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宿舍楼落成

　　城关中学的校长兼党支部书记伏新理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就是喜欢研究中央的人事变动，喜欢研究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特别喜欢在教职工会议上讲一些最新时事，讲一讲自己学习最新指示的体会。
　　这天晚上，伏新理以一种特别神秘的腔调宣布道：邓小平上台了！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选的接班人吧。“三项指示为纲”，是毛主席的三项指示，一要安定团结，二要学习理论，三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中国这一下有希望了。邓小平还是有办法，一个全面整顿真是不得了。任命万里为铁道部长，把瘫痪了多年的铁路先抓了上去。接着，钢铁、煤炭、电力各项工业都抓上去了，农业也抓起来了......国民经济好转了，我们学校的面貌也得改变一下。几个省地驻县大单位的职工子女在咱学校读书，国家给他们拨有教育经费，总得给学校来点赞助吧！给钱可以，给物资也行，咱们得想办法盖一栋教学楼，盖一栋职工宿舍楼。再说，县上干部的子女在咱学校上学的也不少，我跑一跑，看能不能弄一点钱来。
　　伏新理果然神通广大，走上层路线，一步通天。通过学生，联系他们的家长，终于触动了县长、县委书记、县人武部长等等，总算通过不同渠道拨来了多少不等的款项。伏新理这种活动能量，使得公社的文教专干直至社长、书记也赞叹不已，望尘莫及。
　　伏新理召开了几个省地驻县单位领导的联席会议，面对着这些职务比自己高得多的干部，伏新理不卑不亢，谈笑自若，软硬兼施，使得这些领导有脾气也不能发，为了职工子女的上学和就业，只好俯首称臣，乖乖地献上钱和建筑物资。有一个单位的领导就是不吃这一套，结果他们的职工子女被拒之于校门之外，僵持了几天，惊动了县上干部前来调节，在说说笑笑之中，还是握手言和，答应了资助条件。自这次事件之后，伏新理名声大震，做起事来更加专横跋扈，独断专行。
　　宿舍楼首先开工，为了节约资金，学校组织初三学生义务劳动，开挖地基。劳动的事情由德仁总体负责，由各班班主任具体领导。为了不影响学生学习，课表作了调整，一班一天劳动安排两小时。由于地方狭小，架子车施展不开，所以德仁建议一台一台地往上转运土方，只需要镢头和铁锨就可以了，伏新理到现场观察了一下就同意了。
　　德仁一开始就估计伏新理这一关不好过，虽然是义务劳动，总应该有一个衡量的标准吧。所以开挖地基一开始，他就把生产队里水土保持工程收量土方那一套办法使用上了。虽然有的班主任嫌他这样做啰嗦，但是也不愿意自己班上的成绩太差，因之劳动的效益还看得过眼。当德仁把每班每天出勤的人数及完成土方的统计表呈现在伏新理的面前时，他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后来，随着地基深度的增加，劳动效益也日渐降低。由于工程工期很紧，伏新理下了狠心，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杀手锏，宣布全体教职工一齐上阵挖地基，每天晚上干两个钟头，赠送一顿加班餐。这一下，可捅了蜂窝，年龄大的，身体弱的，有疾病的，晚上要回家操持家务的，怨声载道，纷纷请假。伏新理一言既出，只好在院子里拉了电灯，组织年轻强壮的教职工先干了起来。到了晚上，院子里明明亮亮，人声嘈杂，镢锨舞动，热热闹闹，可是仅仅干了三个晚上，吃了三顿加班饭，就偃旗息鼓了......
　　再者，初中学生毕竟年龄小，劳动吃不消，家长也有了意见，纷纷到学校来吵吵闹闹。伏新理一看，民意难违，罢罢罢，好心变成了驴肝肺，立即停止了学生的义务劳动，由建筑公司正式接管，工人进入工地，学校也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德仁一看，终于明白了，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单纯依靠主观的良好愿望就能办好的，群众的意愿，客观的现状，不考虑是不行的。
　　宿舍楼终于建成了，给德仁在三楼安排了一间宿舍，条件好得多了，颜和平住在他的东隔壁，语文老师王一冰住在他的西隔壁。喜迁新居，大家确实兴奋了几天，并且以实际行动表示庆贺。颜和平的媳妇桂仙带着女儿，来新居住了三天，充分地享受了一下干部家属的消闲和自由。首先不用做饭，颜和平到灶上买了饭菜，端上来一块吃。小女孩则在走廊里腾腾腾地跑过来，腾腾腾地跑过去，像一只雪天的小狗那样快活。
　　接着，王一冰的老婆千里迢迢地从山东农村赶来了。王一冰已经两年没回家了，老婆哪里能够放心得下？王一冰是个正二八经的大学毕业生，老婆则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今年已经43岁了，比王一冰还大两岁。王一冰举止风流，老婆老气横秋，王一冰刚考上大学，就奉了父母之命偷偷地结了婚，没想到这竟成了他多年的烦恼和痛苦的根源。
　　王一冰老婆来到学校三天，颜和平的桂仙领着女儿又来了。这位如花似玉、活泼可爱的桂仙，把个皮肤黝黑、皱纹上脸的王一冰老婆越发比得没有地方安顿了。王一冰和老婆默默地生活着，自己在炉子上做饭吃，从来没有听见他的房间里传出来歌声和笑声。倒是晚饭后时时能听见颜和平拉着二胡，桂仙唱着陕北民歌，那悠扬的琴声，配着悠扬的歌声，流露出的欢乐的心情，使得王一冰和老婆早早地关了电灯，静静地躺在床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过了十几天，王一冰的老婆默默地走了，正像她十几天前默默地来了一样，人们很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笑容，却很容易从她的眉宇间攫取一把一把的愁云......
　　一天，吃了晚饭，王一冰悄悄地对德仁说：张老师，咱们出去走一走吧。
　　于是，他们走出校门，走出县城，来到清悠悠的小河旁。河水哗哗地流淌着，不舍昼夜，而时光已经运转到了深秋，柳叶落尽，凉气袭人。王一冰拽着一根柳丝，叹气声声，愁容满面：张老师，老弟，我们交往一年多了，我看你是一个好人，一个老实人，我就把我的苦处对你说一说吧。我估计，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了。你已经看见了，我的老婆和我的关系并不融洽，那是父母亲给我娶的媳妇，是为我上大学做出了贡献的老婆，儿子已经上高中了，不管怎么说，老婆有苦劳也有功劳......可是我呢？我有罪啊，我有罪！我对不起我的老婆，对不起我的儿子，对不起我的家庭。这事情我对任何人也没说过，丢人啊，丢人！我是冤枉的，可是白纸上写着黑字，现在再有天大的冤枉，再有十张嘴、八张嘴，也辩白不清楚了。
　　王一冰慢慢地讲着令他痛心的往事，德仁听了，心里也像堵着一块棉花似的，憋得透不过气来......
　　11年了，那还是下乡社教时发生的事情。那一年，王一冰刚满30岁，正是一个白白净净、体体面面、风华正茂的小伙子。村上有个18岁漂亮的荷花姑娘，有事没事，总爱拿着一本书，往他的房子跑。一会儿，问字呀：王老师，这个字咋么读？一会儿，问歌呀：王老师，这句歌咋么唱？白嫩的脸庞绽开了一朵荷花，银铃般的笑声时时从屋子里传出来。王一冰是一个老实人，也是一个有了家室的人，他虽然对荷花姑娘很有好感，但她毕竟是镜子里的鲜花，只可观赏不可采摘的啊！
　　这件事情却被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看在眼里，于是，一个毒辣的阴谋诡计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悄悄地向王一冰和荷花姑娘撒了下来。这个人就是社教工作队队长四十多岁的金聚才，他私下找到荷花，悄悄地对她说：我看你挺喜欢王老师，王老师也喜欢你，而且王老师还是个单身，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给你说合说合。
　　荷花自然是含笑点头应允的了。过了两天，金聚才对荷花说：你的心思，我对王老师说了，王老师倒是挺喜欢你的，不过......
　　金老师，有啥话你就明说，不必吞吞吐吐的嘛！
　　王老师嫌你是个农民，还说你们这儿比较混俗，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一个纯粹的黄花闺女。
　　荷花的脸蛋一下子羞得绯红：啊呀，太丢人了，难道王老师他还想......
　　金聚才诡秘地笑了笑：我倒有个好主意，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了，不怕王老师不听你的话。
　　金聚才贴着荷花的耳朵说明了他的计划，想不到单纯幼稚、入世未深、鬼迷心窍、迷恋着王一冰的荷花姑娘，竟然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