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未正名(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夫君未正名 作者:逸月残雾 发布时间:2012-06-10 09:34:39 字数:5079
“你当真舍得?”清晨时分,月明星稀,宁一舟站在宫门外,状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跟随在凤崎君身后的宫人,他们推着承放棺材的木头车。由于天色昏暗,他邋遢的头发遮住了脸容,一身破旧衣服的他看起来特别的狰狞。
摇摇头,凤崎君深深凝视了怀中的人儿一眼,然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棺材里面。示意宫人将棺木盖上,“即便舍不得,也要舍下。”他一语双关,“令牌收好,或许日后你要用它来救命也说不定。”他淡淡一笑,扬手拍了拍宁一舟的肩膀。“走吧,趁着天黑,快点离开。她,就有劳你照顾了。”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宁一舟深深地颌首,然后从宫人的手中接过推车手把,在凤崎君的注目下,离开了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或许,这一别,真的是永别了。昨日已经偷空去祭拜过娘了,相信娘亲也能够瞑目了。
“什么?”凤崎君站在一名手执佛珠,但却没有一丝慈祥神色的老人面前。鬓发染霜,被手巧的宫人梳理成一丝不苟的发髻,仅仅用一根翠绿的翡翠发簪固定。看起来,简单大方,不失华贵。“娘,您真的派人去追杀兰舟?”他刚刚送走宁一舟,就到娘亲这里来给她说一声,让她放心,没想到——
老夫人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样才真的可以放心了。”她那双稀疏的眉毛轻轻一挑,看惯风浪的利眸微微一扫。“怎么,你好像不太高兴呢。”她冷笑道。
“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凤崎君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娘亲可以这么狠毒。“好歹,兰舟也是阿爹的孩子,他曾经也给您叫过一声‘大娘’。你怎么,怎么就能够下得了手?”他惊疑地瞪着眼前脸色丝毫不变的老夫人。“他,好歹也是我的弟弟,我的手足——”
冷哼了声,“弟弟?手足?”她不以为意,轻轻地拨动手中的佛珠。“城主,你好像忘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了呢。他怎么会是你的手足,你的弟弟呢?他是宁夫人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孽种。”她脸因为咬牙切齿而变得更加狰狞,保养得宜的脸完全扭曲了。
“娘,这件事,您不必再拿出来讲。现在就只有我们母子俩,咱们明人不讲暗话。”他没好气地回应,“那件事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清楚,您毋需多说。娘,我现在恳请您收回成命,不要派人追杀兰舟了。”
“闭嘴,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城主政务繁忙,还是先回去处理政务。”她下着逐客令,不想再听儿子的话了。“害鸾鸾受伤的那个女子现在被你赐死,送出宫外了?”她的眼线可不少。
凤崎君对于老夫人知晓此事,完全不觉得惊讶。“是的。”他眸光一闪,“娘亲,您似乎忘了。我的弟弟,凤兰舟在十年前已经死了,被阿爹赐死了。您觉得现在有理由去追杀一个乞丐吗?难道您不觉得,您做得太过分吗?”
“你,城主,你说这话,可是存心忤逆我?”她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亲生儿子,“难道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凤崎君冷哼一声,“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忤逆您。”他抬头看着四周的摆设,佛堂之中摆着不少的佛像,天天他的娘亲就躲在这里敲经念佛,“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配在这敲经念佛呢?”他冷冷道,“来人,老夫人身子微恙,若是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更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烦扰老夫人,若老夫人有需要,可让守在宫苑前的禁卫知会我。”
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你,你不可以。”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她从小养大的儿子,“你竟敢软禁我?”
他摇摇头,“娘,您知道我可以。”他蹙着眉头,“而且,我还要人暗中保护宁一舟安全回到天城。”他的心觉得好寒,在这间佛堂里面,他没有感觉到平静,反而闻到一丝嗜血的味道。
“你当真要跟我作对?为了一个孽种?”老夫人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你如此妇人之仁,如何成就大事?当初,你说我弟弟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不是也允许交给你处置吗?我还不是为了顾全大局吗?”
摇摇头,凤崎君并没有回应,只是淡淡道。“娘,我只能说,您这一招弃车保帅,做得很好。”他冷嘲道,“您身子骨不太康健,那就别到处跑了。孩儿政务缠身,无法多陪娘亲了,孩儿先行告退。”话落,他不顾老夫人惨白的脸色,就这么潇洒地走出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这么做的。他知道娘亲在朝中根深叶繁,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应付得了,现在他软禁娘亲也不过是想要多拖延一段时间,让她这段日子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做事。但时间不能够太长,否则她安插在朝中的人,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希望,宁一舟真的能够顺利回到天城。只有在那里,凤舞城的魔爪,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渗入。现在,趁着娘亲被软禁,无法及时得到消息的时候,得赶快下诏,恢复兰舟的身份。
眸光凝注,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淡淡撇唇。“怎么,星龙你还不快去办你该办之事?”他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见到星龙。“你若是想要问明空,我已经将她交给一位值得信赖的人手里。”他眉宇稍稍松开。
淡淡笑了笑,星龙眸底并没有任何情绪,“不,我知道。”他正视着凤崎君,“我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妥。我现在是来跟你辞行的,接着,这是风门的信物。我来之前,门主曾经有过交待,若是你愿意将那人交给我们处置,那这信物就给你。”
接过给他的信物,他点点头。“好,一路顺风。”他眸底闪烁着不明光芒,似乎有些唏嘘。
星龙颌首,然后转身飞身而去——
低头审视了手中的信物一眼,巴掌大的玄黑木牌,上面刻着一个血红的“风”字。不愧是中原最大的杀手组织,就连信物都是这么嗜血。他淡淡然地一笑,“暝,走,咱们去烟舞苑。”他低唤了声。
清晨时分,雾露甚重。泛着艳色的花瓣上点缀着点点的露珠,为娇花添上几分娇嫩妩媚。只可惜,四处朦胧灰暗,不甚明显。即便那一潭碧波,现在看来,也只是黑水,并没有任何色彩——
端坐在石凳上,凤崎君以扇柄轻敲手掌,半眯着眼凝望着眼前昏黑中的景致。“夜色还真是令人觉得舒服。”他有些遗憾地抬眸看了看天边渐渐露出的鱼肚白。“为何总是如c此快过去呢?”他即便一宿未息,却依旧精神奕奕。
“城主,今日为何如此多愁善感?”暝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多嘴会引来责难,只是站在凤崎君身后,淡然地开口。“并非是夜色令人舒心,而是城主的心,只怕也不在这儿了。”他眼看着凤崎君跟方明空之间的相处,他们的变化,他看得很清楚。
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你且坐下。”他跟暝自小一块长大,早已经超脱了普通的主仆关系了。若是无外人在,他们一般很随意。“站在我身后作甚?我背后可没有长眼睛。”他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暝并没有拒绝,只是自在地坐下。与凤崎君面对面,“莫非城主不赞同属下的话?”他挑挑眉。
摇头,凤崎君的眸底闪过一丝无奈,“我有何事能够瞒得过你的眼睛?”他跟暝之间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你觉得,我今日这样对娘,可有后患?”他转变话题,不想再这上面兜兜转转下去了。
暝的眉宇之间透着淡淡忧虑之色。“恕属下直言,城主此举,定会引起朝中依附老夫人的那股势力,或许朝中会稍有影响。但我相信,城主定必有能力摆平,现在最令人担忧的是——不知道老夫人在过于着急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自小被选为凤崎君的守护者,自然也看到了老夫人的狠辣。
摇头,凤崎君倒是不担心这一点。“放心,娘亲即便再怎么,暂时也不会动我。在这凤舞城里,除了兰舟就只有我能够当城主,若是她想要把持朝政,必须要依靠我。我倒是担心,现在还来得及拦截那些杀手吗?”那些杀手,只听从娘亲的命令,即便是他下令,也不予理会的。
“我相信二少主不会有事,毕竟他当年与城主一同练武。我曾经暗中打量二少主,他的武功见长不少,一般的杀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暝给予中肯的意见。“城主该上朝了,时间耽搁不得。”
他淡淡一笑,“暝,你帮我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兰舟他们。兰舟,是我给凤舞城留下的一条后路——”
暝自然是知道凤崎君的想法和他所做的决定。紧随着凤崎君往前殿而去——
啃咬着凤崎君命人替他准备的干粮,他瞟了那副棺材一眼,心里总觉得方明空的模样好眼熟,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呢?方明空?这名字——
对了,是梦汀纤的弟弟。原来是妹妹,方明空多年来都是以男相亮相。
就在宁一舟乱想之际,棺材之中传来细微的声音,他立刻抛下干粮,将棺盖推开。只见方明空轻声嘤咛,双眸挣扎着想要睁开,他只是冷眼看着方明空慢慢恢复意识,睁开双眸——
“你——是那位乞丐兄弟?”方明空轻轻说道,她的脸蛋还是瘦削,挣扎着要自己坐起来。这时候,宁一舟伸手扶起方明空,帮她离开棺材。“一个好好的人,就不要躺在棺材里头了,晦气。”他将方明空安置好,将棺材有些吃力地推走,仅留下木头车。
微微一笑,“你,你就是让凤崎君吐血的乞丐?”她还记得银儿跟她说凤崎君吐血之前,曾经与一名乞丐见面。现在,她又会在这时见到宁一舟,想必此事与他有关。
“吐血?”宁一舟气喘吁吁地说,他将木头车推到方明空跟前。“凤崎君吐血?此事我为何没有听说?”他的语气中有着不寻常的关切之情。方明空闻言,挑挑眉,任由宁一舟将她扶到木头车上。“是,就是昨日。”
宁一舟再次坐好,同时递给方明空一块干粮。“你要不要吃一块,这干粮做得挺好吃的,可见凤崎君费了心思了。”他耸耸肩,“不过,我想许是为了你,所以干粮才会做得很好吃。”
接过干粮,轻轻啃咬着,方明空回头看了宫廷的方向。“我不想要知道,你跟凤崎君的关系,亦不明白,他为何会因你而气急攻心。我想,你会到天城去的吧?”她猜测着,心想凤崎君应该不会将她交给一名只留在凤舞城内的城民。
爽朗地笑了声,“当然,我会回到天城去。”他抚摸着包袱,“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捏着那块重新回到他身边的令牌。原本,他以为那块令牌会永远留在凤崎君那儿的,没想到,他居然会还给自己。
方明空咀嚼着明显经过悉心制作的干粮,“是吗?”她经过这一次凤舞城之旅,真的好累,不想要太多的猜测了。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回复当初的模样。但她清楚,自此,心中便多住了一个人了。“你说,走一趟,失了心,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将最后一口干粮吃完,“丢了心,就说明你真的爱。爱,没有对错,没有理由,没有值得与否之说。若你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只能够说明,你后悔了。”他直勾勾地探视着她的表情。“那,你是否真的后悔了?”
轻摇臻首,方明空依旧小口地咬着干粮。“后悔?能够后悔吗?”后悔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做的。“不过,的确,现在才来想值得不值得,或许太迟了。”她觉得单纯地做个人,做个女子,或许才是一种幸福。
“的确太迟了,心都丢了。”他淡淡地说,“对了,你可认识梦汀纤?”他试探似的发问。
方明空心中打了个突,“你,你认识我姐姐?”她轻声反问。
“原来你真是,汀纤的‘弟弟’呀。”轻笑了声,他走到方明空的跟前,“我来这儿就是要为了替汀纤找解药的,现在解药已得,咱们还是快点赶回去吧。我看依照汀纤那个情况,只怕现在也被折腾得半条性命没了。”
点点头,“你与我姐姐到底是如何结识?”她记得姐姐平日并不喜好外出,况且依照她此时的状况,她应该不会外出才是。宁一舟闻言浅笑,半晌后,他的脸色一正。“当日的情况甚为危机,按她所说,应是上山入寺拜佛。不料在途上遇匪,连人带桥跌落崖底。幸得我与阿爹相救,否则小命休矣!”
虽然宁一舟轻描淡写,但方明空却听得胆颤心跳的,她不敢想象若是当时没有宁一舟父子相救,那么姐姐与她们不就天人永隔吗?“明空代姐姐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回到天城,明空自会重谢。”
淡淡地笑了笑,“我不用你重谢,我只想要你姐姐能够康复。”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冒险回来。“不过,你跟我一同,亦不是可享安乐。在暗处,亦不知隐藏多少杀机。”他今日露面,早就料到此番局面。若是大哥当真以为,他那一瓶小小的毒药能够解除他那狠毒的娘亲的戒心,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对于这点,方明空虽觉诧异,但不觉惊险。“公子毋需担心明空,许是明空生来便是个麻烦,本身便招惹不少杀机。该是公子要为自个儿担心才是,若是心生恐惧,与明空分道扬镳,明空亦不会怪责公子。”她浅笑道。
倒是没有料到方明空会如此淡定,反而为他担忧呢。“这倒不必,反正咱们都是天生惹麻烦之人,倒不如同行。将麻烦一并解决掉,倒也省事。”他嬉皮笑脸地说,“而且凤舞城城主曾经要我好好照顾你,我既然承诺了,便不能违约。”他挑眉。
“听公子谈吐不俗,非寻常乞丐所能比拟。为何会沦落街头,堪当乞丐?”她坐在木头车上,任由宁一舟将她往天城方向推去。
宁一舟爽朗地笑道。“不要公子,公子的叫我。我姓宁,名一舟,你可以直接呼我其名。”他推着木头车,“怀才不遇,造物弄人。即便身有功名之士,都要耕地养活,何况一舟仅仅一介平民。”他自谦的说。
“既然一舟不肯透露实情,明空亦非不识趣之人,自然不会多问。但倘若一舟愿意,明空愿意为一舟在方府设一职位。”她挑眉淡淡说道。“而且,姐姐身边,亦需要一位真心待她的人。”她没有回眸,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