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讲忌讳江小山拦路 抱不平王大头挺身
作品名称:丹江儿女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18-03-22 14:13:57 字数:3669
几个人来到遮荫网下,张晓新让啤酒让烟,大伙儿擦着汗,闲话也多了起来。
“这天,都赶上三伏天了。”司机挪了挪身子说,“唉,你们移民真不容易啊!”
“可不是,一到晌午,就热得透不过气来。预报说,高温天气还将持续。”张杰新接了一句,“我种的春玉米一到中午叶子就像搓的绳子一样拧到了一起。”
江小山看着汗流浃背的张晓新问:“你们锅灶都扒了,那你们吃饭怎么办?”
矮个子接口道:“统一在学校做饭,中午咱们都到那里吃,白面馍馍肉片汤,管饱。”
“热东西一点也咽不下去,只剩下喝的了,热汤热馍根本不抵事。”高个子续了一句:“看这个样子,再有半个月就要开始收麦了。”
“看现在小麦的样子,估计今年打头不错。”张杰新说。
“可不是,”张晓新哀叹道,“再好再害也没有我们的份了。我们走后,你们的地头就宽裕了。”
“你们走了,一马平川的地方成了河底,水位线以上的土地政府还能让你占山为王,各自为政?不过政府统一调配也好,没个秩序,都要乱来,那不就乱了套了?”高个子说,“其实我也是咱们附近的,离这儿四五里地,我们也在搬迁区,只不过动身时间比你们晚一些。”
“你贵姓?”张晓新问。
“免贵,姓马,叫我老马、小马都行。”
张杰新看了张晓新一眼,半是安慰半是抱怨说,“哥呀,你可别这样说。去年冬天,村里通知你们要搬迁,不种粮,我看丹江河道撂下的大量荒场怪可惜的,就和老婆一起整了一冬天的地,今年一开春,全部种成了西瓜,现在西瓜藤你缠我绕,结的西瓜一个挨一个,都有碗口那么大了。你们一开始搬,远近上下的村子都保不住了,我的西瓜恐怕要烂到地里了。”
“要是再晚搬一二十天,咱们就能吃上我兄弟的品种瓜了。”张晓新自豪地说,“可惜我今年不能帮你卖瓜了。”
“还是徐国涛有眼光,种上油菜,又省事,收入又好。”张杰新说,“唉,能人多吃四两豆腐。”
老马惊问:“徐国涛?你说的可不是王俊芬的丈夫?”
“不是他是谁?”张晓新说,“怎么?你们认识?”
“当年上高中时他们谈恋爱闹得沸沸扬扬的,我还知道他大舅哥外号叫大头,对不对?”
“没错,不过,王俊芬待人可比王大头实在多了,兄妹俩,真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张杰新说。
张晓新又问张杰新:“徐国涛的三爷还是一个人住着?”
张杰新笑道:“他不一个人住,谁还能给他说个老伴啊?虽说他一人住,吃喝穿戴都由徐国涛两口子管着,不简单啊!”
张晓新见歇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又开始发起烟来,客气地说:“伙计们,今天可把你们累坏了。”
“哪里,哪里,谁都知道移民光荣。”高个子和矮个子说,“咱们上阵吧,早点把车装好,早点收场。”
“是哩,早点干完早点收场。现在咱们去合计合计大件该怎么挪,动手时各位朋友小心一点。”
张晓新说完,走到不远处一个塑料单蒙着的东西前。
撤掉塑料单,是一口黑漆棺材,大头和小头上都缠着红丝带。老马看了看说:“这是柏木的,厚实魁梧,少说也有七八百斤。”
“快打,老鼠!”张杰新刚刚过来,见一个半大老鼠从塑料袋的空隙里窜出,就紧追过去。几个人来了兴趣,就开始你堵我撵,追打这个坏家伙,觉得在这个有限的空场里不把它消灭就太遗憾了。
老鼠太机灵了,七绕八绕避开人们的追捕,张杰新看准时机,上前猛跑两步,没把老鼠踩住,却把脚趾碰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老鼠逃生也是漫无目的,眼看就要逃开,想不到窜到了强强的面前,强强拿起妈妈的拖鞋,一下子拍下去,把老鼠拍晕了,陈月华害怕它死里逃生,就上前又狠狠地给了老鼠几下子。
张晓新瞅了远处的老汉一眼,悄声说:“那是我老泰山,老爷子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就担心这个物件,我和李荷清跑了几十里地才买了这么粗实的木料。”
矮个子说:“东西是不错,其实,这家什到了新地方再置办也不晚,弄早了,不但占钱占地方,运起来还麻烦。”
张晓新说:“话虽这样说,可老爷子不这样想。自从他得了肺心病以后,就一催二逼我老婆给他筹办。不怕你们笑话,我是招赘到下村的,老爷子的意思咱敢不领会吗?”
张杰新埋怨道:“哥呀,你儿子都快娶媳妇了,还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矮个子转了一圈看了看说:“我看咱先把盖子弄到车上去,再把身子抬上去,里面再放小物件。”
老马摇摇头:“盖子咱们几个人行,身子就怕咱几个拿不下来。这是举高,不是平移,人数不够,就怕有闪失。”
“喊我老婆一起上。”张晓新说,“她也能搭把手。”
“添一个劳力,也怕不顶事!”老马还是摇头。
一辆农用卡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了王大头,把胸膛拍得山响:“还有我呢!”
王大头接过张晓新递过来的烟,两眼滴溜溜地在废墟上乱转,然后说:“放心,有我大头在,没有锯不到的树。”
“那谢谢你了。”张晓新说。
“哪里话?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说这话就外道了。来,听我指挥,咱们一人占一个角,先卸棺盖。”王大头说着,就上前抱住了一角。
一边的江小山见移民要往车上放棺材,一下子扔掉刚燃着的大半根烟,猛然窜起,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拦住了王大头等人:“这东西不能放车上!”
几个人愣了,陈月华扔掉手中的东西,冲了过来,杏眼圆瞪:“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负责为移民运输的是生活用品,而不是负责拉寿材的,这东西不能装车!”司机斩钉截铁。
“你吃的灯草,说的轻巧,不让我们装车,我们怎样把它运走?”陈月华厉声质问司机。
“你们愿怎样运怎样运,反正我不运。”
“你不运谁运?现在你让我们去找谁?”相邻几个帐篷里的移民见邻居这里有麻烦,就赶过来帮腔。
“运这东西晦气,我们跑运输的忌讳这个。”运输司机们也朝这里凑了过来,开始为同伴鸣不平。
“既然你不想拉移民的东西,你就不该报名参加车队。”张杰新说。
“什么服务移民,纯粹是来赚车费的。”陈光华、陈月华也尖叫着喊。
“谁知道你们拉的是啥东西,要是知道你们要拉棺材,谁要报名谁是龟孙子!”江小山双手掐腰,舌战群儒。
王大头起先没吱声,听江小山出言不逊,就也挺身而出:“像话不像话,看移民老实,好欺负是不是?不让我们装车,没门!”
“你算老几?”江小山冷笑道,“走南闯北我经过的地方多了,还没见过你这样蛮横的人。怎么?移民光荣,我们服务移民的就该低人一头?滚一边去,哪儿凉快上哪儿去!”
“我给你说,你别在这儿给我横,你也不上下打听打听我王大头是谁,敢在这儿对移民老乡耍威风,今天老子就让你认认我是老几!”王大头挥舞着拳头,一蹦老高要上前,被张晓新等人拉住。
张杰新也怒发冲冠,声嘶力竭:“不就是一个破司机嘛,还讲究这讲究那的,荒唐!”
“你们不讲究,各种搬迁编号上咋不要4呢?”司机们抱打不平。
陈光华和陈月华也拿出了杀手锏,捶胸顿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喊:“不得了了,司机欺负移民了,都来看呐,这里没有王法了。”
包片女干部急忙赶过来平息风波,但劝了这头劝不了那头,结果是一头没劝住一头。
女干部担心事态扩大,急忙打电话找来李荷清。
平时李荷清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现在却一跛一跛,他在来这里的路上踩着了一块水泥板,水泥板上有露头的钢筋,钢筋穿透了他的鞋底,把他扎了个实在,他顾不得自己的伤痛,急三火四地赶到了老岳父这里。
见主任过来,场上暂时平静下来。李荷清问明原因后,想采用釜底抽薪的办法来平息事态,他拉过江小山说:“兄弟,我也知道你们大热天来服务移民搬迁不容易,看能不能给我个薄面,让移民兄弟把东西先装上去。”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问题是我给了你面子,谁给我面子?谁能替我们司机想想?”
“兄弟,话又说回来,人人都会有老的那一天,老爷子现在最在乎什么,不就是在乎有个舒心的睡长觉的地方?如果这里的人对你不礼貌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
本来李荷清想以情动人,哪知江小山刀枪不入,他偏偏不买李荷清的账:“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对我没用。我宁愿拉石头、拉柴草,也不愿意拉这样一个晦气的东西。”
但李荷清仍不愿放弃,他随手掏出100元,对江小山说:“我折中一下,这点小钱,送你去买瓶茶水,下下火,咱们心平气和把这件事摆平,怎么样?”
江小山把钱挡了回来:“这钱不伺候人。”
原来是嫌钱少,李荷清又加了100,江小山轻蔑地笑笑:“兄弟,你是吃饱了撑的,他是你什么人你这么热心?”
“不瞒你说,那位老人是我的老岳父,你放心,这钱我出。”
李荷清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江小山以为他在迁安委员会里是个拿事儿的,能支配经费,他把手朝李荷清面前一伸,说:“看你的面子,拿五张来,少了500,免谈。”
李荷清四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平时处理过多少疑难杂症,没想到这次在一个拉货司机面前碰到了硬钉子。他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就说:“兄弟,胃口太大了会撑坏人的!”
张晓新的岳父拉着强强站到了人面前,喘着气大骂李荷清:“李荷清,你他妈的还是人不是?我把闺女嫁给你图啥?动员老子搬迁的是你,逼迫老子签字的是你,现在不让老子装车还是你,告诉你,你不把你老丈人看在眼里,老子不走了。有本事你把老子打死装进棺材里,一切都省心了。”
老人指桑骂槐,谁都听得出来,但他这样一骂,李荷清顿感脸上火辣辣的,陈光华心里更不好受了,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场上哭声叫声骂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了一团糟,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对整个搬迁区的装车是一个很消极的负面影响。
关键时候,李荷清只好打电话向移民指挥部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