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作品名称:该怎样继续活下去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18-01-30 10:24:08 字数:3593
本期学习的最后一堂课也在悄无声息中过去了。所有学生,甚至包括杨雪,在面对这堂课的态度上,都是压抑沉闷,又心潮暗涌的,想必内心深处对于下课铃声……啊不,对于放学铃声显得格外之期盼。
这种等待是值得的,是喜悦的,同时也是焦躁的,痛苦的。怎样才能排斥这种复杂的心情呢?在课堂上根本无法排斥,唯有等待,等待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
响铃,放学,大家极速地站起身来,打着哈欠,抻着懒腰,活动腿脚,直到抿嘴欢笑,跟身边的人彼此畅聊。
在这一刻,我却静止不动,依旧坐在椅子上,看他们直白地、舒畅地、欢呼地表达着心中的喜悦,甚至有的人还把这种喜悦之情分享、传递给了我。
我除了感谢之外,自然也少不了跟他们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的喜悦,并喊出来“终于放学啦”这句埋藏心底很久的话。
并且,我还能看到,虽然我们并非曾经的校园时代的那种数载寒窗,情深友挚的同学,当毕业的时候,会哭鼻子抹泪地痛诉,痛诉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面了。但彼此之间还是会有这么一种因短暂的相聚,而后可能是长久的分离而略微失落的触痛感。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泪不轻弹,但也正是由于都是成年人,谁都知道这种学习是很难有结果的,因为谁也不敢确定在明天,甚或在今天下午,大家能够成为同事,仍在一起。
有些工作,它的流动性是极其令人瞠目结舌的,保险行业尤甚。来来往往的人,数之不尽,今天的个人名片上写着某某保险股份有限责任公司业务部经理,明天的个人名片上兴许就换成了某某保健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业务部经理。所谓业务部经理,往大了说是跟客户谈买卖的,往小了说那就是个推销员,跟大街上卖菜的小贩性质是一样的,无非是穿得正式些,卖的东西价格贵了些而已。甚至有的地方还不如街头小贩呢,因为你不能左右自己,你只不过是公司雇的员工,只管把公司的东西卖出去,然后自己挣点儿佣金,便算完工。
我虽然没有接触过这类行业,而且这类东西在保险公司的知识课堂上也不可能讲得太过详细。这属于约定成俗的东西,作为内行,是不希望被外行瞧破的,但我毕竟听人家讲过,也就记在脑海了。
很多东西就是这样,你看起去挺高大上的,那是因为你并未深涉其中。真正融入了那个圈子,并且你还要在圈子里面左右逢源,打算混得风生水起,呵呵,你就知道这所谓的高大上究竟都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所谓“人前显贵、背后遭罪”,便是此理。
陈一楠呢,又开始了他的表演,还不忘在我们欢声笑语庆祝放学的同时,跟我们讲两句寓意深远的话。
“同学们,家人们,大家中午好!”
“老师好!”反正是最后一次喊他老师了,也不在乎这最后一次的虚伪。
全体高声嘹亮,令陈一楠始料未及。“同学们的声音好洪亮啊。不用想也知道,放学,就意味着学业结束了。我呢,再不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呢,也再不是我的学生,你们呢,已经毕业了。恭喜同学们……啊不,恭喜大家顺利毕业!”
毕业?这就毕业了?睡着觉就毕业了?照这么说的话,我应该就读清华或北大呀,那文凭可比你这儿值钱多啦。
“我看大家的精神异常之饱满,不过却不像是在听我讲话,更像是准备回家干点儿什么,是不是呀同学们?告诉我,同学们是不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他的问话是废话,根本就不必回答,我们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了。任谁作为班主任老师,只需目光一扫,数十张脸,全都一个模样——脱离苦海,回家是岸。
“其实也不用同学们回答我……哎呀,你看我,直到现在我都还没缓过神来呢,对不住啦,大家已经毕业了,就不再是学生了。其实呢,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换做是我也一样,所以呢,今天没什么要说的,除了对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之外,还有我要通知你们一声,明天上午八点请务必到泰康人寿抚顺中支领取各位的毕业证书。届时,我们还有一个别开生面的小活动呢,请大家千万记住,不许迟到哦。”
我以为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呢。可没想到居然还有下文,然而下文却不是由陈一楠宣读,而是由魏总宣读。
魏总跟前天晚上一样,用她那杰出的口才能力跟我们讲了很多很多,但给我的感觉,花费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十分钟左右。讲的无非三点,热爱保险,相信保险,希望我们也能够像她一样成为保险领域的佼佼者。
我们为她报以热烈的掌声,然后陈一楠这才宣布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一学期的学习圆满结束,请大家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尽快退房,大客车一会儿就来,我们十二点准时乘车回家!”
毕业喽!回家喽!我们像是刚刚挣脱校园束缚的小孩子,满怀期待、满心喜悦地跑回房间,有着急的,连等电梯的心思都没了,直接从楼梯奔回自己的房间。
我们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装进兜子里,或背包里,然后下到一楼前台,把房卡交给前台服务员,换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百块钱。
低温、冷风,亦不能阻止我们傻傻地站在酒店门口,等待着大客车的到来。
我一边抽烟,一边举目四顾,发现魏总正打开自己的轿车车门,然后独自开车离开。除了魏总以外,还有几个主讲老师也都有自己的车,他们并不像我们似的务必得等待大客车,而是乘坐自己的车离开了酒店。
烟至半截,我又发现我们之中有一个比我稍大的男人,他是最后一个离开酒店的,却在离开的同时顺手将那本保险手册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扔向天空,待他向前走了两步,那本书也便摔到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他也没回头看那本书,只是轻描淡写,冷冷冰冰地喊了一嗓子:“什么玩意,都是骗人的。”便扬长而去。
我无法改变此人的观点和看法,但是此人的人品,我甚是厌恶。既然不喜欢这本书,不要就是了,何必拿了后又扔掉呢?既多此一举,又令人感到不爽。可能正是由于他不喜欢读书,所以才会没有人品吧。
而耿英华倒直接干脆,望着那人的背影,鄙夷不屑地说:“既然都是骗人的,你还活着干啥呢?不如死了算了,怎么都得死,多活些日子还污染环境,影响别人。”
对于耿英华的其人其语,我只能报以尴尬无奈的一抹苦笑。她的话虽然在理,但却异常冷峭,给我感觉比我平时讲的话还要冷峭。
她也看到了我对她露笑,也知道我的笑并不是什么好笑。
“你几个意思?”她冷淡地对我说。
“我一个意思也没有。”我可不想跟她掰扯。
“你知不知道,那个混蛋小子这三天哪天晚上都早走,早上呢,还晚来。”
“这我还真就没注意呢。”
“你是没注意,但我却注意着呢。这小子根本就不是来学保险的,他来这儿就是为了签个名,给介绍人加个名额。”说到后来,耿英华离我已经非常近了,显然她不想自己的话被别人听到。
我愣了愣,随即想到了姨夫,他不也是如此吗?只是为了给康姨加个名头。
“这有什么用呢?”我疑惑地问。
“明天你就知道了。”耿英华不想向我透露什么。
我呢,也懒得追问,管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得越多,活着越累。
不多时,大客车来了,就停在酒店门口。我们呢,也都陆陆续续上车找座位坐下,我依然和姨夫坐一起,而耿英华和杨雪则坐在我们左边。
回来的人数比来的时候少了很多,因为一些学生都找到了别的方法回家或是忙别的事情去了。
除了我们这些缺少丰富娱乐活动的学生之外,还有几个例如陈一楠等老师也都乘此车回公司。我细一问才知道,敢情并不是每个保险公司的员工都有属于自己的小汽车。
途中,我和耿英华还有杨雪聊了很多,因为姨夫并不健谈,除非让他喝点儿小酒。而我之所以能跟她们畅聊,主要是因为我这个人属实能白话,加之我和耿英华都是“好战分子”,是麻将圈子里的人。至于跟杨雪嘛,我万万没想到,她家离我家并不远,都在一个社区,而且她丈夫,以及耿英华的儿子,竟都在新钢上班。新钢,我刚刚从那里离开,想不到在我未离开之前,居然跟那俩素未谋面的哥们还是工友呢。
要说这个世界可真是太渺小了,近在咫尺的人,却感觉远在天涯。若非这一次保险公司强军扩招新人,可能这辈子都碰不上呢。
回到保险公司,我花了一块钱用咖啡机接了杯热乎乎的咖啡喝,好暖暖身子。我喝咖啡不挑剔,廉价就行,太贵的喝不起。
之后我和姨夫,杨雪,还有早已下班,特意等着姨夫结拜回家的康姨一同乘坐公交车回家。至于耿英华,她家跟我们不在一个公交路线上,我也只能跟她说句“明天见”啦。
我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先回到父母家中,平躺在床上抻抻腰,并把我在这三天里的学习、经历,及感触跟母亲大致讲了讲。
至于父亲嘛,我很少跟他说话,总感觉他啥也不懂,就只知道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再不就是闲暇时看看新闻,听听评书,打打小牌。
父亲那老旧的人,传统的心,令我无可奈何。所以我从来喜欢跟母亲聊天,因为母亲不仅有见地,而且有胆量,我们家的生活之所以能够相对宽裕,全是母亲的功劳。这也是我敬佩母亲的地方。诚然,这也是为什么母亲虽然没有正式工作,但在家中的地位依然巩固的原因。
由此,也正印证了那句母亲针对父亲的口头禅,“这么多年,我要是指着你挣的那点儿死工资,我们娘俩恐怕早就饿死了”。
对于母亲那一贯冷漠,甚或有些残忍的直言,父亲唯有瑟瑟退去。毕竟,母亲的话,就是真理,没钱,光靠所谓的感情是根本活不下去的。更何况母亲同父亲之间的所谓感情,恐怕是因为我夹在他们中间吧,否则的话,他们两个早就分钗断带了。饶是如此,也已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