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狂热惹的祸

　　在小河边农家茅棚屋檐下，延安目睹了秀丽姑娘给德仁吹灰递水的一幕，他的一颗年轻的心不免咚咚地跳个不停……延安在想，这个姑娘，这个妞儿，要是路小菲该多好。他仔细地瞧瞧妞儿，呀，那个眉儿，那个眼儿，还真的有点像路小菲呢。特别是那个苗条的身段，妩媚的笑容，活脱脱一个路小菲么。路小菲，路小菲，他在心里悄悄地念叨着……这时候，妞儿端起碗儿，偏着头儿，努着嘴儿，吹着气儿，延安简直看迷了……他双手接过碗来，咕嘟咕嘟地喝完开水，放下碗，情不自禁地抓住妞儿的手，动情地喊道：路小菲，你是路小菲！
　　姑娘满面绯红，却又甩脱不掉延安紧紧抓着的手，德仁站起来，果断地取开延安的手，说了声：对不起，姑娘，他认错人了！
　　德仁拉起延安扭头就走，延安还频频地回头望着姑娘，姑娘的脸红到了耳根……
　　德仁催着延安疾步快走，后面有人在喊：大哥哥，大哥哥，停一停！
　　德仁回头一看，原来是姑娘追上来了。德仁停住脚步，延安却慌乱起来，……姑娘气喘吁吁地赶到面前，瞥了一眼延安：小哥哥，别怕，我和大哥哥说句话。大哥哥，刚才我看你关心我们吃的，喝的，为我们的生活担心，我特地告诉你一声，你放心，我们还有粮食，饿不死。
　　姑娘看德仁惊讶地瞪大眼睛，就笑眯眯地说：大哥哥，我们坚壁清野，把粮食装在瓦罐里，在后山上埋着哩。
　　姑娘一口气把话说完，就像完成任务似的，转身就跑回去了。延安惊愕了半天：组长，我还以为妞儿找我的麻烦来了，原来是向你汇报秘密情况的。咳，这个妞儿真傻，像这样的一级秘密，对谁也不能说的，她为啥偏偏跑过来告诉你呀？组长，你说这怪也不怪？
　　德仁默默地往前走着，不知道是为妞儿高兴，还是为社会悲哀，他的心里涌起阵阵波涛……过了好一会儿，德仁说：她看我们是好人，怕我们替她担心，才告诉我们的。唉，多好的姑娘，多好的人民，让他们受苦挨饿，真是一种犯罪。
　　延安心有愧疚：组长，你对人民的这种深厚感情真是太感动人了。过去，我学习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对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总是理解不深。来到这里，遇见你们，见到许多忧国忧民之士，对这句话我才慢慢地有了理解。唉，妞儿是个好姑娘，我不应该那样轻慢地对待她，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心跳脸热，也真后悔。
　　德仁说：这也难怪你，整个一天，你都在说路小菲，喊路小菲，我也没有及时地给你降温，结果发生了刚才的事情。延安，人生在世，要热得起，要冷得下，要是一味地发热就会产生狂热。你冷静地想一想，这几年狂热病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危害？
　　延安思索再三：谢谢组长的提醒，我今天真的得了狂热病，热得我糊里糊涂，昏头昏脑，把妞儿当成路小菲了。组长，我不想给路小菲写信了，再这样心灵感应下去，我恐怕又热得冷不下来了。
　　德仁高兴地拍拍延安的肩膀：好，小伙子热得快，冷得也快，可喜可贺。
　　他们继续前行，太阳已经走到西天，强烈的光芒迎面射来，这使他们感到，明天一定是个艳阳天……德仁跑了一天，有点累了，到河边洗了脸刷了牙，回到宿舍一看，人员齐全，便放心地躺在铺上休息。这时，有人在外面喊道：张德仁，李干事叫你！
　　德仁起身就往外走，延安追出来，拉住他的手，小声说：都怪我，害得你东奔西跑，不能好好休息。
　　德仁说：没关系，你歇着吧。
　　望着德仁远去的背影，延安默默地念叨着：要热得起来，要冷得下来……
　　德仁站在李干事房门口，喊了声报告，得到允许后走了进去。李干事正和一位40岁左右的男子亲切交谈，招呼德仁坐下，德仁受宠若惊，但一看李干事笑嘻嘻的，也就在床边坐下来。李干事指着那位男子说：这一位是公社李社长，不过现在和你的身份一样，是五组的新组员，年龄的关系，你适当地照顾一下。
　　那位男子笑笑：这里没有什么社长，你就叫我李虎林。
　　李虎林说着站了起来：好了，我到宿舍去了。
　　李虎林提起他的行李，正要上肩，李干事瞥了德仁一眼：你帮帮忙。
　　德仁连忙背起行李，李虎林提着袋子，走了出来。李干事送了出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走在路上，李虎林说：组长，不好意思，还叫你替我背行李……你可能要问我和李干事是什么关系，我索性对你明说了吧，我是他本家叔父。不过我现在是劳教人员，不能和他攀扯亲戚。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用对别人讲。再者，我身体健壮，不需要特殊照顾。听说，组里有一位50多岁的老团长，身体有伤，才需要你照顾呢。
　　德仁看李虎林谦虚随和，就产生了敬慕之心，连连地答应着。进了宿舍，德仁给李虎林安排了地方，帮他打开行李，果然没有提说他和李干事的关系……
　　筑路大队已经完成了铺设路面的任务，开始修筑丘陵地段的新公路。五组的任务是挖运土方，土方里没有石头，运土的距离只有几步，活路轻松多了。老卢、老方、老李挖土，德仁和大刘、小董和小许抬着箩筐运土，张宏、胡峰、延安、李虎林往箩筐里铲土，高升拿把铁锨自由铲土，可多可少，可快可慢，算是照顾。李干事过来了，远远地瞥了一眼，看李虎林拿着铁锨铲土，高升也在铲土，转身就走了，——他知道铲土这活儿最轻松最自由了。
　　自从抬石头铺设路面以来，大家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干活了，现在聚集起来，说说笑笑，分外热闹。工地上闲谈，有着不成文的禁忌，莫谈政治，莫谈国事，谈的都是生活琐事，轶事趣闻，惹人哈哈一笑而已。老李要讲故事了，先挥动镢头挖了一大堆土，然后对德仁笑笑：组长，你看我挖了这么多土，够半个小时用了。现在，我给大家讲个故事，活跃一下气氛，你们铲土的照常铲土，抬筐的照常抬筐，这就叫劳动娱乐两不误。咳咳，话说从前，有一个男人，不喜欢媳妇，却喜欢嫂子，有事没事都要和嫂子说说话。
　　小董插话说：老李，什么原因吗？你倒讲讲清楚。
　　老李说：嗨，这不是明摆着的，嫂子比媳妇长得漂亮呗！
　　小董笑了：呵呵，他爱漂亮女人。
　　小许说：别打岔，让老李接着讲。
　　老李接着说：时间一长，这媳妇着急了，找她嫂子商量办法。嫂子是个贤惠人，她想既要给小叔子讲清道理，又不能伤他的自尊心。她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一天，这男子从外面回来，又饥又渴，媳妇端来一碗他爱喝的麦面糊糊，他正要喝的时候，嫂子也端来一碗麦面糊糊，他十分高兴，急忙接过来就要喝，媳妇把他挡住了，叫他背过身去，把两个同样的碗多次调换，等他转过身子的时候，已经分不清哪一碗是嫂子端来的了。媳妇叫他品尝一下，看看哪一碗是自己做的，哪一碗是嫂子做的？他这一碗喝一口，那一碗喝一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味道都一样。于是，嫂子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弟弟，我和弟妹其实是一样的。这人愣住了，不知道嫂子说话的意思。晚上，媳妇对他特别亲热，抓着他的手全身抚摸着，对他悄悄地说了一句话，这人终于恍然大悟，从此只爱媳妇，再也不想嫂子了……
　　小董说：不好，讲得不好，说半句，藏半句，没有一点意思。
　　大刘笑笑：小孩子懂个啥，等你有了媳妇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在一片笑声里，小董红着脸和小许抬着箩筐跑了……小董运土返回，老李说：小董，你说我讲得不好，那么你来讲一个故事。
　　小董说：说讲就讲。话说有这么一个人，特别喜欢唱秦腔，可是他胆子很小，不敢在大众场合唱戏。这天下地劳动，他早早地出来，扛着锄头走在前面。他一看四野寂静，没有一人，正是他唱秦腔的好机会，便张大嘴巴，放开喉咙，大声唱起来：我把你——，没想到，有一个爱开玩笑的人，悄悄地跟着他，一听他放声高唱秦腔，乐了，突然闪现在他的面前，笑嘻嘻地问道：你把我怎么样？这人吓了一跳，就随机应变地回答说：我把你，我把你不咋一下下儿……
　　在陕西方言里，“下”字读“哈”，这句话说出来就是“我把你不咋一哈哈儿”，意思就是“我把你一点也不怎么样”，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小董说：老李，怎么样，把大家都逗笑了吧？
　　老李说：大家笑是笑了，可是你的故事内容太浅，不像我的故事回味无穷。
　　小董问道：那么，谁能讲一个既幽默可笑，又回味无穷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