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华山公主偷下凡 神算本有苦难言

　　母亲虽然是在白果树村长大的，但必竟很多年没有在家了，村上的媳妇并不太熟悉。筑儿媳妇嫁到这村时，母亲已经到外面去工作了。回村见了面也只是寒暄一下，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
　　母亲按照姥姥的嘱咐买了纸买了香，还有几样点心水果。筑儿家的前面引着路，一路上也只是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天光黯淡，几颗星星在天边闪着寒光，天气有些冷。
　　冬夜的村庄很冷清，人们早早就吃了晚饭。关上庭院的大门，守着老婆孩子，或与来家串门的邻居，在暖暖的屋子里闲拉家常。
　　母亲同着筑儿家的，在星光下默默走着。穿过几个胡同口，过两道村路，在村子的后面，有一行柳树，再转过弯，西村角那里就是了。
　　来到了牛儿家门口，牛儿家斑驳的院门紧锁，周围静悄悄的。其实，平时就很少开门，总是将两扇大门紧紧关着，也不只在忙些什么。
　　隔着门缝筑儿家的就翘起脚尖来，往里看呀看，看得到点点灯光忽明忽暗，隐隐约约地好似有人在哼唱的声音。也不知为什么，母亲突然身上发冷，有稍许的恐惧。
　　筑儿家的隔着门看了半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了。筑儿家的心想去敲门好呢？还是直接推开好呢。按理说这个时候，还不到睡觉的时候。
　　就在母亲和筑儿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突然，那紧紧关着的两扇黑漆漆的大门一下敞开了。立在门中间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女人，昏暗中依旧能感觉她身上有股子说不出的神气儿。借着门内挤出的一线灯光，母亲看到那女人眉心里有一粒珠沙痣。好似一枝干枝梅上的一粒红梅骨朵似的，说话和笑时，那粒珠沙都一跳一跳的，很是惹眼。
　　那女人，穿着也是家常打扮，碎花棉袄，灰蓝裤子。头发没怎么梳理，有点乱，眼睛不大，倒也有神。
　　原来开门的正是牛儿家的，牛儿家的见是筑儿家的就说：“是他三嫂子啊，要进就进，要过就过，这样鬼鬼祟祟的做啥子嘛。”
　　“哈哈，牛儿婶子，我还没敲门呢，也没碰一下门呢。你咋知道我来了，不会是真的会算吧？”筑儿家的说着半捂着嘴笑。
　　牛儿家的用眼有些轻蔑地看了筑儿家的：“他三嫂子，我知道你不服我。即不服，那你干啥要来我门上，我这儿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的。”
　　“那好，你算算这位妹子是谁？”筑儿家的拉着我母亲上前问着牛儿家的。话刚出口就又说，“不行，不行，这不能算你算的了，我都说出她是妹子了，你还用算。”
　　“你说了妹子，我就知道谁吗？你妹子多了，不过这位妹子我还真知道是谁，她是咱东门前街上大婶子家的姑娘。不是出门去外地工作了吗？刚回来吧？"
　　母亲听了，就敢紧上前说：“是，我就是呀，刚回没几天。婶子你好呀，好久没见了。”
　　“好，唉，我好不好的，就整天围着这个破家乱转转，又能干些啥。你家俺大婶子好吧，前天我遇见过她，看她忙忙的，只匆匆的打了招呼，等有了空闲我去看望她老人家。”
　　说着话，她就来牵我母亲的手：“快进来，快进来。”看到我母亲手里提着东西她就又笑着说，“来看看就很好了，咋还拿着东西来呢？一家子这不太见外了吗？快里边坐，快里边坐。”
　　筑儿家的就又半掩口说：“这东西不是给婶子你提的，是给神提来的，是想来求神点子事。”母亲听了就轻轻拉了下筑儿家衣襟一下。筑儿家的就不再玩笑了，收住笑说，“这次要算准了，从此我就服婶子了。从今儿，我啥也不干了，每天专来侍候婶子。每天给您老洗衣做饭，打扫庭院。哈哈，行不？”
　　“可惜的是婶子我想用你，那神家未必稀罕，说不定厌恶你贫嘴贫舌呢。再把神家惹恼了，小心惩治得你不舒坦。”
　　说完牛儿家的就立刻严肃着一张脸说：“既然是来求神家的，就别再乱说八道的，看惹怒了神家，那可是大不敬呢。快请进屋里讲话吧。”
　　走进院子里，倒也清静。院子中间是一条用碎砖铺成的小甬道，两边是些花花草草，在冬季已枯败，一片零落的样子。四合小院，西屋东屋都没有灯光，只有南屋有桔红的灯光跳跃在窗前。
　　突然有些小动物，在脚下窜来窜去。筑儿家的就大呼小叫，拉着母亲的衣襟竟然不敢走路了。母亲就扶着她往前走，她这一惊一乍的，母亲还真担心会惊着神家。
　　母亲心里在想既然来了，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神家真的会瞧病不会，数算数算，那玉儿的病也就去了。但愿能保佑玉儿从此远离病灾，一天天好起来。
　　因为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母亲也因此为我多操了很多心。求医问药的去过很多家医院，也总没诊断出个结果来。因此父母亲整天为我身体担惊受怕的，就怕我生病，每天都小心翼翼的。一直都是只要听到哪有好药好医生就跑去求，没少费心。
　　到了屋子里，看见屋里摆设很简单。一桌四椅，南墙下设一案，案上供着香火，烟气香气一并散漫开来。几只小马扎在墙根子下乱扔着，一只小灯泡度数也不大有些发着暗红。
　　进了门母亲就亲手将自己带来的香燃了，恭恭敬敬地敬在案上。屋子里香气袅袅、烟雾绕绕，顿时，有种神韵弥漫在屋子里。
　　牛儿家的就示意母亲与筑儿家的都跪在神像前，虔诚地双手合十，静听神音灵语。她自己端端地坐在案后，半迷起眼来，先是摇头，后是打哈欠，嘴里不断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复而摇头摇得很频繁，哈欠一个接一个，眼泪鼻涕的好似被什么附了体。
　　然后就说：“梅仙子家的，我正想去五夷山赴会，何事这么急急地把我请了来？”那声音是位老者的声音，一点也不像牛儿家的。
　　“哦，实在对去起，有扰仙家您了。梅子有一事，实在是紧急，想扰烦老人家您。”
　　屋子里一片肃静，母亲与筑儿家的都惊在那里直直地跪着，不敢发出一点点细微声音。筑儿家的偷偷把眼睁开一条细缝，悄悄地窥看着牛儿家的，心想：往日一直传说你牛儿家的弄神弄鬼的，神乎其神的，我一直是不信的。看今儿个这情景，你牛儿家的到是还装神弄鬼地到装得很是像模像样的呢。岁数不小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你。鼻子眼泪的羞不羞呀？你当我是白吃干饭的，会信你这些？少来吧你，哄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正想着，就听牛儿家的在连唱带说地道：“若果不信就请回家，立刻就走。若果信，你就别动那杂念。小心惊怒了神，神灵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此话一出，吓得筑儿家的立刻闭起眼睛，诚心诚意地“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生生地磕在了地上。心里想：咋还真有神吗？连我心里想啥都知道，真是神呀。
　　再说，那说话的声音也根本不是牛儿家平常的音儿呀，明明就是位老汉儿的声音嘛，不会真的把神给请来了吧？俺那娘，你还真有点子道行呢。
　　筑儿家的想着，再次去偷看那牛儿家的。看到她眉间的一粒梅砂跳跃着，在白净的一张脸儿上那般惹眼，让人感觉无限的鬼魅与神秘。心里顿时生起无限敬畏，再也不敢去胡思乱想，只得收住心，屏住气，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好似在聆听仙乐神曲。
　　此刻，屋子里，院落外，都是一片安静。灯光依旧昏昏暗暗，窗外小风“嗖嗖“吹过，挤进窗来的一缕风，将窗帘轻轻地吹起，漫透着几份神气儿。窗帘早已看不出曾经的真颜色，一副红颜褪尽的姿态。
　　牛儿家的一阵发作后，突然静了下来。屋里只听见钟表的滴答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母亲依旧闭眼神拜，不敢轻易发出声响。筑儿家的感觉汗也下来了，她只担心惹恼神仙，安静得再也不敢有丝毫疑问。
　　就在此时，听那牛儿家的复又发作起来，只听她自言自语，念念有词地说着：“你家女儿呀，就是你那女儿呀，她本不是凡间客，她本是华山圣母娘娘脸面前最喜欢的公主呀。说来话就长了，那一天，那一日，正当是华山正当为娘娘举办寿辰宴会。不料想，来祝寿的各路亲朋，大展绝技，拉弓射箭，赛马比武；还有各种杂耍、歌舞、烟火，数不胜数。谁会料想得到，那公主正是贪玩的年纪，看着热闹，就去凑到人行之中，也学着样子，跨上一匹马儿，扬起马鞭，就是一句：‘驾！’那马儿飞驰而去，就似风驰电掣一样的无了踪影……自从公主偷偷下华山后，圣母是日也思来夜也想啊，觉也不得安睡呀，是饭也不得下咽……”