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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识字

作品名称:村是一棵老槐树      作者:三步祺      发布时间:2018-01-26 23:10:36      字数:6046

  村小学搬进了袁家的大院子。袁家大院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一圈平房,后院是一圈楼房,挡街门的看墙是用石料垒的,上面雕着九条龙,门头上的斗拱别的财主家用槐木,他家用枣木和豆梨木,飞檐的上头还有石狮子,猫头滴水,青石刻花,叫人看着眼晕。只是那副“寿山福海”的门匾,早已被农会砸烂,给当柴火烧了,如今门框上新换的牌子,是“永平县大新区老槐树村小学校”。学校校长是个女的,姓杨,村里人开始叫她杨校长,她听了不高兴,不让叫她校长,叫叫她杨老师,听人叫她老师她才笑,笑得两腮间出现两个小酒窝。杨老师二十五六岁,山西运城人,是在抗日救亡中参加革命的热血青年,在晋察冀边区流动的北方大学学习期间,响应党的号召,打起背包,哼着歌曲,下乡来到老槐树村,参加土地改革,土改结束后接受组织安排,留村做教学工作。杨老师活泼开朗,长相漂亮,村里人都很耐见她,从心里已不把她当外人,而把她当成本村的闺女来看待了。
  一九四九年的这个春天,老槐树村接到区政府通知,要求动员所有翻身村民,立即行动起来,准备房、粮、柴、菜,组织担架队,检查道路,整理村容,迎接大军南下过境。相同时间里,县教育科派给村小学的任务,是组织师生排练文艺节目,慰问过境大军。为此,杨老师这些天格外兴奋,格外忙,她想起一个小女孩,就去王街奶奶家里找。因为,在奶奶家杨老师听小女孩唱过歌,小女孩嗓子好,唱歌好听,杨老师说这是天生的,女孩唱歌有天赋。这个小女孩,就是袁小春。土改时杨老师在村里吃派饭,经常被派到奶奶家,两个人说话对脾气,没料日渐无话不谈,好得像一个人,亲如母女似的。那一天是腊月二十日,奶奶扫完房子,开始蒸年货,并特意要给杨老师蒸花糕吃。花糕是村里年下敬神的祭品,叫做供馒,小的也有一斤多,大的重达十几斤,上面粘面花,面花正中点红枣,更有一层面皮一层枣,叠成宝塔形,花样颇多。盛情难却,杨老师去奶奶家吃花糕,就像忙完工作往家里走。进街门先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已支起临时的炉灶,灶上面坐着大铁锅,铁锅上面搁着笼,笼呼呼的冒热气。一个扎红头绳的小女孩,在灶前坐一把小木凳,正一边烧火一边唱:“我送哥哥上前线,勇敢杀敌保家乡,不要结记我一人,我在家里多打粮,哎呀哎,好哥哥,打败老蒋再回乡。”杨老师停下来,正静静地听着,小女孩发现了她,不好意思似地扭过脸,不唱了。
  杨老师走过去,问:“小春,咋不唱了?”小女孩好像害羞似的,低头不语。杨老师又问,“谁教你的小春?”
  小女孩说:“俺奶奶。”
  杨老师说:“接着唱,叫老师再听一会儿。”
  小女孩说:“俺唱不好。”
  杨老师摸摸袁小春的头,问:“奶奶不在?”
  小女孩说:“奶奶担水去了。”杨老师蹲下来,问袁小春这几天咋不去上学了。小女孩听了,皱皱眉,绷紧脸不吭声了。
  老槐树村设置国办小学始自民国初期,学制为初小四年,高小三年,废除了读经,开设算术,历史,地理等课程。国文改为国语,讲授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为公民课必修内容。日本鬼子进来之后,学校就解散了,但少数财主家里尚有私塾,袁家为其中之一。袁小春两岁半那年,日本鬼子从正面进攻调回头正对冀南根据地疯狂扫荡,袁家大院却像世外桃源,袁老三请了个清末老秀才,在家教他孙女认字,念书。字没认几个,老秀才就叫女孩背《女儿经》,老秀才念一句“习女德,要和平”,女孩跟着念一句“习女德,要和平”。老秀才接着念:“女人第一是安贞。”女孩没念,而是问:“先生,安贞是啥意思?”老秀才从老花镜后面看了女孩好半天,不做解释,而是训斥女孩:“不懂不要乱问。”却扔掉《女儿经》,叫女孩改背《声律启蒙》,老秀才念一句,叫女孩学着他念三遍,跟鸭子灌水似的。村里新小学成立之初,既没教材,又缺老师,多数家庭认识不到学文化的重要性,送孩子来上学的寥寥无几,杨老师白天开会,晚上就走街串户,去做说服工作。杨老师说:“毛主席说过,在一个文盲充斥的国家内,是建不成共产主义社会的。大家想一想,过去我们穷人不识字,没文化,这是不是遭受地主老财欺压、剥削的原因之一呢?现在地主被打倒了,我们做了主人,但我们不能做没文化的主人,没文化建不成社会主义,更建不成共产主义。”
  有人问:“啥是共产主义杨老师?”
  杨老师觉得这个问题提得太突然,想了想才说:“大道理我不多讲,这么说吧,到了共产主义,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比如住的会是高楼,楼上有电灯,楼下还有电话。”
  这个人没见过电灯,更不知道电话是个啥玩意儿,但他见过村里袁老三家的楼房,就问:“比袁老三家的楼还好?”
  杨老师说:“比他家的楼强十倍。”这个人二话不说,第二天就送他的孩子上学来了。王小根是第一个报名入学的,他爹是支书,不用杨老师费口舌。但听到奶奶也要送袁小春去上学时,王有福沉了脸,看来挺不高兴,虽没说反对,但也没表示支持。与王有福不同,孙全来公开反对奶奶这样做,他说:“婶子,你是咱村老革命,数你威信高,这样做你不怕影响不好?”
  奶奶瞪他一眼,反问孙全来:“影响?小春不是个孩子?咋就不该上学?”
  孙全来提醒奶奶,说:“婶子,别忘了她家是地主,她爷是汉奸,她爹还在国民党里替蒋介石卖命,是个反革命。”
  奶奶说:“这跟小春有啥关系?小春是个孩子,他爹是反革命,她也是反革命?”
  几句话,呛得孙全来倒咽气。孙全来不甘心,又说:“婶子,你别看她小,小也给咱记仇。”
  奶奶一愣,问:“你咋知道她记仇?”
  孙全来说:“你不知道婶子,我见她好几次,见我就瞪着俩小眼,躲着我走,你说她心里记仇不记?”
  奶奶笑了,说:“孩子那是怕你,不是记仇。”
  孙全来说不动奶奶,一急,像是有意吓唬人,说:“婶子,请你别忘了地主有返乡团,国民党还想打回来,要是袁殿堂真的再打回来,婶子你跟他家的关系还能说清不能?你这是站错了阶级立场,对你没好处。”
  奶奶听他这样说,比孙全来更急,说:“全国都快解放了,我就不信袁殿堂能再打回来,你净瞎说吧,我是啥立场我自己清楚。”奶奶不听孙全来的,熬夜给小春缝书包,并亲自送小春去上学。杨老师知道奶奶曾给袁家当过佣人,被袁家剥削过,欺负过,对奶奶的行为很钦佩。杨老师从奶奶手里接过小女孩的小手,领着她走进教室。没料是小女孩自己后来不去上学了,她只去了四五天,凭奶奶再怎么说,怎么劝,怎么吵,她噘着小嘴,不吭,不说,就是不动。
  杨老师说:“这孩子心里有阴影。”
  奶奶问:“啥是阴影?”杨老师提到小女孩在学校那几天的表现,说别的孩子唱,她不唱,别的孩子笑,她不笑,她的眼光往房顶上看。
  奶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俺懂了,就是她心里有疙瘩呗,这不怪孩子,过去那里是她的家,谁还没点心事?慢慢就好了。”奶奶没再劝小春去上学,想等小女孩心里的疙瘩慢慢好,这样到了后来村里办冬学时,奶奶去认字,小春非要撵着奶奶去认字了。
  办冬学是冀南农村最早的扫盲运动,地方人民政府为此印了文件:《关于开展冬学夜学工作的指示》,指示要求村里成立教育委员会,利用冬闲,组织村民冬学,冬学的方针为:思想教育与文化教育并重,规定每人每月认字五十个左右,要学会写请假条,收条等。老槐树村的冬学设在十字街老爷庙里,王有福很重视这项工作,叫村里的木匠给做了块平展展的木板,涂上墨汁当写字的黑板,又找了一些没用的木头、门板解成长板条,两头支上几块砖当课桌,板凳是自己带的,没板凳的坐砖头,粉笔没钱买,用干硬的白灰块代替,老师少,用“以民教民,能者为师”的办法来解决,村小学的老师白天给孩子上课,夜里就来教大人们认字。孙坐墩浪荡惯了,没事能往小寡妇的屋里跑,也不想来上学,说坐砖头坐得他屁股疼。王有福嚷他说:“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儿,屁股疼也得去!”
  孙坐墩说:“庙里供的是神灵,惊动了神灵要遭灾。”
  王有福听了更冒火,又嚷:“你爹你娘供了一辈子神,神给了你啥好处?你个傻小子,叫你翻身,给你分地的是谁?是共产党,给我去认字,不去我揍你。”
  孙坐墩嬉皮笑脸地说:“我觉得认那个没用,一看我就头疼。”
  王有福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说:“叫你再跟我串嘴(犟嘴),都新社会了,还当睁眼瞎你?你对得起谁,去不去,说,去不去?”
  孙坐墩捂着屁股叫疼,不敢再犟嘴了,连说:“去去,我去还不行?”王有福这才哈哈笑着走开了。
  老爷庙的前殿坐着一个泥胎,后院两侧各三间房子,那年冬天,每天这里挤得满满的,总是奶奶领着小春来得最早,提前坐到最前排,等老师来上课。奶奶的身后,一群妇女们有的抱着孩子,有的纳着鞋底,乱乱哄哄,说笑不止。杨老师来了,她给冬学编了一首“办冬学歌”,教认字之前,杨老师先教大家唱歌,她先唱了一句:“西北风吹来阵阵寒。”然后指挥说,“唱。”
  底下不但不跟着她唱,反而哄堂大笑。杨老师不着急,接着自己先唱了一遍,再一句一句教大家唱时,虽然不再哄堂大笑了,但还是唱不起来,妇女们交头接耳的光说话。杨老师看到坐在前排的是袁小春,就叫小春先带头唱,小春不敢唱,奶奶说:“别怕,唱,站台上唱。”
  小春听奶奶的,不再害怕,走上去真唱起来:“西北风吹来阵阵寒,收完了庄稼没事情干,大家来识字,冬学办起来,不当睁眼瞎,赶快把学念,从此不再受欺骗,不会写,不会算,做人真是太可怜。”
  杨老师觉得怪,这个小女孩一唱,底下顿时就鸦雀无声了,都支起耳朵细听。小春唱得太好听了。唱完歌,杨老师开始教写字,先写“人”字,再写“中国人”,接着写“我是中国人”、“我爱中国”。奶奶学得认真,小春却比奶奶学得快。
  从冬学回到家,夜深了,村里静下来了,在屋里能听到外面狗叫的声音。奶奶先捅开火,再把烤床放到炉台上,拉过来一条被子,一面烤着,一面给小春说话。等被子烤热后,奶奶叫小春先钻进被窝,她却坐在炕边,从炉窑里扒拉出结(烤)熟的花生,剥花生豆给爬在被窝里的小春吃,一面说:“烧嘴就再放放,结焦的花生豆凉了才香,奶奶像你这么大,一粒也没吃过。”
  小春问:“奶奶,这叫拉深,你咋说是花生?”
  奶奶说:“在老家奶奶说惯了,总也改不了。”
  小春问:“奶奶老家在哪儿?”
  奶奶说:“河南。”
  小春问:“河南在哪儿?”
  奶奶看小春问得很认真,就说:“一直往南走,走好远好远,快到黄河边了。”
  小春还问:“奶奶老家为啥叫拉深不叫拉深,叫花生呀?”
  奶奶竟被小春给问住了,想了想,才说:“你这个小闺女,打破沙锅纹(问)到底呀你?那奶奶给你说啊,刚到咱村那会儿,俺说铁蛋是俺的娃儿,这儿的人听了不懂,问俺啥是娃儿,俺给他们一说,他们乱笑,说不就是你小子呗,啥哇哇的,跟蛤蟆叫一样。”
  小春咯咯咯的笑起来,说:“我知道了奶奶,你说的娃就是小闺女呗。”
  奶奶拍拍小春的后脑勺,说:“还是俺的娃儿精。”
  小春说:“奶奶说话好听,往后你就叫我娃儿吧。”
  奶奶说:“这可不行春儿,入乡随俗,要不村里人笑话奶奶,跟人显得远,奶奶的老家话快不说了,扁嘴不说扁嘴了,也说鸭的,墩儿不说墩儿,也说板凳,白动不说白动,也说别动。”
  小春说:“还有嘞,奶奶。”
  奶奶问:“还有啥?”
  小春说:“马几鸟不说马几鸟了,也说知了,甜汤不说甜汤了,也说稀饭。”说罢,小春吐吐舌头,看着奶奶笑。
  奶奶也看着她,说:“敢情奶奶说啥你也操心听呀。”
  小春又说:“奶奶说话好听。”
  奶奶好像受了表扬,说:“那奶奶再给小春说一段。”想了想,奶奶开始说,“树上估最(蹲着)着俩鸟,卓(这个)鸟对挪(那个)鸟说,你往边起(旁边)古嘴古嘴(蹲一蹲),俺快掉下去咧。挪鸟对卓鸟说,亩牛(没有)事,掉下去俺就布住(抱住)你。”
  小春接过奶奶的话,抢着说:“卓鸟羞怯地对挪鸟说,龟孙。”之后,俩人一齐咯咯咯的笑起来。
  奶奶说:“我都忘了,啥时候给你说过这个?”
  小春说:“在茅草地,点拉深那会儿。”
  奶奶点点头,说:“快吃春儿,花生豆凉了,吃。”
  小春吃着,奶奶说:“要是你铁蛋儿小叔叔在就好了,他可爱吃这个了。”
  小春问:“俺小叔叔啥时候能回来?”
  奶奶说:“快了快了。”一面就去柜子里翻找儿子的相片,并说着,“叫奶奶再看看你小叔叔的相片。”
  相片翻出来了,小春却抢过去先看。奶奶在一边说:“看见相片奶奶心里就踏实,高兴。”相片上,铁蛋身穿军装,很英俊,只是帽子有点大。
  小春问:“我小叔叔这会儿在哪儿呢奶奶?”
  奶奶说:“这个奶奶咋知道?他一走就断了信儿,开始他的部队是太行新兵三纵队四团,听说后来归晋冀鲁豫解放军管了,豫北战役奶奶往前线送粮,还约摸能碰到他嘞,打完也没见他个影儿。”见奶奶越说越慢,像是自己跟自己说,小春就不吃了,也不问了。奶奶催她,“这孩子,你咋不吃了,吃。”
  小春说:“留着给俺小叔叔吃。”
  奶奶说:“傻孩子,他回来不定啥时候,奶奶年年种,有他吃的。”然而,小春却就是不吃了。
  儿子铁蛋没回来,但那一天奶奶突然觉得像是见到儿子了。冬去春来,天还很冷,天不亮奶奶起来去打水,推开街门一看,见整条街躺满了人。朦朦胧胧的,奶奶也一眼就认出来,街里躺的全是解放军。村里正准备迎接南下大军过境呢,这不大军到了家门口却还不知道。奶奶推推一个小战士,轻轻的叫:“小同志,小同志。”小战士醒了,迷迷糊糊听到是老乡叫他去家里睡,说什么也不肯。奶奶知道解放军的纪律,又怕惊动睡得正香的战士们,就先打水去了,回到家赶紧支锅,抱柴火,准备给解放军做饭。奶奶的水尚未烧开,几个小战士就进来了,进来二话不说,抢着给奶奶干活儿,有的扫院子,有的挑起担长要去担水,奶奶说:“不用不用,缸里还有水。”小战士不听,挑着水桶就去了。
  这时,杨老师风风火火跑进来,大声地喊叫小春。小春揉着迷糊的眼就被杨老师拉走了。天亮了。村里沸腾了。夜里进村,露宿街头的这支部队,初看并不那么威武雄壮,棕黄色的土布制服经不住太阳的照晒,早已退了颜色,以及战士们腰间的手榴弹袋子,肩上的小米袋子,腰上的子弹袋,也是土布做的,也早掉了色。但战士们的脸上,却洋溢着激情,他们渴望战斗,又对胜利充满信心。他们在大水坑旁边,将枪支擦得闪闪发亮,呆一会儿,他们喝碗水,就要奔赴战场,去参加淮海大战。在这短暂的休息间隙,村小学的师生们站在了战士们的面前,要给他们演节目,用歌声送大军南下。编排节目杨老师是行家,在北方大学她就是宣传队的尖子,这次她教小学的孩子们给战士们唱《送红军》。歌词歌调是她在部队里跟一个江西籍,走过长征的老战士学的。老战士说,在他的家乡,每当红军开赴前线时,当地百姓就会唱《送红军》,杨老师听到“千军万马(介支个)江畔站,四方百姓泪汪汪”时也掉泪。小春嗓子好,杨老师叫她给领唱,其他孩子合唱。这时,从十字街传过来一阵阵的锣鼓声,咚咚锵,咚咚锵,咚咚咚咚咚咚锵,杨老师知道村里的村民在给解放军扭秧歌,她说:“小春,开始吧。”小春立在合唱队的前排,她先唱:“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接着是孩子们的合唱:“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唱到最后,“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听得所有的人忍不住都哭了。
  村民们也围过来看热闹,奶奶的旁边站着王有福,他说:“看来蒋介石没几天蹦跶头了。”
  奶奶说:“是,咱们要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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