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木石姻缘 (3)

　　果然，二十二班新颖的庆祝方式轰动了全校。虽然后来各个班都贴出了散文和诗歌，不过诗歌都是大家所谓的“长短句”，没有二十二班的三首诗这般严整，朗朗上口。季欣荣和屈冠华写的三首诗被数以百计的同学抄写到笔记本上。季欣荣和屈冠华算是大出风头，还为班上争了光。刘主任和阳老师都夸写得不错。刘主任还封给季欣荣一个“革命的浪漫主义”称号。
　　屈石大趁季欣荣身边没别人，高兴地说：“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你真出大风头了！全校都知道二十二班的季欣荣和屈冠华了。”
　　季欣荣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屈石大说：“哦哟，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表扬你一句你就假谦虚了！你说写诗是‘雕虫小技’，那就是说你还有‘大技’没有露出来啰。”
　　季欣荣说：“当然啦。等到我的长篇小说《成长》出版发行了，你就佩服我的‘大技’了！”
　　屈石大说：“好，我等着那一天。”
　　季欣荣说：“会有那一天的。报纸报道说‘著名作家季欣荣同学的长篇小说《成长》正式出版发行。广大青年文学爱好者在新华书店排长队购买’……”
　　屈石大哈哈大笑：“牛皮吹得比蘑菇云还高了！既然是‘著名作家’了，报道怎么还称‘季欣荣同学’呢！这也是‘口误’吧？”
　　季欣荣脸红了：“这是记者‘笔误’。应该说‘著名作家季欣荣先生’。”
　　屈石大说：“还是不对！现在谁称‘先生’啊，应该称‘同志’。”
　　季欣荣说：“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接二连三的指责我。”
　　屈石大说：“美丽的作家梦吧。”
　　季欣荣说：“你怎么就知道打击我。就不会说句祝我梦想成真的话吗。”
　　屈石大说：“好。祝你作家梦梦想成真，成为鲁迅那样的大文豪！”
　　季欣荣说：“那也太夸张了。当个小作家就可以了。”　　
　　原子弹爆炸成功的激昂与兴奋，把季欣荣和屈石大去公路上散步的浪漫计划推迟了一天。屈石大从校门走，季欣荣从后面操坪围墙小门走，在公路上相会。
　　这条泥土公路是1958年修的，叫七甘公路。北到甘田铺，十二里；南经南冲桥到七树坪，十里。季欣荣和屈石大往甘田铺方向慢慢走。这样难得碰上老师和同学。一男一女出来散步是十分显眼的。因而也是很难得的。他和屈石大一个学期就一两次。今天他们俩有个新鲜话题。
　　屈石大说：“你写的是谜语吧，‘木石奇绿’。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季欣荣说：“屈石大同学，这可不是谜语。”
　　屈石大说：“那是成语？”
　　季欣荣说：“也不是。”
　　屈石大不做声了。
　　季欣荣说：“是我写得不工整还是你认错了？你把‘缘’看成‘绿’了，是‘木石奇缘’。”
　　屈石大从衣袋里掏出小纸条，看了一眼，说：“哦，是我看错了。”
　　季欣荣说：“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吧？”
　　屈石大想了一会，说：“我明白了。”
　　季欣荣问：“你明白什么了？”
　　屈石大说：“你是说，我的名字中间有个‘石’字，你的名字有个‘木’字对吗？”
　　季欣荣的脸热了一下，心虚地解释这“奇缘”是说他从二十一班留级到二十二班来，和她互相帮助、互相学习。没有别的意思。
　　一个月以前他就告诉了屈石大他是留级生。那是他和屈石大互相问年龄，到最后他因为好强不得不说了。屈石大1949年出生。他1948年出生，报名读书改成了1949年。屈石大是阴历四月出生。他是阴历五月出生。所以屈石大说她是姐姐季欣荣是弟弟。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因为季欣荣想屈石大以后是他的老婆，那就应该他是哥哥屈石大是妹妹。为了有根有据地在她面前称哥，他下狠心把自己少报了一岁和留级一年的秘密告诉了她。然后嘱咐她严守秘密。
　　屈石大撇了一下嘴说：“也太没意思了吧，人都有个名字，不是有木就是有金啊土啊什么的。不是都可以碰在一起乱说吗？金什么奇缘，土什么奇缘，有什么奇的？”
　　季欣荣说：“怎么是乱说呢？这里面有个大典故呢！”
　　屈石大就等着听他说这个典故。“你要是胡说八道，我就告诉刘主任，说你欺负我。”显然她明白了季欣荣把“缘”字用到男女之间的用意。好在她明白了还乐意跟他继续散步。
　　季欣荣说：“你要是真敢告诉刘主任，我奖你一个笔记本！”
　　“说吧，什么典故？”她一副认定季欣荣胡说八道的神气，“你编出来的不算吧？”
　　“啊呀你太抬举我啦！我一个学生伢子编出来的能算典故吗？这典故是全世界公认的！”季欣荣洋洋得意。
　　“说吧。”她看他一眼，一脸的疑惑与企盼。
　　“我开始说了啊。”他说。“我说的这个典故啊，是《红楼梦》里面的。我要你瞒着老师看《红楼梦》，你说看不下去，所以不知道这个典故吧？我说了以后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刘老师。刘老师是熟读《红楼梦》的。”
　　他继续说：“书里面的头号主人公叫贾宝玉。是个非常富贵的公子哥。二号主人公叫林黛玉。是贾宝玉的表妹。三号主人公叫薛宝钗。是贾宝玉的表姐。等到他们三个都长大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贾宝玉的奶奶、爹爹和妈妈要贾宝玉娶薛宝钗。可是贾宝玉不喜欢表姐薛宝钗。他只喜欢表妹林黛玉。贾宝玉的奶奶和爹爹妈妈就说，宝玉和宝钗是金玉良缘。原来宝玉脖子上挂着一块玉，宝钗挂的是金锁，所以叫金玉良缘。宝玉坚决不同意！他生气说：‘说什么金玉良缘，我偏要说木石姻缘！’原来黛玉姓林，不是两个‘木’字吗。你是不是想说宝玉的名字里面没有‘石’字？玉呀，玉石玉石，玉就是‘石’嘛。”
　　“你转这么大的弯，还是想欺负我！”季欣荣的肩膀挨了一拳。
　　季欣荣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无意中研究了一下我们俩的名字，觉得简直太巧了！你看啊，宝玉和黛玉是两个‘木’字对一个‘石’字。我和你也是两个‘木’字对一个‘石’字。”
　　屈石大又举起手要打他。他躲过了。屈石大低声骂：“真不知羞，你只有一个‘木’字。”
　　季欣荣说：“季字一个‘木’，荣字一个‘木’，两个！你丢掉了哪一个?”
　　屈石大还是骂：“你就是不知羞。我明天改名字了。”
　　季欣荣说：“我真的不是欺负你。这个巧合你总不能否定吧。你就是现在改了名字，你也永远记得你过去叫屈石大，和我是木石——”他不敢说出“姻缘”二字。他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凑近她耳边说：“就当我没说好吗？我收回行不行？”
　　屈石大肯定被这个巧合折服了，似乎在心里说：“是啊，怎么这么巧呢？”她嘴上还是不服：“我要告诉刘主任，你偷看黄色书，还转弯抹角的欺负我。”
　　季欣荣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说：“谁说《红楼梦》是黄色书？那是伟大的名著!”为了增强说服力，他搬出了毛主席：“毛主席特别喜爱看《红楼梦》你知道吗？不信你去问刘老师！”
　　季欣荣这么认真是因为如果《红楼梦》是黄色书，那么他就是用黄色书里面的人物挑逗、勾引屈石大，就是下流色情。如果《红楼梦》是伟大的名著，他拿里面的人物比喻他和她，就是斯文高雅了。这关系到他在屈石大心目中的形象。
　　屈石大知道季欣荣看书多懂得多，不怀疑季欣荣引经据典。她满腹狐疑地问他：“毛主席喜欢的书为什么老师不准我们看呢？”
　　季欣荣说：“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不准我们看课外书啊。比如语文老师就说过，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看些课外书，对写作是有帮助的。”
　　又说了一会闲话，他们俩往回走。
　　屈石大说：“我倒要看看《红楼梦》，看你捏造事实没有？”
　　说着“红楼梦”，季欣荣自然想起了贾宝玉“初试云雨情”。自己喜欢的女孩在面前窃窃私语。季欣荣下面不可抑止地挺起了“横山”。他只好把手插在裤袋里压迫着他那根不安份的假“骨头”。他不由自主地起了邪恶的念头：假如屈石大越来越喜欢他，越来越听他的话，他在今后的哪一天壮起胆子向她说出想和她“初试云雨情”，她是怒斥他，还是像文学书上描写的那样半推半就答应他？幻想着邪恶的场景，他的假“骨头”像真“骨头”那样了。他非常难受。不过有手压迫着，不会在屈石大面前出丑。他说：“我今晚上就把贾宝玉说的木石姻缘翻给你看。免得你怀疑我捏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