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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藏地窖赌徒捻红钱 逛闲集青玉恋美颜

作品名称:檀柩      作者:长竹扁担      发布时间:2018-03-12 13:56:22      字数:11985

  上一回说到肖秃子急不可耐地吆喝着开赌,董武和宋士华便不再挖苦刘青玉。董武高提着一根红线站到了椅子上,线头下面坠了一个滴溜乱转的方孔铜币。他一手拽着线头,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指头在那个铜币上轻轻一弹,那个铜钱便滴溜溜旋转起来,还带起“嗖嗖”的风声,转了几秒钟的时间,董武高喊一声:“合!”随即用一只空碗将那个还旋转不止的铜钱猛地扣了起来。那个被扣在碗里的铜钱本来还能借着惯性转上几圈儿,但它身上系着的那根红线被碗沿儿死死压住,铜钱便在碗底立马停止翻滚,却仍然左右晃动着,摩擦着桌面发出“沙沙”的响声。董武完成了这整套动作,那只脚仍然踩着凳面,斜楞眼把众人环顾一圈儿,说道:“押宝吧!”肖秃子几乎同时喊一声:“我压面儿!”将两块铜板拍到了桌子上。站在肖秃子身边的一个年轻后生接了一句:“我压背儿!”刘青玉听着这声喊话有些熟悉,遂循声打量,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个人却是南村的来良贵。刘青玉认出了他,便轻声打了一个招呼:“来良贵。”来良贵抬眼瞅了瞅他,只是微微一笑了之,并不多言。其实,刘青玉刚踏进地窖的时候来良贵就发现他了,来良贵只是没跟他打招呼。这不是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事儿,主要是他觉得没这个必要,来这里是为了抓紧时间赢钱的,不是屁多话少认人的。参赌的人都要交相应的练场费,只要上了赌桌,就得争分夺秒。
  刘光玉也准备出手了,他寻思了好一阵子,说了一声:“我压背儿。”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已经被他捏挲得有些发热的铜板儿拍上桌面。随即他的身后传来无数个声音,接二连三地喊着“背儿”或者“面儿”。一时间,桌子上拍了不少的铜板、大洋和花花绿绿的碎纸票。说实话,刘青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赚不到的钱在这里竟然会玩得如此轻松。只是随口一喊,就够他忙活一年;只是赢这一把,他可能几年都花不完。董武最后一个压轴,他把两块大洋往桌子上一扔:“我压面儿。”宋士华喊了一声:“开吧!武哥。”
  董武斜楞着眼睛把众人踅摸一圈儿,伸出一只手抓住倒扣的碗底,众人一起围将上去,都把脖子伸得老长,像脑袋探出龟壳儿的乌龟,死死盯着他抓着碗底的手,一时间地窖里又喧哗嘈杂起来,喊着“面儿、背儿”的声音交叉在一起,乱哄哄响成一片。董武的手缓缓上扬,那只扣碗亦慢慢离开桌面,嘈杂声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人使劲拍起了桌子。董武看看碗口离着桌面有一指多高的时候,猛地把碗提了起来,众人目光齐刷刷地向着那个铜钱望去……紧接着又是另一种声音喧哗,叫好的、骂娘的,搅成一片。刘光玉没叫一声好,却骂了好几声娘。骂了好几声娘之后,他口袋的铜板也眼瞅着舍耗。他的手指在粗布外衫那个硕大的口袋里四处打捞着,能摸到的铜板儿已经不多了,昨天赢来的那些钱已经被他输得差不多了,再掏就是他的老本了。但他此时已经完全赌红了眼。他涨红着脖子、脸庞和眼睛,现在的亢奋程度绝不亚于三年前第一次看到马兰花酮体的那种状态。
  站在刘光玉身后的刘青玉对这个并不感兴趣,这个污浊的空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煤油灯的呛烟味儿,呛得他的喉咙甚是难受,气管里就像是塞了一团绒毛让他觉得痒痒的,咳嗽了一声还想继续咳嗽。他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刘光玉的衣襟,低声说道:“哥,走吧!别玩了。”
  “输了钱怎么能走呢?我要扳回来!”刘光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喊声带着些许愤怒,还有些不耐烦。刘青玉知道他又上瘾了,此时拉他走只是徒劳,他不把口袋倒个干净是断然不会离开的,便轻声说了一句:“哥,你不走,我可走了哈!”
  “走吧走吧。”刘光玉没好气地摆摆手。
  刘青玉也不跟众人告个别,他悄悄蹬上木梯钻出地窖,又返身将那块石板盖在窖井口上,向着院门口走去。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尽黑了,院子里亮起了几盏气死风灯。西偏房里走出来一个黑影,正是那个董府的管家金富贵,他微微笑着,操着浓重的河南腔问道:“小伙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家里还有些事儿,须得早回去呢!”刘青玉嘴里应道,步子紧迈,只管向门楼口走去。
  金富贵早就走到院门口,拔开门闩拉开院门,刘青玉跨出了那架木门槛,金管家随即又把木门合上了,接着传来插门闩的声音。刘青玉一刻也不想多待,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迈开阔步向着家的方向赶去。
  他悄声迈脚进了家门,生怕惊醒睡在外屋的爹,便摸黑进了西偏房,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那晚,他一直睡不着,眼前总是晃动着那个吊在红线之下滴溜乱转的铜钱,将近黎明时分才沉沉睡去。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大哥刘光玉提着一个吊着红线的铜钱站在自己面前大声吆喝着:“咬住,咬住……”而刘青玉却抱着双膝跪在自家的炕头上,他的对面以同样姿势跪着一个身穿大红夹袄的女子。那女子与自己面对面,头上的红头袱掀开半边儿,露出她清秀俊俏的脸庞。只见她双颊绯红、俏目盈波、含羞默默地盯着那个滴溜乱转的铜钱,脑袋慢慢凑了过来;刘青玉也往前缓缓倾斜着身子,二人的面庞几乎就要贴在一起了,那枚铜钱就在他们的唇前旋转着。提着红线的刘光玉又喊了一声,“快咬啊!别耽误工夫……”刘青玉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不免有了些惊讶,刘光玉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长须老者。那个老者弓背驼腰,脊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罗锅。刘青玉正惊讶间,长须老者又开始喊了起来:“快咬啊!快咬啊!”此时,红衣女子微张秀口欲咬那个铜钱,他同时也想去咬,不知哪个调皮的家伙扳住他俩的脑袋同时往中间一摁,“咚”的一声,两个人的额头碰撞到一起,他感到微微作痛……
  刘青玉疼得睁开了眼睛,朦胧间打量,果然发现自己的眼前贴着一张脸。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端详,见那张脸胡子拉碴、皱纹纵横交错,却是爹。看来爹刚才是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儿,一只手还做着弹指的姿势,在他的面前微抖着高举着,爹怪笑着戏说道:“你是不是做梦娶媳妇呐?这么得意?”不等得刘青玉回话,爹的脸色却突然一沉,“抓紧起来,跟着我下地干活去。”说着,双指凝力,似乎又要弹他,吓得刘青玉打了个激灵爬了起来,迅速躲到炕角。刘青玉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之中,他抬起手臂擦了一把嘴角流下来的口水,心中纳闷不已:怎么会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那个红衣女子又是谁呢?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转天口埠大集,爹没再催着刘青玉下地干活,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他或许是到对门的王大骡子家里串门聊天去了。刘青玉起了炕,穿戴整齐,便想去赶个闲集逛逛玩玩。他家和集街之间隔着大哥家的那座院落,两家中间有一道三尺多高的矮土墙头,所以他站在院子里西望,就能看到集街上繁华嘈杂的景象。
  刘青玉和爹住的这座宅子是祖辈留下来的,而大哥住的宅子却是前些年爹辛苦建造起来的。爹活到这么大年纪,这也是他做的唯一能看得见的业绩。
  大哥家的那座宅墙大多是用夯土坯垒砌而成,只用青砖砌了四层地基。那些夯坯,是爹领着他们弟兄三个在北大湾里整整忙活了一年才拓出来的。村子里的人但凡拓土坯都会到北大湾里去,因为只有北大湾里才有适合拓坯的黑土瓣子。刘青玉跟着爹干了一年,拓坯的手艺他也学了个差不多。他会亲自握着杵头把子,将拓架里掺了麦糠的湿土夯得结结实实,然后麻利地打开拓架扣子,熟练地取下拓架。那块拓坯方方正正,不缺任何一个角角。爹看着刘青玉的拓坯把式赞不绝口,对着他的两个哥哥说:“你三弟学手艺就是快,是把好手,比你俩都能着来!”刘青玉学拓坯是把好手,然而,偷坟砖他却不行了。
  宅墙底座的那四层青砖都是爹领着二哥刘汉玉从墓穴里偷扒来的。那些青砖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砖体上还刻着字迹,有的还雕着一些根本就看不明白的奇怪符号,由此可见,这些青砖来自于各种各样的坟墓。偷坟砖这个活儿大哥和刘青玉都不敢照面,爹一般都是领着胆大的刘汉玉去。那天赶上二哥生病,刘青玉跟着爹去偷了一次坟砖,而那次经历,刘青玉终生难忘。
  爹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头前引路,刘青玉推着绑了篓子的木轮车紧跟其后,不一会儿就到了边向王村东坡岭的老坟地。爹扒坟砖从来不扒自己村里的老坟,这是原则性的问题,爹从来不去僭越。老坟地里异常安静,树上时不时地飞起一只大鸟,茂密的草丛中偶尔传来一声怪叫,或者忽然窜出一只黑乎乎的东西,蹦着跳着逃了开去,然后一头扎进坟头顶上飘荡的蓝火之中,既而没了踪迹。刘青玉战战兢兢,紧跟在爹的屁股后面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爹提着灯笼先在老坟地里仔细察看一番,他看这个从来不走眼,哪个坟堆底下有砖块,他一搭眼儿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爹看准了一处新堆的坟头,把灯盏往地上一放,也不管是哪家的坟堆、坟土下所埋何人,挥舞着铁锨镢头一通乱刨。直到刨出了棺木,爹便下到墓穴里,双脚踩着棺盖,双手掀起墓壁上刚刚砌好的青砖,再一块一块地递上去;墓穴边上跪着的刘青玉接着,再把砖块摖到木轮车上的篾篓里。
  扒完了最后一块坟砖,爹蹬着棺盖打算跳出墓穴。他双脚用力一蹬,却听得“哎吆”一声,紧接着传来“哗啦哗啦”一阵响,爹脚底下踩着的木棺盖儿四分五裂,他也随着掉进了棺材之中。墓穴上面的刘青玉早就吓得面如土色,伸手欲把爹拉出来,岂料爹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他并没有把手递给刘青玉,而是低着头瞅着棺材轻喊了一声:“把灯笼递给我。”刘青玉哆哆嗦嗦地把灯笼递到爹的手里,爹举着灯笼,躬腰俯身,借着灯光打量着棺材里的景象。过了好一阵子,他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将气死风灯往墓壁上一放,弯腰将棺木里碎裂的棺盖儿逐块捡拾了出来,又重新举起了灯笼打量。如此,棺木里的景象便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棺材里躺着一具男子的尸体,尸体面如白纸,但并没有腐烂的迹象,也闻不出任何腐臭味儿。看得出来,这人是刚刚下葬不久,而且这户人家应该说是相对富裕,因为尸体上套着一件崭新的绿绸长袍。那件长袍并不是纸糊的寿衣,而是一件真真实实的锦缎长袍。爹并没有看死者的面部,他对那个不感兴趣,而是瞅着那件绿缎长袍出了神,过了好一阵子,他低声喊了一句:“青玉,过来。”
  “爹,干吗?”刘青玉颤抖着声音问道。
  爹说:“下来帮个忙,把这件长袍脱下来。”
  “我不干,我不干。”刘青玉一边说着一边退着身子,“爹!你要那个干吗?你也不嫌恶心。”
  “恶心啥?这么好的东西,埋在土里糟烂了多可惜?这件袍子比王大骡子的那一件可好多了。”刘青玉知道王大骡子那件绿色粗布长袍的来历。那是王大骡子成亲的时候,他丈母娘给他做的,绝不是从粪堆里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爹瞅着步步后退的刘青玉暗骂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随即把气死风灯往尸体的脑袋旁侧一放,伸手就去解绿缎长袍的扣子。他将扣子一个个地解开,双腿跨着尸体的身子,双手扳住尸体的肩膀,企图将他抬起来。抬了几下始终是没抬动。这具尸体颇沉,况且尸身僵硬,哪里那么容易抬起来?爹似乎是着急了,咬着牙猛地使劲儿,尸体的身子最终离开了棺底,但爹双手扳着尸体的肩膀,根本就腾不出手脱他身上的衣服,爹就这么僵持了一段时间,又无奈地将尸体重新放了下去。
  爹知道想指望刘青玉过来帮忙是不可能了,他已经吓得半死了。爹后悔没带刘汉玉过来。倘若刘汉玉在这里,像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做了,根本就不用爹亲自动手。爹瞅着那具尸体皱着眉头想着办法。看来,尸体身上的那件绿缎长袍今天夜里爹是非脱下来不可了。过了一阵子,爹的眼睛蓦然一亮,他似乎是想出了好办法。只见他迅速解下腰里的那条裤腰带,把腰带两端系在一起,打了个活扣儿,然后将腰带的一端套在死尸的脖项上,又将另一端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使自己的脸贴着尸体的面部,中间留着半尺的距离。爹双手扳住死尸的肩膀再次往上抬,同时脖子使劲儿向后挺,那具尸体再次被他抬了起来。爹努力挺着脖颈子,使那具尸体直挺挺地吊在他的身下,随后腾出了两只手,迅速扒着尸体上的那件长袍。刘青玉自始至终瞅着爹的这套行举有些目瞪口呆,他想不到爹会想到这么个好办法。刘青玉了解爹的脾性,只要是赚便宜的事儿他有的是招数,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对付死人,爹也是行家里手,一把好刷子。
  然而,爹终究是灰心了,因为他在脱那件绿缎长袍的时候很明显地听到了“嗤嗤”的声音。原来,那件长袍看似光鲜,却不是什么好锦缎做的,使劲儿一扯,就撕扯了好几道口子。爹懊恼地嘟囔了一句,终于决定放弃这件好看不中用的长袍。他微微躬腰,把尸体放下,抽出腰带,解开活扣儿,又把腰带重新系在了裤腰上。
  爹跳出了墓穴,朝着刘青玉轻喊了一声:“过来,填土。”刘青玉这才走了过来。爷俩挥着铁锨镢头,把墓坑填了起来,又重新培好了坟头。爹围着坟头转了几圈,感觉它与原来无异,这才走到推车跟前,爷俩一个推车,一个拉绳,出了老坟地,推着车子回家去了。
  刘青玉好长一段时间都抹不掉心里的阴影,一看见垛在门口的那些青砖,就想起爹套脖剥尸衣的那个场景。然而,爹却满不在乎,继续和刘汉玉到处扒着坟砖。坟砖扒够了,他又跑到蛤蟆窝地里割芦梗去了。芦梗可以打成墫子,是盖房遮顶必备的物件。
  从春末开始,老天爷就不断地下雨,一下几个月,蛤蟆窝那片地里不再长庄稼,而是长满了茂盛的芦苇。秋深时节,正是那片芦苇肥壮的时候,爹便领着刘青玉兄弟三人去那里割芦梗。爹从来就不让他的三个儿子下水,只是自己浸泡在那滩浊水里劳作,等割够了盖房用的芦苇,爹的双腿被蚂蝗咬得鲜血淋淋。
  不管怎么样,在爹和刘青玉他们的辛苦劳作之下,那座房宅终于是挨着老房舍盖起来了。砌两宅之间的合墙的时候,爹故意把墙头垒得很矮。他觉得高了根本就没那个必要,两家本是一家,本身砌这道墙头都是多余的。其实,爹真实的本意是为了能节省一些拓坯,这些东西真的是来之不易啊!两家之间的茅厕就隔着那道矮土墙头,方便起来就是个问题。解手完毕起身直立,有时候站得高了就能露着雪白的尻子。原来这两座宅子里就住着他们爷们四个,都是男人尚且无所谓,自从马兰花进门之后便成了问题,爹便有意在茅厕合墙上插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树枝,以此遮挡不便。
  此时的刘青玉,目光越过那道插了树枝的矮土墙头眺望着集街上的场景呆愣了一阵子,随即扭身出了院门,向着那条南北集街走去。那条贯南通北的集市上格外热闹,方圆十几里的人都过来赶集,只留了中间一条不过十尺来宽的街面,也早被赶集者塞得满满当当。卖瓜果梨桃的商贩都把平板箱挂在脖子上当街兜售,那吆喝声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挑着担子、摇着拨浪鼓的货郎也穿梭在繁杂的人流之中,后面跟着一帮子大姑娘小媳妇争着抢着看着货郎箱里的针头线脑儿、胭脂香粉;卖蒸包的、杠子头火烧的都是当街支了炉灶,半掀着热气腾腾雾气昭昭的屉笼吸引着来往的顾客,却是看的多买的少。这样的年景,贫苦人的手里并没有结余的钱财买香喷喷的肉包子吃,凑在炉灶旁侧的人也都是为了闻闻香味儿打打肚子里的馋虫的。
  刘青玉也没有闲钱买包子,所以蒸包摊儿跟前他也直接不去蹭逛。他的口袋比他的脸还干净,根本就抠不出半个铜板儿。他悠悠荡荡向着集街北首走去,也没什么目标,抄着两只手,看看这里望望那里,只是瞎晃悠。
  口埠大集刘青玉是赶了不少的,往常他也总是以村中的那条东西大街为界,走到那里就再也不会往北去了。别问他为什么,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一个习惯,没有什么原因。但是自从前几天他跟着大哥去北村耍了那次钱之后,已经打破了他这种惯例,今天他想继续往北走,把这条贯南通北的大集街走上这么一个来回。他对北村的印象不错,那座豪华气派的大宅邸让他感到震撼,那座青烟缥缈的关帝庙让他感到神秘,今天他要重新再去走一遍,哪怕是远远地打量一下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刘青玉抄着手,挤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绕着卖包子火烧的摊位儿悠悠荡荡地向北走着,他故意躲避开那些直钻鼻孔的香味儿。肚子和鼻子变着法儿地整他,只要鼻子一闻着那种味道,肚子立马就“咕噜咕噜”地叫唤,叫得他直想找个墙旮旯拉稀。可这满大街的人,哪里找那么个方便的所在?突然,他立住了脚步,眼睛朝着集街西侧的一处摊位望了过去,直看得出了神……
  那是一个木器摊位儿,摆满了推车轱辘、风箱、八仙桌、木椅子、木柜等等之类的木制品。一个身着黑底圆福马夹、手握长杆烟袋、身形敦实的中年男子正在招揽着顾客;而他的旁侧则站立着一个窈窕女子。只见她:一撮桃形刘海点住眉心、半遮杏目,双眸恍若秋深盈水,惹人怜爱;素肌如雪,樱唇涂着点点红晕,俏脸颊红,楚楚动人;白底蓝花的夹衣凸显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高竖的琥珀色衣领紧束着她狭长纤细的粉项;脚上穿着一双蓝帮红刺绣的尖顶布鞋,包裹着她一对玲珑秀脚。
  有种感觉刘青玉觉得很是奇怪,他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但直觉告诉他又在哪里见过,而且还跟她有过短暂的肌肤之亲,这怎么可能呢?刘青玉高速运转的思维神经把他自己都搅和糊涂了,他苦思冥想,眼前突然一亮,他想起了前天夜里做的那个梦——此女子太像和自己面对面跪着的那个梦中新娘了,而且简直就是一个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刘青玉自己也觉得纳闷。
  好多人都围聚在木器摊位儿前挑选着相巧的物品,有人称呼那个穿马夹的中年男人为“祝师傅”,刘青玉也就认定了他便是北口埠的富户祝世交了。而那个如仙女一般的“梦中新娘”或是他的女儿,不愧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金枝玉叶,不但天生丽质,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种飘逸脱俗的气质。
  刘青玉看得神魂出窍,面目呆滞,仿若铛铛庙里的那樽石塑关公,嘴角的那缕口水又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猛地撇嘴一吸溜,身子也随着打了个抖儿,忽然传来“啪嗒”一声响,他同时觉得肩膀往下一沉。回头看,是有人拍他了,而拍他的这个人便是董家大少爷董武。董武的眼神儿斜楞着他,问道:“看啥呢?”刘青玉打个激灵缓过神来,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招呼了一声:“武哥。”董武游离着一对斜楞眼儿顺着刘青玉刚才的目光打量,瞅了一番又缓缓扭回头来,表情有些惊讶地盯着刘青玉,神情也有些疑惑:“刘头陀,敢情你是看我师妹呢!怎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着又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子,脸色却突然一沉,脑袋凑到刘青玉跟前冷冷说道,“我可告诉你,师妹可是我的女人,谁都不允许看,听到了吗?”刘青玉忙点头,神情疑惑,心里暗忖,连看看都不行吗?董武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盯着他厉声说道,“是的,像你这样的人,连看都没资格。”
  “是是是,听董哥的……”刘青玉嘴里连连应着,眼神儿还是不由得又往木器摊那里瞟了一眼。他这个举动却被紧盯着他的董武捕捉到了,董武对他不再客气,在他尻子上狠踢了一脚,怒道:“还敢看?我师妹明码标价,只是订亲就需大洋二十个。你小子刚才看了两眼,起码得掏两个大洋,把钱拿出来。”董武说着,就凑到刘青玉跟前翻他的口袋,他先从刘青玉的左口袋里搜出一把皮弹弓,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子,他对这个玩意儿似乎并不感兴趣,随手往地上一甩;又把手探进他的另一个口袋,抠抠搜搜好一阵子,却掏出一把小石子。董武懊恼地谩骂了一句:“这都装的啥狗逼玩意?”说着,把小石子往地上一甩,却发现手背上沾着一根鸟毛,任他怎么甩也甩不掉。看来,那根鸟毛是被鸟粪沾在董武的那一块了。董武好不容易扯掉那根鸟毛,又气恼地在刘青玉尻子上踢了一脚,骂了一句,“快滚。”
  刘青玉依然不气不恼,嬉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皮弹弓,闪身走了。董武见刘青玉走远,这才扭身向着祝世交的木器摊位走去。他走到祝家摊位跟前的时候,脸上早就换了一副奴才一般的面孔,笑着对那个中年男子说:“师父,我来帮你摆摊儿。”
  刘青玉挤着人流顺着集街向南而去,边走边将董武刚刚给他翻出来的口袋重新往回掖索。他有些事情没搞明白,此时正苦苦思量,董武怎么管祝世交叫师父呢?难道他跟着祝世交学木匠手艺?可这更是让人想不透,董家家财万贯,祝木匠虽然是口埠村第二富户,但他比起董家那可就是望尘莫及了,董武又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手艺呢?刘青玉凝眉思量,越思量越是不解,也没心情赶集了,便快速向着家的方向赶去。他的脑子里晃动着董武那副丑陋的嘴脸,耳边回旋着他说的那番话,却像钢针一样刺痛着他的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伤了自尊心了?不错,人穷志不穷,一个人穷得连自尊心都没有了那才叫真穷。
  接下来一连几日,刘青玉都似乎是丢了魂魄,做什么事情也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他的脑子里不断晃动着那个清晰的美梦,晃动着凤桂那张美若天仙般的俏脸,也晃动着董武那副丑陋的嘴脸。继而,他开始揣摩董武跟他说过的那句话:彩礼需要二十个大洋。二十个大洋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使砸锅卖铁再搭上冢子岭那块地也卖不了这么多的大洋!这档子事趁早别跟爹商量,爹是出了名的吝啬,别说是二十个大洋,即使是一个铜板娶个媳妇他也要考虑上大半年。若是跟他说了,不但毫无作用,说不定他还会打自己几鞋底,再骂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到这里,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自己这是咋了?怎么竟敢想这些事情?莫说自家没有这二十个大洋,即便是有,又怎么能娶得了那个祝凤桂?门不当户不对,这不是癞蛤蟆吃天鹅肉又是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便决定把这档子事儿抛之脑后,奇怪的是,他愈强迫自己不再琢磨这档子事儿,那个祝凤桂却像是牢牢把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愈发清晰可见。刘青玉很苦恼,他在这种无谓的折磨中苦苦度日,有那么一天,他突然想喝酒,喝个一醉方休。醉了,也许就解脱了,就不必受这种折磨了。想起喝酒,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大哥刘光玉。
  那天刘青玉瞅着爹不在家,特地亲自下厨做了一个爆炒麻雀,请大哥过来喝酒。当然喝的酒也不是爹珍藏的那坛子百里香,而是大哥捎过来的一瓶度数大的二锅头。刘青玉实在是没有买酒的余钱,他跟大哥商量好了,他负责酒肴,大哥负责买酒。这样的酒肴对刘青玉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他揣着皮弹弓忙活一个上午就能得来;而这些野味儿对刘光玉来说却是上等的绝佳美味儿。
  兄弟两个酒过三巡以后,一斤烈酒就快见了底儿。刘青玉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刘光玉看着他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的时候感到很是纳闷,他就觉得兄弟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果然,刘青玉把身子往刘光玉身边挪挪,嬉笑着说:“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呗?”刘光玉也笑笑,回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有事,你的麻雀可不是那么轻易吃的。”刘光玉说着,打个饱嗝,喷出满嘴酒气。刘青玉皱了皱鼻子,抬手挥了挥他喷出来的那股子酒味儿:“大哥,你这么贪恋赌博,却总是输钱,知道为什么吗?我且问你,你想不想赢钱?”刘光玉被他的这句话问得有点儿懵圈子,愣了愣神回道:“兄弟,你这话是啥意思?谁不想赢钱?”刘青玉满脸彤红,眼睛被酒精烧得半眯不睁,微微一笑:“大哥,那晚在董武家里耍钱的时候我都看出门道来了,只要你有本钱,我就能帮着你赢钱。”刘光玉觉得他是在吹牛,没太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只是举起酒杯又猛地灌了一口。刘青玉神秘兮兮地说道,“大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捻红钱靠的是眼力,只要瞅准了,没有不赢钱。大哥想想,百米之外的麻雀我都能用皮弹弓打下来,瞅那么个铜钱算什么?”刘光玉的眼睛里蓦地闪出了亮光,他觉得青玉说的颇有道理,怀疑的语气慢慢变成了欣喜:“三弟,你若真能瞅准那铜钱,咱们兄弟可就大发了。”他说着,或许情绪有些激动,站起身子原地转了个圈圈儿,又挠挠头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儿,脸上却挂上了愁苦的表情,嗫嚅着说,“只可惜……”刘光玉一副很囧的神态,一只手探在口袋里使劲儿抠搜着,一会儿掏出三五个可怜巴巴的铜钱在手里掂了掂,看着刘青玉说道,“不瞒兄弟,如今我的手里也只剩下这点儿铜板了。”青玉立马回道:“够了,我就用这些钱,把你输的钱都扳回来。”刘光玉连连应口,迫不及待地嚷嚷着:“好好好,咱们这就去董武家吧!”
  兄弟俩趁着黑夜悄悄出了屋门,顺着集街一遛小跑,向着董武家的方向赶去。二人都喝多了酒,却都没觉得脚步不稳,酒劲儿反助了步伐迈动的频率,看来心里有事儿,这酒劲儿也烧坏不了脑壳。兄弟俩到了董家,敲开院门,随即下了窖井。
  董武站在椅子上赌得兴致正浓,他待着的位置正对着窖井木梯,高立在木椅上视线也是宽阔。他抬眼一看,见窖井木梯上挪下来了一双脚,等那双脚踏上窖井地面,他也看清了,是刘光玉,继而刘青玉也跟着下了井。董武冷冷一笑,不阴不阳地大声说道:“大家快看,刘老大又领着他兄弟来了。”众人闻声回头打量,果然见两个身影立在窖井口木梯处,两人都是涨红着脸,看样子喝了不少酒。董武瞅着刘光玉大声喊道,“刘老大,你不是都输光了吗?怎么着,这次又借到钱了?”刘光玉并不答话,只是走到桌旁伸出双手左右扒拉,侧着身子使劲儿往里挤着:“让一让,让一让,给我腾个地儿。”他身侧的人都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浓烈的酒味,便挤着身子向着两侧退去,给他腾了一个人刚能塞进去的空隙。刘光玉大声吵吵着,“再让一让啊!这么点儿地方,挤屎啊?”他身侧的宋士华不愿意了,白了他一眼回道:“刘老大,你一个人还要占多大地方啊?没看到哪个人也都是侧着身子挤着吗?”
  来良贵瞅了两人一眼,急躁躁地喊叫:“开始了,别耽搁工夫了。”董武又提溜起了那根吊着方孔铜钱的红线,大喊一声:“都看好了,开始了哈!”说着照着那个铜钱轻轻一弹,铜钱又“嗡嗡”旋转起来,其音仿若凌空飞过的一只苍蝇。
  刘青玉手遮凉棚以挡开对面墙壁上那束辉目的光照,他半眯着一双眼睛透出两道犀利的光束,死死盯着那个铜钱连眨都不眨一下。渐渐地,那个飞速旋转的铜钱在他的瞳孔里放慢了速度,且越来越大,竟然变得像麻雀那么大,仿若定格在了那里。刘青玉真想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随身携带的皮弹弓,一下子把它给打下来,但那毕竟是幻觉,他知道晃动着的并不是一只鸟雀。董武将碗猛地一扣,一只脚搭上凳面,斜楞眼环顾四周,颇有架势地呼喊:“好了,诸位,押宝吧!”宋士华站在董武身后,并没急着押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一时间,桌子周遭吵吵闹闹,伴随着大洋、铜钱在桌面上清脆的蹦跳声,喧嚣不已。
  刘光玉回头瞅着身后贴身站着的青玉迅速递了个眼神儿,青玉便把嘴巴凑到他的耳朵上轻声嘀咕了几句,光玉会意地微微颔首,扭头看着蹲在椅子上的董武说:“武哥,押宝之前我想提个要求,你能不能松开手里的红线啊?”董武闻言,微微一怔,眼睛不自然地眨巴着把众人环顾一圈儿。来良贵也附和着说道:“光玉说得有道理。武哥,你就松开那根线头吧!”董武狠狠瞪了刘光玉一眼,忿忿地骂了一句:“就你事多。”遂将手里的线头松开了。
  原来,每一次碗扣铜钱,董武总是牢牢地攥住连着铜钱的那根红线。其实他这么做是有来由的,只要他偷偷一扽那根线头,碗里的铜钱就会跳跃翻转,而凭着董武老道的耍钱经验,他就能将碗底的铜钱的反正面儿猜个八九不离十。那天晚上刘青玉就看出了捻红钱的门道,也看透了董武耍的这些个小伎俩,他有种预感,只要董武手里攥着那根红线,别人谁也别想赢钱。此时,众人都已经押宝完毕,董武瞅着刘光玉问:“老大,只剩下你了,押什么?”刘青玉见众人都押了宝,而董武也放下了手里的红线头,便抬起一只脚在哥哥的腿肚处轻轻踢了两下。光玉被董武一问,正不知所以,突感暗号来了,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铜板儿往桌面上一拍:“我押背儿。”这是他们兄弟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一个暗语,踢一脚是“面儿”,踢两脚是“背儿”。
  “开唠开唠!抓紧啦,别磨蹭。”肖秃子和来良贵紧着喊了起来。董武见众人押宝完毕,便手握碗底,在众人的呼叫声中掀开了扣碗。
  “赢了,哈哈……”刘光玉一声惊喜地呼叫,大半个身子探上桌面,双臂围成一个大圆把桌子上的钱一划拉,随即一把一把地装进衣兜。
  如此大约半个时辰,刘光玉的口袋里已经赢了差不多十几个大洋了,另外还有大把的铜板和碎票。他哪里赢过这么多的钱?早就有些得意忘形,只觉得半边口袋沉甸甸的。那沉甸甸的口袋真像是装了他的命根子。他一只手插在那个口袋里始终没拿出来,生怕身侧的人偷偷掏了他的钱,喉咙早就变成了沙哑,嘴巴里还在吵吵嚷嚷、喋喋不休:“来来来,继续继续……”正是赌场得意的时隙,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尽量多赢一些。赌窖里刚才那种喧闹的劲头似乎已经过去了,好像满场子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因为那些人已经输得差不多了,如今都哭丧着脸站在赌桌旁侧,也只有看的份了。
  输光了钱却赌上瘾的来良贵正在跟董武讨价还价,他抱着董武的胳膊苦苦哀求:“武哥,先借给我两块儿大洋用用。”董武朝着他使劲儿摆手:“不借不借,你小子上次借的还没还呢!”来良贵语带哭腔,继续哀求:“武哥,我爹说明天就赶集卖猪崽儿,卖了钱我拿来给你就是了。”董武沉吟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大洋递到他的手上,瞟着他说道:“连前些天的加起来一共八块了哈!明天晚上必须还我,连本带利就是十块。你小子给我听清楚,到时你若是还不了,别怪武哥对你不客气。”来良贵连连应着:“武哥尽管放心,明天晚上一定还你。”肖秃子见来良贵借到了赌银,也有些把持不住了,贱贱的表情看着董武,满脸堆笑地说道:“武哥,也借给我几个大洋吧?”董武瞅瞅他:“你小子也欠着我十个大洋了,倒现在还不还我,我怎么借给你?”
  “武哥放心,明天我一定还你。”肖秃子貌似挺仗义,嬉笑着盯着董武问道,“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
  “不用不用。”董武举手一挥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口埠村还没有人能欠我钱不还的。倘若真是还不了,把你妹妹送给我做个媳妇也行啊!”董武阴阴地笑了两声,盯着肖秃子窘迫的神情,继续说道,“逗你玩的,你那妹子虽然长得漂亮,却也是入不了我的心,武哥的心里是藏着意中人的。”肖秃子脸上立马浮现出笑意:“那是那是,武哥这身份哪能娶个草民为妻呢!怎么着也得金枝玉叶啊!不知道哪家的丫头这么有福分,却被武哥看中了?”董武扭头瞅着肖秃子回道:“祝世交的二丫头祝凤桂,怎么样?”董武话音刚落,众人齐声应和:“好好好,武哥好眼光。”来良贵朝着董武伸了伸大拇指,献媚般地说道:“武哥果然好眼光,那凤桂可是咱们村头一号的大美人儿啊!”来良贵说到这里,恍若突然明白了什么事,一拍大腿,盯着董武继续说道,“武哥!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去祝家学艺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董武仍没搭话,旁边的肖秃子接上了话茬:“武哥,兄弟搞不明白,你这学艺都一年了,怎么还没把那个凤桂娶到手?”岂料他这句话戳到了董武的痛处,他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摆了摆手,嘟着嘴巴说道:“不提这事儿!押了押了,谁还来?”说着又提起那根手里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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