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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乱世啼笑皆非冤案

作品名称:法官笔记(小说)      作者:清闲若水      发布时间:2018-02-20 16:53:53      字数:3098

  文革中,公检法砸烂,成立了群众专政指挥部,名为依靠群众抓坏人,实为派性专政。指挥部的头头往往是一呼百应的派性头子,像土改初期篡夺领导权的流氓无产阶级。被专政的对象大都是对立派的。群专头头手持红旗,以革命造反名义,瓦解打倒对立派组织。再加上品德恶劣,野心膨胀,为达到夺权目的,无节制的逼供信,公报私仇,千奇百怪的冤假错案丛生,冤魂游荡,怨声载道。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顺应民心,在全国范围内落实政策,平反冤假错案,被冤枉者纷纷申诉,盼望昭雪。
  林业局工人姚祥汉以反革命强奸未遂罪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1978年开始申诉,案子转到法院,领导分到我名下,由我审理。开始我还认为申诉人写错了,强奸犯罪还有反革命性质的?我打开卷宗一看,判决书真的以此罪名判决判姚祥汉(实名)十五年有期徒刑,还剥夺政治权利三年。我几乎笑出声来。不过,阅完卷宗后,我笑的不是反革命这三个字,而是认定的犯罪情节的怪诞和莫须有。怪不得申诉人从来不认罪。
  判决书认定强奸未遂地点是在深山老林采伐木材工地的工棚。冬季兴安岭山上白雪皑皑,工人乘着地冻雪滑,上山赶套子,即赶牛往山下拉伐倒的木材,四个个月吃住都在山上。林场给赶套子工人家庭盖的临时住房是连栋工棚,每家只有木板相隔。现场勘查笔录记载,姚进原告人家工棚,留下的雪脚印,距炕沿2.3米。判决书认定被害人在炕上躺着,姚上炕企图强奸,因呼救反抗而未遂。又因姚家庭出身地主,受害人出身贫农,地主子弟强奸贫下中农子弟是阶级报复,反革命性质。这不是笑话吗?强奸罪还有反革命性质的?不是小说中虚构情节,判决书真真切切这么写着。
  认定犯罪事实情节上,怪诞的不可想象。姚身高一米八0,姚趴在地上,伸直手也够不着受害人,怎么能强奸人?不怪诞吗?再说,工棚外面零下30度,白雪盖山,虽有土炕取暖,工棚内温度仍然很低,雪脚印都不化现场勘查笔录记载,雪脚印距炕沿2.3米,姚身高一米八零,就是趴在地上伸手也够不着在炕上躺着的受害人。再说炕上一点污垢记载都没有。另外,两户中间只隔木板,不隔音,两口子做爱都不畅意,得小点声,别说强奸啦。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假案。这样漏洞百出,没有经得起推敲证据的案子,直接宣告无罪,立即释放,并无不当。但为什么产生假案,原告为什么告发,光归罪于派性不行,还得找原告人房玉芹问清来龙去脉,搞清原委,案子才能真相大白,办成铁案。特别是让参与下判的司法工作人员信服,办成铁案,永无后患。
  事过境迁,恍惚间过去十年,原告人不知去向。但苍天有眼,几经周折,凭工友间些微信息,坐长途班车,辗转农村牧区村落和小镇,终于在300公里外偏僻小村落,找到了房玉芹。她显得苍老,35岁已白发上头,脸上皱纹已很明显。她是投奔表姐来的,但独自生活,靠编炕席、笤帚等维持生活。她刚听说我们是法院的,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和搭档不知所措时,她抽噎着说她知道法院迟早来人找她。自己做的孽总得自己还。说完便起身到箱子里拿出一封信交给我们,说这是她丈夫替他写的揭发信原稿,她一直留着作为是丈夫逼她诬告的证据。她说:“姚祥汉是冤枉的。那天早晨姚祥汉进我家工棚。我还在被窝里躺着。他叫我嫂子,说了句玩笑话:怎么,还不起来,暖被窝想我大哥啊。我让他滚犊子,他就走了。一进门脚印就是他留下的。”她继续说:“丈夫赶套子回来,我当作笑话告诉他,他说整他,告他强奸。”
  “为什么呢?”我问。
  “他俩两派,一个是红旗造反司令部,一个是红色革命总部。我说啥事没发生,告人家干嘛?他说那小子嘚索,处处和我们作对。我说丢不起人,也对不起人。他说就告未遂,你也不丢人。有人调查你随我说就可以。一个未遂,也不能把他咋地。他下山把群专头头找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替我说强奸未遂情节,还记了录,我按的手印。我听勘查现场的小声对他说,不像强奸啊。但不知怎么地,姚祥汉在群众专政大会上判了十五年徒刑,还是反革命。丈夫回来高兴的不得了,把他揭发的又写了一遍,让我不时看看,有人复查别说两岔了。……”
  房玉芹见了我们,像盼了多少年见到朋友似的,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讲起来:“姚祥汗被押到劳改队了,我躲着,不敢见人,特别不敢见他爱人路天禧,精神变得惶惶乎乎。我冤枉了人,坏了良心,自己也不得好。一次坐拉原条(刚砍伐的树)的小火车下山到伊尔施镇卖採的蘑菇,不知怎么地摔了下来,胳膊摔断,骨盆碎裂,住四个月院,留下残疾,不能生育,我丈夫和我离了婚。天报应啊。”
  说完她又哭起来,泪流满面。我没劝,也没谴责。我知道她在向苍天忏悔,用泪水洗刷曾经的罪恶,任何劝解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告别时我们提取了她丈夫写的举报信。汇报后院里决定给姚祥汉平反,宣告无罪,立即释放。在此之前房玉芹离婚的丈夫已在人间蒸发,无法追究。群专头头因犯强奸杀人罪,又焚尸灭迹被执行了死刑,免去了追究他刑事责任的麻烦。他那一派早已土崩瓦解,受压制的一派出了口恶气……
  案件讨论会上有人表扬我干练,能吃苦,终于使真相大白。我说不是我干练,勘查现场的是被调到群专的老公安人员的良心,没有被派性左右而泯灭,给我们留下一张清晰的发案现场图,是那两只距炕沿2.3米的雪脚印告诉了我们真相。
  文革乱象纷呈,错案遍地。林业局职工医院院长吴加猷(实名)被判五年徒刑,也是啼笑皆非的冤案。
  吴加猷是外科医生,五十年代支边由上海到阿尔山林业局工作,逐渐升任职工医院院长。在开展钢钉固定接骨术治疗腿部骨折工人手术时,因麻醉师只顾帮吴院长接骨,麻醉过度,致患者当场死亡。显而易见主要过失责任者是麻醉师,但由于派性,判了主刀吴加猷五年徒刑。他刑满后留医院工作。复查时我请三名权威医学专家鉴定,一致认为死亡是麻醉过度造成的,是一起责任事故,直接责任人是麻醉师。吴加猷负只能负领导责任。
  吴加猷平反后恢复了院长职务。他高姿态,不主张追究麻醉师刑事责任。他已经在监狱呆了五年,改造了五年,不希望别人再进监狱去受罪。老知识分子高风亮节,真让人佩服。
  有人告诉我,他有个吴氏亲属是美国著名科学家,我没去考究。对法官来说,无论何时,何种政治形势,何种家族背景,什么高官、黎民百姓,有什么仨亲六故,都不在考虑之列,也不应当在考虑之列。法官只考虑事实、证据、法律条文。
  文革抄家,从吴院长家抄出日记本里,有一张夫妻俩自拍拥抱黑白照片,造反派大哗,说抓住了反动的资产阶级代表,不但无休止批斗,在所谓医疗事故判刑时,还作为坚持资产阶级立场从重判处五年徒刑的理由写进去。简直乱弹琴!
  还有更啼笑皆非的冤案。高姓青工结婚不久,其妻提出离婚,理由是丈夫经常打骂自己,身体又太强壮,自己瘦小,有心脏病,承受不了夫妻生活。经街道调解,已达成离婚意向,只是分割财产尚待征求双方父母意见。但男方突然被群专抓走,理由涉嫌强奸。这哪跟哪呀?原来高姓男和群专副主任打过架,遭到报复。不久群专解散了,高姓男才免遭牢狱之苦。多年后我遇到高姓男,问及此事,他笑呵呵说,非但没离婚,感情好着呢,还生了个八斤重胖小子,都上小学一年级了。我问他他妻子心脏病也好啦?他说,她根本没有心脏病,我耍男子大丈夫权威骂她,她一气之下,心跳快了,就说有心脏病,到街道办事处要求离婚的。后来不知怎么地让群专半夜抓走了。白蹲了一个多月群专,非让我承认强奸,说街道已达成离婚意向,不能再发生关系。我说一没离完婚,二没发生关系,因为她回娘家住。他们就打我,我发狠说,出去要打人凶手的命,他们也骇怕我会点武术,才不打了。鬼也怕邪神。我不想当冤死鬼哪。
  正是:乱世冤案丛生,治世拨乱返正。百姓扬眉吐气,鬼魅魍魉现形。群专头头一个被枪毙,一个副头头因刑讯逼供致伤害罪被判十年有期徒刑,应了那句恶有恶报,时候一到,一切都报的佛教谶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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