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筹划诉求对策

　　次日上班，芦苇搁下一切事务，一门心事想对策，大脑里转的全是侯德志。有思必有所得，经过一番斟酌，一个大体的构想就形成了，也就是对侯瞎子可以不客气，但对唐头则要敬重些。理由很简单，唐头是单位的头一大，在公司威灵显赫，一言九鼎，要是触怒了他，后果就严重了。心里有了个谱，再给自己壮胆，二旦说想让头头赏识你，就必须展示自己，做一两件为公平正义出头的事情，给领导留个有胆识的印象。今天是初次上阵，还是挑头的角色，一定要不卑不亢，见机行事，在实践中磨练自己，为外勤的合理诉求辩护。在这方面，宁哥已经做出了榜样，他在神马厂抛弃孤高，放胆一搏，斗智斗勇，由一个与世无争者，成为机修班的強人，甚至连王小根和胡主任，对他都忌惮三分，可见只要自己硬起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和二旦通了电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得到二旦的赞同。并告诉他注意的要点，既要以理服人，又要弛张适度，不愠不火，有理有节。芦苇熟知，二旦是个促狭鬼，思谋缜密，歪招管用，既认可他的思路，定能开个好头。
　　这当儿，他正想得入神呢，就听楼梯上脚步“咚咚”，估计是马力来了。忙向外张望，果如所料，后面还跟了个人，是孙国庆。
　　芦苇见孙国庆也来了，有些意外，忙招呼他们坐下，高兴地问：“国庆，你怎么来了？”
　　国庆还没开口，马力就插话道：“是我把他拉来的，添个帮手不好吗？”
　　芦苇连忙道：“好好！太好了！人多力量大，有国庆参加，一起去找侯瞎子，到唐头那儿讨公道，就更有信心了。”
　　国庆心里存疑，见了面就刨根：“芦苇，我想问问你，我和马力是外勤，讨个说法很正常；你在办公室挺舒服的，干嘛要蹚这个浑水啊？”
　　芦苇苦笑道：“你问得也是。我在工会挺舒服的，像个独立王国，主席整天不到岗，没人监管我，我就是国王，快活似神仙，干嘛要跟你们蹚这个浑水啊？也难怪你费解了。好，既然是哥们，我也就不瞒你，因为我没有背景，在这儿呆不长，多少人盯着我的位子呢，想保是保不住的。也就是说，下基层是迟早的事，说不定会跟你们一样干外勤，当然就要维护外勤的权益了，我跟你亮底了，这下明白了吧。”
　　国庆听得对劲，竖大拇指道：“噢！原来是这样，明白了。你这叫先见之明，未雨绸缪，能这样想，好样的！”
　　芦苇摆手道：“国庆，你就别夸了，到底怎么样，还要看表现。因为时间不多，现在回归正题，我们还是先议一下，怎么对付侯瞎子吧。”
　　说到侯瞎子，国庆脸上就像挂了冰凌，神色肃杀，气愤地说：“他娘的！这个侯瞎子上谄下傲，混账透顶，自从他进入领导班子，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公司凡损害职工利益的决定，十有八九都是他提的。我真想揍他一顿，解解心里的恶气，你们俩找他算账，我当然要参加了。”
　　芦苇劝告道：“国庆啊，你冷静点儿，不要冲动，这侯瞎子是科长，绝对不能动手。我们这次的任务，主要是维权，也就是把他提的建议，吵到头头部去，要求唐经理主持公道，撤销决定，继续发放外勤补贴，这才是最终目的。”
　　马力认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瞎闹没有用，咱们好好议议，既然干了，就把声势弄大点，吵到唐头那儿去，干出点成果来。我知道，想要撤销这个荒唐决定，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种对官有利的东西，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国庆皱眉如峰，吁出一口愤世嫉俗的恶气：“唉！你们说，这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无论干什么工种，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可现在呢，一个小科干侯瞎子，都自觉高人一等，自恃他有话语权，在会上公然提出取消外勤补贴，我们为什么就没有话语权，提出取消他们的特权享受呢？我就想不明白了，好处全是他们的，凭什么呀？是能力强还是贡献大呀？他那个德行谁不知道，没见有多大本事呀，原先在底层工作时，就吊儿郎当，工人都干不好，居然混到领导层去，他算个什么东西，气死我了！”
　　马力也激动得站起来，走了两步道：“唉！国庆说得不错，这人和人之间太不平等，公司有本事的人多着呢，提个侯瞎子上去凭什么呀？我们是独家专营，还算好的，到外面去看看，多少工厂倒闭，职工就更苦了。可怪的是，有些厂还能支撑，工资也发得出，头头们也要求破产，然后把厂买下来，就成他们的了，这算什么事儿！买厂的头头玩空手道，不费吹灰之力，一夜就能暴富，那才更气人呢。”
　　芦苇同感道：“所以，总得有人出头，来制止特权横行，不然，听任腐败泛滥，人和人永远都没法平等。”
　　马力气馁道：“特权腐败泛滥，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我们普通小民管不了，就别去操这份闲心了。我们只维护自身权益，向领导讨个公道，要他们撤销那个荒唐决定，继续发放外勤补贴就行了。”
　　国庆忿激道：“依我看，要干就豁出去干，不要婆婆妈妈。这侯瞎子这么坏，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他就不会长记性，下次还会出馊点子，耍花招欺负我们。”
　　芦苇摇头道：“国庆，我们这次找侯瞎子，是维护权益，合理诉求，千万不能蛮干，切忌冲动过激，更不能违反纪律，被领导抓住把柄。总之，要用温和的方式，跟领导讲道理，继续发放外补，就算成功了。”
　　国庆是个直性子，见芦苇瞻前顾后，缩手缩脚，就来了气道：“芦苇，跟你说实话，马力和我说这事时，我就有些对你不信。我当时就想过，就你这么个逆来顺受的人，怎么敢跟领导抗争？可马力说你过去缺钙，患软骨病，现在好了，骨头硬了，我仍然将信将疑，就跟他过来看看。瞧你刚才说的，畏首畏尾，怕这怕那，还是原先的老样子，没见有什么改变啊。”
　　芦苇正要回应，马力插话道：“国庆，你也太性急了，我觉得芦苇说得对，要教训侯瞎子还不容易，豁出去揍他一顿就行了。可你揍了侯瞎子，就能解决问题吗？不仅不能改变现状，还要为此付出代价。因为打人亏理，触犯法纪，领导要处理你，不费吹灰之力，叫个公安来你就完了。所以说，芦苇不是胆小，更不是退缩，他是通盘考虑，以理服人没错。”
　　国庆没劲道：“不教训侯瞎子，跟他们说理？领导个个都是演说家，最擅长的就是一张嘴，他们的话头头是道，句句是理，就凭我们几个，能说得过他们。”
　　马力想想，也起了疑虑：“芦苇，国庆说的，我也有同感，不知道通过说理，能不能让领导改变主意，虽然我们是正当诉求，理由在我们这边。比如，效益是劳动者挣的，多劳才应该多得，干部想不劳而获，道理上就说不过去，总不能我耕田你收获吧，这不等于强抢别人的劳动成果吗。但就怕被领导一吓唬，当场表达不出来，像个傻瓜似的愣着，这台戏就演砸了，不但讨不回公道，还会被人笑话。”
　　国庆叹息道：“其实，你们说得也对，维权才是目的，取消那个决定，才算赢得胜利。不过，去跟领导说理，我就不参加了，教训侯瞎子我行，说理我不行，我这人笨嘴拙舌的，平时就是个闷葫芦，找领导要会说，我去了也没用。”
　　芦苇听了，忙鼓劲道：“国庆，我们去讨说法，就为挣一口气，你怎么能半途而废，打退堂鼓呢？去了怎么没用？去了有大作用，就你这五大三粗的形象，朝侯瞎子跟前一站，就吓他个小腿打晃，给跟他说话的人壮胆，要是大家都不出头，那就更没希望了。”
　　国庆气短道：“芦苇，你想错了，我并不是怕出头，而是觉得没有用。无数事例表明，领导的话就是理，跟领导说理，十有九败，领导说你没理你就没理，有理也没理。前两天小李子他们几个，去找侯瞎子讨公道，结果怎么样，公道未讨到，还被侯瞎子训了一顿，弄得个个灰头土脸，像落败的斗鸡。一个侯瞎子还这个厉害，那个唐头就更不得了，脸沉下来，比大海还深，和他说理，能说得过吗？”
　　马力也担心道：“国庆想得没错，跟领导讲道理，确实难有胜算，加之我也是个闷子，心里明白不会说，到了正式场合，一急就乱阵脚，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不到点子上。特别是到关键处，不知怎么应对，到时候弄个卡壳，有理说不出来，像个木头似的，那就尴尬了。”
　　芦苇见他俩意志不坚，火呼呼来了气道：“你们俩一个腔调，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害怕了？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明白说，我一个人找他们。”
　　马力见芦苇来气，连忙道：“不是不是！你别乱想！我们不是不干，是说话不行，不会争辩，要让领导取消决定，怕是难度不小，又不想既然去了，弄个无功而返。芦苇，我们三个人中，就数你能言善辩，你在工会工作，接待的人多，练就了一张贫嘴，卡壳有急口令。我的意思是，在和领导争辩时，你要多担待，也就是以你为主，我俩给你助阵，一切听你指挥，你看行不行啊？”
　　国庆接着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嘴巴不争气，有理说不出来，只能帮你仗仗胆，助助威。你如果肯担这个重任，我就去。”
　　马力道：“是啊，芦苇，不是我们搁担子，实在是争辩不行，但你放心，你向唐头提意见，我们会尽力助阵。我就是顾虑，既然去了，就不能像小李子他们那样，被侯瞎子一吓，就大败而归，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不如不去了。你觉得我们找领导，有胜算的把握吗？”
　　芦苇道：“我没有胜算的把握，但有争辩的决心，要想此去成功，先要有一套在理在节的部署，然后按计划进行。也就是对侯瞎子硬，不必客气，打掉他的嚣张气焰；对唐头软，以理服人，促使他把权力用在正道上。总之，一定要做到理直气壮，义正辞严，无可辩驳，乱咋呼是不行的。”
　　马力道：“这么说，芦苇，你心里已有了个谱，是吗？如果有，说出来听听。”
　　芦苇道：“是，我有了个谱，你俩聚拢点，说给你们听。”于是，马、孙拢过来，三个人头靠头，芦苇像传达重要文件，严肃神秘，郑重其事，把他构想的计划，拣紧要说了一遍。说得马、孙心悦诚服，频频点头。
　　国庆道：“你这家伙太保密了，干嘛不早说啊。”
　　马力道：“就是，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把我们急死了！”
　　芦苇道：“你们意志不坚定，我说了也没用。还有一点要注意，就是我们提意见，要尽量心平气和，据理力争，不要被他们看成是闹事，特别不能过激动武。这样，我们就把握了能进能退，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惹麻烦，再怎么扣帽子，提意见总可以吧？不违纪不犯法，想治我们没辙，顶多我从工会滚蛋，你俩更不会受到牵连。”
　　马、孙都道：“想得周密，此法可行，就按你说的办，下午找侯瞎子去。”三人议定后，马力、国庆就辞别出来，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