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地走花车

　　过了“破五”，正月初六一大早，德仁就拉着架子车直奔县上。架子车前后插着栅板，栅板上顺长绑着几根竹竿，上面如果蒙上红布，真像是一个花轿。
　　
　　明日，秀兰出月，红梅满月，他要去接他们母女回家。这种事儿，他不好意思找别人帮忙，人家都在过年，气候又是这样的寒冷。自强倒是主动地提出过帮忙的事，他只是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德仁拉着架子车奔上西兰公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辆车，那可真是空空荡荡，一马平川，走起路来格外快捷。嗨，今天还是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两年前的今天，他正背着行李向秀兰家走去，也是通过这条西兰公路，奔向安平村的。想到这里，德仁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激动得难以自持。两年后的今天，他和秀兰爱情的结晶－－红梅已经来到人间满一个月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寒冷，西北风迎面吹来，把厚厚的棉衣都吹透了，他只有用加快步伐以增加热量的办法来抵御严寒，转眼之间，已来到公路大坡口。这段坡路长约1000米，最陡峭的一段坡度在40度左右，这可是他今天要闯的第一大难关啊！去县上是下坡，轻而易举，而回来时就困难重重了。不过，他胸有成竹，他曾经有过几次闯关的经验。前几天，他在县上买了200斤煤炭，不就是他一个人拉着架子车闯上这段陡坡的吗？不过－－今天这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
　　
　　担心下雪，雪花真的就飘起来了，而且越下越大，越来越猛，鹅毛般的雪片迎面扑打过来，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回望大坡，一片雪白，回家的时候，必然给车子上坡增加了更大的困难咳，不用管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德仁像一个雪人似的来到秀兰住处，秀兰在炕上隔着玻璃窗子已经看见了他，兴奋地向他招手，德仁也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德仁拍打掉身上的雪花，走进房里，呵，秀兰和小红梅已经穿戴整齐，等待回家。秀兰抱着红梅亲了又亲，不停地唠叨着：红梅，红梅，你看！你爸爸拉车子接你回家了！咱们回家了！
　　
　　小红梅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显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德仁惊喜地喊道：红梅笑了，红梅笑了！
　　
　　秀兰爹在屋子里面收拾东西，也咧嘴笑了
　　
　　马大妈和莺莺走进来送行，马大妈说：雪下得这么大，公路大坡不好上，还是改天回家吧！
　　
　　秀兰说：红梅满月，明天总得庆贺一下吧！今天还是得回去。
　　
　　秀兰爹说：起了回家的心，你看，坐卧不宁的样子！
　　
　　说得秀兰抿着嘴儿笑了.
　　
　　德仁便到院子扫干净车子，铺上褥子，车蓬上反面蒙上一条大花被子，顶上再蒙上一块苹果绿的大油布，四角用绳子在车上拴牢了。这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对大红花，别在油布上，倒真成一辆花车了。这是他和秀兰结婚时戴的，出门的时候，他灵机一动，就装在口袋里带来了。
　　
　　一切收拾停当，德仁服侍秀兰抱着红梅在车厢里边坐稳当了，德仁一看红花被面在车篷里面构成一个四方花轿，秀兰端端正正坐在里面，红光满面，俊俏妩媚，忍不住探身过去，在秀兰的脸蛋上急急地亲了一口，笑着说：今天，就让你正儿八经地再做一回新娘子吧！秀兰嘻嘻地乐了。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告别了马大妈和莺莺，告别了秀兰爹，德仁拉着花车，稳稳当当地出了县城。人们向这辆奇特的花车投来惊异的目光，德仁也不去管他，只管拉着花车前进。过了东关石桥，不远处就到了公路坡下。德仁对着车子，大声喊着：秀兰，红梅，花车上坡啦！隐隐约约听见秀兰在里面咯咯地笑着。
　　
　　德仁卯足了劲，猫下腰，绷直了辕绳，拼命地往上拉着花车。他一鼓作气，拉上了第一面长坡。然后走过一段慢上的缓坡，拐过一个大的弯道，便进入较陡的坡道。为了安全起见，此前，德仁拉着花车，一直沿着公路边前行。其实，这么个大雪天，又是正月初六，公路上连一辆汽车的影子也没有，行人也没见一个。现在，坡度较陡，拉着车子已经很吃力了，德仁便走“之”字以减缓坡度，这就必须从路面中间穿过，而他也时时注意着公路上边是不是有汽车冲下来。
　　
　　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之”字，公路的雪地上压上了几十道架子车的车辙；不知道德仁的额上脸上滴下来多少汗珠，汗水已经浸透了他厚厚的棉衣。现在，花车来到最后一道难关前，－－一段40度的长陡坡竖在眼前。德仁把花车横在路边，稍作休息。
　　
　　利用这个短暂的休息，德仁对着花车喊道：秀兰妹妹，红梅女儿，你们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秀兰回答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的，暮呼呼的（隐隐约约）。德仁不敢掀起被子看，北风刮得实在太大了。
　　
　　出发了！
　　
　　德仁对着花车、对着公路、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大声地喊着！于是，架子车又沿着“之”字形的轨道前进了。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小坡度，架子车每穿过路面一次，只能前进一米，而这样的坡度则近乎平坦。也就是说，每完成一个“之”字形的穿越，架子车才能前进三米。即使这样，也是好的，要是直着往上拉，又遇到这样的大雪，这样的大风，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德仁喘息一下，拉着架子车继续去拐“之”字，当他完成了十几个“之”字的时候，抬头一看，啊，还有一半路程。正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坡顶上一个人影一闪，便直冲下来：德仁哥，停一下！我来了！
　　
　　德仁抬头一看，飞奔下来的不是自强还有谁？德仁迎着风雪喊道：自强，你真是雪中送炭啊！
　　
　　自强驾起车辕，德仁推着车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陡坡发出一次次的冲刺，花车终于上到坡顶，自强喘着粗气，德仁也喘着粗气，他们稍作停歇。站在坡顶，放眼四望，皑皑雪原，一片银白，雪花纷飞，雾霭朦胧，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前边是下坡路，德仁驾着车辕稳稳地走着，自强走在旁边不免埋怨起来：德仁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把小弟当外人看。你帮我办事，三十晚上也不辞辛劳；我想帮你办事，你却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县上，也不叫我。你看，这么大的雪，这么陡的坡，你一个人拉着架子车，真够受的。
　　
　　自强放机关枪似地数说着，抱怨着，德仁听得很感动，很内疚，他张不开口，也没法解释，只能默默地走着，走着......
　　
　　后来，他们便有说有笑地高谈阔论起来，自强说今天你这雪地走花车真独特真稀奇真富有诗意，德仁说明天我女儿红梅过满月今天不回家咋办呀，自强说过满月都请什么人我和玉娥也来呀，德仁说女儿的满月不大搞来的都是自己人，自强说我和玉娥算不算自己人你叫我们来不来，德仁说当然也算自己人人家玉娥没过门就看她爸她妈同意不同意，自强说有了上次的经验和教训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管叫她玉娥乖乖地来庆贺，德仁说能来就好我提前谢谢你万一玉娥来不成你一人前来就行了......
　　
　　说说笑笑之间，车子进了村子，进了家门，到了房门口，自强帮着掀起“帘子”，德仁抱着孩子，扶持秀兰进入屋内。秀兰身穿红色棉袄，红光满面，真像一个刚刚走下花轿的新娘子，德仁真想搂着她亲吻一番，又怕自强笑话。自强说：我走啦，我什么都没看见！
　　
　　德仁真的就搂住秀兰热吻起来，然后说：“我还担心你受冻呢，谁承想你浑身冒汗哩！”
　　
　　秀兰笑着说：“花轿里面温暖如春，花轿外面冰天雪地，你们辛苦了！”
　　
　　自强站在一旁偷偷地笑着：“秀兰姐，没害羞！三十晚上我和玉娥亲嘴，德仁哥就在一旁很感兴趣地看着。”
　　
　　德仁说：“胡说，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秀兰说：“猪黑没笑老鸦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哈哈哈哈，三个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然后，自强就仔细地观察、欣赏起德仁和秀兰爱情的结晶、他们的宝贝女儿红梅，他赞不绝口：啊呀呀，多俊俏，多漂亮！太像了，太像了。鼻子像德仁哥，眼睛像秀兰姐，眉毛嘛，这一根像德仁哥的，这一根像秀兰姐的......
　　
　　哈哈哈哈，三个人又大笑起来。
　　
　　自强走后，德仁和秀兰更加放纵地亲吻起来，德仁说好想你啊兰妹妹我一人在家太孤单，秀兰说我也是半夜三更常常想起你我的德仁哥，德仁说你养白了养胖了养俊了养得和新娘子一样了，秀兰说你有了一个新娘子还想再娶一个新娘子美得和神仙一样了，德仁说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尽说些肉麻话，秀兰说再说嘛再说嘛妹妹就想听哥哥说的肉麻话。
　　
　　他们尽情地亲热着说笑着，被冷落在一旁的红梅哇哇地哭叫起来，秀兰连忙抱起红梅哄着，德仁说：看样子，今后我们的爱，要分一半给红梅了。
　　
　　秀兰笑得像一朵花：“想得倒美，你还想享受百分之百的爱，做梦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