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釜沉舟
作品名称:高手 作者:祥云飘过蓝天 发布时间:2018-02-21 14:23:00 字数:3048
五
出乎意料地,吴老三店门已闭,里面亮着灯。我从店旁边的水泥坡绕到下面,地下室门也紧闭着,里面一团漆黑,停靠在车棚里的自行车、摩托车和电动车全不在那儿了。我沿着水泥坡上来,站在店门口,拍了拍插上的门板,大声喊:“吴老三,吴老三。”里面传出的是吴老三女人刘翠的声音:“是江会计吧?”我说:“是我。吴老三呢,地下室怎么没有人了啊?”
这时候,天下起了雨,雨点打在店门口的塑钢瓦面上噼噼啪啪地响。刘翠卸下一块门板,伸出头来看了看天色,又卸下一块门板,说了声“下雨啦”,人就出来了,走到遮雨棚下,对我说:“江会计,麻烦你帮我把桌子抬进去,被雨淋湿了,明天放在上面的鞭炮、烧纸受了潮没有卖相。”我极不情愿地帮她把桌子抬进店内,说:“他们人呢?是不是挪地方了?”刘翠说:“你不知道吧?你走后出现了奇迹。老全连摸了两个顺金、一个豹子,光喜钱就得了一千多块呢,他们起哄,一起去他家吃晚饭去了。我家吴老三也去了。”我暗自庆幸提前离开了,说:“有没有吃着青或者顺什么的?”刘翠说:“怎么没吃着,老全今天发了,吃了两个青王,还吃了一个顺金。”我说:“那被吃着的人可惨了,他们是谁啊?”刘翠说了几个人的名字,我都不大熟悉。我说:“小吕子呢,小吕子没被吃啊?”刘翠说:“这帮炸金花的,数小吕子最理智了,他也摸了个顺金,但小吕子跟了几轮,看情况不妙,放弃了。”我暗暗惊叹小吕子超人的判断力和自控力,说:“我幸亏提前离开了,否则我很可能要被套进去。我要是抓到青或者金,肯定舍不得扔。”刘翠说:“是呀,听我家吴老三说了,你炸金花也蛮厉害的,一跟到底,从不主动开牌,气势就把人吓倒了。”
这么与刘翠说着话,我就按捺不住了,说:“他们吃了晚饭来这儿,还是在老全家玩?”刘翠说:“不来这儿了,他们说好了就在老全家玩,他家后面有几间小屋,不容易被发现。”
我感到奇怪,说:“我去年在老全家玩过几次,老全家就路边那三间屋,怎么后面还有房子?”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刘翠说,“我家与老全家只隔着五六户人家。他这半年来手气好得挡都挡不住,逢赌必赢。年后匠人进门,在后面又建了三间小屋。”
“看来,还是有钱好办事啊。”我说着话向外走。遮雨棚“噼噼啪啪”的声响变得密集急促起来。我走到店外,说:“我去凑个热闹。”刘翠跟出来,说:“雨下大了,我借件雨披给你?”我住了脚,说:“一上桌,钱就像流水一样的了,那么多钱都淌走了,借什么借,干脆就买一件吧。”刘翠说:“江会计,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但是买还就是没有,店里雨披卖光了。一遇到下雨天,来赌钱的,不是这个买就是那个买,供货都来不及啊。”我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借一件吧,明天送来。”
刘翠走进店内从货架后面的板壁上取下雨披,走出来递给我。我穿上雨披,说了声“谢谢”,跨上自行车就往老全家去了。
通往老全家那条河道原来是石子路,现在改造成了水泥路,政府的铺路工程深入到了村子里,交通十分地便捷。尽管没有路灯,尽管是漆黑如墨的初春的雨夜,但水泥路面反射出水一样的白光,骑行毫不费力。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我使劲地蹬着脚踏,骑过一幢三层楼的村委会,骑过一座两层楼的敬老院,又骑过一个高高的水塔,拐一个弯,就到了通往老全家那条河道上。河道上的居民楼风格大同小异,门前统一栽种着水杉和香樟,路边临河一侧是篱笆圈起来的菜园。我耳朵里灌满了各种不同的声音,雨点打在屋檐和窗玻璃上发出的是金属碰撞一样坚硬的“噼啪”声,打在树叶上发出的是春蚕吞噬桑叶一样的“沙沙”声,而打在菜园子里的蔬菜上,发出的则是轻柔绵密的摩擦声。
老全家在河道的后半段,河堤没有前半段宽展,越来越窄,民宅也越来越稀疏,老全家左右都空着一块地基,那几间低矮的平房很好辨认。我骑得飞快,斜斜的雨丝飘落到我脸上,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好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来拭去垂挂在眼角和眉梢的雨滴。居民楼和楼前那些风景树与我反方向奔跑,我快它们也快;我慢,它们也慢,河里的水好像也在黑暗中“哗哗”流淌起来。密集的居民楼过去了,到了那片空旷地带,房屋大都是低矮的平房,且一户不挨着一户,就像堆在河道上的一个个零星的柴垛。
老全家三间低矮的平房都亮着灯盏,从窗户投射出来的灯光一直照射到河面上,墙边停靠着几排摩托车、电动车和自行车,一辆挨着一辆,差不多有十几辆。一片灯光投射到门前的井台上,白铁皮的井盖在雨夜像镜片一样发出一圈清亮的白光,雨点击打在上面,就像手掌拍击一样“啪啪”作响。
我把自行车靠在墙边,锁好了,然后去敲门。他们正在喝酒,从里面传出一片乱哄哄的说话声,从这片嘈杂声中,我最先辨认出了小裴嘶哑而有节奏的吆喝声,他在跟什么人划拳。
给我开门的是吕启航,他抽掉门闩,神色紧张地打开半扇门,看见是我,拍了一下大腿,惊喜地大叫:“哎呀,是你啊江会计,我佩服死你了,天这么黑,你都能摸来!”
“你们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我听出来吕启航话中带刺,边脱雨披边说,“你们这帮赌鬼,连家都不要了,你们还算是人吗?我好歹还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了一下。”
“进来,进来。”吕启航说着闪在一旁,说,“你说哪去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会儿会出现。这儿你又不是头一次,你来了,多一个人不是更加刺激嘛。”
我跨进门槛,堂屋白炽灯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把脱了的雨披随手扔在墙边的桌子上,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没待视觉完全适应过来,就听见吕启航兴奋地对着西边厨房怪叫:“又来一个,你们还不站起来欢迎!”
老全丢下手中的筷子起身走出来,朗声大笑道:“是江会计啊,来来,喝酒。”
我向他摆了摆手,说:“我吃过了。”
“来了就要喝。”吕启航添了筷子和碗,冲我做了一个欢迎入座的手势,说,“这是喜酒,你走后,老全连摸了两个顺金,临结束的时候,又摸了一个豹子,不喝也得喝。”
已经有人给我让出一个位置,倒了酒,我就只好在那个让出来的空位坐了下来。老全坐我对面,我端起碗,与老全的碗撞了一下,说:“恭喜了,手气不错啊。”
老全仰脖子喝了一口,大声说:“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我了,后面说不定就轮到你了。”我明知道他这是逢场作戏的话,但还是给他说得心花怒放,我说:“但愿你的话今晚得到应验,那样的话,我不仅请大家,还要单独请你。”老全端起碗,说:“同志们捧场,来的既是赌友,也是朋友,我们先把第一轮干了。”说完,老全一仰脖子率先干了。其他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干了,人人脸色酡红。
我没有干。我在家只吃了几口饭菜,又跑了这么远的路,肚子里已经空了,害怕空腹喝猛了,待会儿上不了赌桌,所以我只抿了一小口。我举起筷子夹菜,老全用他的筷子挡住我的筷子,说:“江会计,你喝酒怎么这个样子?我干了,大家都干了,你怎么不干?”我说:“我是来赌钱的,要是喝醉了待会儿赌不起来怎么办?你们愿意,我还不甘心呢。”吕启航打圆场说:“江会计今天不在状态,喝好就行了,喝酒不要勉强。”老全说:“第一碗你一定要干了。”我说:“那是肯定的,但我再也不倒了。”老全就放过了我。我端起碗,挨船下篙地与桌上每一个人碰了杯。轮到小裴的时候,他正与老金划拳,他划输了,自罚三杯。他举起碗埋头连饮了三口,嘴唇泛着一圈清亮的白光,丢下碗举起了拳头还要划,被老全给制止了。老全说:“小裴够了,陪江会计喝一口,我们就结束。后面还要玩,要是不玩,我随你们怎么喝,喝趴下我也不管你们。”小裴与我对饮的时候,我碗里还有小半碗酒,而他的碗里剩下的酒已经不多了。小裴双手举起碗向着我举起来,说:“江会计,今晚咱俩还、还单挑,你看,怎、怎么样?”我见他说话都不利索了,爽快地说:“没问题,单挑就单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