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一把会动的刀

　　七年了，刘轩以为再也不会碰的那把陌刀，静静地斜靠在距离刘轩伸手可及的水缸旁。
　　这是刘轩的习惯，刀不离手不及之处，虽然七年不握刀，习惯却是随刀重现而自然如此。
　　洗净了身上的血污，穿上衣衫以后，刘轩将陌刀以布包裹绑在后背，然后取出两件寻常庄稼人家的衣衫道：”皇上，委屈了。”另一件交在陈世杰手上，“换上，该启程了。”
　　陈世杰望了一眼唐玄宗，生恐皇上因此而龙颜大怒。
　　唐玄宗反而笑道：“呵呵，朕老早便想试一试身着简单衣衫的感觉了，正好！”
　　“皇上，让末将来。”陈世杰总算松了一口气，忙趋前相助更衣。
　　唐玄宗制止道：“不必，朕自个可以，眼下时势危急，世杰无须拘泥礼节。”
　　刘轩为之侧目，心里不免暗自敬佩，陈世杰一边更衣一边道：“刘大哥，早前来此，原想讨些清水予皇上解渴，不知可有？”
　　刘轩听罢即转身进入竹舍内取出一坛酒：“我平日皆以酒代水，不知皇上可否？”
　　唐玄宗大笑上前拎起酒坛便饮了一大口：“哈哈！李唐的天下自马背来，一坛酒一碗肉，一匹马一张弓，快哉！”
　　刘轩与陈世杰相视一笑，牵来马匹，三人往长安方向扬尘而去。
　　一盏茶不过，竹舍前围拢了一群人，沸沸扬扬地议论着野猪被杀之事。
　　“这……真的是陌刀？”乌鸦望着被劈成两半的野猪，内心难免不寒而慄。
　　侥幸逃脱的那五个突厥人争先恐后道：“错不了！那人一出手……野猪大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劈成两半了。”
　　“是啊！那人身高九尺，就像一个巨人！”
　　“对！对！太可怕了！我们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人，比灰熊大人还要高大多了！”
　　那五人深恐被责罚，故极尽夸张其事，只盼能因此置身事外。
　　灵蛇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即反手连续给了他们几个耳光，“啪啪”几声落下，那五人登时双颊通红，一脸委屈却不敢吭一声。
　　灵蛇阴沉道：“再有胡言乱言者，杀！”
　　狐狸咯咯笑道：“哟，好大的火气啊！你们别怕，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是干什么的？”
　　那五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方才嗫嚅道：“那人……真的很高，不过，有些瘦，我们只听他自己说是……是一个农夫。”
　　狐狸听罢忍不住笑道：“难道中原的农夫都这般厉害？哈哈……”
　　灵蛇蹙眉望向张云昭：“你可知道这个农夫究竟是何人？”
　　“使一把陌刀……这，只能是陌刀队！朝廷有令，民间不得铸造私藏陌刀，况且，一把陌刀长七尺，一般人根本无法发挥陌刀的威力。”
　　张云昭人在宫中十年，不论羽林军或金吾卫，相识自是不少，可是一时之间却也毫无头绪。
　　灵蛇双眉更是紧蹙了：“这么说……此人只能是陌刀队里的人？”
　　突厥人仗着铁骑骁勇善战而屡犯中原，然而面对大唐之精锐陌刀队，却是屡战屡败，几次战役之后，早已闻陌刀队而丧胆奔逃。
　　突厥此番密谋派遣灵蛇等人潛入大唐虏绑唐玄宗，原以为手到擒来，哪知山野之地竟杀出一个程咬金。
　　张云昭沉思良久，喃喃自语道：“没道理啊……即便是退役的陌刀手，陌刀也必须上缴，不可能私自携带离营……难道……是他？”
　　乌鸦见张云昭脸色愈来愈凝重，不耐烦喝问道：“张兄弟！瞧你这模样，难道你认识这家伙？”
　　“但愿不是他……”张云昭顿了顿，继道：“约莫十年前，我与一个陌刀手颇为投机，此人姓刘，单名轩，他身长七尺，臂力惊人，仿佛天生就该是陌刀手……”
　　张云昭双眼望着远方，回忆道：“当年突厥损兵折将逃回塞外……”
　　灵蛇听张云昭说起十年前兵败之耻，忍不住轻咳一声，张云昭忙改口道：“突厥退回塞外之后，大唐内部正值多事之秋，而国库亦日见空虚，所以遣散了不少陌刀手。而刘轩……因战功赫赫，所以调返长安任羽林军副将，七年前宫廷内乱，平息之后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狐狸掩嘴窃笑道：“你们中原人就爱内讧，自家人自打自家人。”
　　“哼！权力当前，内讧本就是平常事，岂有中原或草原之分！”张云昭反唇相讥道。
　　灵蛇喝道：“自家人吵什么！当务之急是集结人手，可别让皇帝逃回长安，否则大汗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张云昭冷笑道：“哼！还说来的尽是大漠数一数二的高手……届时可别连累了公子才是！”
　　乌鸦瞪眼道：“事成之后得最大好处的可是你家公子，我们大汗不过多些牛羊马匹和女人罢了。”
　　灵蛇手指乌鸦：“住口！”乌鸦话到嘴边只得硬生生咽下，心里却兀自咒骂着。
　　张云昭叹了一口气：“倘若此人真是刘轩……这回可就棘手了。”
　　狐狸半信半疑道：“此人真有这般厉害？”
　　“他哪是人……他就是一把活的陌刀！”张云昭说得似乎有些夸张，然而灵蛇明白，一个真正的高手，本身即是一把利器。
　　野猪虽然不算顶尖高手，若要一招之内将其击杀，而且亳无招架之力却也非易事。灵蛇自忖武艺比之野猪要高许多，可是没十招八招根本杀不了野猪。
　　狐狸杏眼圆睁，脱口道：“一把会动的刀？”
　　张云昭一怔，随即点头道：“对！一把会动的陌刀！”
　　灵蛇紧蹙着眉头，沉声问道：“张兄弟，此去长安……你安排了多少人手？”
　　张云昭脸上已没有了笑容：“土狼不过带着八个兄弟在十里外的追风坡守着，若此人真是刘轩，土狼此刻应该和野猪一样下场了。”
　　乌鸦嚷道：“我就不信他有三头六臂，大伙一拥而上，还能怕了他不成！走！赶紧追上！”
　　张云昭冷笑一声：“哼！你？至多挡得住三刀……我们一块上也不过十招！”
　　灵蛇可以想像七尺陌刀一挥的威力，一拥而上不过是一块挨那一刀而已。想及此处不禁手心开始冒汗，却不得不强装镇定道：“走！追上以后再见机行事。”
　　张云昭制止道：“且慢！公子行事谨慎，早有安排一批高手以防万一，我们小心跟上，伺机偷袭为上。”
　　灵蛇不置可否摆了摆手，众人纷纷上马朝追风坡赶去。
　　
　　追风坡，坡陡风急，吹动两旁枯黄的野草如波涛翻滚。中间一条小径，三骑疾奔而来。
　　刘轩双眼如鹰一般扫射四周，他闻到了风中的杀气，正悄悄地围拢。
　　“世杰，慢！”刘轩右手一抬，说时迟，那时快，草丛突然窜出一个手持长枪的瘦长汉子。
　　所幸三人早有防备，及时勒紧缰绳，马匹扬蹄嘶鸣停下。
　　那汉子一身劲装，脸庞要比一般人来得长而尖，一双细窄的眼珠上下打量三人。
　　那汉子见三人一身农夫打扮，神情颇为失望欲让道离开，忽然又朝唐玄宗多望了几眼，接着往怀里取出卷轴摊开。
　　“磔磔！皇帝老儿，险些让你混了去！”原来那汉子正是张云昭所说的土狼。
　　土狼长枪往半空虚晃一招，大喝道：“兄弟们！拿下！”
　　“呼哈！”两旁陡坡草丛里，七个手握弯刀的大汉在吆喝声中跃下。
　　刘轩双眉一挑，足尖自马镫使劲一蹬：“保护皇上！”人在半空，陌刀已在手。
　　风吹，布飞扬而去，一道银光弧形划过，七个人如烂泥般坠落。土狼大骇连连后退，颤声道：“陌刀！你……你是谁？”
　　刘轩双足落地，横拖陌刀朝土狼大步走去，冷峻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慄。
　　土狼尽管是头皮发麻，也只能咬牙挺枪全力一刺，尖锐的枪头宛如饿狼扑羊刺向刘轩，可刘轩不是羊，他一个转身，陌刀横扫而过。
　　刘轩是谁？对于一个死人而言，其实並不重要。土狼只见一道耀眼光芒一闪而过，随即眼前一黑，头颅已抛飞掉入草丛。
　　陈世杰尚未看清刘轩如何出刀，已见刘轩正甩落刀锋上的血迹，然后以刀尖挑起卷轴，只见画像中人一派雍容华贵，正是唐玄宗本人。
　　唐玄宗接过卷轴笑道：“呵呵，倒是将朕绘得维妙维肖，唔，这卷轴……乃是宫中之物啊！”
　　陈世杰皱眉道：“难道……张云昭和宫里的画师有勾结？”
　　“张云昭？可是羽林军的张云昭？”刘轩跃上马背回首问道。
　　陈世杰恨恨道：“不错，他如今已是左羽林将军，此番皇上出遊狩猎，便是他向突厥人通风报信！”
　　“我与张云昭相识于十年前，此人虽放浪不羁，却不至于勾结突厥人啊……也许张云昭背后另有主谋也未可知。”刘轩凭感觉猜测，张云昭真正效忠的另有其人。
　　陈世杰不敢妄言，若真如刘轩所猜测，宫廷之内又将面临一次不可避免的血腥杀戳。
　　唐玄宗却轻松笑道：“刘轩啊，你去种田还真是大唐的损失呐，可有想过重返朝廷啊？”
　　“种田亦是报效朝廷，皇上乃圣明之君，应当理解。”刘轩说罢即策马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