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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乡路

作品名称:麦黄时节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8-03-21 13:05:32      字数:7902

  十五、乡路
  
  路满山呆呆地站在桌旁,大脑陷入深深的沉思。堂兄满红、满民的笑脸,不时的在他眼前浮现,他们都是自己的亲门兄弟,也是自己童年时期的保护神,和成长的伙伴。哥哥们从小领着自己,一起去柳家河读书,当自己被同学欺负时,总会受到哥哥们的保护。路家寨的田地和山野里,曾经有自己和哥哥们留下的笑声。他们在草丛中挖百合,挖药材,割草,拾麦穗,砍柴禾,偷果子,捕麻雀,养蛐蛐,捉蚂蚱。那些记忆犹新的童年往事,不时的在眼前浮现,使得满山的心紧缩成一团,眼皮一闪,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满山。”父亲路有德抽动着嘴唇,声音低沉地说道,“路家峁的晚辈里,到了你出面的时候了,你那几个哥哥,身遭不幸,客死他乡。今晚上,你要给你五爸守骨灰去,家里在外面工作的人没有赶回来,灵前不能没有孝子,夜里就不要回来了。”
  满山默默地流着泪,慢慢地脱了鞋子,光着脚踩在地上,他准备出门而去。秀芝走过来说:“你的脚受伤了,还是穿着鞋子去吧,泥就泥吧!不要伤了脚。是鞋为人服务呢?还是人为鞋服务呢?”
  满山看了一眼秀芝,语句轻轻地说道:“本来,鞋是为人服务的,可是条件改变了鞋的命运,服务对象在发生变化。”
  秀芝淡淡一说道:“你把鞋拿着,到那边洗了脚穿上就是了。”
  满山接过鞋子说:“没有想到,承载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秀芝瞪眼睛道:“党章,宪法都可以修改,原则都可以放弃,总不能一直光着脚吧。死心眼。”
  满山斜视了一眼,把两只鞋扣放在一起,抱着鞋子说道:“拿着也行。”
  “满山。”父亲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突然喊道,“在我的炕头旁,拿上我的棉衣穿上,夜里冷哩。”
  秀芝急忙跑进里屋,抓来了路有德那件棉袄给了满山。满山接过衣服,犹豫的问道:“爸,你穿啥?”
  “还有哩!拿着吧!”路有德脸上的皱纹在灯下显得更多了一些。
  路满山穿上衣服,拿着鞋走出了家门,脚掌踩在冰凉的泥水里,感到伤口一阵刺痛,脚掌被泥土里的小石头垫得阵阵刺痛,漆黑的夜里,雨水冷冰冰地散发寒气,他凭借着自己对环境的印象在黑暗中行走,浓雾笼罩着邻居家里的灯光,使得光亮像划然的火柴一般淡弱,他无法分辨脚下的路面,更难以判断泥水的高低,黑暗中,用脚掌感悟着泥水相间的路面,向路有信家里摸索而去。
  平日,路有信家门上锁,一家人出门打工。现在大门敞开着,暗淡的灯光透过浓雾,从门里照射出来,被浓浓的烟雾侵蚀了光明,闪着暗淡的红光,犹如萤火之光,虽亮而不远,显得是那样的淡弱无力,路五嫂的哭泣声、音低情苦,声出时犹如撕肺,声咽时好似断肠,听到了哭声就让人感到无比伤痛。路满山轻轻地抬脚进了门,看见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放置着两个骨灰盒,便爬在地上哭了起来,路满山的哭声不大,已经惊动了屋里的人们。
  “满山。黑成这样子你咋过来咧?”路八嫂从里屋闪身出来。
  路有梁过来拉起了满山。路八嫂看了一眼说道:“光脚片来哩。我给你找块布。”她在屋里寻找一阵。路五嫂听到了叫道:“老八,这里有卫生纸,给娃擦脚去。”
  满山用路八嫂寄过来的纸擦去了脚上的泥水,穿好鞋,进里屋,路五嫂坐在床上哭泣,样子十分痛苦,声音凄惨得让满山心跟着颤抖。
  “五娘——”满山小声叫了一声,自己已经呜呜抽泣起来说:“我给五爸和满民哥守灵来咧,你要保重自己身体呀?吃了没有?”
  路五嫂抓住满山一只手放在自己脸旁,一只手握着满山的手腕哭得更加凄惨。丧夫之悲,失子之痛,使得路五嫂的心,破碎得像灰粉一般散乱不堪,痛苦、烦躁、无奈、茫然几乎使他失去了存活的念头,心儿就像在茫茫云雾中漂浮一般,无法找到平衡自己的落点。他抓住满山的手好像抓住了自己儿子的手似的在痛苦中微微感到了一点稳妥。这种感觉,仅在一念之间就消失了,她忍住了哭泣,微微颤抖着唇说道:“满山娃,你说娘该咋办哩。日子咋个过活哩?娃呀!那煤矿就是人间地狱,在解放前,都是死刑犯干的活,被人们称作是“埋了没死的人!”如今开放了,也只有我们这些住在山里,日子穷急了的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才干那地狱般的累活,你五爸要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走这条路啊!再说,挖煤是暴利,一吨煤能卖到五六百到七八百块呢!一个工人挖一吨煤给十块钱,一天能挖几百吨,利润相当大。国有煤矿挖一吨煤才给一毛钱。所以,都争着抢着开矿,窑主都是铤而走险。”
  路满山的大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许久,也没有回答五娘提出的问题,只是默默地坐在路五嫂的床边,看着微弱的灯光下,路八嫂脸上呆板的表情。
  路八嫂在屋子里洗刷了碗筷,坐在厨房开始生火,烧水。路有梁搬来一些面条,无声地坐在灵堂一侧。
  路有德坐在自家厅里的灯下,他沉默良久,用低沉无力的声音说道:“秀芝,你在家里把门收拾好,你妈陪你六娘哩,我也要出去看看咧。给她们宽宽心。”说完走到门口从外面把门闭上,踩着泥水离开了家。
  秀芝听得出路老汉一步步远去的脚步声,她爬在门口,打开了家门,看到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一丝薄雾带着阴森森的寒气窜进门来,在灯下游离片刻,消失在灯光暗淡的角落。秀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急忙关了门,灭了厅里的灯,来到里屋。儿子倒在床上、两只小脚丫在空中舞动、哼着乱了调的曲子。她俯身用被子盖在儿子的身上,爬在儿子身边小声说:“快快睡觉啦。”
  儿子侧过身,眼睛看着发光的灯泡,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在空中乱舞。嘴里哼着呜呜呀呀的调子。
  秀芝觉察到,儿子还没有睡意,现在无法入睡,便熄灭电灯,躺在儿子身旁,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儿子连忙停止了口里的吟唱,用双手紧紧抱住了秀芝的胳膊。窗外传来妇女悲惨的哭声,拉出长长的音节,在路家寨的空中起伏。随着呼吸,变换着强弱,占据了夜空。屋后的树上,传来猫头鹰魔鬼般的叫声,秀芝的心中添加了几分恐怖,空寂的房间里,秀芝守护着孩子,孤独和寂寞在黑暗中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她已经习惯了城市里的夜晚,在灯光明亮,声音嘈杂的人群里生活了多年,可现在,她处于大山深处的民房里,一个人和孩子在一起,倾听雨夜里妇泣鹰叫的声音,心中产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宁静的山村,妇女们夜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使她难以入睡。屋子后面的大树上,猫头鹰偶尔发出一声怪叫,声音刺耳,吓得孩子把头萎缩在被子里。使她不由得胆战心惊,浑身毛发耸立,皮肤紧收,恐怖之中,她起身拉亮了灯,头顶的木板楼上,老鼠在灯光的惊吓中到处奔跑,震动得木板发出砰砰作响的声音,吓得儿子睁开了眼睛,一只手放在她脸上,声音低沉地叫了声:“妈妈”。她的情绪立刻紧张起来,胸口砰砰直跳,一种无名的恐惧从心底升腾起来,她连忙熄灭了灯。
  黑暗中,秀芝仿佛掉进了可怕的魔窟中,几乎闻到了魔鬼走动的气息,魔鬼的爪牙似乎向她伸张过来,好像处于一种孤立无助的境地,她紧张得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她期盼黎明,更清楚黑暗刚刚来临。黎明离他们还很遥远。她一只手放在儿子肚子上,安慰儿子,一只手在被子外开始颤抖。儿子在安静的环境下,慢慢地睡着了,她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双手伸进头发里,抱着自己的头颅,低声哭了起来。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怕惊动儿子的睡眠,她心想,如果不是儿子在自己身旁,她也能够跟着满山,去探视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毕竟,都是路家寨里,路满山未出五服的自家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好,她恐惧猫头鹰的声音,更受不了女人们哭嚎的悲痛,她会跟着哭声一起痛楚,流泪。
  路满山站在路五嫂家里,他来到摆放灵堂的桌子前,桌子下面的地面上,放着草袋,可以随便坐人,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的路有梁。雨水在窗外敲击着窗上的玻璃,迷雾从门外闯进来,企图歼灭所有光线,把人间变成雾的世界,灵桌前的蜡烛,仍然在雾中跳动着火焰,无声地驱赶那些带有寒气和阴暗的迷雾,用微弱的光芒抵抗着黑暗,消耗着自己的身体,全然不顾自己的燃料将尽,生命还存在着不可自生的缺陷,坦然地在黑暗中,无私的融化自己,为看到光明,默默奉献一点红光。
  路满山悄悄地拿起几根香,放在蜡上点燃,插进香炉中,默默地为亲人焚香。放下沉重的双膝,忍痛跪在草袋上,对着灵位磕头。他没有起来,坐在灵桌前,眼睛看着灵桌上的腊光,光线照在自己身边路有梁的脸上。路有梁的身子靠着墙打盹,路满山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屋里的一切,刚才的困倦和疲劳没有了。他没有丝毫的睡意,反而觉得自己的大脑无比清晰。他心里装着路家寨的山,路家寨的地,路家寨的乡亲。刚刚埋葬了朱三登,又死了三十二条汉子,三十二条生命,三十二个家庭,三十二颗为路家寨跳动的心,悲惨呀!路满山眼中的泪水从眼睛里滑落出来,自己全然不知。
  他在想,这些生活在山丘里的农民,连同自己在内,都像是蚂蚁一般活在世上,糊里糊涂的繁殖,乱七八糟的生活,无声无息的死亡在求生致富的路上。把命运扮演成扑向烈火的飞蛾,为寻求一点光明,奋不顾身扑向城市里熊熊燃烧的经济烈火,是难以逃脱折翅的厄运,葬身在寻求新生活的光亮中。他们用自己的血汗和生命,染绿了大地,长出了粮食,养出了畜类。用双手建设城市,把繁华留给别人,用自己的双脚把自己送给别人,点头哈腰地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心甘情愿地让老板们在身上榨干油水,抽筋拔骨,还洋洋得意地谢谢人家。他们祖祖辈辈,勤勤苦苦蠕动在茫茫的大山深处。苦苦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难道,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用生命创造生存资源的人们应有的结果。这,就是民族复兴中的农村劳动力。他们的价值,只能体现在企业老板的利润中。他们渗透在社会的不同层次,用身体为城市遮风挡雨,当企业产生丑闻的时候,被媒体曝光中,都会用他是农民工这个理由而宣告结束,农民工这个称谓,藏着多少人们不能理解和无法理解的秘密,与城市的部分群体别无其他意义。
  他们没有为自己写下一首赞歌,甚至没有留只言片语的遗言,来不及向社会发声,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变得无声无息。他们被劳累占据的肉体,只贪恋睡眠,自然不瞧电视屏幕出现的画面。电视节目里,找不到他们实实在在的生活。那里,不能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睡眠,找不到他们心中的歌……
  路满山一夜没睡,他守着五爸的灵桌,不停地换蜡,他要为叔父和堂兄的灵魂照亮回家的路。他要为路家寨看守一盏今夜不灭的灯,他要为被迷雾包围的家乡看守一点点可怜的光明。他看到一根蜡烛燃烧将尽,又点燃一根,一根接着一根的交替燃烧着,燃烧着……
  “咯咯——咯——”一声鸡叫传来。路满山不知谁家的大公鸡,在黑暗中鸣叫,打乱了路满山的思绪,路家寨的雨声,伴着低沉的哭声从外面传来,他的心灵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痛楚使他懂得了什么是生活,痛苦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心痛,心痛让他知道了什么是亲情,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悟到心灵的伤痛。这种伤痛折磨着自己的肉体,挫伤着自己的感情。牵制着自己的思绪。激荡着自己的心志,他的思绪在鸡叫声中更加明显,大脑神经已经无法平静。
  浓浓的云雾,悠闲地从门外侵略而来,强占房间里的空间,房间里袅袅燃烧的香火之气,被外来的冷空气追赶,慢慢飘逸着,寻找出路而慢慢离去,在屋子里演绎着无声的战争,表演着空气大战。黑暗,在鸡叫声中退缩出一点点朦胧的光线,黎明也拉开了与黑暗决斗的架势,他已经能够听到屋檐上的水珠落地时的呻吟。灵桌上的蜡烛,燃烧着最后一丝烈焰,他重新更换了蜡烛,让火光在黑暗中跳动。被黑暗吞噬的房间里,仍然是低声的哭啼。寒冷的空气扑进门来。路满山抓住身上的那件衣服,打了个寒颤,侧脸看了一下路有梁,有梁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衣靠在墙上,歪着脑袋睡得正香。那蜷曲的身子,让路满山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重创,有梁也是父亲的同辈兄弟,这几天为三登掘墓已经劳碌的没有精力,满山的心理,受到了寒酸的揉炼,他站起来走到灵桌前,把路有梁推醒,用手指指西屋。路有梁犹豫片刻,进西屋睡在空荡荡的床铺上。他用剪刀剪去了蜡眼,让蜡烛在黑暗中更加光明。
  天色渐渐有了亮色,云雾笼罩着的家寨,在鸡叫声中慢慢苏醒过来,沉闷的空气弥漫着路家寨往日的活力,山村沉默在云雾之中。
  “满山。”一声低小的叫声,吓得满山身子一颤,他急忙回头,路八嫂蹑手蹑脚从里屋出来。
  “八娘。”满山叫了一声;‘你起的真早。“
  “你五娘哭了一夜,刚睡着。你一夜没有睡?今天到你六娘家去吗?”路八嫂问道。
  “要去的。”路满山回答道。
  云雾在黎明的驱赶下,渐渐变得淡薄,天空仍然被浓云覆盖,小雨在云雾中莎莎滴落,路家寨的树叶变得水绿水绿。山村的早晨,被哭泣声打破了宁静,路满山沿着人们踩过的路,来到路六嫂家中,厅里的桌子上放置着路有义的骨灰盒和相片,旁边是满红的骨灰盒和相片,满山机械地站在灵桌前,一只手从桌上摸到几根香,呆板地点燃,把香插进香炉里,爬在地上磕了头,这才走到六娘的房间,屋子里仍然亮着灯,路六嫂爬在床上呜咽哭泣,母亲莲香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门外的雨点增加了数量,落地的声音也添加了几分重量打在门外的树叶上,路十嫂从后院回来,进了屋子,发现了满山。
  “满山。啥时候站在这里咧?”路十嫂问道。
  “我,刚刚过来。”路满山回答。
  路六嫂爬在里屋的炕头,听到了说话声,抬起头,从里屋的门内看到满山站在堂屋里,止住哭声说道:“满山——来——”屋里的灯光下,路六嫂发丝散乱,红肿的双眼有点可怕。一边哭泣着,一边伸手从头前的箱盖上摸过一袋饼干,寄给满山说:“我娃吃!”
  路满山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呆呆地坐在炕上,腿上盖着被子一言不发,他伸手接过了那袋饼干,又把它放回在箱盖上。
  路家寨里的云雾,没有离开的动向,它从天空中散布着小雨,在路家寨持续了几天时间,路家寨土地上的雨水,自己寻找着流动的路线,冲破麦田,奔向河流。正如路家寨打工的人们,像雨水一样相互串通出走,寻找着自己人生流动的曲线。田家场里,田家的人中,有十八人在这次矿难中丧生。路家峁上,二十几人遇难。路家寨的人们,深陷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妇女们撕心裂肺的嚎哭,也无法改变这种悲惨的现实。笼罩在路家寨的乌云一连数日不肯离去,药王店里的人们在村子里敲击着铁器:“咣——哐——咣——”
  这反常的响声,从药王店传到了路家寨,把沉浸在悲痛之中妇女们惊醒。路满山听到声音,走出门观看,听到村子里传来赛虎粗狂的喊声:“老天爷——不敢下雨咧——把麦子下日塌咧——”
  路家寨的人们这才擦了泪水,向赛虎站着的麦田里观眺,人们惊奇地发现,黄绿相间的麦田已经变成了黑灰色的田野。麦穗上的颗粒,在麦子壳里发芽,尚未完全成熟的小麦,在母亲的怀抱里生根成长起来,开始发芽,在雨中迎风招展,快乐成长,自由自在地在空中摆动。人们劳作一年的希望,一时间变成了泡影,新的希望在雨声中,随着哭泣声一起破灭。
  黑牛身上披着一块雨布,冒着雨,背着筐,踩着泥泞来到麦田里,用剪刀剪下一些麦穗,看了一眼,伤心的哭嚎道:“天爷,留点情——把种都烂咧——”
  路家寨的哭声传到王家庄,又回旋到药王店,被庞大的白土崖碰撞回来,在山间回荡。哭声,在王家庄又起,药王店的人们,也跟着哭喊起来。
  路满山一周的假期,很快就要超过了经理同意的时限,他无可奈何地背起儿子。秀芝打着雨伞,身上背着行李,身后跟着寻找母亲的丽华。他们背着自己的鞋袜,赤脚踩着泥泞的山路,冒着雨水启程。路有德拿着一只装过化肥的塑料袋,用剪刀剪开一条边,留着一个三角出来,盖在儿子和孙子头上,遮挡住了天空中落下的雨水,他们离开了路家寨,穿过药王店,沿着三登筑通的路线,吃力地前行,一路上,只能听到脚掌踩在泥土里的声音,他们默默行走,没有人说话,当他们接近北平岭的时候,丽华突然站住说道:“满山叔,这里的麦子也发了芽。”
  路满山听到后,头也没有回地说:“自然要发芽。”
  秀芝不解地问:“为什么?”
  路满山背着儿子没有停步地说道:“都是一个天下。”
  雨,还在下,云,没有离开的意思,秀芝走上前来,把孩子从满山身上移到自己身上。丽华说道:“叔,让我再看一眼路家寨吧!拐过北平岭,就再也看不到路家寨了。”
  路满山停了下来,站在北平岭,回头向路家寨望了一眼,远方的山丘下,广阔的田地间,隐隐约约听到那细小的哭声,这哭声,就像蚊子的叫声,在空旷的大山深处,显得是那样的软弱无力,蜿蜒起伏的山脉,回荡着路家寨哭嚎的声音,然而,哭声变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丽华两只脚上沾满了泥水,她仰面抬头望着远方的路家寨,眼泪和雨水交织在一起从脸上滚落到胸前,她用衣服袖子为自己擦了一把泪。当她的目光和满山相遇时,发现路满山注视着自己的脚。她看到自己光着的脚上,沾满了泥水时,不由得满脸潮红,面含羞涩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趾头。
  路满山关切地问道:“冷不冷?”
  丽华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话,低着头问道:“满山叔,你看路家寨的天,阴云那么重。”
  路满山看到丽华心事重重地样子,笑了笑说道:“阴云和红日的较量,会经常发生,永远也不会结束。就像黑暗和光明的较量一样,是不会停止的。黑夜和黎明在较量中形成了昼夜,寒冷和温暖在较量中形成了春秋,春秋变换着年轮,积累成历史,记录着人类走过的线索。这条岁月的路上,有人创造了闪光的文明,也有人像乌云一样扩散阴暗,泯灭道德。有人创造了丑恶和罪孽,也有人创造了善良和无私。这些,就形成了简单的历史。”
  “爸爸——”孩子在秀芝肩上喊道,“人——有人。”
  路满山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北平岭下的地头,站着两个人,手里拿着发了芽的麦穗,在低声叹气。乌云凝集在北平岭,扩散到整个天空,天空落下的雨水,打在麦穗上,刚刚收粒的颗粒,在麦穗上伸出绿色的麦苗,这些在母亲怀抱里生根发芽的颗粒,正在嘲笑那些尚未发芽的种子,谩骂它们缺乏素质,诋毁它们在温暖的雨天里,发展缓慢。
  路满山知道,这些在麦穗上发芽的麦粒,曾经是人们心中寄托希望的种子。它们在阴郁的时空中释放了自己的情怀,生出了黄绿色的麦苗。在人们的哭泣声中欢喜地随风起舞,把它们细细的根经,伸出麦壳,迎着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雨水,在麦穗上得意地展现风韵。近乎枯萎的麦杆,用苍老的身躯支撑着麦穗。霉变的麦田,显露出灰黄色的颜色。麦穗表面表现出旺盛的嫩绿色,一派欣欣向荣,自主发展的景象。
  雨水,打在丽华湿漉漉的草帽上,从帽沿边,滴落下来,轻轻的打在腿上。她抬着头,望着天空,在她心里,是多么希望有一场风暴,推翻笼罩在人们头顶上的乌云,让田地里的麦粒清醒过来。不希望它们沉醉在阴郁的温暖里,把自己毁灭在母亲的怀抱里,跟随母亲一起灭亡。
  路满山低着头对秀芝说:“看到没有?农民种了一年的希望,如今变成了失望。谁心里都会很难过。今年的粮食,只能喂猪了。”
  秀芝边走边说:“老天爷不让吃饭,那也没有办法。”
  “吃饭?不仅仅是吃饭的事情,主要是把麦种瞎咧!几百年传下来的好种子,这回,全瞎了。明年,就得引进新品种了!”路满山紧走几步跟了上来。他对儿子说道:“路宽,你长大了,可不能像地里的麦子一样,等着我和你妈养活,要脚踏实地的做人。”
  秀芝身上背着儿子,头上戴着那块塑料布,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现在说这些话孩子能听得懂吗?无聊!”
  秀芝拉了一下头上的塑料布,挡在了自己和孩子的头顶。雨水,从塑料布上滚落下来。路满山举着雨伞,他们更换着富有感官神经的脚掌,踏着冰冷的泥水,踩着泥泞的土地奔赴前程,沿着北平岭半山腰上的泥路,弯过岭头……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文学网的各位同仁们,编辑老师们,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关注《麦黄时节》,耐心的阅读到这里,这篇文章就要和朋友们说再见了!
  在这个笔墨纷纭,人心浮躁的时代里,人们追求刺激的文字和欢快的章节,又有谁去注重这些烦人的文字和平淡的句子打发时间呢?可以给读到这里的朋友道歉了,对不起,耽误你美妙的时间了!
  放下笔,心情依然沉重,那些被进城的人们遗忘的村庄里,仍然有为生活挣扎的身影,他们在改变生活的同时,依然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何尝不像那阴郁中几乎成熟的麦子,为了子女的幸福,毁灭自己的生存,把儿女高高举在毫不沾边的空气中发芽……
  如果哪位朋友读得懂麦黄时节,敬请留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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