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新婚年杀小猪还债

　　下雪不冷化雪冷。皑皑的白雪，犹如仙家的大氅将整个山林覆盖的严丝合缝，到处都是一片晃眼的洁白，尽管山外的白雪已经开始融化，山里却像另外一个世界，除了清溪河边的雪地上稀稀拉拉地露出斑块似得枯草地，其他的地方仍然是白雪茫茫，山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眼看七八年的腊月中旬已过，快到预产期的翠莹正在发愁，因为结婚之前，善水请刘师傅打了一张床的工钱还没付，说好的下半年给，可是除去借的三十元，连口粮都紧巴巴的，自己的压箱底钱又给婆婆做五领三腰用掉了，哪来多余的钱给木匠师傅……看来只有回c城一趟，找母亲借点钱，可是母亲做点小生意，还要糊五个人的口，又哪来闲钱借给自己呢？唉，要是木匠师傅年里不来要这钱就能缓一口气了。可听说木匠刘师傅家孩子多，虽然有手艺，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他会来吗？他哪天来要钱呢？翠莹正猜想着，忽见门前进来一人，翠莹心中暗自叫苦，人说，说曹操曹操到！我只是在想他这钱怎么还，怎么他就来了？
　　“翠莹在家呢，我……”
　　“刘师傅稀客，坐坐！”翠莹连忙端过板凳给刘师傅坐。
　　善水从门外进来，见木匠来了，赶忙招呼，并给刘师傅倒了一杯水。
　　刘师傅环顾屋内，跟灶间一板之隔的房间里，除了那张亲手给他们打的床，就一口箱子；灶间锅台上几个瓷碗，两个水瓶，灶门口一把火钳，旁边一口水缸，就再也找不出其他像样的东西来。
　　刘师傅见翠莹家水洗的一样空荡荡的，将要钱的话又咽了回去。
　　翠莹心想，干脆先凑一点给刘师傅，回头再想办法吧：“善水，你看看口袋里有几个钱，我们先凑一点给刘师傅吧。”
　　善水就像临考一样，急得头上冒出细汗，将袋口掏出来：“我就一块多钱……”
　　翠莹也在口袋掏了掏，很明显，翠莹的这个动作是下意识中的。两人口袋里的钱连打一个床腿的工钱也凑不齐。
　　善水见还不上木匠师傅的钱，像傻了一样，顿时没了主张。见善水一筹莫展的样子，翠莹硬着头皮对木匠师傅道：“过年前我们一定把钱给你，容缓我们两天吧。”木匠师傅见翠莹家一贫如洗，又见翠莹满脸愧色，自觉不好意思，可是自己也是等着平时所欠工钱回家过年的，没办法才来要工钱的。听翠莹这样说，也就没说二话答应了。
　　木匠师傅走后，翠莹对善水说道：“人家也是等钱过年，但眼下是在没有多余的钱怎么办呢？”
　　善水露出一副愁容，一只手习惯性的插进自己的头发中。翠莹见状，胸有成竹地对善水道：“干脆把猪杀了吧！”
　　“啊？这猪这么小……”善水听翠莹说要杀猪，话说了半截又咽回肚子。心想这猪顶多百把斤，明年杀了过年还算可以，现在杀了真的可惜了。可是不杀猪又能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呢？
　　“这猪才几个月大，也杀不出多少肉……”善水还是忍不住小声咕哝道。
　　其实善水这样说，不是没道理。翠莹知道，小猪仔是很难伺候的，这条猪已经快成年了，很显然，饲养猪的难关基本已经过去。也就是说半大的猪正要开始长膘了，只要你喂饱了它，他会长得很快的，此时杀了它的确很可惜。可是不杀猪又拿什么去还债？债迟早都要还的，迟还不如早还。等来年再逮一条猪仔吧，不就是多辛苦一点吗？想到这里，翠莹毅然道：“把猪杀了吧，一来还了木匠师傅的钱，二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也让肚子增添一点油水。”
　　见翠莹决定要杀猪，自己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善水只好同意翠莹的决定。
　　农村杀年猪本来要等到腊月二十七八的再杀猪，但欠人家的钱不能再等。
　　善水转身来到猪食盆前，又给猪加了点猪食，蹲在地上对猪看着。看着还没长膘的猪，心里念叨着：小猪，小猪你别怪，你本是农家一碗菜，本来你还能多活一年，现在我们实在没办法，你千万别把我们怪！
　　当年二月二十五捉的猪，已经将近十个月，这要是如今的年份，加点粗粮或喂点猪饲料，肯定会长成两三百斤的大肥猪呢！但那时候每人只计划供应二十斤粮食，粗粮都用来给人补充，哪有给猪添加的。好在翠莹善水都很勤快，平时挣工分的空闲，山上山下，走在路边都会顺手采、捡野草菜叶什么的，猪虽然没长膘，但毛屎大约也有一百来斤。
　　这天天气晴朗，陈善水去请杀猪匠了，翠莹挺着大肚子在家烧开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往日很是安分的猪，仿佛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似得，此刻在猪笼里显得十分得焦躁。
　　不一会善水领着一个个子高高的杀猪匠来了。只见杀猪匠用一根扁担挑着一个腰子盆和一条矮矮的、宽宽得很是敦实的木凳。他放下腰子盆，拿出放在腰子盆里面的小木盆，摆好杀猪用的长木凳，脱掉外面的破棉袄，将裤管拢在袜子颈口里，然后站起身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从腰子盆里取出尖刀放在一边的石头上，然后拿出绳索走到猪圈前，猛地一把抓住猪的两只后蹄，迅速用绳子栓牢，又非常快速地抓住正在尖叫挣扎中的猪，将两只前腿栓了起来，然后杀猪匠一人抱着猪的前身，善水和善林抱着猪的后身，放在杀猪凳上。霎时，凄厉的猪叫声在山谷间幽幽回荡着，同时引来了看热闹的大人小孩。
　　随着杀猪匠那把尖利的短刀插入猪的颈部，一股热血像突涌而出的山泉喷出之后，猪的哀鸣声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听猪发出咕咕噜噜的像锅里烧开的水的沸腾声音之后，便没了声响。
　　杀猪匠将两根绳索绑在猪的身上，善水接着打来开水，倒在腰子盆里，杀猪匠便拉着套在猪身上的两根绳索，两手用力将猪在水里摇摆翻滚着，翻滚之后，只见杀猪匠拿出一把比手掌稍宽一点的，一边卷曲一边有刀刃的刮猪毛的刀子，在猪的身上使劲的挨着刮动，只见他三下五除二，眨眼间猪毛被退得干干净净。
　　被刮干净毛的猪又被放在了杀猪凳上，杀猪匠开始了给猪开肠破肚。
　　猪杀倒了，卖了一大半猪肉，卖猪肉的钱支付了杀猪匠的工钱，又将木匠的工钱送了去。一小半肉，送点给父母，猪肉所剩无几，准备过年用了。
　　日子再难，除夕这天晚上还是要放鞭炮的，哪怕是一小节鞭炮，也要应个时。随着家家户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除夕夜到了。
　　翠莹挺着大肚子边弄饭菜，边对善水说：“过年了，大哥家也没猪杀，平时也苦得不行。我们俩也是第一年在一起过年，大哥一家对我们也不薄，我们请大哥一家跟我们一起吃年饭吧！”
　　善水没加思索，说道：“行，你怎么安排都行！”。
　　正说着，大哥大嫂走进门来，大哥将鼻孔吸了吸气：“烧的什么菜这么香？”
　　“跟老猪搭配的菜没有不香的！”大嫂接着说。
　　“呵呵大嫂说的是。哎，大哥大嫂，你们就不用烧年夜饭了，我多烧几样菜，我们在一起过年了。”
　　大侄子陈辉在一边忙不迭地笑道：“二婶烧的菜没有肉也好吃，我就喜欢吃二婶烧的菜。何况这年夜饭，二婶就是不请我们，我也要跟二婶一块吃的。”
　　大嫂一巴掌从陈辉头上拍过：“还好意思说，都大小伙子了，平时还就你皮最厚，硬是在二婶家铲吃瞟喝的，也不害羞！”
　　“谁要她是我的二婶呢。二婶你说是吗？”陈辉转向翠莹讨好道。
　　翠莹笑着说：“是咯，我们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就应该随便点。”
　　“这……”大嫂看看大哥，大哥看翠莹投来真诚的目光，边点头道：“那好啊，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咯！只是让你们破费了……”
　　“大哥，你这话又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哦。”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去打点酒来吧！”大哥说完转身出门。大嫂连忙过来，将切菜的翠莹拉到一边：“我给你打下手，你去掌勺。善水捣锅洞，陈辉去外面抱点柴火来，顺便端一个高一点的板凳给你二婶坐在锅台边烧菜。”
　　“大嫂我站着就行的，看你把我当得那么娇贵。”
　　“不是我把你当得那么娇贵，我看你的肚子都落下来了，恐怕就在这些日子就要生了吧？”
　　“是咯，预产期就在正月十几。”
　　“哟，那你可要悠着点，千万不要一个人走远路，最好呆在家里不要别处去。”
　　“嗯，知道了，谢谢大嫂。”
　　妯娌两一边聊一边弄着年夜饭。
　　善水在灶门口添柴加火，三个人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饭菜烧好了，善水帮着端上桌子。翠莹支派开了：“善水，我买好了几刀纸，你看大哥回来没有？回来了就跟大哥去把纸烧一下，陈辉你和弟弟们把门对子贴一下。估计你们烧完纸他们门对子也贴好了。
　　不一会，几个孩子将门对子贴好，忙不迭地坐到四方桌子边，只等翠莹一声令下开吃年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