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烤烟栽培 12
作品名称:晏州寻梦(小说) 作者:遇上你是我的缘 发布时间:2018-02-13 21:09:13 字数:6409
当年的烤烟班上,女生总数就只有13人,余下的就是55个大老爷们。明眼人一看都明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套用肖军同学的话来说就是资源太少了,不好下手。话虽如此,但康有彬和丁章德两位男同学就不怕资源少,而是主动出击,寻找机会下手。如果要说收获大的话,还是他们,除了学会了种烤烟,他们抱得美人归,还收获了爱情。
在那个年代,农村人和城里人还是区分得很清楚的,或者说城里人看不上农村人也还大有人在。再加上来自农村家庭的男同学,绝大多数的家里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通常一个农村家庭,差不多都要负责好几个孩子上学的费用,而农村的经济总是像八九十岁的老太太走路那样慢腾腾的,不见什么新起色。因此,在这个背景之下,辛劳的父母们能让孩子们吃饱饭穿暖衣那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哪里会有余钱让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耍女朋友?我静静地观察着,班上城里的女生差不多都趾高气扬,压根就不会喜欢上来自农村的男生,从她们的神态和语言上就能明显感觉得到。
关于城里人和农村人的区别,早在N多年以前就已有争论究竟是城里人高尚还在农村人高尚的话题。原本大家都是中国人,本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贫富悬殊之别。可是城里人由于所处的环境条件自认为比农村优越,所以就显摆一下自己总是要高人一等似的。如果要戴着有色眼镜来评判人,可能除了自己之外,都会看不起任何人。每当碰到这样的场景,我就觉得悲哀,一种深沉的难言或者愤怒的悲哀。难道说,农村人就真的那么下贱,甘愿受穷一辈子?城里人都那么富裕,都那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假如可以,交换一下位置,农村人也并不比城里人差到哪里去。退一万步来说,要是没有农村人辛苦种粮食和蔬菜来供应城里人,先别说看不看得起谁的事了,光就温饱都难以解决。总之,无论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是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和龙的传人。只有相互理解,配合和团结起来,才能形成势不可挡的强大力量,这种力量足以摧毁任何企图发动侵略战争者的意志,让他们看到的是面对这种强大力量必须要承受的巨大失败。
抱歉哈,话题有点扯远了,还是回到正常轨道上来。搬到新教学楼的四楼以后,女生都坐在前面,我个子较高,被安排和周全同学坐最后一排,也正好靠着教室走廊的后门。几个大老爷们稳坐教室的后面,凡是能聊的几乎都聊遍了,但如果有女生在旁边的话,兴许就有永远也聊不完的话题。可惜的是我没那么幸运,要不然我们烤烟班可能还会多出至少一对老同学夫妇出来。现在想想,还真是有趣。其实,就连赵禹和赵平先两位老师都完全没有想到,康有彬和李蓉,丁章德和刘小勤这四个学生会牵手组建一个新的家庭,这也就难怪在首届同学会上,他们也连赞说好事情,值得可喜可贺的了!
虽然我坐在后排,两眼的余光可以像复印机和扫描仪那样扫遍整个教室,看到前排的男女同学是同桌,心里自然羡慕,对于十三位女生的学习状况也就看得十分明朗。通过观察,我在甑别哪些属于持家类,哪些属于泼辣类,哪些属于温柔体贴类,哪些属于傲慢自大类,哪些属于蛮横无理类……这几类就可以囊括所有的女生了。我不知道,女生们是不是也在背地里悄悄地议论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呢?其实不用问,只要稍稍细想,都可以找到答案,很简单的道理嘛。这就是男生可以议论女生,那女生同样也可以议论男生,大家都是平等的哦。
不过,在首届烤烟班,城里的女生没有几个,绝大多数都是农村人。从农村走出来的女孩子,好多都能够吃苦耐劳。城里的女生就要显得娇气,她们干点小活拈轻怕重,怕弄脏了衣服和手。也许,她们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干过眼前这种粗活,所以心存那样的想法也属正常范围。我猜想她们都忙着读书,家务活都可能极少去做,主要是她们的父母不让她们做吧,在老人的眼里,读书才是唯一的正道。赵平先老师也曾说过:读书是改变人生的唯一出路。普天之下的父母,其实都心怀完全一致的共同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通过努力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为家族争光都在其次。只有他们都能够自食其力,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家庭稳定,和谐而幸福,当老人的才少操心,才会有愉快的晚年生活。要不然,一辈子都有操不完的心。
那个时候,我对自己的未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划,只知道盼望早点毕业。如果运气好,到最后被县烟办聘请的话就去做烤烟技术员,为兴文县的烤烟事业和经济振兴尽点绵薄之力吧。同样,我也对未来的人生伴侣也没有想好,应该去追求一个什么样和什么性格的她?心中一片迷雾,是既憧憬又彷徨,或者心慌意乱。我常常在想,以我目前的家庭经济实力,以我二十年的人生阅历,以我对未来不甚明朗的态度来加以分析判断,先还别说没有意中人,就算是有,恐也难成气候。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父母能支持你在学校耍女朋友么?根据我多年的观察,我想父母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们若是知道了,就会笑道:“你现在连你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去谈女朋友,那不是害人么?”
所以,在反复权衡了这些利弊得失之后,我便泰然处之,随遇而安起来。谁爱谈谁去谈便是,与我何相干?于是保留着独有的个性,每天最后一个到教室的是我;不喜欢理短发,不苟言笑和不解风情的还是我;不和女生套近乎,不拉小圈子,不像刘关张那样桃园三结义的依然是我。表面上,我很平静,但内心是咋想的,旁人自是不知。还有一点,我几乎不单独外出,就算想出去,也会邀约男同学同行。因为校场坝附近听说有校霸,为首的叫陶某某的经常跑到学校去骚扰女生,我还是担心一个人外出的安全问题,就只好做了那样的防范。所幸那两年的时间都还算是一帆风顺,由此可知为人低调还是很有好处的。没想到在一次语文考试中,最后的作文题目就是写自己,我就以《我》为标题仿写了一篇,意外地获得了张建萍老师40分的满分。当时让我喜出望外,读了漫漫十三年的书,这还真的是头一次考了满分作文。父母知道后也很高兴,后来还专门让我拿出来给兴文二中自家教书的叔叔看过,他都笑着点头说嗯,不错不错,爱好写作很好的。文章如果写得好,还可以考虑投稿,要是被刊登出来,就还有稿费。
我在前面谈过,我和开全走山路回家那次在黄小玲同学家里,热情款待我们吃了饭菜才走。回来一说,父母说,没事,下次有机会你邀请她来家里嘛。你不要再给人家添麻烦了。果真,大约是1991年的五一劳动节前夕,后来成为康有彬同学爱人的李蓉就和黄小玲过来我家里,母亲很热情和大方地准备了好菜,本想上灶炒菜的。没想到被李蓉抢先了一步说:“你们都不要管哈,今天我来炒菜,尝尝我的手艺如何?”我的母亲笑着客套了一下。李蓉笑哈哈地说:“我还是能做几个菜出来吃的,就是不晓得合不合你们的口味哈?”我和母亲又说:“你是客人,还让你亲自上厨,我们就不好意思的啦。”李蓉笑了笑:“我在家里都是我做饭来吃的,所以都还能应付得过来。没事的,这点小事情。”
黄小玲也哈哈哈地笑开了:“你们真是有意思哈。大家都弄客气的,我来帮蓉姐打下手。好了就开饭哈。”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黄小玲同学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欣喜和愉快的光芒。
看得出来,蓉姐在厨上还真的是一把好手,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炒好了好几个菜。小玲同学乐呵呵地帮她,我和母亲竟然帮不上忙,只好忙着别的事。可以说,那一次是我平生头一回品尝到蓉姐的厨艺,真的是很不错的味道。反正,我炒菜是外行,你若叫我煮饭我还能应付得过来,所以我们家炒菜绝大多数都是由我母亲来完成。偶尔也有父亲炒个菜的,他是多面手:农活、石匠活、篾匠活、泥水活、房屋设计、电路、会计和珠算等都比我强,而他的最高学历仅在叙永补习完初中文化。
就是那年的端午节左右,开全同学和涂刚同学还帮我家上坡收割小麦来。那天的天气好热,太阳照得明晃晃的,眼睛都睁不开。他们一大早就过来了,原本是叫我出去玩的,没想到正逢家里收小麦,他们就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来帮你,就都不出去了。”母亲在旁边笑呵呵地说:“不好的不好的。还说你们是客人,一来就要帮我们做活路,不好意思得很。”他们又说:“刘三孃(四川方言,就是指我母亲,她姓刘,在家里排行老三的意思)客气喽,我们和富春是同学,平时啷好的(四川方言,就是很好的意思)关系,再说我们都是在农村长大的,这些活还干得来,你老的就不要再多说了。趁这哈儿(四川方言,就是这会儿的意思)天还不热,抓紧时间去嘛。”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四川方言,就是很高兴的意思):“你们都弄个(四川方言,就是这样的意思)说了,我们也就不客气了,那就先谢谢你们。你们先喝到茶,我去找工具然后就上山。”开全和涂刚点头笑了说:“要得,好嘛。”
至于康有彬和李蓉,丁章德和刘小勤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上眼的,这个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某次和有彬开个小玩笑,问他和蓉姐的初恋是怎么开始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故弄玄虚地说:“这种事情肯定不会给你说三,属于高度机密。”细想有彬的话还真的是不无道理,我点头表示赞赏。不过,在那样的年代里,在美丽的大坝职中校园,在火热的烤烟生产现场,在两个年轻人的心中都有你我的罗曼蒂克氛围里,还真的是回味无穷啊。我所知道的是,有彬和蓉姐的父亲当时都曾当过我们建设乡(在上世纪的92年后才改叫万寿镇)的副乡长。用媒婆们的话说就是两家的情况门当户对,他们的父亲都为建设乡老百姓服过务,为一方经济做出过不小的贡献。
丁章德夫妇们呢,我更是没有想到。因为在学校的时候,都很少见他们单独说话的。或许,还是因为我把自己固步自封了起来,没有和同学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意孤行的结果吧。章德是个直性子,有啥就说啥的。特别是碰到他心情好,开心地笑起来的时候,颧骨处的两团肉就会有点夸张地向外扩散开来,下巴上有颗长着一根长毛的黑痣尤其引人注目。两道浓眉下,那双大眼睛里似乎可以喷出火来。每当这时,他兴许会敲你一下来提醒你注意他在和你说话呢。刘小勤同学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性格开朗,待人热情,也常和大家说说笑笑的。但凡在学习上有困难请教于她,她都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好像我也曾请教过她,尽管她讲得比老师的还仔细,可我依然没有整明白,这就是差距之所在了。再到后来,我干脆就不问了,装作好像啥都明白的样子,甚至连课堂作业也都懒得做来上交。这样一来,浑身上下倒落得轻松自在,偶尔也会觉得对不起老师和家长,然而变化实在太快,根本就让人反应不过来,索性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扳着手指头过日子得过且过。学好学歹那是水平问题,学与不学才是最根本的态度问题。反正,即使不学,但你不调皮,乖点,到最后应该还是能拿到职高毕业证书。
本来,作为烤烟班的同学,都应该赶到有彬和蓉姐,章德和小勤的家里亲自为他们祝贺新婚的。后来才听说有彬婚事从简,章德他们也没有相告,所以就没有去成。再后来,我就去山东潍坊当兵和去广东打工去了,期间相隔了16年。那个时候,总感觉与世隔绝了一样。就盼望有一天,还能和老同学们聚聚,聊聊毕业之后的各自情形,聊聊走进社会之后的感受和生活状况,聊聊久违的同学真情。在广东,枯燥乏味的打工生活逐渐磨灭了我在异乡的孤独寂寞,为了生存,没有办法,只得打拼。
在读大坝烤烟班之前,就有我相认的一个舅娘,自告奋勇地为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说起来还是我初中同学的姐姐,但我对她没啥印象,只记得她高我两届,余下的就是一片空白,如此而已罢了。我那个舅娘和我母亲一见面就无话不谈,三孃前三孃后(四川人称呼人的一种方式,就是依着自己的小孩子叫人)地叫得很巴适(四川方言,就是很舒服的意思),在得知我初中毕业了,不知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悄悄告诉了我母亲说,邹大老表弄个好的一个人,再场个(四川方言,就是再怎么的意思)我都要给他介绍一个姑娘(四川方言,就是指尚未婚配的年轻女青年),三孃那些家庭啷好的,由我出面,包你们都满意。”就这样,我舅娘就为我物色了这个女朋友。那段时间,我的母亲心情很好,时常乐得合不拢嘴,还当真以为我的第一个女朋友就十拿九稳了?
对我来说,好像一切都还在云里雾里,那一年我才17岁呢。一个农家子弟,除了学校之外,就几乎和社会完全脱节了,在父辈们眼里的人情世故,待人接物几乎为零。要说把书读成书呆子可能还要好点,谁曾想倒是读了十多年的书,辗转了几个学校,参加过两次初中会考以及升学考试,其结果是什么呢?落榜。得到这个消息时,我几乎傻眼了,心里不好受那是必然的,但对于父母们而言,他们的心里就好受了不成?也许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含辛茹苦,起早贪黑好不容易赚点钱供我们上学,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父母都是好面子的人,自认为教子无方,愧对列祖列宗,没有为祖先争光。虽然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过头的话,但年少轻狂的我哪里能真正读懂他们的心思?
通过我舅娘的努力和母亲二妹的配合,我硬着头皮去见女朋友。当时屋外阳光灿烂。室内温暖如春,还记得是我堂兄陪我去的呢。他是过来人,会来事,看到我和她见了面,便谎称出去买东西而离开。屋内就只剩下我和她。至今想来,我都不知道当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和她相见的。我在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尽管面含微笑,起初也会问我几句,过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隐约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咚咚的心跳声。她的工作是理发师,我也正好请她理发。大家就这样沉默着,任凭电动理发剪嗡嗡嗡的声音响遍小屋。她理发的动作很快,轻盈得像只蝴蝶在我的头顶绕来绕去。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堂兄返回,我的头也快理完了,他便和她打招呼。
我浑身不自在了,如坐针毡,欲言又止,心跳得好厉害,真的马上就想逃之夭夭。她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我的窘,也许以为我没那么快就去见她,或者会以这种方式来见面。后来才听说她初中毕业之后,就去了县城学习理发技术,我理发的那次也巧是她出师(四川方言,就是学成毕业的意思)后不久独自营业。她的弟弟和我是初中同学,大家平时关系还算不错,那年秋天光荣入伍当了武警。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家里父母健在。没想到的是她的姑姑(就是她父亲的胞妹)和我还是小学同学呢。她和她姑姑,以及她姑姑的老爸也去过我家里,母亲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很多人眼里,都满以为我和她最终能牵手成功,所以人们都在悄悄议论着。而她姑姑的老爸也先后过来看我几次,母亲知道他喜欢喝点,就吩咐给他倒满一杯,我看到他眼里放着光,最后点头微笑着离开。
和她有个一次正式见面,那是初秋的清晨在我家厨房上面的楼顶平台之上。头天下午就来了的,本来要走,但被我二妹极力挽留,这才小住了一宿。我搬来两把竹椅请她入座,她朝我笑了一下说:“没关系的,就站着说都行。”我红着脸说:“还是坐着说吧。”她没再推辞便坐下来问我你初中毕业后有啥打算?我压根就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所以就信口开河地说道:“我也没有想好,毕业了嘛就准备参加农业生产,多养猪。”她浅笑了,就说:“我们下楼去吧。”转身时,我发现楼梯口旁边荒废的水泥缸子里,长着一株睡莲,还开着几朵娇艳的小黄花。
自她离开以后,我又断断续续去她店子理过几次发,就再也没有单独聚过,我似乎没有死心,竟然前后给她写过六封情书,均石沉大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不是她的菜,毕竟,人家是有手艺的人,她的身上有着我缺乏的优点。主要还是大家都不熟悉,无话可说。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为啥她不给我写一封回信的机会?就算是我啥也不是,听说她不会写信,但我不相信,难道说你直接写上抬头,下面光写我不喜欢你这几个字就真的那么难吗?虽说我是很差劲,但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小人,我不会强迫自己和别人去接受本来不愿意的东西,只是感觉做了一场南柯一梦。如果她能早说,兴许我就不会再继续糊里糊涂地再写后面让人啼笑皆非的所谓情书了。这也就是我后来干脆不理她的根本原因了,我认为我的自尊受到了打击和亵渎。
已经过去很久的心事,本来是不想说的,但初恋就像一枚青涩的李子,过早的话难咽苦涩,品尝不出真正的味道出来。绝大多数人都会以失败而告终,也是无可非议的正常事情。但我还是鼓足勇气,勇敢地面对这件如烟小事,它在我的生命中算不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充其量只能算作一段小插曲而已。透过这件事,我正视了自己,看清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