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短篇小说、故事部分】移民情（3）

　　43、神圣的一瞬间
　　2、
　　战士们一窝蜂似的四下跑去，他们所遇到的都是人和移民们所住的帐篷，男人们光着上身相互递烟，相互打听自己的车号，每轮到一个，一位女干部就手拿小喇叭站在车旁喊移民来领车，领到车的人钻进司机驾驶室里给司机指路，没有领到的挤在一边着急地等着，女人和老人们领着孩子在一堆堆木头和家具边上翘首以盼。
　　毕竟是小伙子，赵二龙和金图富七绕八绕，跳过一个个断墙，好不容易在一棵小槐树下，利用一个麦秸垛做屏障，开始挥洒起来。
　　“唉哟我的妈呀，憋死我了，险些尿裤裆！”赵二龙说。
　　“瞧你那点出息，丢你老祖宗的人！”金图富挖苦他。
　　“什么意思？”
　　“想当年赵子龙，还有赵匡胤出生入死，他们是不是你们赵家先祖？他们打仗时是不是也要到处去找开发公司？”
　　“还说人家，你看看，我只是小打小闹，你还要蹲到那里搞阵地战，你能不能速战速决？别把身上所有的垃圾都排放到移民区！”
　　“那总不能不清理身上的下水道，不超标的排放也是很有必要的！你稍等一会儿，我问你个问题。”
　　“问吧！别拿1+1=2的少儿节目糊弄人！”
　　“我问你，为什么人们要把屙屎撒尿说成解手呢？”
　　“好听呗！”
　　“去你的吧！那咋不把屙屎撒尿说成解腰带解裤袋解鼻子解耳朵呢？”
　　“这我可真不知道，那你说说为什么？”
　　“小时候呀，我爸爸说我们河南人大部分都是移民，是从山西省洪洞县搬过来的。”
　　“这从何说起？”
　　“我爸爸说，明朝的时候，河南因为瘟疫、战争缺少人种，大片良田荒芜，朝廷决定从山西省洪洞县那里朝这里运人，于是官差们就敲着铜锣到各个村庄大喊，‘开会了，开会了，都到大槐树下面开会了！’他爷爷的爷爷，反正也说不上来是哪一代祖先怕官府挨家挨户抓人，就急忙到了大槐树下，那里已经集中了好多人，黑压压的……”
　　“慢慢慢，为什么要到大槐树下集合呢？”
　　“据说那个大槐树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树粗得几个人手拉手搂不住，在远近上下很出名呢，官差们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就对人们说，‘官府要让咱们这里的人迁到河南，愿意去的站到东边，不愿意去的站到西边。当然不愿意去的人多，东边的人稀稀拉拉没几人，西边的挤挤抗抗挤不下，官差一看火候到了，就命令官军把西边的人围起来，用绳子一个个拴住，男的拴一队，女的拴一队，朝河南押送，所以至今老头们走路，总爱背着手，据说这个习惯就是从那时传下来的……”
　　“让你说解手，你咋车上了背抄手？”
　　“路上，有人要方便，就对押送的官兵说，‘官爷，请你解开我的手让我方便一下！’时间长了，这些口干舌渴的人就只说‘解手’两个字，官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现在我们一说解手，就知道是要屙屎撒尿！”
　　赵二龙听得入迷了，等着金图富接着讲，没想到金图富此时刹住了车，说，“要想听下文，请把那块地边上的芝麻叶给我掐几片，清扫清扫废料Exit！”
　　赵二龙真的掐来一把芝麻叶，递给金图富，“这里没有卫生纸，只好用绿色植物来打扫战场了，快说后面的故事！”
　　“这些人到了河南，偷偷往回去跑的不少，官军急了，就残忍地用刀把留下来的人的小拇脚指头砍掉了！所以呀，现在人们还说，凡是小拇脚指头短的，老祖先都是从山西省洪洞县大槐树那里搬来的……”
　　“快封口，有人过来了！”
　　“好了，咱们走吧！”
　　战士们陆陆续续又归队了，却少了袁立和刘龙，他俩肯定也是去找难言之隐的归宿了。就在这时，风风火火过来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头发和上衣都湿完了，他看了看车头上的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辛苦你们了！你们是部队帮扶队的吧？”
　　“是！”战士们回答。
　　“我是这里的村长，我姓寇，我代表这里800多父老乡亲谢谢你们！”村长喉咙都哑了，但依然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老乡你好！我们部队帮扶队前来报到，听从你的调遣！”“导弹”走上前，立正站好，惹得战士们一阵大笑。
　　“请问谁是带队领导？”村长问。
　　“我！”“导弹”自报家门。
　　“好，这是你们所要帮扶的名单，写的名字都是户主，一家两个帮扶队员，谁去谁家你们自己安排一下，如果遇到难处，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随时打我的电话！”寇村长显得很诚恳。
　　“村长放心，我们保质保量完成领导分配给我们的任务！”“导弹”一本正经地说。
　　“谢谢了，你们准备准备，我还要去找电力帮扶队！”
　　村长离开后，战士们捧着肚子笑弯了腰，赵二龙说“导弹”是阴谋家，金图富说“导弹”是野心家，鲍民华说“导弹”是冒牌货，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导弹”拍拍手，把食指伸到嘴边晃了晃，压低声音说，“亲爱的同胞们，看在我们同在一个厕所开闸放水的份上，千万忍着点，让非女流和迫击炮知道了，我就会吃不清兜着走！”
　　“吃不了就不会不吃？”没想到袁立和刘龙从后面突然冒了出来，袁立粗门大嗓地说，“又在背后指指戳戳出我们什么洋相？”
　　“报告领导，为了你们能够在自由天地里尽情地推陈出新放松自己，我自报奋勇替你们接受了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呶，这是村长交给你们的地下工作者名单和密电码……”“导弹”把帮扶对象名单和村长的手机号码交给了刘龙。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顾不上给你算账，指导员，你给咱战士和移民老乡搭搭桥吧！”袁立正色中不无幽默，“抓紧时间，时间就是咱们的使命，无论分配到谁，请自觉对号入座去找婆家！谁再捣蛋，我可就要上纲上线了！现在开始吃饭，要速战速决！”
　　“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首长说的是捣蛋，调皮蛋子，咱是高科技的先进武器，不要混淆概念！”“导弹”即兴感言。
　　金图富从车上拿出了干吃面、煮鸡蛋、火腿肠、面包、大蒜和矿泉水，年轻人们在军用卡车周围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大野餐。
　　“老金来了，咱有火腿肠吃了！”“导弹”边吃边说。
　　“为什么？”赵二龙和金图富眨着迷惑的眼睛问。
　　“老金叫什么？金图富，‘屠夫’是干什么的？杀猪杀牛的，其余的自己想！”
　　“好啊，你绕着弯子骂人呀！”金图富把鸡蛋壳朝“导弹”扔去。
　　“静下来，听我安排帮扶对象，记清楚户主名字好到场对对门户！”刘龙按战士们所站的位置对着名单上的次序进行了规划，每人都有岗位。
　　饭后，战士们习惯性地把生活垃圾捡到了一个大袋子里，扔到了旷野的荒地里。最后，袁立郑重宣布：“解散——各就位！”
　　李泉旺和李硕果所帮扶的移民叫徐国凡，他们遇到忙忙碌碌的老乡就打听徐国凡家的帐篷，热心的老乡们给他们指点，他们终于在村头找到了这一家。
　　帐篷外有一个平台，平台上放满了家具、粮食、木头、锅碗瓢盆和衣服包袱。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正汗流浃背地往车上挪东西。
　　“请问老乡，你是徐国凡吗？”李泉旺走上前问。
　　“对不起，我是司机，过来搭把手的，呶，徐国凡在车上。”
　　卡车上另外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上下打量着他们，迷惑地问，“我叫徐国凡，请问你们是……”
　　“老乡，我们是部队的帮扶队员，被分配到你家帮忙，今天你是我们的指挥员，你让我们咋干我们就咋干！”李泉旺说。
　　“谢谢，我还真需要人数来帮帮我，别急，来，先抽支烟！”徐国凡说着，走到车厢尽头去拿放在一个木头架子上的烟盒。
　　“别客气，有规定，首长不允许我们抽烟，我们也不会！”李硕果摆摆手，“别耽误事儿，你安排吧！”
　　“你看，我报的是九米的货车车厢，无论怎样放都中，只要能节省空间。你们不来，我还真担心没法把手扶拖拉机、摩托和柜子弄上车，这下好了，我放心了！先歇歇吧！”
　　“不，现在就干！”李硕果果断地说，“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那里搬！”
　　“那好，让你们吃苦了，咱先把几个柜子抬上车，柜子里面能够放一些罐罐坛坛这些小玩意儿。”
　　搬柜子时，他们发现了一窝老鼠，那个肥大的老鼠狡猾地跑了，留下了六只小老鼠，煞是可爱，徐国凡走过来，一个一个把它们踩死了，一边踩，一边说，“别看老子要走了，老子也不能让你们在这里继续害人！”
　　柜子终于被抬上了车，徐国凡长出一口气，他说，“这个柜子是槐木制成的，沉，你们喘口气儿，我让孩子们把几件衣服拿来放进柜子里。”
　　“在哪儿，我们去拿！”李硕果问。
　　“你们不知道，东西不重，孩子们知道在什么地方，也让他们体验体验生活。”接着他冲着帐篷喊，“寇龙，去把你妈妈的衣服拿过来！”
　　“哎——”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应声而出。
　　孩子的妈妈？李硕果有些纳闷：搬迁这么大的事儿，咋没见他们的妈妈？
　　李泉旺闲不住，绕着其余几个柜子饶有兴趣地看来看去，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问李硕果，“大头，带纸和笔没有？”
　　“你又再乱喊外号，”李硕果压低声音说，“咱来这儿又不是考公务员，谁带那些东西干什么？”
　　汉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又对着帐篷喊，“徐凤，把教你写字的那个水泥板上的铅笔和练习本拿来交给叔叔用用。
　　“我还在扇扇子呢，我都扇够81下了，快该我哥哥了！”帐篷里传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女孩声音。
　　“我知道，我去拿！”那个叫寇龙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向一棵小槐树下跑去，然后又一溜烟地折回来，把铅笔和练习本交给了李泉旺，仰着脸问，“叔叔，你也学认字？”
　　望着天真的孩子，李泉旺乐了，他摸了摸寇龙湿漉漉的头，笑着说，“是啊，学习不好老师还要批评我呢！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寇龙，我妹妹叫徐凤！”寇龙快言快语，显得很机灵。
　　“寇龙，快去拿东西！”徐国凡喊，“小心一点，那里面有你妈妈的相框！”
　　“爸爸，该哥哥扇扇子了，我够100下了！”帐篷里传出了女孩的声音。
　　“徐凤，你再扇100下，一会儿让你哥哥补上！”
　　趁这空当，李泉旺站在一个柜子前抄起东西来，李硕果蹭过来给他小声念，司机在一边吸着烟。
　　抬最后一个柜子的时候，徐国凡的手碰到了车厢上，弄了个大窟窿，鲜血流出来，车厢和柜脚上都粘有殷红的血迹。
　　“老乡，你歇歇吧，其余东西我们搬！”李硕果说。
　　“没事儿，只是蹭破点皮！你们当兵的不是常说‘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吗?”徐国凡说起话来也很幽默。
　　天越来越热，琐碎东西已经把柜子都塞满了，徐国凡用胳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笑说，“时间已经11点多了，往常这个时候早收工了，你们也先歇歇吧，那边遮荫的还有棵小树，先到小树下面透透风，小树那边有堵断墙，如果方便的话，那里比较僻静。”
　　“你呢？”李硕果问。
　　“我进去给母亲喂点茶！”徐国凡扭过头，诡秘地朝他们笑笑，然后弓腰进了帐篷。
　　母亲？是孩子们的妈妈吗？李泉旺和李硕果此时明白，帐篷是块禁地，那是女眷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