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未正名（第十八章）

当方明空在赶回的途中，梦汀纤因为那个老乞丐的药，毒发并没有那么频繁了。但当那个药服完之后，她的毒发便来势汹汹，痛得她死去活来。
在房门外，听着女儿的一浪一浪的痛呼声，周倩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真不知道明空何时才能够回来，她能够拿得到解药吗？同样是自己生的骨肉，她哪会不担心，当初让明空去冒险，也是觉得她既然多年来闯南走北，当然小伤会有些，但至少也没有遇上过致命的重创。而且多年在外，肯定多少都有点能耐的。所以，她才会勉强自己自私一点，不过明空离开的当夜，她就后悔的要死了。只差没有切腹，对九泉之下的夫君表示歉意。
迎春并没有像周倩那样渡步，可她眸底的担忧之情清晰可见。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过小姐毒发了，若非小姐日益憔悴的脸蛋惊醒她，她都要忘记了小姐中毒之事。
“娘，娘。”不知何时，梦汀纤的痛呼声已经停歇下来了，她虚弱的呼唤着现在唯一留在自己身边陪伴的至亲。“娘，娘，您，过来。”
听见女儿的叫唤，周倩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反而犹豫不决。迎春看在眼底，她不由得奇怪地看着周倩，之前，她不是担心的不得了吗？怎么现在？“夫人，小姐叫您呢。”
“我知道。”周倩摆摆手，以此来摆脱心中的恐慌。“我不想进去，我怕。”她柔声说，眼底的泪痕是难以掩盖的。“担心，她对我说，撑不下去了。我好怕，虽然见到女儿这么痛苦，我也不忍心。但我真的不想要见到她这么年纪轻轻的，就——”
迎春轻轻抚拍着周倩的背部，这个动作是出自于本能反应。她忘了自己是奴婢身份，只见到眼前的是一位需要安慰支持的母亲，她在担心自己的女儿，这份心，让她无比的感动。不自觉地就上前做出这个动作，希望能够借此给予她想要的安慰。“夫人，您放心，小姐绝对不会的。她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坚强。”
她看得出来，小姐现在的坚持，并非只因为不想要让少爷跟夫人担忧，还因为她心里有了想要坚持下去的信念。或许，在小姐坠崖后，她经历了他们所不知道的事情，让小姐一瞬间长大了。
说实话，周倩真的很想要相信迎春的话，因为迎春守在梦汀纤身边的时间，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多。她明白明空当初为何会不允许她照顾汀纤了，这次若非是她以死相逼，想必迎春也会阻止到底。
只因明空实在太了解她这个娘亲了，她知道她绝对承受不住的。“娘，请您进来。”耳畔再次传来梦汀纤虚弱的叫唤声，她回眸对上迎春盈满了支持的眼眸，她深吸了口气，反正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她现在可以承受任何的打击。
现在这个家，暂时就靠她这个夫人撑着。
来到女儿的床前，多时未曾听说她毒发的消息，她都忘了这回事了。她心疼地抚摸着梦汀纤明显消瘦下来的脸蛋，“汀纤，你怎么了？有何事要与为娘说？”她勉强忍住了心酸，吃力地将话语说出来。
虚弱地笑了笑，“娘，您别担心。女儿会努力撑下去的，您放心。”她的眸底闪烁着些许无奈。“可是，女儿还是担心，若是明空到最后还是没能将解药拿回来，或许来不及拿回来。到时候，请娘亲原谅女儿的不孝，未能侍候娘亲终老，但女儿相信，明空会代替女儿，而且她会做得更好的。”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在乎，可是，她真的好怕。
“不会的，不会的。你要相信明空，她一直都是我们的守护神，只要这个家里有了她，就不会有事的。”她完全不想另外的一个可能，“你一定要相信明空。”
看出周倩的鸵鸟心态，她真的不忍心揭穿她，可是，她必须要让娘亲有这个心理准备。“娘，您听我说。我们欠了明空太多，太多了，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她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她甚至连选择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她连喊‘不’的权利都没有，就要接受方叔叔强加在他肩上的重担。”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呀。
抢在娘亲说话之前，她微声道。“当年为了我的任性，方叔叔不顾族人的反对，硬是将方府的牌匾给摘下来，换上梦媛楼的匾子。都这么多年了，明空都已经十六岁了，那块‘方府’的牌匾是应该要挂上去了。”听她好像在交待后事，周倩心头一惊。“娘，等明空回来，我们就还给她一个选择，方叔叔做到了，他当初的承诺，而明空也是他承诺下的牺牲品，我不忍心呐！”她勉强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周倩轻轻拍着梦汀纤的手，“汀纤，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娘亲曾经想要还给明空自个儿选择的机会，可她却选择了继续当咱们的守护者，你不必为了这一点操心，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
眉头轻蹙，梦汀纤摇头，“我的身子，我会好好照顾的。但是，娘亲，明空都已经十六了，难不成你要看着她为了守护我们，而孤独终老吗？她是方叔叔唯一的子嗣，当年方叔叔为了不会对不起我们，即便娘亲生下明空，被大夫判为再也不能生育之时，他都不曾纳妾。我们不能够在这么自私下去了，现在明空——咳咳咳——”一个激动，她就咳不停。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等明空回来，我会让她再选一次。这些年，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应该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而不服的。”她也心疼啊，那个苦命的女儿。女儿是她生的，看着她从小被迫当成是男子养，做着那些原本是男子才需要做的事情，她的心不疼吗？
但当年夫君为了保全方家，在两难的情况底下下的决定，她根本就没有权利拒绝。若不是为了她，夫君当年完全可以纳妾的，但他却不曾动过这个心思。“汀纤，你先歇着，娘出去了。”
她不敢再留在这儿了，她担心自己再待下去，恐怕会忍不住掉泪呀。若是女儿看见了，她肯定会担心的。
梦汀纤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她怎会不知娘亲的心思呢？
如果说，她不惊讶的话，那就太虚伪了。方明空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还在凤舞城之内，居然看见了一个以为不会看到的人。她怎能够不诧异呢？
经过好几天的调养，她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穿上凤崎君为她准备妥当的男装，走出客房外。在她的坚持下，宁一舟也打扮清爽，毕竟要住客栈也得有光鲜的门面。由于他并没有带上一件像样的衣衫，所以她就在凤崎君给她准备好的衣服里头挑了一件，居然还挺合身。让她怀疑，里头是不是有些给宁一舟准备的呢？
原本跟宁一舟吃着美味的饭菜，不经意的一瞟，不瞟倒好，一瞟吓得她差点被茶水给呛死。坐在对面用饭的宁一舟诧异地看着她，以眼神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明空拼命地想要阻止宁一舟问出声来，可是她的警告太迟了，只见那名熟人也看到她了，还擅自过来跟她打招呼。“明空，好些天不见你来跟我聊天，原来你是来了这里呀。”他熟络的模样，让方明空心惊胆跳的，只能勉强扯起招牌笑脸应对。“是啊，钱公子，好久不见呀。若不嫌弃，那就请坐下来，好些天没有跟钱公子对饮畅聊，心里实在记挂得紧。”
任谁都能够看到她快速扯起的笑脸，有一瞬间是僵硬的，但很快便柔和下来了。宁一舟并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吞食着那些美味佳肴，有什么话还是等他先吃饱再说。
钱公子也回以浅笑，对于方明空的邀请，他倒是大方地接受了。“这位是？”他注意到在一旁狼吞虎咽的宁一舟，吃相真的相当的差劲。他不以为方明空居然会跟此等人有所关系，他现在着实是大开眼界。
抬脚踢了踢宁一舟，示意他收敛一下。唇畔的笑并没有消减半分，“这位是明空的朋友，在路上碰巧遇见，就同行了。”
钱公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方明空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知钱公子到这儿来，究竟所为何事？”她不觉得心虚，眸底一片坦荡。
“没有，只是观山色，品香茗。”当然还有察民情。在心里暗暗补上一句，“那明空，你到这儿来，所为何事呢？我不记得，你的生意有做到这儿来的呀。”当然没有，谁不知道天城跟凤舞城素来不和，根本就没有互通经商，怎么会来到这儿经商呢。
收起虚伪的笑容，换上担忧之情，“说来话长，若是钱公子时间不急，那倒可以跟明空回房间去细说。”见到钱公子颌首，表示同意，原想要让小二打包食物回到客房，没想到，当她定睛一看，满桌的饭菜都已经被宁一舟吃完了。“一舟，可否容我问一句？”
宁一舟扯出爽朗的笑容，“可以。”
“你是饿鬼投胎吗？”方明空潇洒地摇着折扇，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若是钱公子尚未用膳，那不妨请小二送点饭菜上去。”她见到眼前人的时候，胃口顿消了。
轻轻摇头，“这倒不必，我方才已经用过膳了。”他浅淡笑道，跟随着方明空两人的脚步来到方明空居住的客房。大方落落的坐下，接过方明空递来的茶水，刚才宁一舟已经说吃饱饭有些乏，就回到自己的客房中歇下了。
来到房中，说话便不需要忌讳。“明空，你是怎么来到凤舞城这里来的？即便你想要在这儿经商，但两城商贸未通，你也是无法大展宏图的。”他喝了一口茶，不解地问。
方明空看着眼前这位数年前，因缘巧合之下，救回的男人，轻轻叹息。“若是可以选择，我倒是不想要来呢。城主有所不知，我姐姐身中凤舞城之毒，解药想必也只能够存于凤舞城内，所以在无计可施之下，明空只好涉险。”她知道自己若不将事实道来，只怕眼前的男人会怀疑她叛城。
原来眼前的钱公子乃是天城的一城之主，他也有些忧虑。因为方明空的关系，曾经与梦汀纤有过数面之缘。虽然对梦汀纤的美貌也有些动心，但在方明空的极力保护之下，他最终还是无法抱得美人归。“令姐美貌动人，年纪轻轻，若是就此丧命，倒也可惜。”他低喃道。
听见他这么说，方明空立刻就知道他对姐姐还没有死心。心里还是免不得一番忧虑，眼前的城主可说是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能够治理一城，而且国力雄厚直逼中原之境。但他生性风流，宫中有数名封有名号的夫人，而且被他临幸的宫婢不知凡几。她如何放心让姐姐进宫，当他的夫人？
“风华虽好，但最终亦会年华老去。”她暗暗提醒这位风流的君王死心，“不过，城主所言甚是，姐姐年纪尚轻，若是就此丧命，倒也可惜。故此，明空不忍，冒险前来凤舞城。”
“的确冒险。”男人颌首，“若是被凤舞城民得知明空身份，想必少不得惹来麻烦。”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方明空，“对了，听说凤舞城城主一名表妹，彭鸾鸾，生的娇媚动人，绝艳无双，可堪比天城第一美人呢。”他意有所指地说。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方明空心头好像针刺了一下，她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确，明空曾经与鸾鸾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的确生得俏媚，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见到城主眼睛一亮，她不禁暗笑。“但，可惜她为人娇蛮，纵使有些心机却未成大器。乍看之下，难免会觉得她有些蠢钝。”她并非故意贬低彭鸾鸾，她心中的她确实如此。娇蛮是真的，但有心计，倒也说不上，倒是她身边侍候的那个真如姑姑就算得上是心机深重，就不知道在那个彭鸾鸾身边，到底有何阴谋。
“哦？为何如此说？”城主挑眉，看着方明空，只觉得他太过武断了。
方明空对于城主的问话，倒也不觉得惊讶，毕竟城主到处猎艳的本性难改，“城主，世间上，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藏有致命之毒。纵使是美人，亦难保她不是存有蛇蝎心肠。”她并没有明说，“而且待在凤舞城内，亦有一些时日，对于传闻之事，亦略有耳闻。”
轻笑了声，“明空，向来传闻之事，实不可信。”他不以为意。
摇摇头，“城主，此言差矣，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她脸色一正，“明空尚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她忽然站起来，对城主躬身作揖道。
“且说来听听。”城主见到方明空如此正经，心里也有些诧异。他们自从数年前相遇以来，明空虽然口中喊他城主，但却未曾有过恭敬之意，他就是因为欣赏明空这一点的。
“经过明空观察，凤舞城内种有大量药材，而这些都是天城里面所没有的，所以我想，若是城主能够开通两城商贸。那么，天城便可向凤舞城购买珍稀药材，造福天城人民。”她铿锵有力的说着。
闻言，城主朗声大笑。“你呀！明空，你那颗脑袋能不能消停片刻，不要想生意之事？”他细细思量着方明空的话，经过他连日来的视察，心里知道方明空所言非虚。“只是，即便我愿意开通商贸，那么凤舞城这边——”而且还有天城之民。
轻轻一笑，“若是能够让两城人民互相了解，那么敌意便有消减的可能。”她知道城主未竟之语。“若是城主担心凤舞城这边，那可请城主以天城城主身份，直接面见凤舞城城主，想必凤舞城城主亦不敢对城主有所伤害。除非，他想要挑起两城的战争。”她毫不犹豫地提供计策。
怀疑地看着方明空，“明空，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谋划了多久？”他不敢相信，方明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想到了？
微微浅笑，“城主，明空的确有希望咱们两城能够放下以往恩怨，但在此之前，未曾有过任何构想。”她倒是老实的说，毕竟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主动找城主提议此事。不过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城主，那就顺道提一下。
“当真如此？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这只狐狸了，之前还以为你真心想要跟我结成亲家。没想到一时不设防，就被你坑到，现在是赔了夫人，幸亏没有折兵。”他想起当年见到梦汀纤，他曾经想要上方家提亲，不料中途被方明空阻拦了。
当时他只说，若是他能够答应明空几个条件，她就心甘情愿的认他做姐夫，没想到她的条件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苛刻了。正当他发怒之前，方明空又说，若是能够回答出她的几条问题，那她就可以服输，当时他自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料，自己居然真的败下阵来，身为城主，也不好出尔反尔，唯有放过梦汀纤了。
“当年是明空无知，还请城主见谅，别与明空一般见识。”她微微一笑，眼底并没有任何的担忧。若是城主想要找茬，在当年就已经让她尝到苦头了。
城主没好气的说，“罢了罢了，你我之间也不必这么拘礼，快坐下。”他喝了口茶，“你说的事，我会好好考量。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我现在已经在归途上了，若是不耽搁，应该会赶得及给姐姐送解药的。”在她心底里，就是最关心这事。
颌首，“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了。”城主看了看天色，“我也该回去了，免得那群瞎操心的家伙乱来，给我惹麻烦。”
“恭送城主。”方明空嘴里如此说着，但却没有起身相送。城主像是习惯了方明空的无礼，也不与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