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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2-21 13:02:59      字数:5303

  王若哲离开,郭连成跟出门,走几步又折回,浑身散发着东山再起的豪情。
  郭连成身材适中,芒果形状的脸,略微有点秃顶;圆眼睛、高鼻梁、厚嘴唇,皮肤偏黑,说话缓慢、谨慎。犹如一个内质空泛的演员,扮演一个豪门绅士,神色,表情明显捉襟见肘。
  张雪梅轻蔑一笑,无心揣摩他的豪情,暗自思忖,如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王晓寒。
  “雪梅,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你可不能糊涂啊!”郭连成的声音有点颤抖。
  “呵,不糊涂又能怎样?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董事长要上路了,你不送一下吗?”
  “我还不知有谁送呢。”
  “唉!”郭连成摇头,欲言又止地离去。
  张雪梅把门关上,靠在文件柜上,心里说:一个卓越的人走啦,带走的绝不是生命,而是他生存的整个空间。我不相信周如生能撑起这片天,他也许能窃取一些不义资产,绝不可能侵吞整个清源生化。安夫人啊,我多想与你推心置腹地谈谈,缓几天再走。
  忽然,手机响了,她看一下,是外地的区号,心一下热了。
  手机传来:“张总好,我是王若哲,在楼下的车里,有话请讲。”
  “谢谢啊!谢谢!”张雪梅忍不住哭泣,瞬间控制情绪,说,“我的意见是,董事长不能立刻回去!因为,现在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决定他的后事。不错,他是丈夫,是儿子,可也是清源生化的董事长!”
  “那么,请问,谁有资格?”
  “新的董事长!王行长,公司的状况您也看见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个时候,安夫人离开,对安先生来说,是极不负责的!他的生命都凝结在这里,怎么可以为了母子的感情,轻率地抛开他的工厂、他的事业?!再说,不是说晚几天回去,老妈妈就看不见儿子了。要知道,遗体一旦离开,这里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安夫人为何不顾及清源生化的生死存亡,只想着料理后事啊!王行长,我求您啦!安先生的后事由董事会产生的新董事长决定吧!这不需要多长时间,给我一天的时间就够了。一天——可以吗?”
  “张总,谢谢你,谢谢!你的这个想法我也想过,只是担心董事会做出的决定恰恰与你的想法相反。种种迹象表明,我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若贸然召开董事会,有人跳出来阻止晓寒接任董事长,这样的场面你将如何面对?南山来的时候,是一个人提着脑袋,回去只是一具尸体不说;还把多年的心血,甚至银行的贷款留在这里,这让我们有何面目带他回去?今后,在天堂见面,他还会认我这个兄弟吗?所以,南山的荣誉,尊严高于一切!”
  “噢!懂了,我懂。”
  “张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晓寒回去,是给想当董事长的人留下暴露的空间。我估计,我们离开后,有人一定会跳出来利用董事会达到个人目,但我相信,没有董事长合法继承人参加的董事会是无效的;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也许会按兵不动,等王晓寒回来,那样即使翻脸,至少南山的尊严不会受到践踏。所以我想立刻带南山离开。我们走后,这里就全拜托你了。”
  结束通话,张雪梅一字不落地重温王若哲的话,心渐渐地沉静。啊!还是他想得缜密,有这样的人当后盾,还有什么样的困难不能克服。
  想着,她感到自己不再孤单,心里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打开门,泰然自若地下楼。
  张雪梅来到会议室走廊,拥挤的职工把她堵住,乱喳喳的询问声骤然而起,耳边充斥着“现在到底听谁的”“谁当董事长”“怎么也得给董事长开一个追悼会”“柠檬酸厂的资产归政府还是属于我们这里的人”。
  张雪梅漠然地说:“这些问题,任何人无权答复,等董事会决议出来,以文件的形式公布于众。”
  有人喊叫:“董事长归天了,大家还不是又回到了过去,董事会算什么哟。”
  张雪梅恼怒,想说:大家的过去是什么?还不是等待下岗,分崩离析。话到喉头,仿佛听见安南山在耳边说,“不要用扇子驱赶烟雾,打开窗户,空气自然会清晰的”。
  这句话,是张雪梅刚出任副总时,有人背地里说,“她能冒出来,还不是上了董事长的床”。
  张雪梅无法忍受,向安南山提出:“一定要把造谣的人挖出来,赶出去;我不能不清不白地做事,否则自己离开。”
  安南山不语,关上门,把几张报纸揉在脸盆里,先点烟,然后点燃报纸。火苗起来,他用另一张报纸压灭,顿时,浓浓的烟弥漫整个办公室。张雪梅被烟呛得透不过气,不解地:“董事长,这是做什么?”
  安南山说:“张总,受不了啦?用报纸把烟扇一下就是了。坐,坐下,我们研究一下,如何追查谣言。”
  张雪梅说:“扇?有什么用,打开窗户不就结了。”
  安南山脸上故意露出彻悟:“对呀,不要用扇子驱赶烟雾,打开窗户,空气自然会清晰的。”
  “呵,你,真会批评人。”张雪梅微笑着离去。
  喊叫的人是锅炉工唐再兴。此人小头小脑,眼睛像钝刀拉开的伤口,几乎看不见眼球。鼻骨凸起、鼻尖塌下,脸颊厚厚的明显下坠,嘴唇像裂开的豌豆,露出黑黄的牙齿;身体低矮,肩膀和屁股一样宽,看上去像一节立起的石柱。由于饮酒无度,脸上的肤色红里透黑,脖子颜色像生锈的铁铸,身体与上面一颗小脑袋很不相称。因爱说废话,外号“唐老鸭”。
  他见张雪梅不语,站在人群中跳了跳,大声说:“都闪开,我要与张总面对面,眼对眼对话。”
  张雪梅忍无可忍,冰块撞击的声音:“都到大楼前,列队为董事长送行!不听的,休怪我把你的名字从生产系统划了去!”
  声音一出,她自己也感到惊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暗下决心,豁出去了!安先生为了事业把命都搭上了,我的颜面,尊严算什么!接着,大声喊:“彭萍萍!”
  楼道尽头回应:“张总,我在。”
  “上来,把走廊里的人统统记下,企业让这种人横行霸道,一天也不能生存!大不了,我走人。”
  话音一落,传来周如生的怒吼:“彭主任,把机关人的名字记下,等送走了董事长,贴一张布告,无论谁,一律除名!”
  “吘——”众人蜂拥下楼。
  走廊瞬间空了,张雪梅昂头看天,不想让泪水流下。
  周如生在身后小声说:“张总,是否让中层干部过来与董事长告别?”
  “没有必要!”张雪梅咬着牙说。
  “是,是,我听你的。”
  张雪梅绕开他,径直来到王晓寒近前,掷地有声地:“安夫人,我们的董事长交给你啦。在他的灵前,我只有一句话,他的事业绝不会就此终结!”
  王晓寒展开怀抱,拥抱着张雪梅无声哭泣。
  王若哲哽咽:“南山,兄弟们接你回家!”他身后所有人怆然重复,“南山,兄弟们接你回家!”
  众位男子汉“哇”地哭出声,把安南山遗体移至担架上,两边四人,抬起担架的瞬间,哭声戛然而止。
  抬担架的人步调一致,缓慢沉重。
  王晓寒跟在后面,出了门,回身望了一眼空荡的会议室,最后目光止于张雪梅。透过泪光,传递出凄切,深情的问候,保重啊!
  张雪梅默然点头,泪光里流露出,内疚、哀痛、期待、无奈和彷徨。
  郭连成在楼下,用急迫、命令的手势指挥人群。一大片人群开始往外涌,如大剧院散场一般,相互拥挤着往大门外涌动。不一会,人群的后面留下两行列队,中间空出车道。大门外街道上,几十位中层干部也用肢体动作指挥人群。队列占据半边街道,快速向前推进。
  张雪梅看着,心头一颤。想着:原先乱哄哄的场面,短短的十几分钟,竟然如此井然有序,暗中没有严密的组织是绝不可能的。看来,自己低估周如生的能量;更困惑的是,他下一张牌是什么,自己一点不知道。
  下着楼梯,看着一步一行泪水的王晓寒,张雪梅的心一阵绞痛,忍不住责骂自己,该死的是我啊!假如我及时戳穿周如生这匹恶狼的阴谋,安先生手起刀落,定将他斩于马下。唉!可恶的吴敬仁,若不让耿新兰出主意,我也不至于这么盲目。安先生!我该怎么办啊!眼前的危难,蓄势待发的风暴,清源生化的生死,我该问谁!
  来到一楼大厅,一位二十多岁、容颜纯粹至极、秀丽袭人、面如出水之莲、神情纤尘不染的女孩靠近她,眼里蓄满泪水,无言地伸出胳膊挽着张雪梅。
  “若雯,我们怎么办啊!你虽说是董事会的秘书,毕竟太年轻了,在他们的眼里,只不过一朵花儿而已,帮不上我的。”张雪梅心里说。
  胡若雯把头贴近张雪梅耳边低语:“周总早上问我,董事长的房地产证在哪里,我说不知道。张总,安夫人不该这么急着走的。”
  “若雯,你应该把那些东西交给安夫人。”
  “好几个人昼夜盯着,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张雪梅用力握了一下胡若雯的手,心里说:你做得对!看来,你也是一个关心到清源生化生死存亡的人!
  这时,张雪梅发现周如生撇过警觉的目光,下意识地甩开胡若雯的胳膊,不耐烦地说:“不要你扶!走开。”
  胡若雯止步,满脸的委屈。
  周如生紧走几步,过来说:“若雯,张总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安南山的遗体被抬上一辆“武装押运”特种车。听得一声关门声,张雪梅心里一暗,明显感到一个物体从天灵急速坠下,穿过喉咙、刺穿心脏,劈开肝肠、冲破两腿血脉,直入地下。
  王若哲过来道别,她看着武装押运车,没有任何反应。
  周如生喊:“张总,张总,王行长给你说话。”
  她这才有了知觉,凄楚地笑了一下,莫名地冒出一句:“哦,我在想,怎么不用救护车呢?”
  车旁站着董事会成员,随着彭萍萍的介绍,王晓寒悲切地逐一握手,话别。
  张雪梅心里想过去,两只脚好像陷在地下,怎么也不能移动。王晓寒回头望她一眼,缓慢地过来。张雪梅在心里说:原谅啊,安夫人,不是我故意要失礼,而是,有一种痛不但撕裂心肺,还能麻木肢体神经。
  她见王晓寒伸出双手,凄婉地笑了一下:“路上保重啊!”
  王晓寒面容被哀伤扭曲,紧紧握着张雪梅的双手,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声音。
  “武装押运”车、救护车,还有两辆轿车缓缓离开。院内的队列一哄而散,各自找着说话的对象。张雪梅见周如生从人群中向她走来,一股仇恨直抵心头,骤然转身直奔车库。刚上车,周如生伸手拦着车门,说:“不能送的!真的不能。”
  张雪梅茫然地看着他,心里说:没想要送的。可是,车子出了大门,一定会朝着安先生回家的方向,跟多久,送多远,自己也说不清。
  她把哀与恨在心里镇压着,脱口而出:“送!又怎么样?”
  “除非你从我身上轧过去!你以为我不想送吗?我都想过,一直送董事长到家,帮助安夫人料理丧事。可是,公司怎么办?难道就这么乱下去,直到所有的资产被政府收回?别忘了,现在你是统帅!”
  “你不觉得这话极可笑吗?”
  周如生原地转了一圈,气急败坏地:“那你说,要我做什么?你说了,我做了,才知道是否可笑。”
  张雪梅透过车窗,见郭连成在办公楼前耀武扬威地疏散职工,陡生一计,眼光晃了一下,说:“把那个人的工会主席撤了。”
  周如生眼珠转了几转:“行。这个人太坏了,眼下这个局面都是他利用工会主席一职暗中煽动的。但是,你也得答应我,这几天哪里都不能去。”
  “呵呵,我真的这么重要?”
  “说了没用,让你看!行了吧。”
  “好吧,我答应。你去吧,我一个在车里坐一会。”
  周如生脸上骤然冒出一股杀气,极快地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张雪梅一时想不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这个人怎么会自断手足?难道他与郭连成各怀鬼胎?果真这样,极好不过了,争的人越多,清源生化就越安全。你们闹吧,一旦两个人打起来,我立刻给刘书记打电话,请他支援一下;让经贸委的张主任来,建议立刻开工,然后召开董事会,试探周如生下一步的动向。
  “噢!想起来了,他说过的,要当董事长丈夫!”
  张雪梅惊叫一声,愤怒地拍着方向盘,心里骂道:王八蛋!做梦还真做到我头上了。好啊,这一招,我接了!你若真把董事长的职位推给我,行!我接过,等局面稳定,我先把你斩了,然后再扶安夫人上来。对付你这种卑劣的小人,我——什么事都敢做!周如生,其实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扇阴风、点鬼火什么的;再不然,躲在阴暗的角落,扔块石头而已。你别以为安先生不明不白地死了,清源生化再也没有对手!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把你放在眼里。有什么你!等着瞧吧。
  想着,一阵疲惫袭来,张雪梅不觉伏在方向盘上入睡。梦中,她让职工恢复生产,许多职工围着她争吵,说,“不晓得为谁干”,“等有了新董事长看情况,若是信得过就干,信不过就不干”。她气不过,也吵不过,赌气上了六楼,推开安南山的办公室门,不见安南山,正在四处寻找,手机响了。
  张雪梅看是王若哲的电话,亲切地问:“到哪儿了?”
  “到了南山出事的地方。张总,我开着车反复试验,这段路视线良好,没有弯道,与其它路段不同的是,路在悬崖上。因此,我断定,南山是被人谋害的。”
  “是,这个……”张雪梅想把对刘名江书记的话透露出来,犹豫了一下,说,“那,行长和安夫人更要尽快赶回来,我们一起向市领导汇报,请有关部门立案侦破。”
  “会的,一定会的!张总,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沉着冷静,以静制动。”
  张雪梅忙说:“稍等,我有一事请教呢。现在工厂乱哄哄的,大有重新分配资产的趋势。请教王行长,我该如何是好?”
  “张总的意思呢?”
  “我想恢复生产,可是预感到困难重重,阻力太大。”
  “可我觉得,停下来反而是好事。”
  “我不明白,整个厂子乱成了一锅粥,难道您不担心夜长梦多,政府把资产收了回去。”
  “政府无权没收私营资产,这个你大可放心。乱不怕,人乱总比资产乱好。你想,万一公司运转起来,每天大量资金进去,你管的是生产,如何监控资金流向?倘若一边闹,一边生产,要不了半年,谁当董事长都没有回天之术。”
  张雪梅顿然醒悟:“多亏王行长及时提醒,不然的话,我在不知不觉中帮了有野心人。行长,务请安夫人尽快回来呀。”
  “好的,短则三天,长则一个星期。”
  张雪梅心里有了行动的方向,下了车,向办公楼走去。刚进门,彭萍萍进来,纠结地说:“张总,不晓得怎么回事,周总与老郭翻脸啦,要召开职工代表大会,重新选举工会主席。”
  张雪梅漠然地:“不闹才不正常。彭主任,待会给周总说一声,我有点不舒服,回瑞金看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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