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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男子脏秽同尘土 女儿英气盖碧霄(其二)

作品名称:清平世界      作者:鲁南山      发布时间:2018-03-24 10:33:33      字数:3773

  惠如看着他,不言不语,他终于妥协了,终于放弃了她。她一点也不怪他,因为他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她心里只有遗憾和惋惜,如果他们出身寻常人家,一定能走到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对他的爱丝毫没有掺假,就像当年对自己的丈夫一样,如今他能从中脱身也算是好事一桩,以前她叫他跟她共同面对这棘手的难题近似一种强迫,是为了两个人,也是为了她自己,现在她不欠他的了,对他的爱也就此终结。她没有把这归罪于命运,从前的她的确会这样做,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再相信命运这个鬼东西了。这个男人的离开使她孤立于世,也让她成为自己的主人,她知道是时候主宰自己的灵魂了,依赖是愚蠢的,没有任何外人和外物能靠得住。
  “王明顾,你走吧。”她说得坦然。
  “惠如,是我对不住你,我配不上……”
  “走吧,我都明白。”
  “惠如,你要……”
  “快滚。”贺公桓怒道,“没听见惠如的话吗?”
  虽然愧疚在所难免,但王明顾已经接受了现在的自己,因为抵赖不掉。他走的时候,惠如回头瞧了一眼以示对过去的诀别,接着她对将军说道:“他已经走了,接下来就是我了。”
  “你还要去找他?”贺公桓问,“还不死心?”
  “有他我要出去,没有他我还是要出去。”
  “你不想想宝娃儿?她才一岁多啊。”
  “我是他的妈妈,我要带他一起走。”
  “士名,他待你可不薄啊!”
  “你说得对,我会铭记一辈子,但是他已经走了。”
  贺公桓听出了她的执意,想到将军为此事忧思愁闷,心中气愤,由于仍想挽留于她,并不发作,说道:“你就不念一点旧情?”
  “我走了也不妨碍。”
  “你是英雄的女人。”
  “我终身引以为傲,可那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更不应该成为我生活的负担。”
  贺公桓见她言语机锋,处处让自己无话可答,愤怒之火越烧越旺,说起话来声音大了一些,而且有些颤抖:“梁家声名赫赫,不要让你身上的污秽玷辱了它的清誉。”
  “我一身清白,无愧于心,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为难自己不是太愚蠢了吗?”
  “简直不像话,你以为你做的事很光彩吗?”
  “能走出这一步,我很了不起。”
  “你这个贱女人!”他胸中的怒火喷涌而出,像猛兽一样咆哮起来,“你害了士名,害了将军,害了梁家。”
  “你把我看得太重了,那样的本事我是没有的。”
  “你敢走出梁家的大门,我就要了你的命。”
  他的怒吼声震耳欲聋,让人不寒而栗,连大树上的蝉都飞走了数只。让他没想到的是惠如说话依旧轻声细语,可那声音坚定有力,没有夹杂一丝一毫的害怕和畏缩,反而使他有些许心惊。
  “我可以死。”惠如说,“用你的锤子打碎我的脑袋,或者把我活埋在这棵树下,这是你可以阻止我的唯一办法。你最好把我彻底毁灭,如果我的腿还在,它会朝门外走去,如果我的手还在,它会向着自由挥舞,如果我的眼睛还在,它会一直盯着远方的天空,如果我的耳朵还在,它会等待院落上方畅快的鸟叫声,即使我只剩一根头发,它也会借着偶然经过的微风飘到马路上、田野里或者山谷中。”
  贺公桓被她的言语震撼,但绝不肯认输,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还击。将军闭上了眼睛,搭在椅把上的手微微颤动。
  “我的丈夫是一个英雄,人人敬仰,我也很欣慰。我对他的爱不亚于这世间任何一个人,但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伟大,是不是英勇,我的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影响。我跟他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他的面容我终生难忘,每当孤独落寞的时候,每当欣喜欢乐的时候,就会出现在我眼前,终我一生这种状况也许都不会发生改变。但是我的丈夫,那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男人已经死了,悲伤曾经使我无法自拔,痛苦曾经将我层层包裹,幸好我从中走了出来,我知道我的心还没有死,我的生活还要继续。”她的声音轻柔了许多,仿佛变回原先那个温柔可人的惠如,“在丈夫离世之后我才发觉自己怀了孕,那时候我完全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妈妈的准备,出于对丈夫的缅怀和对将军您年老孤独的怜悯,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那时候人们都称赞我,说我深明大义,为英雄继世,那可是误会我了,如果我的丈夫不是英雄,我一样会生下这个孩子。我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我的丈夫是不是满意,但我只能做这些了。现在我要走,并且带着宝娃儿,宝娃儿是我和士名的孩子,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他真相,我是他的妈妈,梁士名是他的父亲。”
  事到如今贺公桓不敢擅自做主,他走到梁佃桥跟前,叫了一声将军,将军没有回答,惠如朝房子走去,想要抱孩子,贺公桓又弯腰喊道:“将军。”
  “叫她走。”将军说道。
  贺公桓如得了圣旨,抢到惠如前面,阻住她的去路,叫道:“你走吧,将军说了。”
  “我要带走我的孩子。”
  “宝娃儿不再你的孩子了,从今以后永远不要再踏进梁家的大门。”
  惠如听将军这样说,知道孩子决计是带不走的了,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念头,先出了这个大院再图后事,因而说道:“好,我要收拾我的东西。”
  “将军叫你走,没听到吗?”贺公桓挡在身前不让她前行,“你已经不是梁家的人,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惠如出了梁宅,除了身上的衣服和随身的物事之外一无所有,幸好左腕上的手表换了几百块钱,尽管这与它的价值远远不符,但她已经很满足,这些钱让她回了家。她的爸妈早已知道了这件事,见女儿风尘仆仆,面容憔悴,心疼极了。女儿一定饿坏了,他们为她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出嫁前嘱咐爸妈扔掉的衣服他们一直留着,现在依然很合身,家里的大床也还是那样温暖舒坦,第二天天阴得厉害,但她感觉阳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可是她的爸爸妈妈却并没有打算把女儿留下来,而是叫她回去。他们全都是为了女儿好,按理他们的女婿已经死了,女儿再嫁无可厚非,但她是梁家的媳妇,是英雄的妻子,是英雄遗孤的母亲,家门的声誉不能有半点污损,英雄的形象不能有半点缺憾。女儿的眼泪和哀求使他们有所屈服,他们告诉他,等到将军百年之后,等到宝娃儿再大一些,等到士名在人们心中的记忆有所模糊,他们答应她可以再嫁,但是现在,她必须回去。
  为了迫使女儿不再萌生离开的念头,他们没有给她准备任何行李,也没有给她额外的钱,只有这样,她才能乖乖地回到梁宅去。为了不至于让爸妈觉得有必要亲自带着她到梁宅谢罪,她答应了父母的要求,并且在父母的监视下坐上了东去的汽车。她中途下了车,到了她的一个朋友家,这位朋友是那夜几个舞者当中的一个,即使她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这一点惠如心知肚明。她在这里住的这段时间没有跟爸妈联系,免得他们又逼她回梁家,但是她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这跟她的朋友没有任何关系,她的顶要好的朋友就那么几个,爸妈迟早会找到这里。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她想儿子已经想得发疯了。她回到了花间,梁宅她是不想进了,但每天中午她都会悄悄地在梁宅大院挂满藤蔓的铁栅栏外徘徊,当徐妈抱着宝娃儿出来散步的时候她的脚步就一直跟着徐妈来来回回。
  有一次这个胖女人发现了她,吓得连忙抱着宝娃儿进了屋,但第二天她还是按时出来了。她的眼睛不住地往栅栏外撇,目光扫过惠如的时候决不停留。她知道妈妈想念儿子的滋味,故意把宝娃儿的身子朝向她,逗宝娃儿喊妈妈,但是她绝不会让宝娃儿看到她,这对大家都不利。有时候她还大声地自言自语,惠如从她那里知道了很多关于宝娃儿的事。比如她刚离开的那段时间,宝娃儿每次睡觉的时候都要哭闹,非要找妈妈搂着,过了一个星期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宝娃儿对音乐有极大的兴趣,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一段筝乐,如果听不到就不吃饭。宝娃已经像他爸爸一样成了一个男子汉,打防疫针的时候竟然没有哭,她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已经长大啦。
  惠如对她非常感激,无以为报,现在那位朋友送她的钱是她的所有财产,她拿出了其中的一大部分,只留下了一点吃饭用的钱。她把那些钱包在手绢里,朝徐妈晃了晃,然后把手伸到栅栏里面将手绢系在藤蔓上。为了怕她不取,她接连几天没有来好让她误以为她已经走了。这几天她想去找一份工作,大学的时候她学的是汉语言文字,但她从前衣食无忧,不仅自己家庭殷实,婆家更是家世显赫,工作的事情她是从来没有想过的。她直接从学校的大门迈进了梁家的大门,曾经修习的专业使她热衷研究古典文集,可她从来没有把它同谋生联系起来。
  工作经验的缺乏并不是她寻找工作的最大阻碍,没有人愿意为一个背弃了英雄的女人提供工作。她的事早已经街闻巷知,人们对她恨之入骨,她的丈夫是一个英雄,他刚刚离世不到一年她就勾搭上了别的男人。英雄的女人应该至死不渝,从一而终,连那些素未谋面,毫不相干的人都为英雄的事迹感动落泪,恨不能磕头焚拜,她作为他的女人竟然无动于衷,不知珍惜。人们相信,在丈夫死后不到一个星期她就跟别的男人上了床,而且她的姘头绝不止一个。她用她英雄的丈夫留给她的财产纵情声色,为了跟他的情人幽会甚至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管不顾,有一天晚上她竟然给自己刚刚会说话的儿子吃了安眠药,世上再也找不出这么淫荡又无情的女人。人们听说将军被他气得生了病,最后不得已才把她赶出梁家。这样的人杀了她,剔了她的骨,吃了她的肉也难消人们心头之恨。听说她家境富裕,如今竟沦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想想真是大快人心,有谁会为她提供一个工作呢?
  从前人们只是听说过她,现在有很多人已经认识她了。人们看到她走过来通常都会报以鄙夷的嘲笑,仿佛世间最高尚的人俯视最低劣的人,然后他们会躲得远远的,以表示自己同下流无耻势不两立的决心。有些女人大胆一些,她们觉得就算跟她站在一起以她们的圣洁和纯净也绝不会沾染任何浪荡的陋习,躲着她不能表达她们的愤怒,她们经过她的身边,用她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议论,叫她听到对她的行径描述得最恰当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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