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港（三十五）

　　看好电影，喝好咖啡，买好菜，两人回到小麦清水镇的家里刚好是下班时间，程少楠把菜往厨房间一放，挽起衣袖准备做饭，小麦笑着把他推出去：“还是我来吧，这里岂是男人待的地方。”
　　“不行，像你这般玲珑精细的女人，在厨房里挥汗如雨，一身油烟味，上苍都会流泪，以后，这种粗活我不会让你沾手。”
　　“不行，我也不忍心让这般俊朗的男人在厨房里挥汗如雨。”
　　程少楠把小麦拉进他怀里，拥抱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把她推出厨房：“听话，让我宠宠你。从今日起，大大小小的事都与你无关。”
　　小麦一听，眼角湿了。
　　程少楠这句怜惜的话又勾起了小麦的伤心事，小麦只有回到娘家，才可以不去管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在家里她不管谁管？下班回来累得就是爬下她也得做饭，一只碗不洗明天就还是只脏碗，一件衣服不洗明天还是件脏衣服，地上某样东西不拣起来明天仍然在原地。还有那些令人发悚的壁虎、蟑螂之类，常常让她连尖叫都不能够，叫得再响也没有人来帮她又何必浪费精神，只好硬着头皮去消灭，常常它们没死她先陷入休克状态。
　　从今天开始，再碰到那些可怕东西可以尖叫着藏到他身后了？可以跟里面的男人撒娇说“累死了！”然后什么也不做就能吃到现成的饭菜了？可以像其他女人一样有人疼有人宠了？春节也可以过得热闹喜气了？也可以神采奕奕回清水港了？出门在外也会有人牵肠挂肚问寒问暧了？回来时也会有人为她点亮一盏灯了？这个家里从此也会有酒味烟草味男人味了？孤独的她从此有一个男性保护人了？
　　小麦看着在里面忙碌的男人，想得一会儿心酸一会儿高兴，是的，她对里面的这个男人充满了依赖，只有他才能改变她孤单的命运。他十足的阳刚之气使她那像淑女般幽雅的房子显得生气勃勃而且充满爱——哦，她是多么喜欢这个温馨又神秘的字啊，不管是读、是写、是听、是含在口中、藏在心底，都让人倍觉甜美，甚至迷惑。从古到今，有谁能拒绝这个字呢？
　　忽然想起冰心老人对铁凝说的一句话：“你不要找，你要等。”不知为何，那句话深深震撼了她，这些年，她没有刻意去找，她也在等，在期盼与等待中坚信——人间有真爱。有点迂腐，有点偏执，却从不动摇。今天不是等来了吗？万丈红尘里，程少楠就是她最深的眷恋！虽然没有承诺，他们却共同固守着一生一世的相约。好像他们本来就是成双成对来到这世上的，后来失散多年，现在又遇到了，她终于相信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在冥冥之中就早已决定好的，包括缘分。
　　小麦悄悄推开厨房门，悄悄走到程少楠背后，搂住了他的腰，又把脸紧紧贴在他背上。
　　程少楠挺直了背，继而又弯下腰忙碌着，他不忍惊扰小麦的舒适和幸福，尽量平稳着弯腰幅度。只要有空隙，便转过身子，把小麦拥入怀中，两人谁也不说话，深爱面前，话已多余。
　　厨房里氤氲着化不开的浓郁的爱，小麦始终抱着程少楠的腰，程少楠不时会回头，小麦便送上一个吻，程少楠便满足地点火，炒菜，装盘-----
　　一切准备就绪，程少楠关上煤气，弯下身子，把小麦当个孩子一样抱起来，紧紧搂着她往客厅走去，直到饭桌前才把她放下来。
　　“等着我。”
　　“不要等。”小麦搂住他不放。
　　“你不饿？”
　　“饱了。”
　　“不想尝尝我手艺？”
　　“有爱已足。”
　　“小麦。”
　　“嗯？”
　　程少楠极力压抑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火焰，笑嘻嘻地说：“我们不能饿着肚子爱。”
　　小麦羞红了脸，放开了他。
　　程少楠把菜一样一样端出来，然后挨着小麦坐下，夹了一块鱼肉，细心地把刺去净，才放入小麦口中。
　　“怎么样？”
　　“好吃。”
　　“吃出什么味道来了？”他意味深长地问。
　　“嗯——”小麦顽皮地向程少楠一歪脑袋，露出一对小酒窝：“爱的味道。”
　　“知道我为何回头吗？”
　　“想让我亲一下呗。”
　　“错。”
　　“难道不是？”
　　“是等着你来调味。”
　　“讨厌。”小麦一扭头。
　　程少楠哈哈一笑：“你的一声讨厌，是对我发出暗示。”
　　“什么暗示？”小麦回过头来。
　　程少楠伸手揽住她：“等爱！”说完先是朝那对小酒窝吻了下去，接着吻她的双唇，他的舌头是温软的，那一丝温热通过舌头惊心动魄地传遍小麦全身，她身上的肌肉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这种惊心动魄、这种颤抖令她忘乎所以立即将舌头放入他口中回旋，让这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从肌肉一直渗透到骨头里。她要晕过去了，想不到人到中年了才有这种感觉，她想求程少楠停下来，却又怕他停下来，一阵晕乎当中，她明白，自己是属于这个能让她晕过去的男人的，永远永远属于他。她身上的每个部位，她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追求的目标，以及已经得到的每件东西，全都属于程少楠，女娲是因为他才做的她。
　　一阵长长的热吻后，程少楠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臂膀上，好像很费劲才止住了手臂的战栗，然后，他坐到她对面，温和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你讨厌！”
　　“又等爱？”程少楠又向她伸出双臂。
　　小麦举手投降，“不说了，不说了行吧？”
　　“要说，一定要说。”
　　“要说？”
　　“要说！”
　　“可恨。”小麦说完狡猾地笑，看他怎么使坏。
　　程少楠机智一笑：“孟小麦，上学时语文老师没教你，可恨的反义词即可爱？也就是说，我的做法令你喜爱，你希望接踵而来接连不断。”
　　“你？”小麦拿他没办法。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亲爱的，我还有正事。”
　　“什么？”
　　“我们先把这杯酒干了。”程少楠端起酒杯放到小麦手里，自己端起另一杯。
　　“哦。”小麦听话地点头。
　　于是和程少楠轻轻碰了一下，闭着眼咕咚咕咚全下了肚，两朵红云立刻在脸颊两边飘荡。
　　程少楠放下酒杯走过来蹲在小麦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打开来竟是两只钻戒，一粉一白。小麦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来的，在商场她没看见程少楠去买呀，难道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程少楠把手伸向小麦，小麦望着他的手，心里感慨万千，绕了这么久的路，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终于她再度盼到了这一刻。她知道只要自己把手交给他，她的幸福马上就会降临在她身上，而她跟他终于可以永远幸福地在一起，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小麦的手才抬起来，程少楠马上就一把握住，他怕小麦反悔又缩回去，然后郑重地把戒子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淡淡的粉，不犀利，极讨喜。
　　“怎么会刚刚好？”小麦迷惑地看着他。
　　“三十五年前担心你成为九指姑娘那会儿就知道了，你记不记得？”
　　“记得。”
　　“那一天，我就决定要让这根伤痕累累令人心疼的手指戴上一枚姓程的戒子。”
　　“可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很早很早，粉晶，又称爱情石，小麦，它还有另一个美丽名字。”
　　“什么？”
　　“芙蓉晶。”
　　“芙蓉晶？好美。”
　　“刚好配你这朵芙蓉花，我一听此名立马买下，不管能不能为你戴上。我把它一直放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十年了，它氤氲了我全部精气。”
　　小麦放在唇边吻了吻，“感觉到了，满满的爱，满满的能量。”
　　程少楠满足地笑了，他让小麦也替他把戒子戴好，然后握住小麦的手郑重地说：
　　“孟小麦，从现在起你是程少楠的妻子了，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吗？”
　　小麦看着无名指上的芙蓉晶，内心已被幸福填满，过了好久，用指尖在程少楠手心里写下今生誓言：择（清）（水）（港）终老，与（程）（少）（楠）白首！
　　接着她妩媚一笑，握住程少楠的手郑重地说：“程少楠，从现在起你是孟小麦的丈夫了，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吗？”
　　程少楠的心在颤抖，冰雪聪明的孟小麦，原来把他的摩斯密码留在今晚破译！可见她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于是，也用指尖在小麦手心里写下今生誓言：择（清）（水）（港）终老，与（孟）（小）（麦）白首！
　　两人用指尖传递着爱情，传递着永远，一同端起酒杯：“为了此刻，为了永远，干杯！”
　　一顿晚饭缠缠绵绵吃了一个小时，程少楠把小麦抱进卫生间，替她放好水调好温度，命令她道：“外面交给我了，你进去舒舒服服泡个澡，嗯？”
　　小麦又听话地点头。
　　在春光四溢的镜子里，小麦注视自己依然光泽艳丽的肌肤，绷得圆圆的乳房，终于不再会有那些悲哀的想法了。以前注视着自己诱人的身子，她常常会难过，身体这么诱人有什么用，又没有人欣赏，今晚不同了，外面有她喜欢的男人在等着她……
　　她洗得很仔细很精心，在皮肤喝饱水份后，又抹了少许程少楠买的玫瑰精油，闻了闻，全身散发着幽雅的香气，如同百草园里一朵等爱的玫瑰！
　　带着袭人的香气从卫生间出来时，小麦整个人惊呆住了——床上散满玫瑰花瓣，而一张床，就在用鲜花拚成的一颗心里……
　　天啊！就她洗澡一会儿功夫，他怎么来得极把这儿布置得这么精致浪漫？小麦整理着他被汗水湿透的头发，把脸紧紧贴在他胸前。
　　“别靠近我，有汗味。”
　　“我就要。”
　　程少楠一用力将小麦抱起来，“那么，陪我一起洗，奖赏奖赏我。”
　　小麦涨红了脸。
　　“嗯？”
　　小麦的脸涨得更红。
　　“嗯？”程少楠更温柔地问。
　　小麦终于点头，害羞地闭上眼睛。
　　这一晚，两人同时收到了对方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一对游荡了三十五年的男人和女人终于找到身体的另一半，他们绚丽的人生啊，今夜，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