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善心呵护老李头，先生不弃取大名

　　墩子很感兴趣，觉得这个先生很有意思，模样也比原来那个表情一本正经的先生和蔼。有一次，先生看见坐在教室前面的老榆树下的墩子，问了问他的情况，便把他叫进了教室，让他跟张十一张桌子，在那里一起听课。
　　张老十和春香也很高兴，下课后，张老十给了墩子一本本子，春香给了墩子一只毛笔。并且教给墩子写字。墩子那拿惯了扫帚、镰刀的手，拿着轻巧的毛笔，却觉得比山还沉，比绣花针还别扭，学了好几天，才学会了写几个简单的字，还歪歪扭扭。
　　先生走到墩子面前，看到那像屎壳郎爬出来一样的字，直摇头。他微笑着问墩子：“你叫什么名字？”
　　墩子站起来，低声说：“俺叫墩子。”
　　那些外村的同学都唧唧地笑起来：“墩子？哈哈，真像个墩子！”
　　春香大声对那些同学说：“不准你们笑话他，他的名字就叫墩子，有什么好笑话的？”
　　先生沉思了一会儿问：“你姓什么？有没有大名？”
　　墩子迟疑着吞吞吐吐地说：“俺，俺姓周，俺不知道什么叫大名。”
　　先生说：“墩子是小名，以后你长大成人后要有自己的大名，这样吧，我给你起个大名。你姓周，我老家是山区，经常发洪水，你叫周山洪吧！”
　　“周山红！一个女孩名啊？”春香笑着说。
　　“不是红叶的红，是山洪的洪，哎呀！叫起来确实咬嘴，这样吧，就叫周鸿山吧，这样更有气魄，像个男子汉。”先生说着走到黑板前，用粉笔下了“周鸿山”三个大字。
　　“好啊，好啊，周鸿山，这名字好！”春香高兴地叫着。
　　从此，墩子便有了自己的大名，周鸿山。他很喜欢这个名字，以后谁再叫他墩子时，他就很干脆地给予矫正：“俺叫周鸿山！”
　　周鸿山在张家的第二年，是周鸿山人生非常重要的一年，在这一年里他学会了认字，写字。这在他以后的革命生涯中,对他的思想认识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认识了字，就能读书看懂报纸等刊物，这对他的思想提高是非常有益的。如果他不是在那一年里学习了识字，也许他的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只懂得干活的长工，连大名都没有的，默默无闻的人，老去一生。可是在这一年，命运却照顾了他，让他有机会学习。
　　周鸿山在张家的第三年的春节过后，张老十和几个大孩子都转入了怀仁的国办小学去读书。十一和春香，还跟几个小一点的孩子在私塾继续读书。周鸿山已经十一岁了，个子长高了很多，看上去成了个棒小子。就在这时，放羊的长工二愣子，因为跟张有财的三姨太偷情，被张有财抓住，张有财一气之下，把二愣子捆绑之后，丢进了大沙河。可是过了很久，二愣子的尸体都没有漂浮起来，从这以后，附近的人们便不敢再下河，因为有人传说看见过二愣子的鬼魂，在水里挣扎。
　　没有了放羊的，张有财就把放羊的差事交给了周鸿山。于是陪读童变成了放羊娃，周鸿山每天赶着羊群去大沙河放羊。
　　第三年，张十一掉进了大沙河，淹死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淹死的，他的尸体是两天后被人发现的，就漂浮在大沙河里，张有财派长工们捞上来。周鸿山看见平时跟自己一起玩的张十一全身都被水泡的像浸水的馒头，又白又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张嘴瞪眼，鼻孔里往外流着粘粘的水沫子。那样子非常恐怖，以至于后来，周鸿山每次看见死人都会想起张十一的样子。没有人知道张十一是怎么掉进大沙河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大沙河。可是在老李头的二层“瞭望所”里，李老头却跟周鸿山说了一个猜测。
　　是长工二愣子的鬼魂把十一拖进了大沙河的，然后把他淹死了。周鸿山对此半信半疑，他觉得长工二愣子人挺好的，对待几个孩子更是喜欢，每次见到张老十和十一，都是跟他们逗，有时还会把手伸进他们的裤裆里，摸他们的牛牛，有时在野外摘一些果子回来给孩子们吃。这样善良的人，怎么会害死十一呢？
　　春香自从哥哥张老十去怀仁上学、十一又死了后，就把周鸿山当成了哥哥，而且跟周鸿山无话不谈。她每次来老李头和周鸿山的小木屋找周鸿山玩，弄得老李头非常尴尬，时间长了，老李头就说：“小姐啊，你可要尽量少来我们下人的地方啊，您老来这里，老爷见到会责骂我们的！”
　　春香头一歪，眼一瞪说：“我才不管呢，我为什么就不能来这里？我就是要来看鸿山哥，谁也管不着。”
　　“我的大小姐，谁也管不着您，可是老爷却会怪罪我和鸿山啊，你总也要为鸿山着想吧。”
　　任性的张春香不但照样来，还有时去大沙河找周鸿山玩。周鸿山也确实喜欢这个小妹妹，喜欢她的天真烂熳，聪明伶俐。每次都给她讲故事，捉蚂蚱。常常把春香逗得咯咯直笑，又蹦又跳的。旁人看来，她就是一个无惧无怵地傻丫头。他们快乐地一起唱歌，一起回忆小时候的事，也一起聊未来的生活。时间在他们身边慢慢溜走，可一颗爱的种子，也在两个少年的心里悄悄地发芽生根。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比任何年份都厉害。大沙河里已经上了冻，宽宽的河面上已经可以站上去大人，有很多穷苦百姓因为粮食不够吃的，就到大沙河里去捕鱼。在河中间，人们砸开一个半米大小的冰窟窿，用抄网在河里来回地旋转着，转了一会儿，掏出抄网，那抄网里便会有大小的很多鱼。这是因为，河里由于被冰封冻，水里便会缺氧，若是砸出窟窿，那些被憋闷了很久的鱼儿就会游到窟窿口来呼吸新鲜的氧气，于是，抄网就会很容易地抄到它们。
　　周鸿山的冬天不好过，他还是穿着那身露出黑棉絮的破旧棉衣，在大沙河朝阳背风的地方看羊儿吃草。这一天，天阴沉沉的，刮着寒烈的北风，周鸿山蜷缩在河沿背风的土堆坑里，尽管坑里有很多干草，可他还是冻得瑟瑟发抖。这鬼天气，可能要下雪了。
　　羊群躲进芦苇丛里吃草，周鸿山不去管它们，只是想着能尽快天黑，他好回家暖和。这时，一朵红色的花儿从远处，慢慢向这边飘来。周鸿山以为自己的眼睛被风沙迷了，看不清，可能是一种错觉吧。可是那红色的花朵却越飘越近，于是他揉了揉眼，现在看清了，原来是春香来了。她穿着一身暖融融的羊皮衣裤，外面套了件红色的斗篷，在枯黄的芦苇和白茫茫沙滩上，远远看去就像在枯草中盛开的一朵鲜花。周鸿山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春香走到面前，叫了一声“鸿山哥！”他才回过神，赶紧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说：“你咋来了，恁大的北风！”
　　“我给你带来一件羊皮袄，赶紧穿上，看把你冻得。”春香从拿来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件羊皮棉袄，递给周鸿山。
　　“这是谁的啊？我可不能穿，要是你爹看见了，还不打死我啊。”周鸿山迟疑着，不敢接。
　　“没事儿，这是我哥穿旧了的，他现在已经有好几件新棉袄了。”春香说着就给周鸿山披到身上。
　　周鸿山没有再推辞，穿上了羊皮棉袄，顿时觉得浑身暖和了，很舒服，很得劲：“谢谢你啊，大小姐。”
　　“去，谁让你谢，以后别再叫我大小姐，二小姐的，你还是叫我春香吧，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你叫我的名字更亲切，舒服。”
　　“好，春香。”已经十四岁的周鸿山，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春香，心里觉得有种特别的感觉。可是他马上就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根本不配有这种想法。他痛苦地看着远处的芦苇荡，恨自己的想法太幼稚。
　　“怎么了？鸿山哥。”春香看着周鸿山，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没什么，哎，你看大沙河都结冰了，我带你去滑冰吧。”周鸿山把话题岔开。
　　“好啊，好啊，快走，快走！”贪玩的春香一听去滑冰，立刻来了精神。
　　空旷的冰面上，两个快乐的少年哈哈笑着，互相追逐着。说实在的，他们的滑冰技术真的很一般，不时被滑倒。可是他们不在乎，倒了就很快爬起来，再继续滑。两个少年是多么的开心啊，虽然天阴沉沉的，刮着北风，可是他们的心都是热热的，因为只有两个人的心是天真无邪的，对未来充满美好的。
　　正玩得高兴的周鸿山，突然觉得没有了春香的欢声笑语，他回过头，没有了春香的踪迹。他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一个冰窟窿里泛起阵阵气泡。周鸿山顿时大惊失色，他赶紧跑过去，脱下棉袄棉裤，就跳了进去。河里的水冰冷刺骨，周鸿山觉得整个人立刻就麻木了，但他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救出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