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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乡民

作品名称:麦黄时节      作者:漠沙利亚      发布时间:2018-03-04 20:51:37      字数:6920

  五、乡民
  
  朱三登没有想出什么别的办法,走到厅房,把自己早上掀翻的八仙桌重新扶持起来,把凳子放好,捡起摔碎成三块的碗片,拿出去扔了,又回来用粗糙的手指,捡起地上的面条,拿到后院放进鸡盆子里喂了鸡。蹲在地上,背靠着桌子腿,他想起一件事,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乡干部开写的收款收据,有统筹资金,有建设资金,有提留款,有专项资金等票据。他走进屋子里,用手摸了英枝那碗饭,感觉不是很凉,这才把收据放进了柜盖上面的木盒子里面。
  朱三登和英枝的房间里,只有两样家具,一张木床,一只英枝娘家陪嫁过来的木柜。厅房里一张八仙桌,两个凳子,女儿的房间里一张床,这就是家里的全部家当。
  朱三登家的柜盖上放置着两个木梳盒子,也是英枝娘家陪嫁过来的嫁妆,一个为三登使用,一个为英枝使用。此时,三登将自己的手,放在英枝用的那个木梳盒子上,用手小心地压着盒子盖,侧脸望了一下英枝,见英枝两只眼睛睁着,又把自己的手从盒子上慢慢移动了下来。
  柳英枝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腿打颤,胳膊酸软,胸腔隐隐发痛。她仔细回忆三登刚才的举动,看着自己身上青紫色的皮肤,心理反而感到舒适,又感到有点害怕,她多么希望三登做事情像个男人一样,她看惯了三登逆来顺受的怯弱,第一次领悟了三登的愤怒,她心里想笑,笑三登终于有个男人的样子了,她又在担心害怕,怕三登今后成为这样的男人。
  英枝最终还是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三登输了钱是小事,耽误了女儿生活费用是大事,打了我柳英枝是小事,伤及我性命是大事。英枝开始落泪,她真希望三登早上把她打死,免得活在世上劳心受累。田四娘把自己救活,还得艰难度日。英枝想到这里也开始恨自己,悔恨当初不该让哥哥找关系,给三登跑了个村长的职务。恨三登诚实寡言的性格,成为乡长的收款工具。悔恨今天不该骂三登祖宗,恶语伤人。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三登已经打了我,今天我就躺在床上,不去干活,磨面房里没有人做事,你三登自己去做好了,你三登不能就这样白白打了我,就没有事情了。
  往日沉静的路家寨,此时此刻,村上村下,从场西到峁东,从田家场到路家峁,站满了穿红着绿的人们。柏树坡上人来人往。田四娘在几个妇女的搀扶中,一双小脚艰难地走上了柏树坡,路家峁三个一伙,五个一团的人们,也向柏树坡聚集而来,围着田四娘。田四娘被人搀扶着坐在场上的树墩上。紧接着,一则田四娘针救柳英枝的爆炸性新闻,从柏树坡现场发布。人们聚聚散散,往日平静的山村,这样一条消息被说的有声有色,仅仅一天时间,就传上了白土崖,周边的村落也开始议论,为农村单调的生活提供了新的素材。
  柳家河小学里的柳丛林老师正在给孩子上课,被人从教室里叫了出来。
  “柳老师,快把书放下,路家寨出事了。”
  “啊!”柳丛林心里一惊,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黑胡茬,犹豫了一下,放了手中的书,匆匆跑出校门,急急沿着山腰间二尺宽的山路,跑跑走走的绕山腰转到路家寨。吓得路家峁上的媳妇孩子们都躲进了家门,偷偷看柳老师瘦高的身影。
  “快——柳老师来咧。”不知谁说了一声。柏树坡上的妇女,得到了消息,大多飞起大脚片藏进柏树湾。柳老师顺利的跑下柏树坡,走后门进屋,见三登站在柜子旁,英枝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三登。柳老师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哥,你——?”三登问了一句。
  “嗯!”柳丛林见两人都不说话,便坐在床边问道:“三登,到底咋回事情?”
  朱三登眼皮不敢高抬,看了一眼柳丛林红红的脸膛,一下子就蹲在柜子前,背靠着柜子,默默无语。三登现在的心情更加复杂,他心里装着女儿,也爱自己的妻子,但是,今天的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程度,自己觉得没有什么能解释清楚的,有话也说不出口,用一只胳膊挡着自己的脸,把头埋的很低,心里希望柳丛林打自己一顿,才感到心安,让自己不再有愧疚和负罪心理,权当给英枝出口气……
  柳英枝见哥哥进门,急忙把身子侧过来,想从床上起来。心中一种对哥哥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门一样,流个不停,她一边擦泪,一边颤抖着胳膊,斜着身子拉住哥哥的衣袖问道:“哥,你吃饭没有?”一句话说出就用被子蒙住脸呜呜地哭泣起来。三登吓得不敢站起身来,额头上不住的冒汗。
  柳丛林没有说话,镇静自如地坐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
  柳英枝哭了一阵说:“他把给娃上学的钱赌博输完了,回家来还在我身上撒气。”
  柳丛林听了,低声问:“我以为啥事呢,三登,你个老实人也耍开钱咧?”
  柳英枝听了哥哥的话,哭着把三登进门,到打自己的经过诉说了一遍。自然的没有告诉哥哥她是怎么骂三登的。
  柳丛林听罢,看着三登,见三登一言不发,用手指着三登说道:“你呀你,蠢拳不知轻重!”回头又看了妹妹柳英枝讲道:“你也是,遇锐当晓躲藏。”
  朱三登不敢言语,他对柳丛林是既感激又惧怕,他听不明白柳丛林说的什么意思,心里想只要英枝高兴,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反正柳老师没有打我。
  柳丛林在身上摸了一阵说:“三登,我身上只有七十块钱,你先给娃送去,不够你自己想办法。”说话间把钱放在三登蹲靠的柜子盖上,又坐好身子。
  朱三登听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站起身子,从柜盖上摸过钱,低着头迈步出门去了。
  柳英枝见到哥哥,内心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泪水,泪,就像日晒冰塔般从眼睛中滚落出来,化去了心中的愁苦怨恨。可是,三登拿了钱转身离去的做法,又在英枝心里添加了一丝不愉快。她心想,嗷——拿了钱就走啦,一句感谢哥哥的话都没有,那是我柳英枝的哥哥给的钱,不是你朱三登的哥哥。我哥哥救了你的急,你连个笑脸都没有,想到这里泪水又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柳丛林哪里知道妹妹想什么,看到妹妹不停地掉泪,劝导说:“罢了,钱输了也回不来了,再想别的办法,哭鼻子打架顶个什么用呢?三登本质不坏,肯定上人家的当了,他是老实人,山外的人都圆滑的很,出门上当受骗的人多了。人,总得和外面人打交道不是,外面的人是好是坏没有写在脸上,人常说“人无尾巴,比驴难认”,权当给他个教训。”
  柳丛林劝慰妹妹一番,自觉安妥,便告辞而去,走出后门时,惊散了柏树坡上的妇女,路家峁上花衣奔舞,妇女孩子各自逃遁。
  路家寨的男人们出门打工,家里全靠妇女和老人支撑家事。柳丛林走后,妇女们重聚柏树坡,在柏树坡形成了一个无组织的声讨会,妇女们争先恐后各自发表自己的意见,竞相发言,表现出了对英枝的同情和理解,提出了对三登的不满与愤恨,朱三登成为妇女们责愤的对象。有人向会场报告消息:“朱三登去了药王店方向,柳老师过了西北坡。”
  随着一阵乱笑,一群妇女跑下柏树坡,涌进了英枝的床前。有英枝相好的女人干脆脱了鞋子,上床和英枝坐在一起,围着英枝借题发挥,好像朱三登打了一村妇女一样,你一言我一语为英枝出谋划策。
  直到午饭时分才各自散去,有人从家里把饭送到英枝家里来,有人回家为家里备饭去了。三登家里渐渐就剩下英枝一个人了,她坐在床上,觉得谁的话也解决不了自己家的问题,谁的主意也不能帮助她走出家里困陷的经济。家里实在没有供养孩子上学的钱了,就靠那台磨面机日夜不停的转动,也挣不了几个钱,何况三天五天磨上几百斤的粮食,靠鸡生蛋也不行,又不是养鸡场,就十几只鸡,一天收到六七个蛋,靠地?一人一亩地,一年打两千斤麦子,值不了一千来元还要等一年的耕种和收打。靠药材?山上的防风几乎都被人们剜完了,几乎要绝苗,三登打工?放心不下,会上当,外面花花世界,怎比山里实实在在,三登连话都没得说,出门准吃亏,现在家里必须挣到钱才行,不能耽误女儿读书,看来只有我自己出门打工这条路了;丽华不比别人家的孩子笨,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我想让她上大学,就不信我出门挣不到钱,这半辈子,像牛一样默默地劳作,仅仅为了吃饱肚子,像牛一样为一口草料而任人驱使,不能让女儿也像路家寨里的人们一样,过着牛一样的生活,一生就为了吃饱而劳作,英枝想的很多很多,她还在想……
  英枝起身洗了脸,把家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院里院外收拾利索,把三登做的饭放进锅里重新热煎吃了,找来一个包,装好了自己几件衣服,锁了房门,习惯地把钥匙放在鸡窝上的瓦片下。背上一个背包,经后院的柏树坡,沿着路家峁向西北坡方向走去。
  朱三登从家里出来,一面走一面心思了好久,只有七十元钱,怎么够女儿用呢?想来想去,身不由己穿过黄土坡,过了清水河,走了八九里山路,来到乡政府院子里,蹲在乡长面前的办公室门口,用手摸着自己的头顶。乡长看到了,等了一会想让三登说话,最后,还是自己先开口问话:“老朱,有啥事没有?”
  “想从你这儿借几个钱,有了就还你。”
  “借多少?”
  “四百!”
  “四百元还借呢?写个借条找办公室,快去!”
  朱三登为了省下几元车费,沿着公路,一路走到县城。他把钱送到女儿手里,又一路走回家,进村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见家门已经上了锁,便从房侧绕到后院,由鸡窝上的瓦片下翻出钥匙,先在后院打开厨房门,喝了一碗凉水,这才在灯下为自己弄了一些面糊糊,疙里疙瘩地吃了一肚子。抹了一把嘴角,沿着后院上了柏树坡,在路家峁上看见几个妇女在场里的草垛旁和孩子嬉戏,他就咧开嗓子喊了一声:“谁见英枝了?”
  “柳家河去了吧!”有人笑着回了一句。
  朱三登听说英枝去了柳家河,看都没有看一眼是谁和自己讲话,转回身就走下了柏树坡,从房子一侧来到门前,打开门锁进得里屋,一头扎进床,疲劳和困倦一起向他袭来,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过去。
  一连三天过去了,英枝还没有回家,三登心里开始发慌,伸手从鸡窝里掏出几十个鸡蛋,装进小筐里,提着筐子来到了柳家河;他心理羞怯,怕见到柳家人,便来到了学校,把鸡蛋筐放在柳老师办公桌上,静静地蹲在门外,等待着柳老师归来。
  一阵铃声过后,柳丛林向这边走来,三登忙起身恭候地问道:“哥,英枝在这边咋样?”不等柳丛林进门,三登就问话。
  柳丛林惊讶地望了一眼三登,小心走进办公室说道:“英枝啥时候过这边来了?”
  朱三登听了这句话,自己愣着说不出话了,两只眼睛望着柳丛林,开始着急和不安起来。
  柳丛林又问道:“你没有到家里去?”
  朱三登“嗯”了一声,不停地摇头。心想我哪里有心思到你家里去呢。
  柳丛林看见三登慌慌张张的样子说道:“你说,是不是英枝走咧?”柳丛林的目光直逼三登。
  “哥,你不急,我正寻呢?”三登的大眼避开了柳丛林的目光,立时低下了头,
  “三登,你要把人活活气死咧!人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咋能打人不知轻重,快五十岁了,有话好好说呢,那天我没有批评你,是见英枝在当面,英枝从小惯着长大,她在家里最小,家里人都让她着呢。打人要打屁股,怎么敢在胸腔用拳呢?你快去把人找回来。”柳老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液,定了定神说,“一定要找回来!”
  “嗯,哥!”朱三登像一个小学生一般低头出门,沿着柳家河的小路,走上了黄土塬,顺着塬上的路进了县城,来到女儿丽华的学校门口,学校的大门从里面上了锁,他要等到大门开放,学校放学的时候见丽华,猜测妻子英枝可能是在女儿这里。
  他来到女儿所在的学校,被门卫室值班的人挡在大门外。他蹲在学校一角,终于等到学校放学,三登见到了女儿,他不好意思问女儿你妈来过没有的话,想了一下问道:“女,你舅舅来没来?”
  丽华没有想到父亲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听到父亲的问话笑着说:“爸——我舅舅没有来,你咋又来了呀?”
  “嗯,那——还有谁来看你呀?”三登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儿,也不敢说你妈妈来看你没有的话。
  丽华笑着说;“没有呀,爸——你怎么了?”
  “女,我没有事,你上学,上学去,爸是走县城给村里办事情,顺便看看你,上学去吧。”三登知道,英枝要是在女儿这里,女儿是不会瞒着自己的,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不用问也会说出来的。他急急走出了学校,不由自主的额头开始冒汗,心脏开始颤抖,他欣慰自己没有让女儿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怕妻子的离去影响女儿的学习,看来英枝没有来看女儿,她会上哪里去呢?跳崖?跳井?上吊?三登不由得胡思乱想一阵,额头上的冷汗就多了一些,懊悔,劳累,疲倦,惊怕,饥饿,忧伤,恐怖一起向他袭来,腿,开始感到酸软无力,胸腔里像是灌满了水一样涨痛难忍,脑海里像吃下的面糊糊,乱成一团;泪水,不知不觉中从汉子的眼眶里滑落下来停留在唇边,多日不曾刮过的胡须,七上八下地在唇边跳动,他无法说清心中的痛苦,也找不到要说清的地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忍受着……
  朱三登托着疲倦的双腿,无望的沿着大路向回家的方向吃力地行走,直到黄昏,他实在走不动了,就选择路旁一颗大树坐在树下,把自己的身躯靠在树上,斜歪着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发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兄弟,咋睡在这儿咧?”
  朱三登被人叫醒,呆板地移动自己的目光,发现蹲在身边这个人很面熟,那张带有笑意的面孔,击撞起他心底装着的悲伤,被痛苦占据了的心灵。他,已经容不得意外的碰撞,随时都要倾斜的情感,再也经不起一点刺激。三登霍然而起,恼恨与伤痛从胸中升腾,他挥动双拳,向面前那个人打将过去,待拳头走空,他伸手抓过那人身边停放的自行车举过头顶,重重地摔在公路上,扑过去压倒了那个人。
  “兄弟饶命,兄弟有话好说。”谝大嘴杜振虎惊魂未定地躲着三登,在地上乱爬。
  “我要吃饭。你个谝大嘴!我要吃饭!”朱三登大声嚎叫道。一拳打在杜振虎的膀子上。
  杜振虎从地上爬将起来,朱三登也站到了他身边。杜振虎一边伸手在身上摸着自己的兜,一边说:“兄弟,你咋成了这种人咧?见你睡在这里,怕你冷着,把你叫醒咧,你还在哥身上动拳头呢?”杜振虎把自己的脚在地上狠狠地踹了两下说。
  朱三登“哇——”地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吓得杜振虎不知所措,急忙蹲在一旁说道:“你跟小孩一样,我这就走了还不成,到底哭啥呢吗?谁把你咋的咧?”
  朱三登抱着杜振虎的一只胳膊,把家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杜振虎说了一遍。杜振虎这才听明白了来由,坐在一旁说:“没想到会这样,你个蠢才,怎么敢在乡政府打麻将?那是啥地方?堂堂衙门府,个个虎狼窝,那不是送肉喂狼么。”
  杜振虎心中理解一个男儿妻离子散的苦衷,想到当年修公路的时候,编了朱三登的公款,不觉心中愧疚,心中不安起来,从身上摸出一些钱来递到朱三登面前说:“先拿着用。”
  三登瞪大双眼,木然呆在那里,一副绝望的神情。
  “兄弟,凡事要想开一些,这两个钱先给娃上学用着,没有钱了你就来找我,咱这里离县城近,路修了,有些农货能变钱。”谝大嘴杜振虎把钱塞到三登手里,坐在地上陪着三登望天长叹。
  “哎——”朱三登长叹一声,“把你打疼咧?”
  “没事!走,到家里让你嫂子给你做饭吃,要是这样你就不要回去了,这里不远有个养猪场,缺个扫粪便的人手,一月三百元,钱给的不多,没有人干,主要是味道难闻,不行了你就先干几个月。”杜振虎为朱三登想着出路。
  “我得先把英枝找回来,找不回来咋给柳家河交代呢?”朱三登抹去了脸上的泪。
  “道也是的哩。”杜振虎望着天说。
  
  朱三登家里,在后院里养了二十几只鸡,几天吃不到东西,便从后院里跑出来四处觅食,说是后院,暂时没有院墙,两边没有邻居,上坡就是柏树坡。鸡自己长腿,从里面出进自由,它们在自己家门外吃不饱,干脆飞下麦场,扑到麦子地里的麦苗间,骑在麦苗上争着捣食麦苗的新叶,被人们发现,一阵乱石,打得嘎嘎乱叫,抖翅飞逃。直到太阳落山,鸡群才回到窝里争立足之地,相互争挤,弱小者几乎露宿后院的房檐下,难得寝地……
  终于在一天中午,大红公鸡伸长脖子,咯——咯——嘶叫几声,展开翅膀,向正下柏树坡的朱三登跑了过去,散乱的鸡群听到叫声,从不同方向奔扑过来,鸡群跟在三登身后回到了后院。三登走进后院,踩着铺满鸡粪的地面,打开了房屋后门,从粮食缸里掏了一碗玉米,抛洒在后院里,鸡群欢腾争食,捣食得地面上晒干的鸡粪在空中翻飞,群鸡终于告别了断奶绝粮,自生自养的苦日子。
  朱三登开始用墙角那台电视机借以打发时光,孤独和痛苦一直缠绕着他的心灵,他开始懒的吃饭,也懒的做饭,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丽华还是知道了母亲离家的消息,她心里开始懂得什么是痛苦,她已经能读得到父亲心底的苦衷,看到日益消瘦的父亲,在短时间内变白了的头发,女儿的心,被父母二人牵扯得前裂后痛,母情父爱已经打乱了她正常的情绪,亲情里难以说清的爱和恨,对与错,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灵,怜悯与伤心,使他无法伸手接过父亲寄到自己面前的零碎钱,偌大的县城,拥挤的人群,似乎都在观望父亲的痛苦与孤独,她从父亲的脸上读到了另外一种孤独,她不想让父亲在痛苦中为自己操劳,借着暑假的机会,她回到家中,帮着父亲干农活。
  这一年夏天,三登一个人收割了地里的麦子,又种下了玉米,借着女儿暑假给自己做饭的机会,把闲置的麦茬地翻耕了一遍。心里估算着女儿临近开学之际,才陪着女儿在家里看书,随手翻开女儿放在桌子上的历史课本,当他看到书上写着:“工人阶级来源于破产的农民”这句话时,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终于问女儿道:“女,咱农民破产咧!”
  “爸——咋个叫破产咧?”丽华不解的问父亲。
  “你看,这书上不是写着哩,工人阶级来自破产的农民,咱村上的农民都出门打工,当工人去咧,农业不是破产了吗。”朱三登望着女儿等待女儿回答。
  “爸——人家说的是很早以前的事情,早咧。历史就是早已经过去的事情。”丽华想了想,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这书是新的哩,你正学着的哩。怎么是早了呢?现在是咋的事情?”朱三登弄不懂了。
  “爸——你不懂,我也给你说不清。”丽华不想说的太远,也不愿和父亲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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