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弃剑求醉,初遇秦王
作品名称:侠客 作者:红尘久客 发布时间:2018-01-28 15:55:07 字数:3764
夜色渐浓,雪地寒风如刀锋削来,荆轲止住了哭泣,却呆呆地跪着不为所动。
长空与飘雪生起了溝火,两人一言不发,默默地陪着荆轲守在溝火前。耳际传来北风的呼啸和噼啪的柴火迸裂声,然而荆轲的感觉宛如死去一般。
长空几回想说些劝慰的话,都让飘雪打眼色阻止,飘雪明白,荆轲此刻需要的只是冷静。
东方微露鱼肚白,风雪稍停,荆轲霍然站起身,朝树林默默走去。长空与飘雪见荆轲以剑掘地,继而跪下以双手拼命扒出泥土。
扒着扒着不禁又痛哭不已,长空叹气道:“荆兄弟如此性情,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飘雪点头道:“月姑娘何尝不也如此……只怨苍天不允多情共白发……”说罢泪水忍不住滑落脸庞。
长空轻轻拭去飘雪的泪水道:“我过去帮荆兄弟,你就歇会儿吧。”
望着长空的背影,飘雪突然明白自己从未放下长空,正是不见多情只道绝情。
而荆轲与月儿之间的情意,却因为月氏兄弟的死,自然也成了不能解的死结。
将月氏兄弟埋葬以后,荆轲一脸憔悴跪下叩拜,喃喃自语道:“荆轲对不住二位兄长,也对不住月儿……”
长空感慨道:“荆兄弟,西门述已伏诛,你也算是为月家兄弟报了仇,别太自责了……而忘神符除了迷惑心智,也麻木了形体,月家兄弟可说走得毫无知觉。”
荆轲却置若罔闻,良久方站立起身行至江畔,双手捧着清羽剑长叹道:“月儿无法面对予我,我又何尝能再拥有你?”
只见荆轲手一挥,清羽剑径直抛飞落入汨罗江,瞬间沉入江底。
荆轲仰天一声长啸,戚然道:“兰花夫人,荆轲辜负你一番美意了。”
疾风早已奔至荆轲身边挨着,马蹄踢踏轻声嘶鸣,仿佛在慰问着主人。
荆轲回身向长空与飘雪深深一揖道:“珍重!”说罢一跃上马,驾的一声,头也不回直奔而去。
长空与飘雪望着荆轲远去的身影,不由一阵怅然若失。
“走吧。”两人异口同声说道,随即不由相视一笑同声道:“上哪儿?”
长空畅快道:“飘雪去哪,长空必相随!”
飘雪望着天空轻声道:“春天快来了,不如寻一处清静之地,只闻田野花香不见兵刃……”
长空手一挥,笛剑已抛落汨罗江,紧握飘雪双手道:“长空此生但愿执子之手足矣。”
飘雪温柔道:“你不后悔?”
长空紧紧搂着飘雪道:“我已经后悔了十年,今后不会再放手了。”
远处,树梢头的冰雪仿佛已开始融化了。
山川水流逐渐湍急,荆轲弃大道择小路策马狂奔,也不知经过多少时日,日子,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冬季已过,正是春暖花开之际,然而荆轲的內心世界却停留在风雪交加的汨罗江畔。闯荡江湖的雄心,亦随清羽剑沉入江底。
荆轲仿佛在追寻月儿,然而心理却也明白月儿的决心,几回噩梦惊醒的心悸,矛盾的心理无时不在折腾着。
一路漫无目的地前行,荆轲逢有酒肆必喝得酩酊大醉,而树林山坡随处即席地而卧。
荆轲终于明白逍遥子何以好酒如命,纵然一醉只能忘却一时半刻的痛苦。
这一日,荆轲行经一处小镇,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逐牵着马缰往一酒肆走去,侯在门外的店小二见荆轲衣衫破旧,所牵之马匹却非比寻常,倒也殷勤招呼。
荆轲亦旁若无人,叫了酒菜便大吃大喝,片刻饮尽了一坛酒。
带着几分醉意的荆轲手一挥,呼喝道:“小二!结账!”
伸入怀里的手摸索良久,这才惊觉身上竟然连碎银也掏空了,店小二双眉一挑,粗暴问道:“客官!你该不会是想着白食白喝吧?”
荆轲也不理会店小二,径直朝掌柜走去说道:“店家,实不相瞒,我今日确实不曾带银子在身,可否容我日后再还?”
那店家赔笑道:“这位客倌,您别说笑了,咱可是小本买卖,这,这哪能赊账啊!”
荆轲脸色一沉道:“可我今日确实没有银子,店家难道不能行个方便!”
那店小二插嘴道:“瞧你那匹马倒也值几个钱,要不……以马抵账呗!”
荆轲怒道:“你敢!”
那店小二却大声嚷道:“怎的,光天化日之下,白食还想行凶不成!你也不瞧瞧,这里可是大秦的天下!”
荆轲正待发作,只见一壮汉大步上前打圆场道:“店家,且莫嚷嚷,这位朋友的酒菜钱,算在我家公子的账上吧。”
荆轲回过身一望,只见那壮汉一身粗麻布衣,浓眉大眼中透着一股英气。
那壮汉向荆轲微笑道:“在下王贝,我家公子有请阁下前去饮杯水酒,可好?”
荆轲斜眼望去,靠窗一桌尚有一老汉与一位身穿锦衣的汉子,年纪仿若荆轲一般。
荆轲亦不客气道:“多谢王兄解围,请!”
王贝当即引着荆轲行至酒桌,毕恭毕敬地道:“公子,人已带到。”说罢向荆轲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家赵公子,这位是在下家父。”
荆轲只见那身着锦衣的赵公子仪表非凡,即便只是稳坐着不动,却浑身散发着一股覇气。
那老汉则一头白发,硬朗的身子却透着比王贝更强势的威严。
荆轲欠身道:“多谢赵公子了。”那老汉笑道:“老夫乃王前,这位便是赵镇公子。”
荆轲暗忖此三人绝非寻常江湖客,当下也不多言语,拱手道了声多谢便大剌剌坐下,自顾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赵镇豪迈大笑道:“兄弟好酒量!敢问如何称呼?”
“荆轲。”说罢又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王前望向赵镇呵呵笑道:“老夫自以为海量,看不出荆轲年纪轻轻,却也有这般酒量啊!”
王贝坐下打趣道:“爹,孩儿总说您年纪大了,您还不服气呢,往后还是听娘的劝,少喝些酒吧。”
王前捋着花白的胡子笑道:“你这猴崽子,沙场之上,我哪儿老了?”
赵镇轻咳一声,王前两父子当即噤声不语。
赵镇微笑道:“荆轲……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有十四年了吧,在赵国邯郸,不过,他叫庆轲。”
荆轲仔细打量眼前的赵镇,脑海浮现了十四年前,邯郸市集让孩童欺凌的燕丹,赵政与成蟜。
荆轲盯着赵镇道:“我也想起了三个人,燕丹,赵政,成蟜。”
赵镇欢喜道:“果然是你!当年仗义相助,赵镇都记着。”说罢向王贝道,“斟酒。”
王贝即刻起立向荆轲倒满一碗酒,赵镇举碗向荆轲道:“请!”
荆轲也不多言,端起碗即一囗饮下,王前父子不禁脸露愠怒之色,暗道:“此厮好生无礼,对大王如此不敬!”
原来赵镇即当今秦王嬴政,其父异人乃秦国派往赵国为质子,而嬴政之母赵姬于邯郸诞下嬴政。
嬴政自幼从母姓,是为赵政,其父异人在商贾吕不韦的帮助下登基为秦王,即庄襄王。
而庄襄王驾崩之后,赵政几经波折终于返回秦国,于十三岁登基即位为秦王,从此称为嬴政。
嬴政即位之初,赵姬以商贾吕不韦有功为由,让嬴政尊称其为仲父。如今即位虽已十年,然大权依旧落在仲父吕不韦之手,自然难免心生郁闷。
随着年纪增长,嬴政与吕不韦之间的冲突日益加剧,两年前加冠之礼又恰逢吕不韦之食客嫪毐兵变,平叛之后,嬴政亦开始布署铲除吕不韦的势力。
这一日微服与将军王翦,王贲两父子出外解闷,却巧遇荆轲无法结账的窘境。
嬴政对荆轲的态度却不以为意,随即一口饮尽,并向王翦父子使了个眼色。
王翦父子虽不忿气,倒也不敢造次,只得强忍一腔怒火,自顾饮起酒来。
嬴政以江湖中人的囗吻道:“荆兄弟,你若是左右无事,何不跟在我身边?”
荆轲斜眼瞧着嬴政轻声道:“秦国大王,嬴政,你真当我喝醉了?我虽在江湖,却也听闻你十三岁那年已即位为王。”
嬴政笑道:“荆轲好眼力,即知我乃秦王,何以尚且如此无礼?”
荆轲淡然道:“你的威严在秦国的朝堂,不在天下的江湖。”
嬴政摇头道:“威严?一个假王,何来威严?”说罢又是一碗酒饮下。
王翦瞪了荆轲一眼,心急道:“大……”王字未脱囗方觉不妥,欲改口称大哥又觉不当,不禁尴尬不已。
嬴政却拍了拍王翦臂膀道:“不过,我终将会是真正的王,而且,将来天下必归我大秦所有!”
王翦父子猛点头道:“对!对!”两父子虽有些莾撞,但是对于嬴政却是忠心耿耿。
荆轲冷笑道:“如此野心,不知天下又该添多少亡魂!”
嬴政正色道:“此言差矣,自春秋五霸至七国争雄,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死伤何止百万?今日若是大秦弱小,不过让六国瓜分城池而已。”
荆轲望着眼前的嬴政,早已不是从前在邯郸让人扔石头欺凌的赵政,王者的霸气已表露无遗。
嬴政见荆轲不搭腔,继道:“再者,六国之君虽称王已久,然,在我看来,骨子里却乐于诸候之命。一统天下,必是我大秦,也唯有一统,方能平息干戈。”
荆轲一时语塞,想起卫国卫元君,确实安于一隅,然卫国国小民寡,无法与七国争霸倒也是事实。比较秦国,齐楚赵三国起步都胜于秦国,可是国势却是日益衰败。
长年征战讨伐,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乱中发生,百姓渴求的无非是天下太平而已。
王贲见荆轲沉默不语,逐劝道:“荆轲,大丈夫为的是建功立业,跟着咱大王准没错!”心里却暗忖,“大王若让你跟着我,那就安排你当个副将也就是了。”
荆轲却不理会王贲,反问嬴政道:“秦国何以强大?”
嬴政自负道:“历代先王远见,变法图强!”
荆轲又问道:“何人所倡变法?”
嬴政笑道:“当然是先王秦孝公重用商鞅变法,于是有了今日之大秦。”
荆轲盯着嬴政道:“听说商鞅最终却落得车裂之刑,这又是为何?”
嬴政面露不悦道:“荆轲,你又何必说这番话激我,再说,你不是商鞅,而我也不会是秦惠文王。”
荆轲大笑道:“哈哈!荆轲只当你仍是赵政,然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罢举起酒碗道:“荆轲敬你的度量,请!”
嬴政当即一饮而尽,放下酒碗道:“荆轲,赵政随时欢迎你,即便只为饮酒。”
荆轲站立拱手道:“好!告辞!”转身即大步走出酒肆。
当荆轲牵过疾风,正欲翻身上马之际,身后传来王贲呼叫道:“荆轲,且慢!”
荆轲甫一转过身,只见王贲将一包袱塞入自己怀里,简单说道:“大王让我交予你。”
荆轲双手接过,便知乃是银两,当下也不客气收下道:“多谢,告辞了。”
王贲望着荆轲逐渐远去,不由骂道:“不识抬举的傢伙!”
“咳!”只听王翦在身后轻咳一声,嬴政已从身旁走过,笑道:“走吧,下回别再有失大将风范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