里面，由他来“为民做主”。然而，因为他的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一方的诉说，更是让那些对人怀恨在心的人钻了空子，制造了更多的惨无人道的冤假错案。
　　有一次贾河口村有一对青年搞恋爱，被村里的封建顽固分子写了状子投到了“告状斗”里，说这是搞不正当关系。于是郭青就将这对青年男女抓到司令部，强迫二人脱光衣服，然后逼着他俩自己刨坑被活埋。
　　显示郭青的惨无人道的事儿就更多了。宋村有个农民和郭青部下的一个士兵是邻家，两家争地边，被郭青知道了，他就派人去抓这个农民，农民一听就逃跑了，还以为躲避一下风头就没事儿了。结果没想到郭青没有抓到他本人，就把他女儿给抓走了，他把那闺女绑在板凳上任由匪兵轮奸，奸后再用皮鞭毒打、坐老虎凳、火炷烫。这个女孩子没几天就被折磨死了。
　　如此惨无人道、为非作歹、肆意妄为，早就激起了极大的民愤。但是，时至日本鬼子入侵，各地都是一团混乱，谁有能为老百姓做主啊？
　　鉴于此，八路军129师此次发动漳南战役，其中一个重点清除的对象就是大土匪郭青。
　　这一天，裴秀智他们正在谋划对县城的周围鬼子的炮楼进行袭扰，就听见一声：“报告！”几个人一抬头，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只见张林峰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正对着他们笑呢！站在靠近门口的胡秀山一把就拽过来张林峰，搂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啊！想死我们了！”
　　“呵呵呵”张林峰只是笑，没有说话。
　　李纯就说：“快，快坐下歇歇，喝口水。”说着就去倒水，谷熙纯连忙端起放在八仙桌上的瓷茶壶给张林峰倒了一碗水递过去。
　　张林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接过谷熙纯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擦了一把从嘴角流下的水痕，高兴地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众人也都满心欢喜地看着他。
　　裴秀智打破了这种无语的境况，说：“怎么样？在山里过得还行吧？”
　　张林峰兴奋地说：“大队长，正规军就是正规军，跟咱们可是不一样啊！他们每天不光练习打仗，还要学文化，还……还有什么？对了，那叫政治学习。这回，我可是开了眼了。”
　　“你小子，可不能一个人独吞了啊！回头，你学会了什么也要给我们说说才行。”魏纯拍着张林峰的肩膀说。
　　“行，保证有你学的。”正说着，张林峰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说道，“大队长，差点忘了正事，我这次回来，还带着刘师长和邓政委的重要命令呢！”
　　裴秀智一听，马上说道：“哦？快说，是什么任务？”
　　“上级准备就在这个月底发动一次漳南战役，我们魏县漳河以南地区是这次战役的第三战区，129师派了26团来作为主力部队开展对日寇和地方武装的歼灭战。刘师长和邓政委命令我们路南支队作为辅助力量，做好26团的助手，完成相应的战斗任务。”张林峰一口气说完了这个命令。其他几个人一听到有了战斗任务，而且是辅助八路军26团参加作战，都别提多高兴了，大家都兴奋地讨论着这次上级该怎么安排路南支队参加战役。
　　不久，26团团部就给路南支队发来了电报，张林峰熟练地操作着电台，和26团进行联络，这一下把大家都羡慕死了，也都很佩服他。谷熙纯、胡秀山、林一山几个出身农民的支队领导大开了眼界，头一次见到这样先进的玩意儿，也感到了这电台的重要作用，那简直就跟俩人面对面说话一样，多快呀！
　　电报里说，26团准备在农历五月单五，趁着郭青在回隆集过会的机会，集中优势兵力消灭这个祸害一方的大土匪。路南支队这次有两个重要的任务，先是为了搞到确切的情报，做到“知己知彼”，路南支队要选派得力人手混进回隆集进行侦察；再一个，为了迅速解决这股土匪，减少自身的伤亡，以便把力量都投入到抗日的战场上，路南支队要在战斗打响之前派更多的人进入回隆集；等战斗打响之后，里应外合，迅速占领回隆镇集上的各个主要路口，引导主力部队的进攻。
　　一看到这样的命令，徐泰严和林一山就立马儿请缨：“大队长，就让我们两个去回隆集上吧！我们俩对化装侦察有经验。”
　　裴秀智看着他们俩，他的心里其实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俩人。但是，回隆镇和魏县城的情况还不太一样，这回隆镇是土匪郭青盘踞了二十多年的老巢。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在回隆集上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虽说他只是个土匪，可是整个回隆镇却是个土匪窝，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土匪发觉。这伙土匪可是凶残至极啊！
　　所以，裴秀智并没有急于表态，要想完成这次任务，决心是次要的，必须要有方法才行，他还要听听这俩人的办法，才能决定是否让他们去。于是，他说：“先说说你们的打算吧？”
　　“我们这次就假扮作钉镰刀、钉木锨的，马上就到麦收季节了，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的。这次去了，我们要弄清他们的兵力部署，摸清郭青司令部的位置；最好能进到他的司令部里，打探一番，也好到时候干他个底儿朝天！”徐泰严向裴秀智说了他的安排。
　　裴秀智见他安排得很周到，就说：“好吧，你们马上就去准备家伙式儿，明天一早儿就出发，去赶回隆集。”
　　徐泰严和林一山相视一笑：“对！去赶回隆集。”说完，两人就去准备钉镰钉木锨的家伙式儿了。
　　裴秀智对李纯说：“这次，我们可是要参加一场大的战斗了，而且是和26团一块打的，咱可不能当孬种，要做好同志们的战斗动员工作，让大家有个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们还没有经过真正的战斗考验，许多同志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容易引发恐惧心理，这就需要多给他们讲讲战斗经验了啊。”
　　“是的，大队长，你放心，我负责做好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坚决让每一个同志都能用不怕牺牲的精神投入战斗。”李纯向裴秀智保证。
　　“那我们就来研究一下，进入回隆集以后的分工和协调工作。”说着，几个人就开始了热烈的讨论，他们都怀着一种期待的心理准备迎接这场大的战斗。
　　第二天一大早儿，徐泰严和林一山就推着一独轮车要到集上去卖的镰刀和木锨出发了，两人在傍晌午的时候，来到了回隆集上。到底是杂牌武装，虽然凶残，但警惕心却很差，在镇子口，根本就没有人盘问他们俩人，俩人顺利地来到了大街上。在靠近十字路口的地方，林一山把独轮车停了下来，把车上的货物都卸了下来，沿着墙根摆好，把钉镰钉木锨的工具都放好，就开始了吆喝：“钉镰钉木锨嘞，魏县集上的好镰啊！”一边还把手里的镰刀在身后的砖墙上划得直冒火星子。不一会儿，就围过来了许多人。
　　徐泰严见状，悄悄跟林一山说了一声儿，就背上了一捆草绳子，离开了。他一边走也一边吆喝：“卖草腰子嘞，正宗的蒲草拧出来的啊！”他的眼睛在草帽下闪烁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个上午饭的时间，徐泰严把回隆镇的四条街给转了个遍，记住了那些大小胡同的走向，还有是不是通的；最主要的是，他在回隆西街郭青的司令部门口转悠了一会儿，记住了他们的岗哨和火力部署。
　　徐泰严在街上买了两碗煎灌肠两个烧饼，回到了林一山的摊儿前，却见林一山已经把镰刀木锨卖了一半儿多了。“好家伙，你的生意还挺好嘞！”他说着，就递给林一山一碗灌肠一个烧饼。正是午后，街上没有什么人，两人就一边吃饭一边交换了侦察到的情况。
　　林一山说：“这街上的稍微大一点的店铺都是郭青的手下经营的，店里边的活计也大多都是带着枪的，但是不算是土匪。他的狗腿子每天没事儿，就在这街上瞎转；尤其是赶集过会的时候，向外来的买卖人收税，狗日的刚才就收了我两张镰的钱。这些人都是铁了心的土匪，还有他的大部队是住在村西头的，哪里的民房都被他占了。”
　　徐泰严一听，跟他侦察到的情况是一致的，两人就准备收摊子回家。这时候就听见从南门口乱糟糟的来了一队人马，两人就停住了，等到那一队人马来到近前，徐泰严连忙用草帽遮住了脸，同时，示意林一山也不要暴露。林一山一看，来的这一队人里骑着马走在前头的正是那个伪军李双。
　　李双趾高气扬地在一帮喽啰的簇拥下走了过去，他根本就没想到他的两个“老朋友”又跟着他来到了这里，所以，当他骑在马上看到两个卖镰卖木锨的外乡人的身形有些眼熟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就过去了。
　　林一山问旁边的人：“这位是谁呀？”
　　“这是郭司令手下的红人儿，叫李双，在集上可是很威风的。”旁边一个本地人说道。
　　“这倒是个新情况，我们赶快回去，把情况报告给大队长和政委他们。”等李双走远了，徐泰严就对林一山说。“好。”林一山答应了一声，又吆喝了一声，“钉镰钉木锨了啊，不来可就收摊子了！”然后，两人就推着车子出了回隆镇。
　　裴秀智一看到两人回来，就赶忙召集了支队的领导班子开会。徐泰严和林一山分别讲了自己侦察到的情况，最后，徐泰严说：“这次，我们在回隆集上见到了李双，就是那个被我们俘虏过的伪军。他现在是郭青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他认识我们中间的很多人，这对我们提前进入回隆集潜伏是个威胁。”
　　“哦？这可是个需要注意的情况，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大家进村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尤其不能和李双正面接触。坚决要为大部队打响做好工作。”裴秀智对大家说。
　　“明白了!”大家纷纷表示道。然后，大家就陆续散去了。
　　只剩下裴秀智和李纯两个人了，裴秀智拿出一个信封，一脸庄重地说到：“政委，这是我的入党申请书，请你做我的入党介绍人。”李纯接过他的入党申请书，说：“好！组织早就等着你提出申请了，我一定做你的介绍人。”裴秀智却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笑了。
　　五月初十，漳南战役正式打响，在路南支队的配合下，八路军26团一举拿下了回隆镇。匪首郭青、小头目李双都在战斗中被击毙。这一带恢复了难得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