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寻石三十梦》（1）

却说第二年的二月十五晚上，时逢韦寻石首试“逰仙枕”的夜晚。晚饭过后，他觉得精神不振，心想今夜若真有梦，梦中若真有所启迪，也见得去年奇梦之灵验；若是无梦或者梦其无关之事，着实也令人失望。想未了，他随便往床上一歪，正好将头睡在木枕上。当时他只不过想随便歪歪身儿舒服，谁知道竟然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长得胖乎乎的，浓眉大眼，鼻正口方，已有四尺身材，看起来挺神气的。只见他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的一小块菜地种萝卜。他每天都在萝卜地里拔草呀、松土呀、施肥呀，累了就靠在石壁上歇歇，渴了就去井边喝口水，看他那勤劳的样子，着实可爱。小子的家里穷，父母亲都五十开外，没有兄弟姐妹，只他独自一人。凭着他那身好气力，干活干得欢快拿手。砍柴割草、插田、舂米、挑水、喂猪等等，样样都能，而且干得乐呵呵的，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苦和累，也不知道什么叫忧愁。因此人们给他起个外号叫做“韦乐天”。
这天中午，韦乐天干完萝卜地里的活，就觉得闲了。太阳热乎乎的，他干脆钻进大石底下坐着躲日头。“咳，真寂寞无聊没趣儿”，他自语道，“哎……对啦！咱们下棋！咦！谁与我下呢？自己一人怎么下法……嘿！有门了，左手跟右手下！”。于是他便在大石头下摆上一块平石，用“红墨石”划了一个跳棋盘，摆上两种东西为棋子，一方用石籽，一方用土粒，就在那儿，左手跟右手斗起棋来。下着下着，真没味儿，因为左手既知自己的用意又知右手的用意，右手也是如此，左右为难。最后竟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只好在那儿呆呆的发愣，好象身边的一块大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的。正在十分烦闷的时候，一个大肚皮，阔面庞，手摇芭蕉扇，笑盈盈满脸红光的老公公突然站在韦乐天的跟前，开口道：“小伙子，我跟你对一局怎么样？”韦乐天先是一惊，后来见老汉慈颜悦色，渐渐消除顾虑，一口答应“行！”他紧接着问：“您老人家是从哪里来到这儿的？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老汉双眉一抖，双眼一眯，笑道：“老汉我从东方来，要到西方去，路过此间，正是口渴，径来这井边喝水，却见了你。因为天气正热，日头太晒，这里又阴又凉，正好歇歇。又见你无人陪着下棋，心想何不与你杀上一两盘，待日头偏西、太阳稍凉了再走又有何妨呢？”小伙子听得有理，便与老汉下棋。老汉正下着棋，年轻气盛的韦乐天突然发问道：“老公公！你若输给我怎么办？”老汉胸中有数，坚定的说：“若输给你时，我便给你这枚金戒指！”小伙子乐道：“真的？别反悔！”“一言为定！”老汉一脸笑容道，“但是，我问你，你若输给我呢？你又怎么办？”小伙子毫不介意的说：“给你摇一百下扇子！”
一老一少，就在大石底下下起棋来。不稍一会，小伙子输了，自知不可食言，“呼”的一声站起身来，抢着老汉腰间插着的蒲葵扇子就要为老汉扇凉。心里想，这老汉怎的厉害，且为他扇一扇再说。谁知道这把小小的扇子插在老汉腰间，竟竟然像铁钉钉住了一般，怎么也拉不出来。老汉见他拉得费力，说一声：“出！”那小伙子由于用力过猛，冷不防扇子突然松出，却与扇子一同被抛出四五步远近。小伙了在地上“哎呀”的打了一个滚才爬得起来，心里好不犯疑，心想，咦！这老头搞什么鬼把戏，说声“出”就出了，刚才拉得费劲死了，先不管它，且为他扇去。思犹未了，奇怪又发生了，小伙子去拾扇子，无论怎么用力也拿不起那把扇子，好象有千万斤之重。老汉见他拿得吃力，突然说声：“轻”！扇子顿时轻如鸿毛。由于小伙子用力过猛，扇子又突然变轻，他一下子失去平衡，又弄个仰面朝天，好不狼狈。小伙子又在犯疑，咦！咦！这老头怎么搞的？小伙子用扇子给老汉扇凉一百下之后，两人又继续下起棋来。下着下着，一连四五局都是小伙子输，小伙子很不服气，因为给老汉扇了五六百下了，又累又气。他想，我生来就没吃过这样的亏，非要与这老头定个输赢不可。眼看太阳落山，小伙子总是赢不了，他还要再下。老汉说：“小伙子，你该回家了！太阳落山了，挑你的水，喂你的猪去吧！”小伙子方才恍然大悟，后悔似的说：“哎呀忘记时候了，早应走的。”于是他急急忙忙收拾工具要回家。这时候他见老汉无动于衷，便问：“老公公你还不快走吗？”老汉故意东伸伸西歪歪说：“这就走，这就走……”等小伙子走去很远，老汉才慢吞吞地从石头底下走出来。那老汉走到路口时，还在那儿站着发呆，好象一步也不想挪，不知何往的样子。小伙子觉得这老头儿真奇怪。
韦乐天回家后，立即挑起水桶来挑水。这当儿工夫，老头子应该在爬坳的路上，奇怪的是他竟然无影无踪了。韦乐天心里笑道，老头儿大概是躲在哪块大石头旁边解手了，于是故意大声呼喊：“汪！汪！汪！狗来了罗！”他一连喊了几声，总不见反应，于是他干脆大叫起来：“老公公，您在哪儿，您在哪儿呀？”还是毫无影响。小伙子一连挑了五担水，也不见老头子之影子，他觉得非常奇怪。由于他干活时下棋，不敢将此事告知父母，自己满腹心事，别人不知。
第二天中午，小伙子照样出工，干了一会儿觉得太阳太热，又在大石头下避暑。这时他正想着昨天的事儿，根本没有下棋的心思。忽然，老汉又像昨天一样出现了。老汉主动邀小伙子下棋，小伙子未答先问：“昨天傍晚你到哪里去了呢？”老汉哈哈一笑说：“哦，哦……我昨天傍晚临时改变了计划，复向东返回，却不向西走了。”小伙子听得有理，就不再问了。于是两人下棋，还是小伙子屡战屡败。好在今天没有打扇子的约定，所以他没那么辛苦了。
正下得好处，老汉得意忘形，忽然想吃果子。于是，老汉伸手向天空说了声：“来梨子一个！”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鲜鲜的梨儿当时就落到老汉的手里。这一下可漏了密了，小伙子看得真切，脱口而说：“妙！妙！再来一个我也吃一吃！”老汉不想泄露机密，无奈，只好说：“我与你平分这只梨儿吧！”小伙子同意了，老汉掰了一半梨儿给小伙子，小伙子吃得津津有味，直觉得这只梨子与平常的大不一样，又甜、又香、又多水，连称“好吃！”吃罢梨，韦乐天便乐呵呵的说：“老公公，我说你啊，非是神仙便是妖怪！会变化、会弄法术！”老汉一怔，深知年轻人道破了天机，后悔不及。事到此时，老汉只好承认：“我说啊，小伙子，这事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哦，我的确不是妖怪！”韦乐天见老公公默认他是神仙，一时又惊又喜，央求说：‘神仙公公，你的棋艺真高，怪不得下了两天棋，我总是输的，凡人哪能斗得过神仙的！老公公我有个请求，你收我为徒弟吧！”老神仙犹豫了半天才说：“你要学什么呢？”
“我先学下棋！”
“行！你与我下！多看我的走法，自然明白其中奥妙，等你赢了我时，就算学到手了。”
说完，两人下起棋来，这回比以往大不相同，老公公的棋法越来越乱，一直到老公公差不多输了，他才力挽败局，转败为胜，一连几局都是如此。韦乐天真的以为棋学到手了，很高兴。他又叫老神仙再下几盘，这一盘老神仙不行了，竟然输给后生仔。韦乐天高兴得蹦跳起来，高呼：“仙棋学到手了！太好啦！”神仙公公不声不响，只是眯着眼微笑。
韦乐天心里一动，忽然认真地对神仙说：“神仙公公，昨天我输时，我为你打扇子，今天我赢了，您该给我金戒指了吧！？”老神仙点了点头，笑咪咪的从左手的无名指上脱下金光闪闪的金戒指，递给了年轻人。正当韦乐天接过戒指戴上的时候，神仙忽然平地升起，踏着五色祥云，正要腾空而去，韦乐天慌忙收下戒指，急忙拉往老神仙腰带的一端，想扯着跟了去。神仙急了，责备道：“你这孩儿真是无理，已经给了你金戒指，你还追上来干什么？”年轻人嚷到：“神仙公公收我这个徒弟吧，我要跟你去啊！”老神仙厉声喝道：“这怎么行！棋子已教会了你，你还有父有母，怎的如此不孝，舍下双亲，却跟我来做甚？”韦乐天装作没听见，只是拉住腰带不放。神仙把腰带一抖，想把韦乐天抖落尘埃。若是平常人，在半空中落下，早该粉身碎骨了，只因韦乐天同神仙平分吃了半个梨，染上了一点仙气儿，不但没有掉地，反而能够追了上去，韦乐天紧紧地抱住神仙的一只脚，神仙冷不防他这一手，被凡人缠住，打了个踉跄，轰然倒地，跌在山峰近顶的地方。年轻人此时有一股蛮劲，紧紧抱住神仙的脚不放，神仙一急，脱下被韦乐天抱住的那只脚的皮靴，钻入土地里去了。韦乐天咬牙闭目死抱那只脚，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神仙跑了，原来抓住的只是一只皮靴。韦乐天很扫兴，想着想着，连连埋怨神仙无情，不理凡人。他生了气，要烧掉那只皮靴泄愤。他划了火石生了火，正待要将那只皮靴烧了，谁知皮靴一下子化为石头烧不了，他万般无奈，只好作罢。
太阳落山了，一切都将归于黑暗，可是他现在还在山顶上，怎么回得家呢？他忽然想到，咦！我刚才不是会飞吗？现在试飞看看。他一跃跃起几十丈高，刚刚与山顶平齐就再也飞不上去了。因为他仙气不够，只吃了几口仙梨，那能有什么本事呢？上不去也就算了，那就下去吧。可是下来却就不同了，没有浮力啊，像石头从天空上掉下来一样，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的响。他这才害怕了，想到这样下去会跌死的，于是大声狂喊：“救命啊！救命啊！”第三个“救命啊！”已来不及喊，他已经跌到地面来，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凹坑。他已经粉身碎骨，陷入土中，踪影不见了。
却说神仙在山里，听得韦乐天喊救命，可怜他是独生子，尚有老父老母在堂，失去了他谁去抚养呢？于是动了慈悲之心，从山里破出一个大洞，飞出来要救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神仙来到韦乐天跌死的地方，收拾残骨碎肉为一处，吹口仙气，韦乐天完全复原，睡在地面上还不醒来，神仙已化阵清风走了。
于是，如今山中就留下了一个大洞口。
韦乐天醒后，隐隐觉得骨头痛，还记得刚才是从山上跌下来的，他根本不知道是神仙再造了他的肉身，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跌昏迷了而已。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大凹坑，使他疑惑不解。他爬起身来，伸伸腰觉得没事了，才没精打采的回家去了。从此他不敢再妄想做神仙的事了，因为他有了教训：上升容易，下降难。他自己是这样想而已，其实他现在什么仙气也没有了，因为有仙气的前身已经毁灭，而现在的身是神仙给他的复活之身，是带不得什么仙气了。再者，他哪里知道，单凭吃两口仙梨就能飞升，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当初他之所以能够追上神仙，是因为他跟得紧，乘着神仙的祥云的缘故。离开了神仙身边，没有祥云拥护，即使他再吃几个仙梨也是无济于事的。再说，当时他能在山上跃升、与山顶齐平的原因，是那里的仙气还未散完。因为刚发生和神仙在那里纠缠之事，仙雾缭绕多时不散啊。
现在，人们在村西头向东头望时，可以看见有一座山峰，其近顶处有一只大石靴，它的靴底立着，能有一人高，那是当年神仙遗留下来的。那座山叫作“藏仙山”，山的右侧有一个黒悠悠的洞叫“出仙洞”，山脚下有一个大凹坑，是当年韦乐天从天上落下来陷成的凹坑，叫作“落天洞”，也可叫作“乐天洞”。“乐天洞”上面有一块半圆形土地叫“回生场”，是当年神仙救活韦乐天的地方。
再说那韦乐天回家之后，经常回忆这两天的奇遇，便把此事讲与父母听了。父母叫他拿出金戒指来看，发现金戒指上有三个字。由于父母儿子三人都不识字，只好拿与当地先生看。那先生看了吃惊非小，只见上面写着“汉钟离”三个小字。
后来。这金戒指又引出一场故事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