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乡葬
作品名称:麦黄时节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8-03-15 21:34:34 字数:7712
十三、乡葬
朦朦胧胧的夜色中,路满山伸手抓到一只大杏,把杏放到裤腿的衣服上蹭了几下,一口咬去一大半,酸中带甜的滋味,沁人肺腑,口中津液流出,酸后甘甜烈喉,美味陶人。满山突然想到,生活中,很多事情如同这手中之物,经过酸后方甜。人类的每一个脚步,都可以在大自然中找到答案。美妙的甘甜中,微微的酸味,加深了甜蜜的味度,浓缩了生活的滋味。微微发亮的东方,已经能够恍惚地辨认出手上的杏果,带有红黄相间的颜色了。满山闻到了野草散发出来的味道,似乎接近于市场里买回来青椒的味道。他把一股浓浓的甜汁咽进喉咙,杏果甜甜的果汁,使他不由得咳嗽两声,咽喉才适应了这样甘甜的味道。
有梁看到了说道:“满山,不要吃的多了,杏可以解渴,吃多了伤胃。”
满山喜欢这种味道,他又抓过几个杏,欣赏地吃了几个。
新苗看到了笑道:“没事,现在,咱们已经是水干酒尽,这么热的天气,干这么重的活,没有水喝,就干不动了,吃了杏不渴再干,送饭还要等天亮哩。回村来了,和城里不一样,城里人是想吃啥买啥,村里人是有啥就吃啥。嘿——嘿。”
新苗说完,硬是把两只大杏送到满山手里,满山笑着接过来又吃了一只。
这一夜,满山陪着新苗,黑牛,有梁,干了一夜体力活,有梁关切地说道:“满山,你去和黑牛睡觉去,剩下的活,我和新苗干。天亮了也是睡不成,还有活等着呢。回来了,就把你当劳力用上咧。”
满山听了这句话,口里嚼着杏,顾不得许多,走到草丛中,把上衣脱下来铺在草丛里,倒在黑牛身旁,一口杏咽下去。眼睛一蒙就睡了过去。
路满山被路八嫂喊醒的时候,他稀里糊涂地看着天空,茫茫的白云间,朦朦胧胧的太阳已经升上半空,白色的光线带着刺眼的色彩,散发出强烈的热量,照在身旁的草丛和田地里。路八嫂蹲在他身边说:“起来,吃饭咧。”
路满山从草丛里起来,黑牛,有梁坐在柿子树下,借树叶形成的阴凉遮挡着自己的身体。新苗用一条毛巾擦了脸,路八嫂走过去,揭开了木盘上的布罩,一股菜肴诱人的肉味油香,飘荡在荒草坡间的坟地上,满山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感到手掌疼痛得无法弯曲,他把手放在眼前观看,发现手上起了几个血泡。他来到柿子树下,和大家一起开始享用路八嫂送来的菜肴,喝着罐子里的稀饭,品嚼美味佳食。几条汉子,手里捧着带有麦黄色的蒸馍,清脆的筷子声,在荒草坡前响动,他们很快吃空了路八嫂带来的食物。路八嫂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像,心痛地流下了泪水,内疚地说:“哎呀!我带的馍少咧。”
新苗走过来,把大家吃剩下的杏放在路八嫂的木盘子里说道:“你回去吧,给六十亩坡安排几个妇女,用绳子拉棺,我怕男的少,上不来坡,前面有人拉着能省点力气。”
路八嫂应声道:“能行,就是路远,坡长,不好上哩,我也操心哩。杏,还是留在坟地吃吧!坟地的吃货不回带,留着,一会儿还有割麦子的妇女们,让她们吃吧!”说完把杏又放了回去,挑着木盘和饭罐回村去了。
坡上的草丛里传来蚂蚱清脆的叫声,一只老鹰,在空中展翅盘旋,黑牛和有梁跳下墓穴,又一次开始用力敲击黄土,震动得人的耳膜发出闷响。他们劈开土层,挖出散乱的土块,震得脚下的土地随声震颤,墓穴里发出砰砰地响声,在荒草坡传播。
新苗把一只芦杆给了有梁,有梁在墓穴里,用芦杆做尺,度量了墓穴里的空间说道:“够了,你把土出出去就够了。”
于是,新苗伸手拉出来有梁和黑牛,自己下到墓穴里,把土扔上来。干完这些活,才一起回村。
路家寨里,路有德一伙人在门前搭起了木棚,四周用篷布遮掩,上空用篷布遮阳,棚下摆设了桌凳,成为临时用餐的场地,柳丛林用毛笔在白纸上写了对联:“平生劳碌苦受尽,孝女悲泣泪哭干”
满山和新苗他们从坟地回到村里,就被柳丛林招呼到席间,新春和赛虎往席间送饭,厨棚里也请来了柳家河的厨师,妇女们叽叽喳喳围着盘子碗开始清洗,桌子上摆放了香烟,来人随便取用。
功夫不大,席间摆放了四色菜,柳丛林把酒壶灌满了酒,摆放在桌子上,大家开始入席饮酒,品味菜肴。少许,家乡的臊子面就送到了席间。于是,一人一碗开始吃饭,路满山也端起了一碗,用筷子一挑,面条细长,吸一口清香入肺,咬一口薄而劲道,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一碗。赛虎也放下手里的木盘,一碗接一碗地向自己胃里倒饭。
饭后稍息,路十嫂拿来长长的布条。路有德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愁容不展,他心里特别担心,今天,就要靠这几个青年,把庞大的棺材要抬到几里路的坟地。一路上坡路漫漫,会不会中途出事?他心里没底。他用颤抖的手指把布条分发给大家。于是,接到布条的小伙子们,开始互相把布带绑在自己脚上,把鞋子和脚紧紧捆绑在一起,打上了死结,木棚下的饭桌也被移动到一侧,路有德站在门口,拉长嗓音喊道:“移灵时,小头在前,黑牛、有梁一人一个角接小头。大头在后,赛虎,新苗抬大头。门口是满山和新春接手,白兔在场里穿凳子,都不要马虎。脚压扁也不能棺材落地,听清了嘛?”
路八嫂安排十多名妇女拿着大绳先一步去了六十亩地头在坡口等候,丽华在路十嫂的陪同下,怀里抱着三登的牌位和纸盆,在场里指定的位置哭泣。
路有德和柳丛林移开了三登的灵桌,放下了空中悬挂的芦席,大家各自动手,在手里抓着黄纸,怕棺材上的木棱划破了手,路有德铁青着脸,举起一只手在棺材盖上‘砰’地一拍。大喝一声:“起——”
小伙子们弯下腰,手抓棺材底部,新苗喊了一声:“走——”众人将棺材抬到门口,满山和新春立即伸手抬住棺材,黑牛和有梁借机出来大门,换了手,又帮助新苗和赛虎出了门,这时,路有德和柳丛林也过来帮忙,大家才将棺殡移到场里,白兔手脚如风地在棺殡下放了长凳,喊了一声:“好——”棺殡就被大家放在了长凳上。
柳丛林拿来一瓶酒,先给了路有德,路有德扬起鼻子往自己口里倒了一些喝了,把瓶子给了新苗,新苗给自己嘴里倒了酒喝罢给了赛虎,赛虎喝了给了有梁,有梁喝了给了黑牛,黑牛喝了给了满山,满山喝了给了白兔,白兔喝了给了新春,新春喝了给了柳丛林。
黑牛说道:“赛虎先去六十亩地,这平地里是跑着走哩,赛虎走的慢,上坡的时候全靠赛虎哩。赛虎先去地里,等他走到六十亩,我们再行动。”
赛虎说道:“我去了你们能行吗?”
路有德听了笑着说道:“赛虎,黑牛让你在坡口等着哩。那里有个人等着就有心劲咧,都盼着你在哪里接他哩。”
赛虎只好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拿着两样工具走了。
黑牛说:“我和新苗抬大头,新春有梁抬小头,白兔满山互帮。”大家听了都笑了,黑牛手里抓过绳索,大家开始把棺材和木杠捆绑在一起,来回试了试,直到认为万无一失才坐下歇息。
柳丛林见了过来小声问道:“你们几个行吗?”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下,谁也没有回答。
柳丛林又走到路有德面前说:“能行吗?”
路有德抓过酒瓶,走到黑牛面前把酒瓶给了黑牛,大家轮流着喝酒,柳丛林更加担心起来。
路八嫂看到,庞大的棺材,要靠这几个人抬到坟地,他心里不由得难过起来,眼泪汪汪,也不敢随便说话。咬着牙看这几个人的面孔。
天上的白云游走在白土崖上,太阳周围的天空突然变得蓝蓝亮净,太阳借机走出云端发出强烈的光线,油漆得黑亮的棺殡里面,装着三登腐化的尸体,在阳光下散发着气味,苍蝇不失时机地趴在黑亮的棺材盖上,发出‘嗡嗡’地叫声。
路十嫂和十二嫂把丽华从地上拉起来,怀里抱着纸盆向六十亩地走去。
新苗站起来走到棺材旁,大家都跟着各自就位,路有德大喊一声:“起——”小伙子们抓住抬杠,新苗喊了一嗓子:“上肩——”白兔迅速抽掉了凳子喊道:“走——”
路满山和白兔一边一个准备替换,路有德手里提着木斗向路上抛洒纸钱和五谷,一路小跑走在前头。
满山跟着棺殡一路跑得气喘嘘嘘,全然忘记了正中午的太阳散发着强光照在人们身上。一口气跑出去半里地,柳丛林替换了新春,满山替换了有梁,白兔替换了黑牛,路满山只觉得肩上像是压了一座泰山,脚步已经不由自主,随着棺殡的前行时左右摇晃的节奏。他乱踩着不规格的步子,脚步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一般,身躯支撑着沉重的棺材,头上的汗水流到眼睛中,侵的眼睛火辣辣的疼,身上漂亮的短袖衫在肩上早就移动了位置,肩膀就像针扎火烧一般疼痛,他咬着牙,喘着粗气,被推着跑到了六十亩坡口,黑牛跑过来从身后扛起了抬杠,一把推开了满山。路满山险些被人们刮倒,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好像在空中行走一般,身子顿时轻的像在云雾里行走一样,有一种飘飘然然的感觉,只是膝盖部位的关节感到酸疼。
赛虎光裸的膀子在阳光下闪光,他跑过来从旁边双手一抬,就从新苗肩上扛过来棺材,妇女们的绳索直接就套住抬杠,新春为他们调整好方向。有梁喊道:“走——”妇女们早已把绳索套在自己肩头,用力拉动绳索,向坡上攀登。
人们脚下,是被割掉麦子的麦茬,露出二寸高带尖的硬刺。它们紧密地排列在一起,毫不留情地刺向迈来的脚掌。路满山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它们的伤害,跟着大家从上面踩过。
黑牛脖子上的黑皮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汗水流出来的光亮。新春的衣服从肩头到裤腰被汗水湿透了,棺殡的速度也放的缓慢起来,人们开始不停地替换着抬棺材,从大头换到小头,再从小头换到大头,只有赛虎张着大嘴,喘着粗气,头上,后背上被汗水完全覆盖,他高喊一声:“同志们——跑——”
棺殡又一次紧张地飞跑起来,仅仅跑了不到二十米,又恢复了刚才的速度,路满山顾不得许多,连忙替换了新春,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水把裤子已经浸湿,裤子像绳索绑在自己腿上,汗水把衣裤和皮肤粘合在一起,迈腿的时候很吃力,被布带绑着的脚下,鞋子里的汗已经使脚趾感到光滑,他迈着无法踩稳的脚步,竭尽全力支撑着肩上重量。满山的双腿几乎变得麻木起来,沉重的物体压在身上,从腿到腰都开始疼痛难忍,只有机械地被推着走动,肩膀上的肉,像是被人用刀子割去一样,这时,白兔跑过来从身后抬起木杠,推开了满山,柳丛林也被替换了下来,被替换下来的人守护着别人,跟在棺材两侧,随时防止谁失手。
路有德喊道:“小伙子们,扛起来就是成功,走动的力量是妇女的功劳。拉起来,拉起来。”
路有德已经跑着将纸钱抛洒到了坟地。扔下木斗快步跑了回来,他赛虎身后推着赛虎的屁股说:“都要撑住,快到了。”
路满山的双腿已经酸软得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了,他看到大家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强忍着疼痛,紧紧地抬着棺材的一侧,用着最后的力量;苍蝇们在空中飞舞,在阳光下歌唱,它们舞动着自己编排的节目,两只小苍蝇在人们头上调情,表露着它们的快乐。人们哪里顾得上收看这些玩意,只感到肩上的重量越压越重,前行的步子更加艰难。
妇女们身上的汗水湿透了衣服,头上的汗水,顺着发丝滚落下来,把美丽的发丝粘结在头上,汗粒滚打在田地里,肩上的绳索,深深地陷进她们肩膀上的衣服里,把肩上压下一条沟痕。她们没有声音,没有叹息,只有坚韧不拔的脚步。
“小心,慢些!”路有德喊道,“到了到了。看脚底下。”
“下肩。”柳丛林喊了一声。
人们从肩上把重量移动到胸前的怀抱里,从怀里放在地上,路满山的衣扣已经不知去向,白兔、新苗的衣服斜穿在身上。三登的棺殡放在了墓穴上,两根抬杠把棺殡架在空中,黑牛滚到草丛里,大口大口喘着气。满山直接躺倒在荒草里。有梁一屁股坐在墓穴中挖出的土里。赛虎和白兔靠着棺材歇息片刻,白兔爬在旁边的一颗树上,转身靠着树坐在地上。新春坐在土里,身上的衣服全沾满了土。大家乱坐在地上歇息。
路有德一只手扶着柿子树靠在上面喘气,歇了几歇才坐在地上往烟袋里装着烟叶,回头看了一眼柳丛林。柳丛林笑道:“不容易,不容易。”
新苗从地上抽起一根草茎含在口中,喘着气说道:“前些年村上人多,抬埋跟飞一样,一路上都有接材的人,今天就赛虎一个人接材哩。”
路有德吸了两口烟说道:“今天多亏赛虎,村里就剩下这几个硬棒小伙子咧。”他看了一眼柳丛林又道:“世事大变样咧。都出门打工哩。”
“送黑牛他婆的时候,下着大雨,村上小伙子多,一路也跟飞一样,上六十亩地的时候,把老八差点就倒了,老八个子大,一只手在地上住了一下就起来了,棺材照样跑着走哩。”有梁说。
“今天连柳老师都用上咧。”新苗笑着说了一句。
“今天这天气也怪,早上阴天,到了中午埋人哩,太阳比什么时候都亮,给人加温哩。”黑牛歪着脑袋说道。
“也多亏这些妇女,拉着上坡就能快一些,要不是拉着走,就要把人压死哩。”白兔笑了说。
“满山,你的肩膀血红血红的,是不是把皮磨破了?”有梁问道。
路满山感到浑身酸痛,也分不清到底哪里疼,躺在草丛里张着嘴呼吸,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仍然喘气。
路有德说道:“丛林,我看丽华走不动咧。你快回去办理。”
柳丛林点了点头,转身向坡下走去。
丽华被路十嫂扶着,哭到坟前爬在地上,嗓子已经发出嘎哑的声音,随着呼吸时的哈气声,鼻涕眼泪已经难以分清,使得围观的妇女不忍细看,妇女们相继离开。
路有德从坟旁抓来一把黄土,走到丽华面前,把土放在丽华的衣服上,拉起一个角把土包住,从丽华手里接过三登的牌位,吩咐一声:“可以盘孝咧。”
路十嫂扶起丽华,将托在身后的孝布缠绕在丽华头上,解下了腰间的孝带。大家都开始自己动手从脚上解下了绑在鞋子和小腿上的布带,一起扔进了墓穴。又开始坐在草丛里恢复体力。路满山顾不得天空上的太阳照射在身上,躺在草丛中蒙上眼睛。
柳丛林一身汗水从路家寨用木盘挑来了酒水,香烟之类,他从木盘里给每人分发了一盒香烟,又从木盘里拿来了两瓶酒,打开瓶盖,一瓶送到路有德手里,一瓶送到新苗手里。大家开始轮流着往自己口里倒酒,借酒力恢复体力,直到酒瓶亏空,新苗站起来问道:“都歇息好咧没有?开始下葬。”
路有德喊道:“黑牛,放滚木。”
黑牛坐在墓口,用脚一踹三登的棺殡,露出一个空间,黑牛趁机跳下墓穴,在墓穴里放了几个木棒,爬上来说:“好咧。”
赛虎、新苗抓住了大头的绳索,有梁、新春抓住了小头的绳索,路有德吩咐一声:“白兔,快解络绳。”
白兔跳到棺材盖上抓住两条绳一步跨到草丛里,又回来从新苗身旁抓住一条绳抽出后喊道:“不碍事咧。”
黑牛喊道:“提锁绳!大头放,小头起。”
赛虎和新苗用脚踩着抬杠,手里的绳来回换动,棺材的大头就落到墓穴中。黑牛喊:“停!”
“快放滚木!”新苗对着墓穴里喊话。
黑牛爬在地上,从棺材底部看了一眼,坐在了墓穴口上双手抓住棺材后面喊:“小头放。”有梁,新春开始来回换动手里的绳索,棺材在落到墓穴底部的时候,黑牛用力向前一推,‘咕噜噜’一声响,棺材通过滚木已经有三分之一进入了洞穴。黑牛擦了一把汗说:“小头起.”
有梁和新春手里的绳索来回抽动,棺材又起来一些,黑牛坐在地上脚蹬着棺材后面喊:“放。”大家同时换动手里的绳索,黑牛一用力,棺殡在滚木的滚动声中被推进洞穴,绳子也被人们从墓穴中拉了出来。
路有德把童男童女两个纸人给了黑牛,黑牛放进了洞穴中。路有德吩咐道:“扔挡殡石。”
满山,赛虎,白兔开始抱起石头往墓穴里扔,有梁跳下墓穴和黑牛一起动手把洞穴用石头磊起来封堵洞口,最后留下一个小孔,有梁喊道:“叫丽华。”
路有德忙喊道:“丽华,过来看一眼,我们就封咧。”
路十嫂扶着丽华走到墓穴前,向里面望了一眼,丽华从身上拿出一盒香烟给了有梁,有梁接过分发给大家。
柳丛林拿来一瓶酒给了黑牛,黑牛打开自己喝了一口,又给了有梁,有梁喝得一口,又给自己口里倒了酒水,含在口中,走到洞口顺着洞口吹喷到洞穴里,黑牛抱来一块石头堵住了洞,洞穴被完全封闭了。
路有德吩咐道:“丽华可以回去咧。把土包好。”
丽华怀里抱着坟上的黄土,用衣服角包着在路十嫂的搀扶下离开了坟地,向路家寨方向回走。
有梁和黑牛从墓穴中爬出来,把手里的香烟和酒水分给大家享用,见丽华走远说道;“动手。”
众人手握铁锹将黄土填入墓穴中,功夫不大,深坑土穴被填平,直到穴处鼓起大大的土包,众人才停了手中的工具,收拾地上的物品。寻找自己家里的绳索。
“哗——啦啦——啦——”一阵轰响从远方传来。人们四处观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白土崖倒喽——”白兔面向白土崖方向用一只手遮挡着太阳的光线说。
众人回头向白土崖方向望去,只见王家庄门前的河道里荡起一股尘土,白雾般的尘土淹没了白土崖半山的位置,大家正在迟疑,一股头接蓝天,下接麦田的风柱在阳光下卷地而来,方圆二里地大的风团,从王家庄坡口向路家寨移动,黑色的风柱卷起麦田里的麦草,树叶在空中盘旋,仅仅几十秒钟的时间,黑褐色的风柱斜旋向路家寨扑向六十亩坡,卷起了通往三登坟地割到的麦子,那些麦子马上随风升腾,开始飞黄腾达,散乱的麦秆在风柱中直冲云天,在空中展现才华,风柱改变了方向,扑向路家寨,沿着路家寨村前的树林把头伸向药王店。
路有德大惊失色地叫道:“坏!快回跑!要下雨了。”
黑牛歪着脖子说道:“北山口起云咧。跑啊!”
路有德顺着黑牛脖子上的黑皮转动的方向望去,只见北山口上一块黑呀呀的乌云从山顶向南铺盖过来,云头在太阳的照射下发着雪白的光团,像日照白雪一般。
路有德说道:“快往回走,北山口起云,没有空来风。快快回去。”
人们纷纷扛着行礼,各自带上工具,沿着被踩倒的麦茬,快步返回路家寨,大风从白土崖方向吹来,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无法确认自己的立场,发出哗哗的响声,向这边倒来,又向那边倒去,连同路家寨村周的大树,也在风中发表讲话,拍手起声。被大风吹翻的叶子,一会向上翻,一会儿向下翻,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路满山跟在大伙身后,迈来大步,踩着躺倒在地的麦茬,开始向寨子里奔跑。风声高昂,风力越吹越猛。路满山被风吹得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头上的头发在风中不停地变换着发型,身上的短袖衫失去了衣扣,几乎要被风扯走一般。山后的乌云,借取风力向太阳扑了过来,云头像崩溃的雪山,又像扑来的海浪,像草原上的羊群一样在空中扩展,厚压山顶地乌云从山后推拥过来,无情地吞没了天上的太阳,天空立时暗淡了下来,人们只能看到白土崖上阳光照射的地方不断减少……
“咔嚓——轰——哝哝——”一声炸雷震得人们耳膜发痛,大家默不作声,心里都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放开脚步向路家寨奔跑。路满山看到父亲跑在最后,回头喊道:“爸——”
又是一声闷雷,后山顶上电光闪动,白土崖已经变成灰褐色,西南方向的天空依然瓦蓝,乌云正在向哪里扩张。
路有德一边跑一边向满山挥手,他见儿子站住了,忙示意儿子快回路家寨。赛虎跑在路有德前面,光裸着的上身沾满了灰土,他喊道:“嗷——赛跑哩——”
路满山见父亲和赛虎在一起,也就放心了,子不顾父地在风中奔跑,强风从身后吹来,自己无法选择脚下的路面土浅坑深,就被风推动着身子向前飘动,只能掌握不掉到麦田里就是了,深一脚浅一脚跑回路家寨。场里放着一盆水,水里放着一把菜刀,人们跑上前去把手伸进盆子里洗一洗手,意思是再干埋人的事就割手。
路八嫂和寨子里的妇女们一起用力,也没有能够拉住门前的帐篷处于不倒地位,篷布被风卷上柏树坡,挂在一棵柏树上,妇女们慌忙将厨房又移到了厅里,器皿干脆放在后门口,把三登的灵桌也移到一边去了,抬回来的桌凳就在里屋,侧屋有地方就放。一阵大风吹来,把几天来人们在三登家门前踩踏起来的细土和柴草从门外刮进屋里。
“咔——轰——”又是一声巨雷。
雨点像黄豆大小带着响声落在路有德头上,肩膀上,赛虎光裸的背上出现了大大的亮点,雨点打在路家寨的麦田里,发出‘嚓嚓’地响声,路家寨的树叶也发出‘嘣嘣’地响声。
往日高高在上的树叶,被风吹落在丽华家门外的麦场上,任凭人们从身上踩踏而过。有几片不甘心的树叶,做了几次翻身的计划,就被黑牛踩进土里,失去东山再起,企图翻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