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2）

　　真真地醒了。
　　
　　羞红未尽，螓首低垂，泥鸿无影唐千娇声若蚊蚋，提醒七情剑林丹枫：“林……公子，你巨毒……虽解，但……余毒仍在，还是赶快运功驱毒吧。”
　　软语相告后，泥鸿无影唐千娇站起身躯，掸掸绿衫的衣襟，默默地转身伫立一旁，一双美目却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
　　七情剑林丹枫闻言后点头致谢，然后依言就地盘腿闭目打坐，五岳朝天，神功暗运。
　　《七情宝典》真不愧乃旷世奇学，约盏茶时光，七情剑林丹枫便真气重聚，逐渐游走七经八脉，过九重楼，游十二周天，如此三次往复，然后气纳丹田。双眸重又开启时，七情剑林丹枫已运功疗毒完毕，功复如初，遂起身抱拳施礼。
　　“唐姑娘，多谢你舍身相救，林丹枫将没齿难忘。”
　　正伫立一旁默然沉思的泥鸿无影唐千娇，闻声转身，顿觉眼前一亮。
　　此事，站在眼前的七情剑林丹枫，白衣胜雪，猿臂蜂腰，俊面红润，气朗神定，双眸开合间精光隐现，长眉入鬓，风度翩翩。只是眉宇间隐含一丝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寂寞与无奈，可是并不失其少年佳公子之气度，却平添了一份漠视人间冷暖炎凉的傲世风采，一时让泥鸿无影唐千娇不觉呆住了。
　　“唐姑娘，再一次诚谢你舍身相救之恩，小生来日定当报还。”
　　“言重了，林公子。其实我们主婢也是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说不上舍……那个……”
　　慌乱还礼的泥鸿无影唐千娇，话到此处仿佛触动了最敏感的一根神经，联想起刚刚不久前哪刻骨铭心的一刻，竟满脸羞红低眉垂目，口吃得说不下去。七情剑林丹枫也是心有灵犀，一见佳人犹如凝珠带露的含羞草，惹人惜，使人怜，一瞬间也是心猿意马，长视无语。
　　“算了吧，算了吧。去去，一边站好。”
　　侍婢梅雪鬼精灵，见状忙上前，出言打破了二人的一时尴尬，并借机把七情剑林丹枫拉到了一边。
　　“我说林公子，你家住哪里？你叫什么名字？”
　　“梅雪姑娘，在下姓林名丹枫，家住塞外长白山鹿鸣谷红叶山庄。”
　　“呀！塞外大侠奔雷掌林啸天是你什么人哪？”
　　“是在下的家父。”
　　“啊？这就好办了。”
　　侍婢梅雪一脸娇笑，俨然一只面对刚出窝小鸡的小狐狸。
　　“林公子，你应该知道四川唐门与你们红叶山庄的渊源吧？”
　　“小时候知道一些，后来我师父也对我详细说过。”
　　“知道就好。既然唐家与林家近乎莫逆之交，我家小姐又云英未嫁，待字闺中，你知道应该怎么做把？”
　　“梅雪姑娘，这……这……”
　　“这什么呀？你是觉得我家小姐配不上你吗？还是忘恩负义想不负责任哪？”
　　“不是不是，我……我……”
　　“既然不是，那还推三阻四什么哪？就这么定了呗？”
　　“我……我是说……”
　　“怎么？你什么意思呀？是不是觉得我们在高攀你呀？”
　　侍婢梅雪情急之下不觉提高了声调，。
　　“梅雪，不得无礼。”
　　泥鸿无影唐千娇娇声喝止住婢女，然后转身面向七情剑林丹枫：“林公子，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其实错不在你，你也不需要付什么责任。至于你我之间的……如果你情所不愿或是有什么难处，请尽管说出来，我们都是江湖儿女，我不会怪你的。”
　　“我——其实非常愿意，只是怕委屈了唐姑娘你。”
　　“早说愿意就完了呗，真实的。”
　　侍婢梅雪一见尘埃落定，又赶忙趁热打铁。
　　“怎么？林公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唐姑娘长唐姑娘短的？该换一换称呼了吧？”
　　“啊……唐……娇妹……”
　　七情剑林丹枫恍然大悟般，一声“娇妹”应声出口。
　　“枫……枫……哥。”
　　泥鸿无影唐千娇则声如蚊蚋，出口艰难，到了“哥”字已低不可闻，并把头低向一边，用小蛮靴不住踩碾一棵无名的野蒿，双颊飞起两片红霞。
　　霞？
　　霞在那里？
　　怎么会有霞？
　　夜，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褪去。
　　霞，正布满天。
　　
　　霞光万道中，一轮旭日正从草丛中悄悄升起，溜过草尖儿，攀上枝头，一跃便跳上半空，把七彩光芒洒向芸芸众生
　　
　　“哇！这是仙境吗？”
　　侍婢梅雪被这眼前的旭日初生图所陶醉，情不自禁出声自语。
　　原来此时三人正处身在一处小山坡上，坡脚下正是闻名江南的桃花坞。
　　媚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从山坡上望去，十里桃林十里花海，灿若云霞的桃花在旭日映射下宛若镶金嵌玉，晨风拂煦中如羽衣霓裳曼舞，使人痴，让人醉。
　　忘情在初恋品味中的一对少男少女，在侍婢梅雪的自语中忽然鸳鸯梦醒。终归是江湖武林儿女，缠绵即过，侠胆豪情顿生。
　　“娇妹。”
　　微微一笑，七情剑林丹枫首先开口：“既然你我二人情缘天定，便已胜过海誓山盟。”
　　泥鸿无影唐千娇点首肯同，虽小儿女情态难掩，却已恢复侠女英风。
　　七情剑林丹枫深情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知心恋人，继续他的真情告白：“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娇妹。因林丹枫幼遭惨变，身负血海深仇，无论是为正义，还是报私仇，我都必须要首先缉凶归案，所以我们的儿女之情只能暂时放在一边；但我向你保证，待我剑索恩仇，重建红叶山庄告慰亲人之日，就是你我携手走上红地毯，并肩共剪洞房花烛之时。你不会反对吧？”
　　“枫哥，我一切都听你的。”
　　好一个我一切都听你的。
　　这十个字的句子虽然普普通通，但听在七情剑林丹枫的耳里却决不亚于九天仙籁，真的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因为这其中，蕴含了太多的理解与包容。
　　泥鸿无影唐千娇原就卿本佳人，出身武林世家且身怀上乘奇功绝技，江湖武林中素有佳丽奇葩之美誉，多少名门大派与武林世家弟子趋之若鹜，但她都不屑一顾，冷眼相待。可是，与七情剑林丹枫春风雨露偶一相逢，便擦出了少女深藏心底的怀春火花，不仅表现出了舍身相救的爱之切，而且更依人小鸟般温婉柔情，善解人意。
　　凝视着沐浴在朝霞里，呼吸相闻触手可及的翠衣丽人，感受着她的情切切意绵绵的同时；再想想昨夜的惊心动魄与生死一线，七情剑林丹枫不禁思绪万千，豪情再起，俊面重现神采飞扬。
　　“娇妹，还有些紧要的事情，我需要马上去办，先行告辞了，多保重。”
　　“你也保重。”
　　互道珍重声中，七情剑林丹枫人已飘起，只三五个起落，便消失在桃林花海中。
　　“他怎么说走就走？”
　　侍婢梅雪蛮靴轻跺，秀唇轻嘟。
　　“他又怎能不走？“
　　泥鸿无影唐千娇状似作答，又像自言自语。
　　从心上人离去时那俊面隐含的孤独寂寞与无奈中，她早已读出了七尺男儿的傲世自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仅仅是能担得起，而且一定要放得下。当然，这“放得下”里也包括亲情友情和儿女之情在内。她希望她的心上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她也欣赏他的铮铮铁骨，她更希望他顶天立地。何况，泥鸿无影唐千娇心里知道，她的枫哥是人离心未去，看似无情却更多情。如此奇男儿已经与自己天地相约，情舟共渡，破浪有时，夫复何求？人世间情义最是无价。为人间真情，为世间正义，能够付出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又何须去计较代价得失？她又怎能不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而又何须开口？
　　“我们也走吧。”
　　“小姐，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他去的地方。”
　　声落。
　　人起。
　　
　　一切归于平静。
　　都走了？
　　都走了。
　　并且带走了今朝雨露今朝情，只留下了昨夜星辰昨夜风。
　　灵犀一点，彩风双飞。
　　让人陶之。
　　让人醉之。
　　风也为之动。
　　草也为之动。
　　不！是人动。
　　人——在——动。
　　
　　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站起一个鹑衣百结的小叫花子。
　　望着三人刚刚离去的方向，小叫花子方点头又摇头，嘴里还嘟嘟囔囔，含混不清，不知所云。
　　“……像……像他？又不……身形背影都像……可……衣服……不像……”
　　像谁？小叫花子说的是七情剑林丹枫吗？小叫花子又怎么会熟悉他？
　　“呀！像大老头儿？”
　　芳草萋萋的山坡上，小叫花子自己惊叫出声。
　　“啊？会不会是易——容——”
　　一惊一乍的小叫花子不知因为什么，脸上方露惊喜又显不悦，还隐含丝丝毫无来由的妒意。
　　“啐！你个坏东西。”
　　骂含嗔。
　　人弹起。
　　棍飞出。
　　飞出的原本是提在小叫花子手中的打狗棍，一排不知名的紫色野花被击倒一片，状似人脸的花朵显得很是无辜。
　　当然，谁都知道大老头儿。
　　他就是以四种武器技惊江湖武林的地老天荒寂寞刀——独孤浪子。
　　怎么？他来了吗？
　　不知道。但是——
　　该来的，终归会来。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