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41）

　　54、心碑【1】——十八大巡礼
　　
“都听我指挥！一会儿起坟的来了，咱们按辈分大小向后跪，长辈的和平辈的站在两边鞠躬，蔡大兴，你是炮手，准备好，我喊开始你就开始点炮，一挂接一挂，不许间断，王龙，你负责运炮，快放完的时候你就开车去拉炮，他们什么时候撤兵，咱什么时候住手，咱总是钉子户了，反正谁也不许后退，谁退谁是脓包！”一座大坟左侧有块大石头，大石头上站着一个汉子，他叫王大来，左手掐腰，右手上下挥舞着，唾沫星子四溅，“各位的衣服被褥准备好，先放一边，都标个记号，免得到时候乱拿一通，工作队要抓人的话，咱带上铺盖都去！”
　　“都去，谁退谁是脓包！”坟头前黑压压的人大喊。
　　“七爷、二奶奶，还有各位叔伯婶母，各位兄弟姐妹，求求你们了，千万别乱来！”王有媛一下车就朝这里飞奔，他老婆李丽娟穿着高跟鞋，远远地落在后面直喘气，后来索性扔掉鞋子，穿着丝袜跑了过来。
　　“王有媛，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忍心看着你老丈人的坟就这样被拆掉吗？今天你要当脓包，当着你老丈人的面，老子连你一起揍，不敢打别人还不敢打你？老子是你二伯哩，老子打侄子天经地义！”
　　“各位长辈，”李丽娟赶到，人层自动让开了一个小道，她一下子瘫坐在坟前的一棵柏树下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求你们了，千万别乱来，拆掉坟头是上面的政策，谁也抵挡不住，咱们千万别意气用事，你们的心意我爸爸领了，我替我爸爸谢谢你们了！”
　　“闺女，”面对侄媳妇，王大来的口气不像对王有媛那样强硬，他开口说道，“今天这事就轮不到你来管了！坟是我们修的，树是我们栽的，这座坟是大家的，谁也不能贪为己有，谁挡我们给谁来事！”
　　“拆别的坟我们可以不吭声，”头发掉完了的七老爷终于开口了，“无论他们李家上不上，咱们王家的老老少少要来把这事一管到底！”
　　“谁说我们李家不上，我们李家的坟凭什么不让我们插手？你们太小看人了，也不看看我们家家户户谁家没来？到最后咱们再看看哪一家撅着屁股放大屁！”
　　“我们蔡家的人也在这里！”以蔡大兴为首的一班人也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老少爷儿们，老支书的坟在这个高台上，挖掘机和铲车都要从这条小路上才能上来，咱们的人涌到小路上，他们有胆量，就让挖掘机从咱们身上轧过去！”王大来接着喊道。
　　“对，堵路！”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涌到了小路上。
　　“各位长辈，千万别乱来，我和有媛是党员，再闹下去，我们要犯错误哩，看我的面，咱们都回去，一切事好商量！”李丽娟带着哭音说。
　　“李丽娟，你个大白脸，你爹白养活你了！”这是李方元在发话，“你把李家的脸丢尽了！李家人没死完，都在这儿给你爹守坟！”
　　李方元是李丽娟的大伯。
　　“七老爷，你是个明白人，这样闹下去要吃官司哩，你发句话，让大家伙儿都回去吧，这样乱来，我爸爸在天之灵也不好受啊！”王有媛走到七老爷跟前说。
　　没等秃顶老头开口，王大来赶过来，掐着腰逼问王有媛，“好，王有媛，你说你是党员，要带头拆坟，我问你，焦裕禄的儿女是不是党员，焦裕禄的坟拆不拆？如果焦裕禄的坟拆了，咱没说的，我带头回去睡大觉！”
　　李丽娟的热泪直流，她挽起袖子擦了擦眼，尖声说，“我爸爸他一介草民，咋能与焦书记相比呀！”
　　“不，李金元就是我们的焦裕禄，他是我们的心碑！”村民们大喊，地动山摇，山坳里传来了长长的回应。
　　“看，记者来了，带着摄像头！”人群中有人喊。
　　“这里还不够乱，谁把记者招来干什么？”王有媛急得直跺脚。
　　“是我！是我给新闻记者打的电话！”王大来拍着胸膛说，“我就让记者来看看民心！”
　　一位男记者开始摄像，另一位女记者举着话筒找采访对象。
　　坟地前人山人海，群情激越，说什么的都有，上相的镜头多不胜数。那个叫王大来的汉子挤到摄像镜头前，大声说，“我们反对拆除李金元的坟，他是我们老百姓的心碑！”
　　“对，我们反对拆坟！”人群中高呼起来，一个个都举起了胳膊。
　　带话筒的女记者见王大来很有影响力，就拉过他，说，“兄弟，你把乡亲们稳定下来，我讲两句好吗？”
　　“好，你等着！”王大来又站到大石头上，使劲拍了拍手，人群静了下来，他高声说，“各位，听我说一下，请大家安静下来，让记者朋友给咱们讲几句话，讲话的时候大家不要插言递语！”
　　一阵掌声，每个人都在鼓掌，然而都出乎预料，想不出为什么要鼓掌。
　　女记者站到了大石头上，看到眼前男女老幼一大群都欠着身子，感动得声音有些发抖：“乡亲们，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大家，国务院已经取消了强制平坟的条款。大家大可不必为强拆这座坟而担心。”
　　“你说的可是真的？”李方元粗声粗气地问。
　　“我的手机在上网，我也是刚刚看到的，不信大家看看上面的新闻。”她说完之后打开手机找到了这则新闻，递给了跟前的王大来，接着说，“国务院下发了文件，地方官员哪个敢顶风违纪？大家尽可以放心，如果拆坟队真要来动土的话，我们新闻媒体将直接插手这件事！”
　　欢声雷动，掌声雷动！
　　场上也有人拿出了手机，翻看网上的信息，证实了记者的说法。
　　一位妇女把她的男人拉到一边，悄声说，“这么说，咱爹咱妈的坟也能保住了？”男人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如果真是相信在天之灵的话，在阴间咱爹咱妈也沾了李金元的光呢！别说话，听听记者怎么说！”
　　“乡亲们，看来坟里这个人在大家的心目中很有威信，大家把他看作家乡的焦裕禄，党的十八大的召开，正需要的是这方面的典型，看来我们今天不虚此行，大家商量一下，给我们推荐几位对这位前辈知根知底的人，让我们从侧面了解一下大家心目中的焦裕禄，我们给他做一专题报道怎么样？”
　　下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经筛选，七老爷、王大来、李丽娟、王有媛、蔡大兴被推荐为记者采访的最佳人选。
　　记者饶有兴趣地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山梁子上的一带茂密的柏树，蓊蓊郁郁地绕山而行，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这里的风景真美啊！”接着她又纳闷道，“这么一座魁梧的坟，怎么没见墓碑？”尽管声音很低，但还是被一直跟着她的王大来听到了，王大来说，“这坟里埋的是我们的老支书李金元，他活着时经常说，人死如灯灭，弄块大石头写一些字在上面有什么意思，如果我死了，我不想遗臭万年，也不想流芳千古，只想躺那里安安静静歇歇身子！有人给他开玩笑说，你死了就由不得你了，如果丽娟给你立个碑，看你能把她吃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真要那样，她就不是我李金元的闺女！”
　　“喔还有这样的事儿？”记者感到迷惑，若有深思。
　　“爸，”负责运炮的王龙向他父亲王大来问道，“这车上的炮怎么办？”
　　“放了，现在就放！”异口同声。
　　“咱是要放，他李金元活着的时候过年时舍不得花钱买炮，死了咱也要让他风光风光！”王大来喊，“王有媛、李丽娟，赶紧给你们的爸爸磕个头闪开，咱要在他的坟头放炮了！”
　　王有媛、李丽娟磕过头，七老爷用拐棍打了一下王大来的屁股，翘着胡子说，“怎么，光让他的闺女女婿磕头，你们不应该弯一弯身子？”
　　没等七老爷说完，在李金元的坟前齐刷刷地跪了一大片，当中的二大嫂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记者当然不会放过这感人的一幕。
　　之后，大家七手八脚开始从车上卸炮、拆封，红红的大地红和礼花绕着坟茔放了好几圈，人们远远离开，王大来大喊一声，“开始！”大兴上前点炮，一时间大大小小的鞭炮礼花在空中地下骤响起来，像炸了锅一样，男记者站在远处一个土炕上摄像，女记者不停地用手机拍照。
　　“走啊，回家去向记者讲讲咱们李支书的故事喽！”王大来喊起来，人们潮水般地簇拥着记者离开了坟茔。
　　王有媛搀着李丽娟走在最后，他们不时向路边看，找李丽娟扔掉的高跟鞋。
　　回到村里，记者找到王大来说，“老乡，由于我们能力有限，资源也有限，送上去的材料要处理，有很多镜头和话都要进行剪切等方面的加工，所以你告诉大家该说尽管大胆地说，那些不上档次的镜头我们会给修剪的，让老乡们打消顾虑，畅所欲言。另外，你帮忙拟定个出场顺序。”
　　采访地点设在村会议室里，这是一个普通的会议上，不上档次。村部外面围满了群众，不停地向要上场的人提供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