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高三那一年63

　　老妈这样喊我吃早餐的时候，表情似乎哆嗦了几下，估计是太久没有见过我穿这样的正装，反差太大一时间接受不了吧。
　　追溯上一次穿正规的裙子，还是小学二年级时学区联校举行庆祝“六一”儿童节的大型文艺汇演，学校命张老师组织我们排练两个节目去参赛，而且指定一定要拿奖。
　　为了确保比赛万无一失，张老师在认真排练节目的同时，要求家长给我们参加节目的同学一人掏二十块钱统一购买了一条上白下蓝的无袖短裙，左右双肩上还各有一个白色的蝴蝶结——当主人运动的时候，小“蝴蝶”们就都张着翅膀飞啊飞的，可美了。
　　那条裙子真的很漂亮，穿着它们站在舞台上唱合唱，像是蓝天与白云相得益彰，穿着它们在舞台上跳舞，又像蔚蓝的海面上掀起浪花一朵朵……
　　那个“六一”儿童节，我们学校的演出空前成功，赢得了台下所有观众无比热烈的掌声：有上面来观摩的领导、十里八乡赶来的乡里乡亲、各学校师生。
　　最后，还以高出第二名总分五分的好成绩，毫无悬念地拔得这次文艺汇演的头筹，让中心小学的师生们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回来以后，抚摸着那条载着我童年全部梦想与荣誉的这条裙子，忽然间就既想天天穿着它上学放学，在学长、学姐与学弟、学妹们面前晃来晃去，显摆显摆，又怕弄坏了它下次再参加联校汇演的时候又要花钱重买了；所以权衡过后，还是听从老妈的嘱咐让她将那条裙子洗得干干净净，折得整整齐齐后就收起来了。
　　那时的我初知人事，所以，咽了无数口口水，才蒙着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偷看妈妈把裙子收进家里唯一的大衣柜的最顶层。
　　因为，那个角落，八岁的我如果不搭一条高凳子，是直接用手够不到的。
　　妈妈不知道的是，当大人们不在家时，我偶尔也会打开大衣柜，注视着那个角落，尽管只能看到一条蓝白相间的线。
　　但正是这条线，凝聚了小时候的我全部的希望，是我的光明、未来与骄傲，这也是除了我自己，就没人知道的。
　　我无数次期待、演绎，自己再次穿上闪亮的裙子，在舞台上吸睛、旋舞、领奖、收获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掌声与喝彩。
　　那是一个老师和家长都没见过、不曾懂得的云丫；一个与生活中、校园里截然不同的云丫；一个渴望被关注、充满表现欲的云丫；一个有着明星梦的云丫……
　　于是，从此有了一个期待，期待下一个“六一”到来，学区联校又会组织一次文艺汇演，老师们还会选我们去参赛。
　　这样，为了再创辉煌，裙子便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然而，事与愿违，学区联校却再也没有举办过这样的大型文艺汇演和庆祝活动了。
　　就似乎他们那一次只是突然的心血来潮，潮退了，就再也涨不起来了；又或者组织这样活动的学区领导调走了，新来的领导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与打算，毕竟组织这样的大型活动是既费时又费力的；再或者是中心小学的师生们因为没有拿到第一觉得丢了面子集体请求取消这类活动……
　　结果，真的再也没有老师们宣布过要我们这样隆重地排练节目、表演节目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冷漠，扼杀了我们多少的童心。
　　同样，被冷落了的裙子，就这样慢慢“变小了”，小得再穿上身，便成了不合时宜的“超短裙”，根本就用不上了。
　　直至小学毕业照毕业照时，我在家里试穿了，上面勉强钻进去了，却“啪啪”的几声脆响，好几处地方都开了天窗。
　　裙摆只垂到大腿，就像四小天鹅的芭蕾舞服装，终于无声地叹息，赶紧脱下来，又悄悄地折好，收回原处。
　　在犹豫了N次，又在心里演练了N次后，终于鼓足勇气，决定开口问老爸老妈要点钱去买一条新裙子，再臭美一次，最后风风光光地留下最美的剪影给母校和全体恩师们、所有学弟学妹们……
　　同时，也告慰下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
　　“爸、妈，要拍毕业照了吖！你们知道吗？”
　　“老师说了，毕业照的意义就是让我们十几年、几十年后，长大了或者老了，回忆起来，还可以看得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爸、妈，我想把最好的自己拍照留个纪念，可以吗？”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一条合体的裙子了，可以吗？”
　　……
　　在心里酝酿了无数遍的台词，没想到刚抬起手准备敲父母的房门，就默默无闻地夭折了。
　　没有谁逼我放弃，如同没有谁聆听过我心里的那些美好愿望。
　　是我自己，话到嘴边却缺乏勇气把它说出来。父母从不人前诉苦的悄悄话，让我刚好听了个正着。
　　他们在议论着老大云坚还有一年就要考大学了，老师叫他们多买点补脑的营养品给他吃要多少多少钱；学校要收补课费、资料费多少多少钱，还有如果老大正常发挥考上了名牌大学去城里读大学路费、学费、生活费估计还要准备多少多少钱；而家里现金只有多少多少钱还要向亲戚朋友去挪借多少多少钱，不知道会有多少多少亲戚朋友愿意借给他们多少多少钱……
　　云丫，是真张不了口了，再次咽口水N次。
　　一跺脚，不，准确地来讲是做了个跺脚的假动作，就转身回自己房间里了。
　　如果说，小学是应试教育的摇篮，那么，初中和高中便是应试教育的温床了。
　　小学时，除了入队还有一次庆“六一”的文艺汇演值得回忆与珍惜，初中就除了入团只有课间操、各种学习竞赛让你乐此不疲了。
　　高中，如果不是有幸遇到了杨Sir这样的非正式兼职老师，估计我们的所有时间与灵魂一样，得出卖给应试教育的题海与枯燥、单调、无趣。
　　也正是因为杨Sir，我才又有了一次穿裙子、登舞台的经历与机会。
　　高一时，因为文艺委员刘玲突然请假，我临时代替她倒是举办过庆祝教师节的专题月光文艺晚会，穿了她为自己准备的那条白色蕾丝长裙，只是晚会结束又马上洗干净还给她了。
　　所以，老妈是真的很久没有见我穿过这样的“正装”了，难怪她会如此惊讶。
　　她会不会觉得，这身衣服类似婚纱，我穿早了？然而，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特效吗？如果其他观众也都这么惊讶，那我这步棋就走对了。
　　老妈，拜托，别一脸不认识的表情好不好？惭愧，都多少年没穿过裙子了，是不是比常年穿直筒裤、的确良上衣的村姑云丫时尚多了？
　　紧张的时候，就深呼吸，这是云氏心理治疗法。
　　终于，做了几个深呼吸、下了几级台阶后，来到了客厅里。
　　我没有急于吃饭，而是打开了门口足足占了一面墙壁的鞋柜，开始认真地挑起鞋来。
　　要是换平时，我连看也不看，都只会选平时在学校里允许穿的清一色的运动鞋、布鞋或者凉鞋，和即使学校里不允许但是家里允许穿的凉拖鞋之类随便拿一双穿上，只要不被学生会干部检查的时候列入“奇装异服”之列，扣班上的分就OK了。
　　而这些学校与校规情有独钟的鞋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平跟。
　　但是今天，我想特别点，换一双。不，准确来讲是换一种风格的鞋；改变一下，不，准确来讲应是颠覆一下云丫留在大众心目中的传统淑女+学霸形象。
　　昭示一下：云丫毕业了。
　　虽然她没参加高考，虽然她没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虽然她没能登上高校的大舞台，但是，难道不可以吗？
　　她就是想要换一个全新的形象，让一个崭新的云丫出现在大众面前。让家长明白云丫长大了，让学友明白云丫落榜不落志，让云丫自己明白，你真的可以，活出与众不同的风采来。
　　杨Sir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鞋柜里放了好多双新鞋，虽然没有用鞋盒一一装着，但是上面还没有来得及剪掉的吊牌无一不在争夺我的眼球，宣示它们都是才来不久的贵宾（那时，我还不知道vip一说）。
　　等我去挑，等我去选，等我去考试。
　　考试合格了，便可以登堂入室，做我的水晶鞋，带我去赴王子之约。
　　那些过往，都TM见鬼去吧。
　　“姑奶奶，可算出来了。”白薇闻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再一次像上了发条的闹铃尖声叫道，“你还记得起床啊？”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眼光继续在鞋柜里逡巡。
　　“要换鞋吗？天啊！你哪来这么多、还是新鞋哎！”白眼似乎削减不了白薇高昂的激情与八卦兴致，“云丫，你什么时候变性了？在挑高跟鞋哎……你不是说高跟鞋不好穿，走路、站着都不稳当吗……”
　　你哪那么多废话啊，白薇，懒得理你。
　　不过，看在三年闺蜜的份上，我是不是得送你一份厚礼，让你也在我那发小面前抖擞抖擞？
　　“喜欢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哪双自己试，合适的话就送你了。”依旧头也不抬，继续在鞋柜里寻寻觅觅。
　　跟李清照笔下的诗境比，是这里一点也不冷清。
　　“真的？”白薇不信地，眼里却闪烁出贪心的光芒。
　　你还是不是我闺蜜啊？不知道我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啊？真是的，气死人。
　　“我几时小气过？”再白一眼，“不要拉倒，别后悔啊！”
　　“哎、哎，别啊！”讨好地从餐桌那搬过来两条大椅子，用手掸了掸（其实上面根本就没有灰尘，毕竟那么多人刚坐上面用过早餐呢）想象中的灰尘，巴结地向我做了个“你请”的手势，微微弯腰一手在前一手背后深鞠一躬，戏说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得回来吗？不行，我也要挑一双。子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晕！这都哪跟哪啊？不过，貌似也有点道理哦，眼前立马浮现白薇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屁股也跟着一左一右扭来扭去的画面……
　　好丑……看得我直想笑。幸好还没吃饭，不然百分百喷饭了。
　　那样，老妈又要多拖一次地了。
　　还好，云丫，掌握好分寸是重点，千万别再给家人添乱了。
　　“云儿，先吃……”
　　“不饿。”
　　“不饿就出发吧！”那个少年果断的声音从少女头顶上的楼上飘下来，呈直线坠落，刚好砸了我个正着。
　　我不得不怀疑，这是有预谋的一次暗算，虽然私底下我相信他绝无此意，但此刻情绪有点失控的我，偏要把他往那方面去想——认定他来，就是为了捣蛋的。
　　哼！见不得别人比你好，是吧？
　　MD，老娘不发威，当我好欺负啊？
　　正要发脾气，抬头却刚好撞见他如一弘清泉般清澈透亮的眸子，里面射出两道深邃得犹如寂夜里的夜明珠一样的万丈光芒。
　　霎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完全不理他为妙，但就是没忍往。
　　因为，他是秦风啊。
　　在秦风面前，云丫不能不紧张，而且不是一般的紧张，是超级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