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鸳鸯初展艺

　　一年一度的春节在瑞雪纷飞中来临了。鸳鸯的到来，在秀兰家里引起的既有欢笑、兴奋、激动、感激，也有羡慕、嫉妒、忧愁和担心。鸳鸯的援助是无私的，当秀兰接过鸳鸯依靠展示身体挣来的血汗钱时，她总是心情激动，泪眼朦胧，紧紧地握住鸳鸯的双手，连连感谢着。她看着鸳鸯一身的穿戴打扮，已经有点城市化，有点女学生的味儿，淡雅，文气，大方，配着美丽俊俏的面容，天仙似的，真是叫人羡慕。
　　孩子们坐在炕上，喜笑颜开，吃着他们鸳鸯姑姑拿来的糕点和水果糖，数着花哔叽被面上的小猫和金鱼，可数来数去却总也是数不清楚。鸳鸯挤上炕来坐在德仁的身边，冲德仁妩媚地笑了笑，秀兰心里咯噔一下，就暗暗地埋怨着，这个鸳鸯妹妹呀，咋就喜欢他德仁哥哩?可转念一想，人和人就遇缘分呢。鸳鸯要是不喜欢德仁，能和她家走得这么亲近，能年年给她家援助这么多现钱?光靠她秀兰的面子恐怕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唉，不就是亲热一点，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干哥和干妹子嘛!何况人家一年才相聚这一次啊!
　　鸳鸯是何等聪明的女子，看秀兰这样的表情，一切都明白了，可她却有意把话题往德仁身上扯:秀兰姐，你给我德仁哥吃好一点嘛!你看，生产队活路重，休息不好，我哥哥都瘦了!
　　秀兰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贱货”，脸上却堆满了笑容:“鸳鸯，你哥哥嘛，就是吆进肥猪肚子里也胖不了啦!他就是那么个瘦人。我看妹妹倒比去年丰满了点，你们在城里伙食好，要不把你哥哥接去住上十天半个月，也许还能长一点肉哩!”
　　按道理来说，秀兰这一段话纯粹是胡言乱语，胡搅蛮缠。一个女孩子，单身在西安居住，搞的又是模特儿的职业，怎么能把自己的干哥哥接去居住?秀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是泼出的水，说出的话，没法收回了，一时之间显得有点尴尬，不知如何是好。鸳鸯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洋洋得意地说:“德仁哥，姐姐让你跟我去哩。过了年，我就把哥哥带上走啦!”
　　德仁一看秀兰由爱生妒，由妒生怨，由怨产生玩笑式的报复，由于玩笑话失去分寸，反而把自己包裹了进去。这个鸳鸯又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她窝藏在心底的一片痴情无法排解，趁着秀兰的一番玩笑话，正好肆无忌惮地表达对他的一番真情。秀兰一听，鸳鸯竟然不顾羞耻地要带德仁一块走了，更加窘得满面绯红。在这种情况下，德仁只好站出来帮着秀兰说话了:“鸳鸯妹子，你把话听清楚，你姐姐让你带上哥哥、姐姐一块去哩!”
　　鸳鸯明明知道德仁是给秀兰找个台阶下，也就顺水推舟地说:“好啊，等到春暖花开时节，姐姐、哥哥带上三个孩子一块来西安，好好地玩上几天。”
　　秀兰也就笑着说:“红梅还要上学，拖儿带女的啥会能逛西安呀?”
　　德仁总算给秀兰解了围，恢复了平静状态。这时，鸳鸯才从包里取出几件衣服来，全家六口人，一人一件上衣，难得鸳鸯想得这么周到。于是，给秀兰爹拿了一件过去，穿上说是大小正好合适。这里，喜眉笑脸，喜笑颜开，喜气洋洋，一家人都穿上了合适的新衣服。德仁是蓝色的青年服，秀兰是新式的花格子套衫，红梅是红平绒外衣，红玉是红条绒上衣，逢玉是蓝条绒外套，一家人穿起来，色彩鲜艳，大小可体，就像是订做下的一样。秀兰热泪盈眶，抱住鸳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满脑子的嫉妒，一肚子的怨气，全都化解为阵阵轻风飞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德仁也是心海激荡，真想抱住鸳鸯亲吻，感谢，但是他现在只能静静地坐在那儿，在心底默默地感谢鸳鸯。
　　现在，秀兰是只有感激之情，没有怀疑的余地了，她顾不上去想这个细心的妹妹是怎样买了这么合适的衣服，也顾不上去算买这么多的衣服要花多少钱啊!她自然不知道鸳鸯和德仁悄悄地通了信，把一家人的身高、体型、喜爱全都问了去。
　　接着，鸳鸯取出画夹，给全家一个一个地画速写。鸳鸯要先给秀兰画像，秀兰不肯，于是先给孩子们画像。鸳鸯先给红梅画像，不到十分钟，一个八岁女孩俊俏、文静的头像就出现在白纸上，鸳鸯迅速地署上自己的名字。红梅拿着画像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真像，真像!”
　　秀兰拿着画像对比着红梅细细地看着:“哎呀，鸳鸯真行!你看这眉毛细细的，长长的;这眼睛，黑亮亮的，真有神;俊俏的瓜子脸型，真漂亮。”
　　德仁看了一眼，确实不错，人物形象基本把握准确，线条也很流畅，他暗暗地替鸳鸯高兴，也为鸳鸯而伤感。一个女孩儿，为了心上人，抛头露脸，赤身裸体，做了模特儿，而且用她的血汗钱援助自己，一想起这些，他的心境就难以平静啊!鸳鸯又利用业余时间学习美术，现在已经大有长进，多亏了她，真是难得啊!
　　红玉的画像完成了，四岁的女孩，胖胖的圆脸，光彩熠熠;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张嘴嬉笑，活灵活现。
　　逢玉的画像完成了，两岁的小男孩，脸庞丰满，红光满面，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看了疼死个人啊!
　　孩子们互相传看着画像，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秀兰的心情也很畅快。鸳鸯接着给秀兰画像，人物形象比真人更俊俏，更秀丽，更动人，眉毛更秀气，眼睛更灵气。秀兰看了格格地笑了:乍一看，像我;仔细地看看，又不像我了。我有这么好看?我有这么漂亮?
　　德仁也笑了:“画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似像非像之间，既要形似，更要神似。艺术品就应该比真人更漂亮，更好看，这才叫艺术啊!”
　　鸳鸯最后给德仁画像，德仁看着眼前鸳鸯俊美的面容如芙蓉绽放，水灵的眼睛似乎在诉说着心中的痴情，他的心里便涌动着万顷波涛，难以平静。德仁静静地盯着鸳鸯，要把这个温柔可爱的妹妹融进心里，似乎不是鸳鸯给他画像，而是他用锐利的视线给鸳鸯画像一般，结果弄得鸳鸯心湖荡漾，神思飞扬，手执画笔，颤动不已，久久不能入画......
　　鸳鸯的面容窘得桃花一样红艳，她只好心神不宁地站起来，装着去看自己刚画的速写，一张一张细细地观察着，待她心情平静下来，才坐下给德仁继续画像。鸳鸯朝诧异地瞅着自己的秀兰说:“秀兰姐，几天没画画，手都有点生疏，捉起笔来不熟练了。”
　　鸳鸯静静地瞅着德仁，一笔一笔地画着，心里却在想着:“这个哥哥好难画啊!瘦削的脸型像岩石一样棱角分明，淡淡的眉毛似乎还留存着历史浪涛冲刷的痕迹，深沉的眼睛里蕴藏着挖掘不尽的真情，紧闭的嘴角流露出的是难以描画的刚强。唉，哥哥这眼神，好难捕捉，好难描画!是喜?是忧?是爱?是怨?是继续拼搏的顽强?是坚持到底的毅力?是对光辉未来的展望?是对美好前程的希冀?是有一线希望也要努力奋斗的追求?是扎根渭北农村几十年生枝长叶开花的决心?是对党永远忠诚信念的真实的表白?是对妹妹一腔爱恋深沉的掩饰?是对妹妹无私援助真诚的感激?......”
　　画着，画着，鸳鸯心潮翻滚，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眼泪涌了出来，吧嗒吧嗒地滴在画纸上......秀兰赶忙拿过画夹一看，画像已经湿了一片，正好在头像的下边，秀兰取出手绢轻轻地沾了沾，仔细地看了看，哎呀，这个德仁啊，搭着眉毛，闭着嘴唇，心事沉沉，他在想什么呢?惹得妹妹伤心落泪了。鸳鸯为什么泪眼朦胧?她想问个究竟，可是嘴巴张了几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了，大过年的，别哭了!姐姐知道你在外头辛苦，心里有委屈，可你不要朝你哥哥哭，男人家心肠铁石一样硬，有话你对姐姐说。”
　　秀兰的几句话正好触到了鸳鸯的痛处，鸳鸯搂住秀兰，泣不成声了。过了一会，鸳鸯慢慢地冷静下来，她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惴惴不安，不好意思了。应着德仁“谈谈学习美术的事情吧”的要求，鸳鸯说起了学习画画的过程:学习画画是从石膏像的写生开始的，就像达芬奇画蛋那样，我对着枯燥的石膏像整整画了两年。后来又对着真人写生，练素描，练速写，我照着模特画，照着翠仙姐画，照着镜子里的自己画，我不停地画着，多亏老师给了我许多废旧的画纸，我画了成百上千张画，才有了这一点点收获啊!
　　鸳鸯说完这些，已经十分激动，她又取出了自画像送给秀兰，秀兰拿着画像，啧啧称赞:“哦，这是仙女下凡了!妹妹，你哥哥喜欢你，送给他看吧!”
　　鸳鸯搂住了秀兰:“姐姐，我不许你这样讽刺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